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江逸因為想起大哥的所作所為而心情不佳的時候,顧子穆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逸哥兒,瑾和哥哥今日休沐,怎麼你還有空出來玩耍?”
他這話問到了江逸的痛處,被他瞪了一眼。
顧子穆立即明了,“哦,必是瑾和哥哥不在府裡,你才能得了閒。難不成又是衙門有事?”
“哼,誰管他去哪裡有什麼事,反正隻要彆管我就行了!”
江逸巴不得他哥天天出公差或是呼朋喚友出去玩,這樣就沒可能一到休沐就逮著他按頭學習了。
他江慎要這麼喜歡教人讀書,怎麼不去國子監做博士?那有的是學生樂意聽他這個狀元郎教導!
“瑾和哥哥這樣才學的人教導你還不願,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顧子穆認為他這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得了吧,這福氣給你要去,我是不想要的。”
言罷又心有不甘地向顧子穆抱怨:“你說說他,平時在家儘壓著我讀書,這回去城郊玩倒不帶我了,敢情就他知道出去消愁解悶是吧?”
顧子穆很難站到他這邊,“你平日裡可沒少推脫逃學,哪一天對你來說不是想休息就休息。”
“你到底是誰的朋友?怎麼儘幫他說話?”江逸不滿道。
“我自然是幫你。”顧子穆笑著討好地夾了一把菜放他碗裡,但也沒忘替江慎說話,“不過瑾和哥哥做什麼自有他的道理,他總不會做錯。”
果然,到哪都是看臉的世界,這些人對江慎的信任堪稱盲目。江逸感到要對抗他哥簡直就是要對抗全世界。
從顧子穆的言談中可見他對江慎的景仰之情,這也是京城大多數世家子弟的共識。
他哥呀,拿的大概是萬人迷劇本!
顧子穆是信義伯府的六少爺,顧家是簪纓世家,又是太子妃的娘家。顧子穆的嫡親姐姐正是太子妃,而江逸稱太子為表哥,兩人也算有了點沾親帶故的親戚關係。
早在兩家沾上點親戚關係之前,顧子穆就是江慎的小迷弟,也聽說過江家二少爺的名號。
但他與江逸的初識卻並不是什麼愉快的經曆。
他們倆最早相識還是因為那日江逸跟隨母親去顧家參加牡丹花會。
花會上眾家女眷見到江逸這樣稚氣未脫的俊俏小郎君,全都交口稱讚,隻是她們每誇讚一句,就要連帶多誇幾句江家大郎。
各家少男少女提起慶國公世子也全是一臉的向往和仰慕。
江逸對此怏怏不悅,於是借著大家打聽兄長喜好的機會,故意說些誤導的話,什麼在家愛吃大肘子,睡覺愛打呼之類的。
這些話恰被偶然路過的顧子穆聽到,這一聽可不得了,他堅決不信心中如謫仙般的瑾和哥哥會這樣,兩人當場爭吵了起來。
江逸素來嘴皮子利索,故意說些什麼“你家瑾和哥哥知道你是哪根蔥嗎?”“難不成你真以為他是吃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莫非你就從不拉屎放屁?”之類的話,擠兌得顧子穆面紅耳赤最後說不過他乾脆動起手來。
江逸比顧子穆小一歲,從小又被長公主嬌生慣養,論動起手來自然不是顧子穆的對手。
可他向來奉行打不過就跑的原則,一見勢頭不對就一頭紮進了女眷所在的花廳。
在顧子穆面前還是擠眉弄眼地挑釁,對著長公主和顧家夫人立刻表演了一番變臉的絕技,嚎得那叫一個委屈。
顧子穆打沒真打著他,還被顧大人和顧夫人狠狠教訓了一頓,被罰禁足了好些天,由此結下了梁子。
不過這點小事也並非什麼深仇大恨,兩人在太子妃的牽線搭橋之下很快和好了。
江逸雖是個睚呲必報的性子,可這事他也不占理,看在顧子穆率先低頭的份上,也就大大方方不再計較,甚至還主動送上了禮物。
這送的禮物嘛,也很貼心,是從他哥書房順出來的親筆墨寶,一幅《雪景梅林圖》。
這裡就不得不說一下了,他這天之驕子的大哥師從當朝寫意畫大師白石山人,畫作相當拿得出手,在外面可是千金難求。
沒錯,世子爺就是這麼多才多藝,所以江逸才要問一句:還給不給其他人活路了?!
顧子穆收到禮物後對江逸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加之江逸對自己人一向率真坦誠,直讓顧子穆懊惱以前錯信了傳言。
不過,等到真正與江逸熟識起來,他才見識到這個小惡魔的真面目,複又感慨,傳言果然是無風不起浪。
隻可惜為時已晚,他不僅沒法反悔,還要繼續替江逸三天兩頭的請假理由背鍋。
經過江逸這些年的“教育”,顧子穆早已放棄抵抗,對背鍋之事異常熟練了。
他剛剛這麼問也是想先與江逸對個口供,免得被問起話來穿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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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說話間,被打發下樓買吃食的小廝硯書回來了。
他一進門就從懷裡拿出用油紙包好,一打開還冒著熱氣的包子和糖糕,笑著向江逸邀功。
“江少爺今日沒帶吉安,倒讓小的有機會替您跑腿。”
硯書是顧子穆的小廝,他嘴裡的吉安則是江逸的小廝。因江逸與顧子穆的關係,兩人的小廝也算相熟。
不過今天江逸出門卻反常地一個下人都沒帶。
“你也是的,怎麼自己一個人就出來了?這要真遇到事,連個報信的都沒有!”
顧子穆接過硯書手裡的包子往江逸面前一推。
他比江逸大一歲,某些事情上以兄長自居,聽硯書提起這茬,不禁數落了他一遍。
他的擔心實屬有因。
江二少爺這些年在京城結的仇可不少,這要是哪個不開眼的見他落單,想要蓄意報複,豈不是吃個悶虧。
要真受了傷,就算事後打上門去也於事無補了。
可惜江逸完全沒聽進去,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個花瓣形狀一口大小的桂花糖糕放進嘴裡,邊吃邊點評:“這剛做出來的糖糕就是比買回去放涼了的好吃,桂花香也恰到好處。”
“你什麼時候吃過這張記的糖糕了?他家不是才開張沒多久嗎?”顧子穆驚訝問道。
他剛見江逸那模樣,還以為他多饞呢,沒想到竟是已經吃過。
“就是開張那天我哥讓人捎回來的,說是見有個新開的鋪子大排長龍,買回來嘗嘗。我估計呀,是他自己不愛吃這甜膩之物才讓人送到我院裡的。”
江逸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子穆羨慕不已,眼神中全是憧憬,“瑾和哥哥怎麼就不是我的親兄長呢?”
這話江逸可不愛聽了,他覺得整個京城就沒有哪個世家子弟有他這麼慘,連吃飯睡覺都要被管著,一天幾十頁大字,根本寫不完。
不過是買個吃食,送個小玩意兒這種小恩小惠,哪能彌補得了他受到的傷害!
“你可彆羨慕了,你是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江逸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碗筷叮當作響。
說到這他連剛剛吃進嘴的桂花糖糕都覺得不香了。
正夾著菜的顧子穆被嚇了一大跳,“這是出了什麼事,怎麼突然這般生氣?”
他可算問到了今天的重點。
江逸背部挺直,雙腿叉開,雙手放在大腿上,擺出一副金刀大馬的樣子,準備來好好說道說道。
“你可知他竟讓我過幾天就去國子監上學!”
江逸說得義憤填膺,委屈至極,但聽的人無動於衷,甚至還夾了一片炙羊肉塞進嘴裡。
顧子穆咽下嘴裡的食物後才緩緩道:“京裡哪家子弟到了這個年紀不是在讀書?那外放的官員也都想儘辦法把家中適齡子弟送入國子監。瑾和哥哥的想法並無不妥呀。”
江逸到了年紀,府裡請的老師畢竟才學有限,哪及得上國子監的博士們學識淵博,這麼一想,到國子監讀書不過是遲早的事。
“顧小六,你沒聽明白嗎?是國子監,國子監呀!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江逸說到傷心處就差拿出一塊手絹擦眼淚了,這傷心一是為即將到來的苦日子,二是為他的交友不慎。
“卯正二刻就要點名,每月隻有初一十五兩日學假,說不定還要住在國子監的號舍,這日子還怎麼過?!”
江逸咬牙皺眉,臉上寫滿抗拒。
他生怕顧子穆意識不到國子監的辛苦,著重強調了一遍其中的重重困難。
卯正二刻就是早上六點半,這還不是起床而是到校時間。他才十二歲!一個初中生起這麼早睡眠不足能長高嗎?他現在身高才五尺一寸,換算到現代就是堪堪一米六的小矮子,長高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好吧!
還有,彆說雙休了,每月就兩天假,能乾點啥?出去一趟城郊,一來一去一天就過去了!他哥在刑部上班還能有每五天一次的休沐來折磨他,怎麼國子監的學生就這麼苦逼嗎?
合著這穿越前輩自己不上學隻上班就不顧他人死活了唄?
江逸在心中吐槽吐到飛起。
“呃…”顧子穆頓了一下,有點無從反駁。
他知道自己要是回答什麼“大家不都是這樣上學的”這種逆耳之言,恐怕會被在氣頭上的江逸跳起來暴打,隻好暫且保持沉默。
“最重要的是,我這四書還沒學完,就要去上高等教育,每月還有月考,那不是等著墊底嗎?”
大盛朝開國皇帝就沒考慮過改革一下教育製度?
他又在心裡吐槽了一遍這位沒有心的穿越前輩,好處沒給後人留一點,困難倒製造了無數!
“我還當是什麼呢,原來逸哥兒你是害怕學業太差丟臉呀!這有什麼關係,大不了我跟我爹去說,讓我跟你一起進國子監,咱們兩人就算考試墊底也有個伴。”
顧子穆拍著胸脯表示要為江逸排憂解難。
從他能跟江逸混在一起這麼久就可以看出,他也絕不是什麼熱愛學習的人,說的直白點,他比江逸好不到哪裡去,兩人是半斤八兩,能說出這種話也是夠講義氣了。
果不其然,江逸就知道顧子穆不會有什麼好主意。
他的安慰一點用沒有,江逸搖頭拒絕道:“哼,不用了!我自有打算,這一回勢必要讓我爹娘明白,再也不能聽江慎指手畫腳瞎指揮了!我是他弟,又不是他兒子!”
“呃,不是有句老話,長兄如父…”
顧子穆還傻不拉嘰地想要替他的瑾和哥哥說話,被江逸一個眼刀飛過來後立刻識時務地合上了嘴。
“你是傻了嗎?我父母還在呢,哪輪得到他長兄如父?”
“那逸哥兒你準備怎麼辦?”顧子穆擔憂地問。
江逸狡黠一笑,探過身子朝他做了個附耳過來的動作,說:“這就需要你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