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業堂的院子在最靠院牆的裡面, 到了下午的自學課,要是助教和學正他們不在,院子裡可就熱鬨了。
原本都是高高興興加入熱鬨的人群的江逸因為與大哥的約定而化身乖寶寶, 釘在了座位上。
陳熙看江逸眼珠滴溜溜轉, 拍了拍他的腦袋。
“又在想什麼?知不知道國子監作弊有多嚴重!”
因為大盛朝曾經就出過科舉舞弊案, 當年一大批官員因此人頭落地, 現在國子監也嚴格按照科舉製度執行, 一旦發現考試舞弊的不僅要除名, 還要取消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如此重罰就是為了殺一儆百。
“我也沒說要作弊呀,就沒有那種猜考題的?或者是……”
罷了, 還沒說完江逸自己就放棄了。他需要的是四年科考五年模擬這樣的東西,但明顯這裡就沒有這種參考資料。
科舉的上線率堪比現代的清北錄取率,真要有這種好東西誰還不藏著掖著,又怎麼會到處給大家用呢。
乾嚎了幾句國子學慘無人道後, 他隻得繼續拿起書本背書。
“江少爺, 江少爺——”
門外一個灰衣小僮小聲地叫著江逸, 因為他與陳熙在講話沒有聽到, 小僮又不得不大聲叫了兩句。
這下不僅江逸聽到了,還有坐在前面的趙去非也聽到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江逸這邊,被陳熙一句話懟了回去:“看什麼看!”
“你老跟他過不去乾什麼?”江逸一邊觀望助教會不會突然出現,一邊揮手讓小僮進來。
“是我跟他過不去嗎?你可知他前些日子在班簿上記了咱倆一筆?”陳熙見江逸這樣子真是恨鐵不成鋼, 要不是有自己他都不知道被記多少次過了。
“還有這種事?那我支持你,熙哥兒,去,好好教訓教訓他!”江逸立刻變臉,轉而支持陳熙。
“哼, 你就會嘴上出出力。我說要把他趕出去你又要勸了,合著好人你當壞人我當唄?”陳熙無奈翻了個白眼,
江逸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能者多勞嘛。”
然後就轉頭跟進來的灰衣小僮說起話來,這個小僮他認識,就是每次幫他跟衛珩傳話的人。
“衛珩叫你來的?他又找小爺有什麼事?”
江逸還以為是衛珩又有什麼金錢上的困難了。
“江少爺,是衛公子讓小的給您送個東西。”小僮從懷裡拿出一本冊子遞給江逸。
江逸順手接了過來,前後看了兩眼,沒看出什麼名堂,“就這?衛珩還說什麼了嗎?”
“衛公子隻說把這本東西給您您就知道了。”小僮口齒伶俐地答道。
“搞什麼呀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我最近很忙嗎,哪有空跟他猜什麼謎語。”江逸一邊發牢騷一邊摸了摸荷包,摸出了一塊碎銀子遞給小僮。
“謝江少爺賞。”收到打賞的小僮眉開眼笑謝了賞離開。
“什麼東西?”陳熙湊過來問。
“我瞧瞧。”江逸翻開書冊,仔細看了起來。
“咦?”他越看越驚喜,這本冊子裡都是一些題目和答案,以及為什麼這樣答題的解釋,題目跟上回國子學月考的類型很像。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真題模擬試卷嗎?
再往後翻發現冊子裡夾了一封信,拆開一看,果不其然是衛珩寫的。
信裡解釋說上回替他抄書時猜測江逸或許需要這些,所以在國子監的典籍廳找到了曆年的考試試卷,再整理出其中最經常出現的題目摘抄成了這本冊子送給他。
“太好了,這個衛珩還真是個人才呀!”江逸看完信後連忙重新翻了翻書,現在這就是他本次月考的秘密武器了。
陳熙方才也同他一塊兒看了信,在江逸翻完書後接過來看了幾頁,不置可否道:“這真的有用嗎?不就是在典籍廳抄了幾道題目?”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逸豎起食指搖了搖,“重點不在題目,而在於搜羅這些題目後進行整理的這個工作,要不是有一定天賦,對考試研究透徹之人,是看不出哪些題目是必考的,哪些題目有可能變換形式考的。”
“那這衛珩難道就是你說的這種人?”陳熙還是對他的過分誇讚持保留意見。
“是不是就看這回月考了,不是的話,我們不也沒有損失嘛,這要真是,那我就是挖到寶了。”江逸得意洋洋地說。
如果這衛珩真有這種能力,完全可以讓他再搞點這個東西出來。國子學一年級的學渣比例不要太大,這些都是官宦子弟也舍得花錢。
到時候出售這些模擬試題,不僅有利可圖,他順便還可以以此籠絡這批人,為他的學生會計劃增加一點人氣。這簡直就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江逸越想越覺得前途一片光明,想到自己的計劃嘴都要合不攏了。
“真這麼厲害?借我瞧瞧。”不知什麼時候章季青已經回過頭在來聽他們說話,他說完就搶過了陳熙手裡的那本試題冊。
“你們小心一點!”江逸心痛地阻止兩人爭搶的動作,一把把冊子拿回來,小心翼翼地撫平封面被抓出來的褶皺。
“有這麼寶貝嗎?讓衛珩多抄幾本不就行了?”陳熙不屑地撇撇嘴。
“你說的對,是要多弄幾本,不過不是現在。這回你們倆就自己抄吧,下回我找個書局,咱還抄什麼呀,直接印!”江逸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
“你還是先自己試試有沒有用再說這些吧!”
對於陳熙潑冷水的言語江逸隻哼了一聲,這種沒有被題海戰術訓練過的人怎麼會知道模擬真題有多大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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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啪——”
宮女才把茶盞呈上去就被皇後拂倒在地。
“娘娘饒命。”嚇得端茶的宮女立刻跪倒在地求饒,也顧不上滿地碎瓷片。
“娘娘息怒。”說話之人是皇後身邊最得力的鄭嬤嬤,她知道皇後大動肝火的原因,雖然明知勸不動,還是不得不勸。
上回因為袁家的事,長公主前腳進宮,後腳太後就派了郭嬤嬤來坤寧宮斥責了皇後。
這次也是一樣,大理寺的人才把調查結果稟告皇上,今日皇後去壽康宮請安的時候就被太後當著眾妃嬪的面訓斥,讓她注意自己的言行,要時刻謹記為後宮表率。
這幾乎相當於當著眾人的面打皇後的臉了,也難怪皇後這麼生氣。
“本宮已經一忍再忍,可她們簡直欺人太甚!”皇後又是一拍桌子。
“娘娘慎言。”鄭嬤嬤轉頭看向四周,揮手屏退了眾人。
這屋子裡宮女太監眾多,不知道什麼時候說的哪句話就被人聽到,或傳到誰耳朵裡去。
“娘娘,奴婢知道您苦,可這是太後是皇上的生母,您再氣也要有所顧慮,奴婢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以後的日子……”
鄭嬤嬤見宮女太監都已經出去,走近皇後身邊扶著她的手寬慰道。
她現在也隻能這樣安慰皇後,太後畢竟已經七十有五,再長壽還能活多久。
“您最要緊的是挽回皇上的心,奴婢聽說舒嬪這些日子似是又有了身孕。”鄭嬤嬤連忙提起才收到的消息。
“難怪這幾日去給太後請安她都是躲在最後面。”皇後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但她也並不緊張,“不過嬤嬤放心,這舒嬪不足為俱,說到底她不過是個替代品。”
“替代品?”鄭嬤嬤驚訝地看向皇後,她是皇後身邊的老人,但並未聽說過此事。
說到這件事,皇後不由露出苦笑。
她貴為國母,皇上對袁家也算看中,在宮裡亦給足了她臉面,可她這個皇後還是當得憋屈。
因為已經有太子在,她的兒子四皇子沒有機會染指那個位子也就罷了,可她卻連寵愛也及不上其他妃嬪。如果大家注定都得不到帝王的真心,那她也不會這麼痛苦。
鄭嬤嬤問起這事讓她想起了久遠的回憶。
皇後一邊握住左手的指套撥弄一邊回憶起往事。
“十年前皇上微服出巡江南時遇到了一名女子,並欲帶其回京,連封號都擬好了。可不知為何,待皇上辦完事再去尋時,此女已經不知所蹤,後來皇上幾次派人去尋,都未尋到此人。十年前皇上再回江南舊地,便帶回了舒嬪。
“雖我沒有見過那名女子,但如果猜的沒錯,舒嬪應是與那人相貌有幾分相似。”
“會不會舒嬪就是皇上要尋之人?”鄭嬤嬤雖然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但也知道舒嬪進宮後得寵了很長一段時間。
皇後不屑地哼了一聲,舒嬪進宮起深得帝王寵愛,如若不是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或許她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寢食難安,可見識過帝王真正的寵愛後,她又怎麼會把舒嬪放在眼裡。
“你可知道皇上給那名女子擬的封號是什麼嗎?”
“奴婢不知。”
“是昭皇貴妃。”
“這……”鄭嬤嬤駭然。
“所以你說舒嬪怎麼可能是那名女子。”皇後冷笑道。
“這名女子既能得皇上如此的寵愛,那為何又會尋不到了?”鄭嬤嬤有些想不通,難道還有人能對這潑天富貴不心動?
“還能是什麼原因,自然是不想讓人尋到而刻意隱瞞了,或許就叫名字都是假的也說不定,並不是所有人都稀罕皇帝的寵愛。”
這個是皇後猜測的結論,否則她無法解釋,為何明明皇帝給了信物,還番五次派人去尋,卻始終尋不到人。
“這舒嬪已經如此,若是此女進了宮,後宮其他人哪還有立足之地。”鄭嬤嬤聽完有些後怕,說完偷偷看了一眼皇後。
舒嬪雖隻是嬪,但在宮裡極其受寵,除了沒晉份位以外,各方面比起妃位的那些主子都不遑多讓。
“哼,如果此女進了宮,不要說後宮,怕是前朝都有可能動蕩,瑞王之事才過去多少年。”
若不是先帝寵愛裕皇貴妃,遲遲不立太子,又怎麼會惹出瑞王之禍。
“娘娘——”鄭嬤嬤連忙看向屋外,這些話可是萬萬不能讓人聽到的。
皇後也看了一眼窗外,斂眸道:“此事宮裡知道的人甚少,不過這麼多年過去,誰又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這個人呢?”
這件往事皇後從沒與人提起過,今日說了出來,仿佛放下了一件心事。
她歎了一口氣,對鄭嬤嬤說:“對了,下個月就是太後的壽誕了,獻給太後的壽禮再加厚幾分。”
她這段時間接連被太後斥責,要是壽禮被其他妃嬪比了下去,恐怕會被傳出她心中記恨的傳言。
“奴婢明白。”鄭嬤嬤躬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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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學的月考在每月最後一天,考完就可以放學假了。
江逸信心滿滿上去考場,然後又得意洋洋地下了考場。
在回去的馬車上他簡直不能更囂張,“明日我就要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大哥再也管不到我了,哈哈哈哈!”
回到家中去給長公主請安時還不忘跟父母報告這個喜訊。
“母親,這回有這麼大進步,您看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些獎勵?”
考試成績雖然還沒出來,但江逸已經做好了必得優等的打算,壓中了題的人就是這麼囂張。
長公主自然是有求必應,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一邊答應一邊摟著他說:“瞧著瘦了這麼多,定是太勤奮所致,咱們下回就不用這麼用功了,隻慢慢進步就可以了。”
江慎才進門跟母親請安,就聽到這句話。
他聽得直搖頭,有母親在,這弟弟怎麼可能上進。
在聽到江逸央求母親讓他明日去城外玩時,江慎張口阻止了他,“明日你不能出去。”
“為什麼?大哥,這回我定能得優等!憑什麼不讓我出去玩?”江逸橫眉冷對,強烈抗議。
“明日袁文良的父親要登門向你道歉,你不留在府裡,讓他跟誰賠禮道歉去?”江慎解釋道。
“道歉?袁文良的父親?為什麼?”江逸疑問連。
這袁家的事不是已經過去很久了?怎麼突然又提起來?
“不是聽說袁文良半月前又摔斷了腿嗎?怎麼他父親還有時間管彆的事?”沒等江慎回答,他又接著問。
他不過去了國子監半個月,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江慎簡單跟他說了一遍此前發生的事,當然沒有說韓嘉言在其中的作用。
江逸抓重點的能力堪憂,他既沒有關注到他哥在景元帝面前對他的維護,也沒感動他哥替他解決了問題還讓袁家吃了癟。
隻關心竟然有人冤枉他!
“說是我做的?!”江逸簡直要氣炸了。
他哪想到人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還有人潑他臟水。
“袁文良在哪?承恩侯府是吧?小爺現在就去把他另一條腿也打斷,坐實他告的這個狀!”江逸挽起袖子就要往門外走,一副今天不打到袁文良誓不罷休的樣子。
江慎頭痛扶額,這麼衝動的傻弟弟到底像誰?
“回來!”他在江逸路過時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
“哥,你放開我,你怎麼能見弟弟這樣被欺負還無動於衷!”江逸大喊大叫。
“你是不是沒聽我方才說的?此事已經解決,大理寺定了案,皇上也斥責了袁家,明日袁仁安親自上門向你賠禮道歉,你現在喊打喊殺的是想要又鬨到皇上面前?”
聽江慎提到景元帝,江逸立刻收回了腳步,回頭委屈巴巴地對長公主說:“娘親,怎麼每回舅舅都相信彆人的話?我在他眼裡就這麼不堪嗎?我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長公主也很無奈,皇兄就是不喜逸哥兒她能怎麼辦,隻好摟著兒子安慰:“不理就不理,以後我們逸哥兒就不去宮裡了。”
“那不行,太後外祖母還是要去看的。哼,隻去看太後外祖母和太子哥哥。”江逸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