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if線番外:八月裡凋謝的綠(10)(1 / 1)

除夕的前幾天,周輝月給紫金山莊的工作人員都放了假。醫生也確定虞倦的情況算得上穩定,至少不會在幾天內突然發生變化,加上周輝月可以很熟練地使用簡單的檢查儀器,遠程將報告傳給醫生即可,所以醫生也在年前離開。

偌大的紫金山莊,隻剩下虞倦和周輝月兩個人,每天走下樓,踩在木質樓梯上,都能聽到很輕的回音。

虞倦沒有因為人少而覺得寂寞,他發覺自己其實沒什麼變化,還是很習慣遠離人群,隻是周輝月是特彆的那個,不屬於人群中的任何一個彆人。

除夕那天,虞倦從早忙到晚,好像做了很多,但具體說起來,又好像什麼都沒做。年夜飯是周輝月做的,他負責選菜;對聯是周輝月貼的,虞倦在遠處指導有沒有貼歪;煙花是周輝月搬到後院的,等待燃放。周輝月說一個家庭中本來就各有分工,每個人都做自己擅長的部分,效率更高,而周輝月湊巧從小做慣了這些,所以由他來做比較好。

虞倦聽了,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除夕的夜晚,兩人拍了很多照片,成為周輝月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舊照。

在此之前的一段時間,虞倦覺得周輝月很奇怪,這個人從不拍照,所以沒有留下多少過去的回憶,手機裡卻有很多自己的照片。有些根本不好看,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比如睡覺時亂糟糟的頭發,沾了顏料的手指,打瞌睡時的側臉,還有捕捉到的動態畫面——模糊的,像一叢綠的眼眸。

周輝月說很好看,值得紀念,虞倦沒辦法刪,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強迫周輝月和自己拍下很多合照。

照片中的周輝月看起來很英俊,也不排斥鏡頭,不知道為什麼之前都不拍。

虞倦以此為靈感,畫冊中又多了一幅畫,但草稿修修改改,推翻了一次又一次,一直沒畫完,總覺得畫的不好,沒有現實中的周輝月一半神韻。

過完年後,天氣轉暖,虞倦和周輝月去不愚山轉了幾圈。紫金山莊的工作人員也陸陸續續地回來了,除了幾個負責紫金山莊內部事務的,大多人是為了開發不愚山的工作而來。周輝月的母親生前就想要開發不愚山,但她去世太早,還未來得及開始,周輝月回到白城後,得知她當年的計劃,打算完成她的遺願。

不愚山深處有一個小村子,槐樹下坐了一位年近九十的老太太。劉奶奶滿頭白頭,卻很有精神,口齒流利,不知為何錯把虞倦認成十幾歲的少年,說他很有福相,可以長命百歲。

虞倦心下很遲疑,沒說話,周輝月聽後似乎心情很不錯,朝老太太道謝。

不愚山不能久待,過了元宵節,虞倦和周輝月離開了這裡。汽車駛離這條在群山中蜿蜒的路,虞倦看到車窗邊飛過的蝴蝶,一瞬間想起來時見到的飛蛾,不知道在這麼冷的冬天,它能不能活下來。

活下來吧。虞倦想。

*

春日的一個午後,虞倦開著窗,構思還未畫完的一幅畫。周輝月的眼睛形狀狹長,

輪廓很深,瞳孔漆黑,深不見底,是很特彆的好看,畫筆很難描繪。

虞倦想了半天,眼前浮現出周輝月的臉,靠得那麼近,眼瞳裡倒映著自己,下一秒就會接吻。

虞倦提起筆,想要記錄下這一秒的感覺,卻越發困倦,困得他睜不開眼。

很忽然的,虞倦在畫室中暈厥,畫筆從他的手中跌落,很輕的一聲,與時刻檢測他心臟狀況的儀器發出的刺耳警報聲相比不值一提。

幾分鐘後,虞倦被送入急診室。好消息是,並不是最危險的情況,還不需要急救。壞消息則是這大概會強行成為虞倦生活的一部分,他必須要適應這種昏睡到近乎暈厥的程度。

虞倦頻繁地住院,檢查身體,服用藥品,使用各類醫療器械。不同的醫生為他會診,虞倦有時候都累了,但陪診的周輝月永遠很有耐心,回答了一百遍的問題,在重複第一百零一遍時還是同樣精準。雖然醫生從未當面表達過病人無藥可救,但後續都沒有好消息傳來。

虞倦在醫院裡待的無聊,他想做點更有價值的事,就像當初作出的那個決定。

他對周輝月說:“病房很大,你把我的畫具拿來。”

周輝月三言兩語轉移了話題,邀請虞倦和自己一起看電影。

這是個與原來完全不同的世界,經典電影不計其數,更何況是各類佳作,短時間是看不完的。虞倦的意誌在周輝月這裡總是不太堅定,輕易會被帶跑,於是打發時間的方式成了電影,讀書,拍照。偶爾周輝月願意給虞倦一支筆,讓他打點草稿,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看完電影後,虞倦有時候懶得打字,就口述影評,由周輝月代為上傳。

虞倦上傳的影評雖多,但回複最多的卻是《最後一吻》的那條。

評論分為三類,一類是讚同虞倦的看法,覺得這部電影也沒那麼差,隻是導演的奇思妙想太多了,劇本未經打磨,特效又過於廉價,才會造成誤解。另一類是攻訐虞倦的品味低劣,或者是導演的親朋好友,所以故意利用自身影響力為垃圾電影背書。第三類則是最多的,又相信愛情了。從虞倦的影評可以看出,他是個理智冷淡的人,脾氣似乎也不大好,遇到難看的電影批評起來很是毒舌,毫不留情,但這樣一個人也會因為男朋友喜歡而給一部電影打感情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周輝月每次登錄評分網站,都會看到《最後一吻》下的新增回複,當然也有覺得虞倦是拿男朋友當借口的。

有一次他問:“怎麼不說是我喜歡?”

虞倦伏在周輝月的腿上,耳朵被硌的有點疼,很想抱怨這個人的肌肉為什麼這麼硬。但枕頭再軟,隻要周輝月在他身邊,虞倦還是會不自覺地靠近。

虞倦似乎不大耐煩,覺得周輝月的事很多,但還是坦白解釋了:“不想他們攻擊你的審美。”

又多加了一句,像是掩耳盜鈴:“又要吵架。”

周輝月好像是笑了,他的手臂很有力,可以輕易托起削瘦的虞倦,吻他的眼睛。

*

經過一段時間不短的治療,虞倦的病情並未好轉,一步一步向藥石無功的方向發展,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或許是一個月後,也可能會在半年,總之誰也不知道那個結局會在何時降臨。

虞倦是不太願意在醫院待著,他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很高,醫院再舒適,也會有難以避免的消毒水味,冰冷的氛圍。彆墅離醫院又很近,精神稍好一些的日子,他還是回去住。

其實無論在醫院還是在家,大多數時間虞倦都是在睡,在休息,減少活動,因為心臟無法維持他的健康和活力,他隻能這麼活下來。

但無論什麼時間醒來,虞倦睜開眼,周輝月都在自己身邊。

最開始隻覺得是湊巧,後來才知道不是。

有一次,虞倦又從夢中醒來,他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看到合著的窗簾,些許光亮透過縫隙,在地毯上倒映出一道很細的光線,但判斷不出準確的時間。

被子裡有另一個人的熱,是周輝月向虞倦分享著自己的體溫,很自然地溫暖虞倦。周輝月坐在虞倦身邊,半靠在床頭,被子搭在腰腹間,一動不動,正在和人通話。

虞倦才慢半拍地意識到,是自己睡得太沉,周輝月在他身邊做很多事都不會醒。

杭景山的情緒激動,質問著什麼:“周輝月,最近在乾什麼,我以為你不信那些!”

周輝月的聲音壓得很低,作出回應:“你彆太大聲,會把虞倦吵醒。ˇˇ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杭景山似乎拿周輝月沒什麼辦法,好一會兒L,他才說:“你當時那麼說,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現在我真覺得你瘋了。”

周輝月“哦”了一聲,對這樣的評價也毫無波瀾,隻是說:“是嗎?”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片刻,杭景山說:“衷心希望虞倦能夠痊愈。你找我的事……我會幫你問問。”

周輝月說:“謝謝。”

電話掛斷,周輝月將手機放在一邊,虞倦看不到他的臉,也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但是能聽到周輝月的喘息聲,在這樣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明顯。

就像是受傷了的人,卻不會流淚哭嚎的,所以隻有喘息。

虞倦的心也在顫抖,他是不太會說謊,也不怎麼會騙人,但也有擅長的事。

比如現在,他怕冷似的貼近周輝月,摟住周輝月的腰,像是一無所知,卻用體溫安慰著受傷的周輝月。

*

虞倦的病不能算是疑難雜症,是心臟病方面的常見病曆。因為檢查出來的時間太晚,控製效果很差,僅此而已,沒有研究的必要。但這麼多醫生,這麼多醫院,願意提供治療意見,當然是因為周輝月付出了足夠多的錢。

但即使如此,似乎也隻能接受這樣的命運,等待希望渺茫的心臟捐獻者。

至少在原來的世界裡,原身沒有等到。

偶爾想起這些,虞倦會覺得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他可以認命,又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虞倦睡的不好,但是很沉,他最近很

難醒,一天中大多時間都在睡,總是睡不夠。可能是睡的時間太多,有的時間,虞倦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他靠觸碰周輝月的存在來確定自己身在何處。

周輝月是他在這個世界的錨點,是虞倦和這個世界的牽絆。

不過最近今天似乎很多夢。

睡夢中,虞倦聽到隱約的聲音,悠長清脆的樂器敲擊著,伴隨著不能聽清的誦經聲,還有飄飄嫋嫋的煙霧,虞倦仿佛置身於一艘搖搖晃晃的小船,看一場遙遠的、不真切的夢。

醒來後,虞倦試圖和周輝月描述這個奇怪的夢境,周輝月說夢都是千奇百怪的,無須在意。

他說的很平常普通,虞倦也沒過多糾結,畢竟要思考的事太多了,畫冊還有二十多張,他不知道是畫上草稿,還是附上照片,或是就那麼空白著戛然而止。

但無論選了哪一種,總是有遺憾。

虞倦又有遲來的後悔,或許當初該多努點力,早點畫完。

就這麼過了好幾天,有一天,虞倦起身去樓下曬太陽,周輝月替他拿外套,虞倦下了床,在桌邊看到散落的香灰,終於意識到他做的夢與現實相關。

杭景山說周輝月瘋了,可能是真的。

虞倦扶著桌沿,低下.身,費了很大力氣,指尖沾了一點那燃燒殆儘後的灰,他問:“周輝月,你請了什麼?和尚還是道士。”

周輝月手裡拿著虞倦的外套,似乎並不意外的虞倦的敏銳,虞倦是很聰明的,他之前是沒打算告訴虞倦,但好像也沒做被發現後的應急預案,這在他的人生中是很少見的。

他沒有隱瞞:“都有。找了幾個大師。”

虞倦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似乎還需要時間反應。

他很了解周輝月,即使因為身體原因,腦袋轉的很慢,思維還是很清晰。

周輝月不是一個會求神拜佛的人,他相信現代醫學,找了很多醫生,一直沒有放棄。他所祈求的心願必然是無法做到,科學不能解決的問題。

由此可以推斷出,周輝月不是祈求他的痊愈,而是希望他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虞倦站起身,他又眨了下眼,這次眼睫更為沉重,他的眼淚很多,溢出眼眶,他問:“你是希望我回去嗎?”

周輝月怔了怔,有片刻的失神,可能是沒有預料到,虞倦竟然會猜出他的願望——在醫學之外,他對神鬼之說的祈求。

“試一試,沒有壞處。”周輝月走到虞倦身邊,半垂著眼,回答聽起來很可怕的話。

虞倦的來到是一個意外,與科學無關,排除掉這個選項,周輝月選擇了或許神佛能做到的事,像將虞倦送入這個世界那樣,讓他再次離開,回到自己身體。

他的掌心很溫暖,貼著虞倦的臉頰,抹去那些熱的眼淚,平靜地說:“但沒什麼用。”

每次虞倦睜開眼,周輝月看到那雙綠眼睛,知道還是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原來那個,或許有一瞬難以忽略的喜悅,然後是更漫長的痛苦。

虞倦

猝然抬起頭,與周輝月對視,他很難想象周輝月會做這樣的事,甚至來不及細想這件事根本沒有任何依據。

他的嗓音似乎也被眼淚浸透了,很輕地問:“可我……不想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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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香後留下的味道很沉,將這裡與外面的春天隔絕開來,像是某種枷鎖,禁錮著這個房間,周輝月和虞倦也被囚禁其中。

他的眼裡有虞倦讀不懂的東西,是長久以來,沉澱在他人生中的痛苦。周輝月並未屈從於命運。

對於作者而言,他是筆下的一個人物,要有曲折離奇的人生。所以命運總是在玩弄他,即使好像是善意的,也會讓他失去一切。實際上隻是為了增加故事的戲劇性,而周輝月則承受這樣的命運。

虞倦的來臨是一個意外,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在周輝月的要求下,畫冊的第一頁是虞倦的自畫像,真正的十八歲的虞倦,健康的、活潑的、天真的,有著無限未來的虞倦。

但是虞倦被卷入了周輝月的命運,也變得不幸,他病得很重,胸膛緩慢的起伏著,是與原來截然不同的人生。

周輝月是一個很固執的人,他決定報仇時,發誓要將失去的東西都拿回來,即使面目全非,即使再無益處,他也不會放棄。

但在看著病床上的虞倦時,過去的人生準則似乎全都失效,他願意失去虞倦,寧願失去。

“我希望你活著。”周輝月是這麼說的。

隻要虞倦活著。在他無法接觸,無法看到的地方也可以,至少在那些道士與和尚讓他許下自己的心願時,他隻有這麼一個純粹的願望。

“我的運氣一直很差。”

周輝月平靜地說,他認為自己的人生不能算差到透頂,但也不算太好,過的很不順利。雖然說起來像是推卸責任,但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他都竭儘所能了,那隻能是運氣不好。但他也從未抱怨,隻是覺得是人生中必經的磨難,沒有人能一帆風順。

虞倦含混地應了一聲。

周輝月低下頭,吻虞倦柔軟的唇:“唯一的好運是遇到你。”

“不想讓好運消失。”

明明是承諾了也不能做到的事,虞倦還是說了“好”。

*

春天過去,夏天來臨。

虞倦感覺到死亡的逼近,每天清醒的時間很短,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有一次想到周輝月曾經做過的事,知道毫無科學依據,是虛無縹緲的幻想。

……但如果能從幻想中得到幸福也可以。

在一次慣例的保守治療後,虞倦開口說:“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小時候的事,又慢慢長大,現在夢裡的自己已經快要十八歲了。”

周輝月坐在他的床邊,聽虞倦說話。

虞倦沒什麼力氣,連說話都是慢吞吞的:“所以我想,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重回原來的身體裡。”

他仰著頭,看到周輝月緊繃的下頜,對方面無表情,沒笑。

但幾秒鐘後,周輝月似乎是找回了情緒,他

附和般地說:“真的嗎?”

虞倦看著周輝月的臉,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或許是想調節氣氛,開個玩笑,似乎讓這一切都建立在虛幻上,他說:“嗯。你騙了我很多,我要報複回來,找那個作者,給他錢讓他寫第二部,報複回來。”

周輝月沒有生氣,反倒饒有興致:“那你想怎麼折磨我?”

虞倦沒說話,因為他發現自己開不了這樣的玩笑,即使自己和周輝月都知道是假的,還是說:“騙你的,我不會再讓他寫你的故事了。”

不會讓任何人再決定周輝月的人生了。

虞倦認真地說:“你的人生是自由的。”

而周輝月的人生早已改變了,虞倦是書寫周輝月下半生的人。幸福與不幸之間如此涇渭分明,擁有虞倦是幸福,失去是不幸。

周輝月似乎也陷入不切實際的幻想:“回去後成為健康的、不被任何人或事約束,無所不能的虞倦。”

“聽起來很好。”周輝月露出笑,為虞倦設想的未來生活也很滿意。

虞倦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知道自己騙人的水平很差,無法判斷周輝月是不是真的信了,就聽到這個人說:“怎麼辦,我也想去有你的世界。”

虞倦整個人都愣住了,他嘗試著起身,圈著周輝月的肩膀,雖然有點艱難,但還是抱得很緊。他想撫慰這個人的心,他希望這個人不要再傷心難過,即使……即使他快要死了,他不能再陪伴在這個人身邊。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