審問時楊嬤嬤說的那些話江慎一個字都不信。年幼的他曾經眼睜睜看著父母因為方姨娘走到了幾乎和離的一步,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方姨娘是想借著這個謠言再次故技重施來攪局。
他知方姨娘是什麼心思,所以不會信她們對母親和弟弟的攀咬,再者他也相信母親不會和不屑做這種事。
但僅僅他相信並不夠。按方才這個刁奴交待的話來看, 知道她們所傳謠言的人還不少, 尤其是她們身在內宅, 很多事情不便打探, 都是讓人去打聽的, 這樣子牽扯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她們真的把這事捅到父親或是祖母面前,恐怕府裡就更不得安寧了。
所以江慎勢必要在這之前弄清楚這個謠言的來源。
隻是如這老刁奴所說, 當年莊子上的人大多在那晚喪命。現在留下來的知之甚少。
其實, 當年莊子上的人也不是完全沒了,母親身邊的樊嬤嬤就知道內情。不過問樊嬤嬤與問母親並無區彆, 他不想讓母親知道她們以弟弟的身世這樣惡毒的方式對她造謠生事。
這下江慎明白了弟弟為什麼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這是被人誤導,相信了她們的話,以為自己並非國公府的親生子,所以才被迫變得懂事。
江慎想到這更心疼弟弟了。心裡想著下次他學假回來一定要好好地補償一番。
這種時候還聽說有人在國子監堵他打悶棍, 這還得了!
江慎先放下了調查莊子上的事, 而是把紀連雲堵在了宮門口。
“紀大人。”
江慎剛開口, 紀連雲就想跑。
他當然知道江慎又是什麼原因攔他。
他好好的國子監司業做著,既受人尊敬又工作悠閒,但自從江逸入了學, 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好日子。不光要經常被祭酒大人叮囑, 時不時還要被皇上過問,還要被江慎這位同年因為弟弟的事三番五次找上門來質問。
“江大人,今日怎麼這麼巧?”紀連雲打著哈哈。
“不是巧,在下今日專門在此等候紀大人。”江慎神情自若地說道, 把自己的興師問罪說得輕巧。
“呃,不知瑾和所為何事?”紀連雲硬著頭皮繼續裝傻。
“今日聽聞國子監竟有學子勾結外人,在監內對其他學子行凶,紀大人可知此事?”
“瑾和,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這件事確實存在一些管理不嚴的疏漏,但哪有勾結外人這麼嚴重,隻是個彆學子因為口角發生了爭端而已。也並無證據表明此事是衝著令弟來的。”
最初知道發生這事的時候紀連雲就去查了,他見江逸並未受傷,便沒有知會江慎,沒料到對方還是知道了。
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國子監學子間的相處問題,鬨大了祭酒大人面上不好看,所以他也就想先查清楚了再單獨找學子們談談,誰知道家長來的這麼快,還是那惹不起的家長。
“紀大人這話說的,即使與舍弟無關,在下也擔心國子監諸位學子的安全。這事若大人查不出來什麼,刑部倒是願意一試。”
江慎絕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明眼人都能猜到這事是衝著誰來的。
紀連雲沒法,隻好答應他儘早找出那些人給他一個交待。
江慎這才放他離開。
待紀連雲走後江慎並沒有真的把此事交給他就不管了,該查的他還會查,這麼做隻是給點壓力給國子監,免得他們以為國公府沒人了。
這件事說起來也好查,江逸進國子監的時間並不久,在學堂裡交惡的人就那麼幾個,有些時候根據線索查不如反推,結果可能更簡單。他交待了白楊繼續調查與此事有關的幾個人之後就去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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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尚且不知大哥已經知道了他的事。
這些日子他本就對自己的身世感到迷茫,又因為學業上的困難而苦惱。想到這些又覺得無人傾訴,不由的想起了韓嘉言,於是忍不住寫了一封信給他。
而此時的定南王府也同樣不平靜。
“世子爺,王爺正在見客,還請世子爺稍等。”
在定南王的書房外,韓嘉言正準備如往常一樣進去,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了下來。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對方,眼中的不悅十分明顯。
定南王書房的侍衛也是王爺身邊的老人,怎麼會不知道世子這個眼神的含義。
但他隻能低下頭繼續自己的職責,生怕王爺父子倆神仙打架最後遭殃的是他們這些小鬼。
王爺一向對長子看中,其他人不管是側妃還是庶子們,沒有他的允許連書房的院子都進不來,隻有世子,自小被王爺帶大,小的時候就抱著在書房辦公,長大了更是,進入王爺書房甚至不需要通傳。
所以向這回把世子爺攔在門外的舉動,這個侍衛也是第一回乾,心中忐忑不安,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再多言。
“既然父王不方便那我就不打擾了。以後還請父王明示有什麼客人不便孩兒相見,孩兒自會知趣不來打擾。”韓嘉言知道侍衛也是遵命行事,不再為難他,而是提高聲音說給屋裡的定南王聽。
說完甩袖而去。
“你瞧瞧這氣性,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屋內的定南王搖著頭對坐在對面的人說道。
“那也是王爺您寵出來的。這也是因為王爺和世子爺對對方都是真心以待,平常人家的父子尚沒有這麼好的感情。”
王爺雖是抱怨,但語氣卻沒有太多不悅。對面之人深知倆父子的相處模式,笑著捧了捧他。
定南王韓謨,屬於傳統的國字臉英武長相,今年四十有五,正是最為年富力強的時候。
他雖貴為王爺但精於騎射,馬上功夫了得,領兵打仗也是不在話下,在南地無論文武都深得麾下屬臣敬佩。
唯一讓人詬病的就是在男女之情上過於優柔寡斷,導致定南王妃和離歸家。
但好在他在繼承人的選擇上還是很清醒的,沒有因為側妃們的各種小手段而冷落世子。
對面的人是定南王的知交好友,也是他的謀士。
他與定南王相交多年,當年還曾陪著還是世子的定南王去過京城求學,關係自是非同一般,所以定南王才會在他面前這麼說。
按理說,與他在書房商談並不需要避著韓嘉言,隻不過這回剛好說到定南王想重用的人是側妃的堂兄。
王爺給此人安排的職位與他的能力匹配,並不是因為側妃才這麼做的。但世子尚未成親,在府裡隻獨獨親近王爺,與側妃和庶弟庶妹們一向不和。王爺擔心這事被他知道又要不高興,所以才想避著他。
沒想到還是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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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嘉言心中也很是不爽。
他從京城回來時正好趕上了除夕。
本就因為調查母親的事情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心中本就難受,誰知一到家就看到韓謨與側妃和庶子們其樂融融一幕,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所以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定南王原本見兒子回來還滿心歡喜,被他刺了一頓也很是不高興,兩人鬨了個不歡而散。
到了初一祭祀時,滿王府隻有他們兩人有資格進祠堂祭拜,兩人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除夕的事情,也算是和好了。
可在韓嘉言說起這次去江南尋找母親行蹤的事,詢問定南王是不是去過江南的時候,定南王反應激烈。
尤其是韓嘉言問為何在定南王見過母親沒過多久,她就離開了金陵,定南王更是鐵青著臉。
見父親不說話,以至於韓嘉言口不擇言:“父親既已經與母親和離,又納了這麼多側妃和妾室,為何還要去江南找她,何不讓她自己痛快過活。”
“阿棠若真是對我有怨,想要一個人過,我自知先對不住她,也不會阻攔。可她為了報複我要隨便嫁個什麼不知底細的商賈我豈能答應。”
聽到兒子認為是自己糾纏已經和離的妻子導致她離家遠走不知所蹤,定南王不願在兒子心中背負這麼個惡名,忍不住說了出來當年的真相。
韓謨知道自己理虧,放妻子謝棠和離後便打定主意不再娶正妃,雖然他挽回不了妻子,卻也願意為她做到如此程度。
在兩人和離後聽聞謝棠一氣之下搬出了謝家,韓謨怕她一人在外吃虧,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去一趟江南見一見她。
而當時的謝棠已經放下了曾經讓她耿耿於懷的背叛,這些年她做謝家的女兒韓謨的妻子,現在決定做謝棠她自己。
一人搬出了謝家後她為了答應過父親的話,不辱沒謝家名聲,乾脆化名唐言開了店鋪養活自己。
當謝棠不再拘泥於那些小情小愛,而是痛痛快快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後,她才發現是世間對女子的枷鎖讓她這麼痛苦。
這也是為什麼韓謨見到謝棠後發現她對他不再向當初要求和離時那樣橫眉冷對,惡語相向,而是回到了最初相識時的默契和甜蜜。
這些都讓韓謨誤以為他們有可能破鏡重圓,在最後那一夜他甚至已經認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卻得到了一個讓他不敢相信的消息,謝棠說她要跟一個商人成親。
韓謨不相信真如她所說,她愛上了彆人,他一廂情願地以為這是謝棠的報複。就在他想調查那個商人的時候,就發現謝棠留了一封信給他然後離開了金陵。
“母親留了信給您?”韓嘉言沒想到母親在離開前竟然還告知了父親,“信在哪?”
“那是留給我的不是給你的。”對於兒子理直氣壯要求看父母信件的要求,定南王也很不高興。
韓嘉言想了想也覺得不合適,便隻問起了有沒有什麼線索,尤其是那個商人的。他想著母親說不定就是去找他了。
“查不到,這個人就是騙你母親的,我沒有查到他的任何線索。”定南王提起這個人還是充滿不屑,他不相信謝棠會移情彆戀一個商人。
“查不到不是更有問題,說不定是他早就看中了母親的財產,想借機哄騙去。”韓嘉言立刻陰謀論起來。
定南王向看傻子一樣看他,“你母親所有的物件在她離家後都由謝家交給了你,哪有財產讓人哄騙?”
“或許是騙色?”韓嘉言再猜測。
“絕無可能!阿棠從來都很精明,隻是不耐煩那些陰謀之事,她信中說了不是去找他,你就彆管這人了。”定南王一副不願提起此人的樣子。
但這反而讓韓嘉言更加確信,所有的線索都找過了以後,說不定這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本來隻是說起尋找母親的線索,定南王又問起他這段日子在京城的情況。
韓嘉言說起認識的江逸,有了對比,提起定南王的幾個庶子更加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兩父子又因此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