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過後,兩人搬了個新房子,離公司很遠,有兩個小時的車程。但和醫院很近,步行十五分鐘即可。
那是一棟彆墅,空間很大,樓下的花園種滿了常綠的灌木,花的種類也不少,幸好現在已經入秋,蚊蟲稀少,否則每天穿過花園,對於虞倦而言是個很大的挑戰。
但周輝月早就考慮到了這件事,提前做好了計劃。他看了很多套房,說明年夏天可以搬去另一棟,花園是在後面,不會有這樣的顧慮。
他的計劃似乎總是很長遠。
但虞倦沒說什麼。
新房子的空間很大,虞倦挑了一個陽光很好的房間,周輝月和他住在一起。
除此之外,周輝月特意找人裝了個很大的家庭影音室,住進來的第二天,說要和虞倦一起看一部驚悚片。
診斷出心臟問題後,虞倦就沒再看過這種類型的電影。他是覺得問題不大,但周輝月嚴格遵守醫生的囑托,不讓他進行任何刺激性活動和過於激烈的運動。他們每天晚上睡在一張床上,擁抱和接吻,但沒有做.愛,所以此時周輝月竟然主動提出讓虞倦看驚悚電影,虞倦很是狐疑。
但周輝月好像很誠摯,說是一部十多年前的電影,他聽看過的人介紹,劇情十分緊張刺激,但沒有限製級畫面和jumpscare,很適合虞倦觀看。
虞倦半信半疑地點開播放。
幾秒鐘後,伴隨著俗套的詭異音效,屏幕上顯示出片名——《最後一吻》。
虞倦皺了下眉,有一種爛片的預感,但電影是抱著自己的這個人推薦的,他還是決定多給它一點機會。
結果就是他的預感完全沒錯。
電影的特效很差,劇情的槽點太多太密集,虞倦看著看著,就沒辦法再忍下來,想要吐槽。但他每次停下來,偏過頭,要發表批評性看法時,周輝月都會用可恥的手段打斷虞倦的話,親吻他的嘴唇,讓虞倦的頭腦發暈,記不清要吐槽什麼了。
等親完了,周輝月又會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了。
虞倦頭暈目眩,將離譜的劇情拋到九霄雲外,臉蛋很紅,盯著周輝月的臉,不說話,或者說“沒什麼”。
一場電影下來,虞倦被親了十幾次,連劇情都記得斷斷續續。
終於看到了結局,虞倦拿出手機,點開評分網站,果不其然,分數很低。這部電影上映時還大規模詐騙式宣傳過,受害者很多,在評論區肆意發泄自己的怒火,將電影批的一文不值。
虞倦抬起頭,想要質問周輝月為什麼要給自己介紹這麼爛的片子。
但周輝月看著他的眼睛,說:“我覺得還可以,虞倦,你呢?”
一部電影,親了十多次,再爛的電影也變得美好。
虞倦有點無語,他懷疑周輝月在說謊,又不想戳穿這個人的謊言,畢竟已經提前收受賄賂——那十幾個吻。雖然不是他主動索取的。
所以他含混地應了一聲,違心地作出評價,甚至在評分
網站也打出還不錯的分數。
來到這個世界後,因為無聊,虞倦看了很多電影,發表的影評也不少,短時間內吸引了不少粉絲。虞倦又對不止一部經典作品發表負面看法,覺得言過其實,所以也有不少看他不爽的人。
這一次他給這麼一部爛片打出還不錯的分數,總算讓人找到機會,攻擊他品味低劣,之前的影評純粹無稽之談。
虞倦很要面子,分已經打了,認輸是不可能的,所以和人爭論了起來。
周輝月抱著虞倦,將一切看的一清二楚,笑了半天。
虞倦舌戰網友,偶爾有空,抬起頭,脾氣很大地問周輝月笑什麼。
周輝月親他的眉眼,低聲說:“沒什麼,男朋友好可愛。”
最後是辯贏了,但也把《最後一吻》抬到了不應該有的高度。虞倦找回面子,才說了實話,修改了評分依據,在影評最後加了一句,說是和男朋友一起看的,所以感情分很大。
*
周輝月和虞倦一起探索著這座城市。對於虞倦而言,白城陌生又熟悉,而周輝月雖然在此生活很多年,但沉迷於工作和複仇,沒空做這些。而現在,很忽然的,周輝月好像成了一個熱愛生活,享受放縱的人。
在過去的十八年裡,虞倦習慣了獨自一人。事實上,隻要周輝月在他身邊,虞倦就會感受到快樂,覺得幸福。
但每次想到的結局,虞倦都覺得沒什麼希望。
他覺得自己很矛盾,大多時間想要忘掉那些,和周輝月談一場簡單的戀愛,不管有什麼結果。但現實總是提醒他將要發生的事,在服用藥品時,每周去醫院檢查時,看到周輝月的手杖時。幸福像是盛開的玫瑰,觸碰時不小心就會被刺戳破皮膚,疼痛或許很快就會過去,但會留下一個傷口。
在這樣的反複無常中,虞倦終於作出決定,他要做一件令自己不會後悔的事。
周輝月的大多數工作都是在家中遠程辦公完成的,但也有不得不出門的工作。他把行程壓縮得很緊,出門的時間很短,但凡要在外面過夜,必定要和虞倦視頻聊天。
有一次,可能是為了工作,也可能是實地考察醫院的環境以及治療手段,周輝月出門三天後才回來。
期間虞倦想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打算瞞周輝月,但對方湊巧不在,所以就沒說,想等這個人回家後自己看。
三天後,周輝月回來後,發現樓下一個空餘的房間被改造成了畫室,裡面堆滿了嶄新的畫具,有些已經拆了,一旁有十多張練手的草稿。
周輝月走過去,拾起來一張一張地翻看,誇虞倦很厲害。
虞倦對這些不太滿意,但也沒製止,他放下手中的筆,問:“你不問我怎麼會畫畫嗎?”
周輝月似乎沒有很意外,他的表情很輕鬆:“猜到了。”
虞倦覺得周輝月在說大話,因為他根本沒透露過這些,這個人怎麼可能猜到。
所以不是很服氣,抬著下巴問:“說來聽聽。”
周輝月靠在一旁的桌上,微微低下.身,替虞倦擦拭臉頰上沾著的灰:“之前說過,你真的不太會說謊。”
虞倦挑了下眉,像是有什麼想要辯駁,但是忍住了,想看看周輝月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周輝月又笑了,笑容中帶著些許早有察覺的惡劣:“彈琴,繪畫,小時候的很多興趣,討厭和親戚打交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虞倦微微睜大了眼,他以為周輝月隻是知道,那個所謂的戀人是虛構的,沒料到他連這些都猜出來了。
周輝月的語氣不是嘲諷,隻是觀察了很久,很細致後得出的結果,但說的話將虞倦的所有謊言都戳破了:“虞倦,你一被問到沒想過的事就編不出來,隻好作弊,用自己的經曆湊了。”
虞倦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若無其事地背過身,拿起筆,繼續完成練習。
周輝月笑了笑,從背後撈起虞倦,將對方整個人困在懷裡,讓虞倦把畫的東西送給自己。
虞倦本來不想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這些不算,等以後送你。”
他準備送周輝月一個禮物,一本畫冊,記錄下與周輝月有關的事。
無論如何,要留下一些東西吧。虞倦是這麼想的。
*
重拾繪畫後,虞倦空閒的時間少了很多,對白城的探索也放慢了。
他沒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周輝月,因為好幾年沒畫過,很生疏,還處於練習當眾,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沒有充足準備前,不願意提前說。
周輝月的工作地點也搬到了畫室。畫室不大,擺滿了各種東西,很擁擠,但家裡這麼大,空閒的房間那麼多,周輝月就要待在這裡,最開始是隨便找個地方,席地而坐。虞倦沒什麼辦法,收拾出了一個不大的空間,放了張桌椅,用於周輝月工作。
久而久之,虞倦已經習慣了鍵盤敲擊和筆在紙張摩擦混合的聲音,很安靜。
探索的計劃雖慢,但也在一點一點往前推進。
秋日的一天,陽光很好,周輝月和虞倦一同前往白城大學。
明明不冷,虞倦卻被裹得很厚,醫生說他要注意保暖,感冒這類小病可能會在他的身體內部引起連鎖反應。
今天是周三,學校路上的人不多,虞倦和周輝月在學校裡閒逛,去了圖書館,也看到了周輝月留存在學校裡的那張入學照的原件。
照片微微泛黃,是時間留下的印跡。
虞倦看著照片裡的周輝月,比自己的年紀還小,指給現在的周輝月看。
周輝月似乎對那時候的自己不大滿意,看了一眼,想拉著虞倦離開。
虞倦也笑了。
學校地下超市旁邊是一個花店,在學校裡購買鮮花算得上奢侈了,不是必需品,但在某些時刻很重要。
他們從花店門口路過,周輝月看了一眼,湊巧今天進了綠玫瑰,所以走進去買花。
虞倦不太想進去,怎麼說,看著男朋友給自己挑花,可能又要面對店主的打趣,對他的
臉皮是一個很大的考驗,於是在外面等著。
綠玫瑰很少見,店裡進的不多,周輝月挑了挑,又選了彆的玫瑰,紮起來後是很誇張的一大捧。
即使是周三的上午,超市的人也不會太少。這麼一大捧花,很引人注目,而被送的虞倦又有一雙比綠玫瑰顏色還要漂亮的綠眼睛,就更令人駐足了。而周輝月在白城本就很有名,又曾在白城大學讀過書,多看兩眼,已經有認出他的人了,還有人偷偷拍下照片。
但周輝月並不在意。他捧著玫瑰,腿腳略有不便,一步一步走到了虞倦面前,將花束遞給了他。
虞倦怔了怔,他的手指觸感柔軟,接過花時和周輝月握了一下,又很用力地握住了周輝月的手腕,速度不算快地逃離了人群。
直至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虞倦微微踮起腳,他的臉像是陷在柔軟的玫瑰花瓣裡,和周輝月接了一個很短暫的吻。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兩個人沒再去人多的地方,主要是虞倦不想再被圍觀。
不過還是被人找了上來。
那人追上他們,看著周輝月的臉,愣了一下:“找了你們半天,幸好沒錯過。”
周輝月對虞倦介紹,說對方是自己讀大學的舍友,現在應該留在學校教書。
兩人很多年沒聯係,但上學時的關係還行,對方是個很外向的性格,之前也聽說過周輝月的名頭,但沒有想湊上去撈好處的意思,但現在人來了學校,這麼有緣分,就一定要過來接待。
這人在學校裡做老師,沒見過之前的虞倦,自然也不了解之前的恩怨,但是看到虞倦懷裡的鮮花時,還是很感慨。
他說:“看到群裡發的照片說是你,我還不太信,想你不會去花店裡買玫瑰送人。←[]←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話說出口,又覺得有歧義,對虞倦解釋:“周輝月念大學的時候比我們小幾歲,我們宿舍好幾個談戀愛的,追他的人也很多,但他對戀愛沒有興趣。”
頓了頓,又說:“情人節路過花店,一個舍友去買花送女朋友,當時總覺得你不會做這類事。”
不會做的事也做了。
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那人還有課,沒辦法,隻能告辭離開了。
虞倦捧著花,有些累了,坐在長椅上,玫瑰搭在膝蓋上,有點好奇地問:“所以當時舍友去買花,你在想什麼?”
周輝月先是說:“沒想什麼,記不清了。”
又看著虞倦的眼睛,他會在這雙眼睛面前坦白一切,想了想,說:“看了門口掛著的黑板上的價格,覺得很貴。”
上大學的時候,周輝月已經賺到了點錢,算不上窮。但也沒有很寬裕,他當時開始創業,能省一點是一點。
周輝月握著虞倦的手,十指交握,想了一會兒:“要是那時候和你談,我應該忍不住送花給你。”
省吃儉用也要買。他也會有自製力很差的時候,但想的再好,這些也隻能想想。
因為過去的那麼多年,周輝月和虞倦並不在一個世界,
他們相遇的時間太短了。
*
鋼琴和繪畫,是虞倦的興趣愛好中堅持比較久的兩項。大約上初中後,虞倦就減少繪畫的練習,高中後就不再畫了。鋼琴倒一直在彈,因為祖母喜歡。
現在重新開始,太長時間沒有接觸過,有點難。但虞倦對藝術沒什麼追求,隻是想要留作紀念。
將繪畫拾起來一段時間後,虞倦找回了些手感,於是找周輝月要過去的舊照舊物用於練習。
但周輝月的人生經曆較為坎坷,從小生活在福利院,沒有家長記錄他的成長過程。長大成人又遭遇劫難,被迫孤身一人離開白城,中間的十多年隱姓埋名,輕易不能讓他人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複仇上,所以很少有寄托感情的東西。加上他又不熱衷拍照,手中的舊照一張沒有。
照理來說,五歲之前,康勉對周輝月很用心,應該留下很多照片。但周輝月二十二歲時從白城離開時,周恒答應白屹的條件,兩人之間不存在任何感情,蘇儷也就不再做表面工作,再留著讓自己心煩的東西。周輝月的兒童房本來保存完好,之後就徹底被清理了,照片和回憶也全都銷毀。
周輝月對此並不在意,所以也沒刻意去尋找童年痕跡。但對於虞倦的要求,他總是全部滿足,終於從母親舊友的手中得到幾張照片,據說是康勉覺得特彆可愛,特意寄給朋友的。
虞倦拿到照片,康勉竟然很公正,沒有因為照片上是自己的孩子就有濾鏡,照片裡四頭身的周輝月栽在巨大的玩偶熊中,真的非常可愛。
虞倦將照片夾在畫板上,又偏頭看正在工作的周輝月。
周輝月停了下來,朝虞倦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面無表情,漆黑的眼眸凝視著虞倦,看不出來小時候的可愛,模樣倒是有點像。
虞倦嘟囔了一句:“小時候那麼可愛。”
周輝月沒聽清,問他怎麼了,虞倦指了指照片,周輝月就不問了。
拿到照片後,虞倦先是練習描摹與玩偶熊的那張,他想試試另一個角度,就需要一個真正的玩偶熊。
他截下了玩偶熊的那部分,放到了往上,想要尋找同款,評論裡有人認出來這是大師手工定製的一個玩偶係列,價格高昂,每一隻都有編號,還有人專門收藏。
看到這條評論是,虞倦愣了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很不切實際,但還是對著照片辨認很久,又輸入這個玩偶熊係列的名稱,找了一圈,終於搜索到蛛絲馬跡。這隻玩偶熊並沒有被當做垃圾扔掉,當時負責處理這個房間的人或許存有私心,又知道某些物品的價格,所以拿出去賣掉了,現在成為了某個人的私人藏品。
虞倦聯係上了玩偶熊的擁有者,對方不缺錢,對自己的藏品很珍愛,不會出售。他很少有這樣的經曆,有什麼一定要得到的東西,想來想去,覺得金錢無法打動對方,便將玩偶熊的來曆講給了她聽。
一個星期後,虞倦收到了想要的東西。
周輝月一進
畫室,就看到放在窗台上的玩偶熊。
虞倦站在一旁,他挽著袖子,特意洗乾淨了手,有點得意地展示給周輝月看。
周輝月看著玩偶熊,就像看著失去的過去,他不能在意的東西。但是有人會替他在意,很希望自己能擁有愛與幸福,連五歲時丟掉的東西也要找回來。
隻有虞倦。
後來,玩偶熊和虞倦一起被周輝月抱去了臥室,準確來說,虞倦是被打橫抱著,玩偶熊是被拎去的,放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近些天來,虞倦已經很得心應手了,他覺得自己有了正式開始畫冊的能力,但素材還是不夠多,他想畫現在的周輝月,也想記錄過去的,所以還想多問問。
周輝月是不太喜歡回憶過去的性格,但虞倦好像很感興趣,他將自己那些無聊的過去當做虞倦服用藥物時用於轉移注意力的糖果,說給他聽。
如果這能讓虞倦吃藥時好一點的話,一點也可以。
“我那時候脾氣挺差的。”周輝月想到那時的自己,恍若隔世,回憶起來有些好笑,“覺得周圍的人都不聰明。”
虞倦想了想,想象不出來周輝月十六七歲時脾氣會怎麼差。
因為在報複過程中,書裡的周輝月也都是不動聲色,沒有情緒突然爆發的時刻。這麼寫有好有壞,有人覺得情緒不夠,但更多的人是認為主角的人設就是這樣。
而在所有讀者不知道的隱蔽角落,連作者都沒有設定的故事裡,周輝月按照自己的想法和邏輯成長著。
虞倦蜷著腿,坐在床上,手指貼著周輝月的臉,坦白地問:“有多差?比我還差嗎?”
周輝月笑了笑,好像虞倦說了什麼很好笑的話,被眼前的人惱羞成怒地推了一下,才說:“虞倦,你的脾氣怎麼能算差。”
他講了自己才上大學時發生的事,學校裡有個人嫉妒自己,不僅宣揚周輝月的身世,到處使絆子,還指使人毆打周輝月。周輝月去醫院裡上藥,聞著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想的是不能再在學校裡再看到這個人了,太麻煩了。後來那個人因為考試作弊被開除了。宿舍裡的人隱約知道他們倆之間的恩怨,隻覺得是惡有惡報,實際上是作弊是周輝月設計的。
現在想想,十六七歲是尋常青少年的叛逆期,周輝月過於早熟,叛逆期也悄無聲息,什麼都沒做,沒什麼值得他改變過去準則的人或事。
虞倦聽得很認真,評價那個人“活該”。
周輝月邊想邊說,講了一個下午。他半垂著眼,漫不經心地說:“不太公平。”
虞倦:“?”
“講的都是我。虞倦,怎麼不說你自己。”
房間裡很溫暖,虞倦穿的單薄,周輝月的手摟著虞倦的腰,有一搭沒一搭的按著他的肋骨。不疼,像是小孩子在亂按琴弦,彈不出曲調,隻是一種遊戲。周輝月沒有童年,他的遊戲是虞倦。
虞倦想讓周輝月彆按了,又說不出來,隨這個說自己脾氣很差,實際上隻是很倒黴遇到壞人的人擺弄,模
模糊糊地說:“你不是都猜到了?”
周輝月更得寸進尺,掀起虞倦的衣服,粗糙的指腹貼著虞倦光滑的皮膚,隨意地說:“猜到的很少。”
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是為了了解周輝月人生中最重要的事,變成了公不公平的爭論,虞倦隻有一邊想一邊給周輝月描述自己的童年生活。
他講得很慢,偶爾被喂幾口熱水,塞一塊點心,就更慢了。
直到最後天都黑了,虞倦如夢初醒,想起來今天要做的事,他考慮很久,不知道畫冊的第一頁要畫什麼,從那一幅畫開始周輝月的人生紀念畫冊。
周輝月未加思索,很快回答:“畫我最喜歡的。”
虞倦躺在他懷裡,昏昏欲睡:“我怎麼知道你最喜歡什麼……”
玩偶熊,翡翠,或是公司logo,人生中某次獲獎經曆。
周輝月低下頭,很難得的,他的眼神表露出一種很確切的含義,即使是不太清醒的虞倦都能讀懂,這個人在說自己好笨。
虞倦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到周輝月說:“我抱著的就是我最喜歡的。”
於是,與周輝月有關的紀念畫冊的第一頁是虞倦的自畫像。
周輝月本人在一旁的批注是——我最珍貴的。
*
“你今天畫了十個小時了。”周輝月又強調了一遍,替虞倦捏著手腕,問他難不難受。
虞倦的手腕被人握著,感覺很熱,畫的時候不感覺累,現在卻有一點了。
虞倦做這些事時很投入,這也是他做什麼都很有天賦的原因之一。即使他的興趣來的快去的也快,但是學得時候都很投入,感知能力又異於常人,所以學什麼都很出眾。
又覺得周輝月比自己的祖父母都要小心謹慎,好像自己是個很易碎的東西,他小時候練習十小時鋼琴,他們隻會誇自己用功,而周輝月卻好像自己畫十個小時,手就要斷掉了。
虞倦這麼想著,身體本能倒向周輝月的懷抱,沒有考慮過會摔倒的可能,仿佛周輝月一定能接住自己。
周輝月抱著他,虞倦的閉著眼,他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把這本畫冊畫完。”
這不是他的工作,也不是作業,沒有時間期限,但無形間有一條線,虞倦要在那之前完成。
隨著冬天的來臨,虞倦能感覺到自己的精力越發不濟。這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每一天,每一天他的心臟都會虛弱一點,他的身體更加沉重,嗜睡,難以起身,想要就那麼躺著,虛度光陰。
他也不想表現出身體的悲觀,但事實如此,他隻能對抗本能,每天把畫冊多填滿一點。
說了這句話後,虞倦後悔自己太過衝動,但周輝月像是什麼都沒聽出來,他拿起畫冊,認真翻閱著,已經被填滿的或空白的,每一頁都那麼認真。
周輝月移開視線,兩人對視著,虞倦莫名有些緊張,他的手用力抓著周輝月的肩膀。
片刻後,周輝月輕描淡寫地提出建議,他說:“這麼厚。
你每年給我畫一張,到七十歲正好能畫完。”
好像他們未來有很長時間,足夠虞倦完成一本畫冊,展示周輝月的整個人生。
虞倦欲言又止,他是想說什麼,但是沒能開口。
他沒有辦法,他該怎麼回應這樣的期待。
用眼淚,或是沉默。
虞倦還是答應了,勾著周輝月的後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吻,慢吞吞地說:“也不用那麼慢吧。”
但還是決定放緩進度,不再那麼趕了。
因為和周輝月在一起,虞倦也會無法控製地幻想可能不存在的未來。
*
在此之後,虞倦就像自己說的那樣,不再那麼拚命地想要填滿畫冊了。
但是他也越來越嗜睡,更為困乏。
有一次,虞倦半夜醒來,身旁沒有人。
他走下床,推開門,想尋找周輝月的蹤跡。
有聲音從外面傳來,虞倦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
露台的窗戶開著,冬日的冷風灌了進來,隔著門,虞倦吹不著風,卻看到周輝月的睡衣被吹得飄飄搖搖,他的嗓音低沉,那些話也融入風中,若隱若現。
周輝月是在和醫生聯係,對方是海外醫院,有時差,所以他在半夜和人溝通。
國內的醫院已經找遍了,其實海外的知名醫生,杭景山也介紹了很多,但虞倦的身體就是這樣,太晚了,好像一切都來不及了。
周輝月還是會一遍一遍地找不同的醫生溝通,聽取對方的建議,在虞倦不知道的時間裡。
虞倦斷斷續續聽清幾個單詞,幾句簡短的話語。
周輝月掛斷了電話,他也回了房間,就像周輝月希望的那樣,他什麼都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周輝月也重新回到了房間,但是他沒立刻上床,還是停在了虞倦睡的那邊。
虞倦緊張地裝睡。
幸好沒有開燈,虞倦想,否則他一定會被周輝月戳穿。
不知道周輝月待了多久,度秒如年一般的,虞倦失去了判斷時間的能力,他不知道周輝月想做什麼。
忽然,周輝月低下身,他的手搭在虞倦的胸膛上,嘴唇貼著虞倦的嘴唇,但不是親吻。
虞倦才意識到,周輝月是想感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而猶豫了那麼長時間。
幾乎在一瞬間,虞倦無法克製自己的心酸,想要不管不顧地擁抱周輝月。這顆心承載了太多東西,慢的似乎要跳不動了。
而十八歲的虞倦也從未想過,他擁有的時間會這麼短,過的這麼快,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枕著周輝月的臂膀,在心酸中入睡,沒有一個好夢。
天氣很冷,白城下了第一場雪,虞倦繪畫的時間不得不再次縮短。有一次,他對著周輝月僅有的幾張童年舊照,看著照片中的背景,莫名有些熟悉,問了周輝月後才知道,其中一張是在不愚山拍的。
康勉是在不愚山被人撿起,送到福利院的,所以對
不愚山有特彆的感情,在不愚山建了一棟莊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將年幼的周輝月帶到那裡度假。
虞倦本來應該是很討厭不愚山這個地方的,因為原文中炮灰是死在了那裡,但是現在又不了。
他和周輝月在不愚山相遇。
虞倦想去不愚山過除夕。
他的身體狀況還算穩定,不至於到了立刻就要住院的程度,在谘詢醫生過後,周輝月聘請了兩位醫生,在紫金山莊新建了治療診室,陪虞倦來到了不愚山。
離開不愚山的路,虞倦在睡,這次重新回來,他也在睡。
虞倦睡的累了,冬天的夜晚來的格外早,到達不愚山時天都黑了。他脫掉衣服,看著鏡子中自己蒼白削瘦的身體,逃避似的偏過頭,將整個人沉浸在浴缸中。
周輝月每次都要陪他,好像很怕虞倦在某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但虞倦不喜歡洗澡的時候也要人陪,像是完全喪失自理能力。所以現在他們連著耳機,在外面等待的周輝月能聽到虞倦的呼吸聲,每隔一小會兒就叫他的名字,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虞倦閉著眼,聽到很輕微的聲響,不同於周輝月的聲音,是很奇怪的。他睜開眼,看到一隻飛蛾在浴室的燈下亂飛。它很笨,不知道從哪飛進來的,被困在房間裡,想要逃出去卻永遠在玻璃和牆壁上跌跌撞撞。
可能是燈光太昏暗了,虞倦看不清飛蛾不漂亮的鱗翅,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它沒辦法逃出去,有點可憐。
虞倦的嗓音很軟,在耳機裡叫周輝月的名字,讓他進來。
很快,大概隻有幾秒鐘,周輝月就推開了房門,他問:“怎麼了?”
虞倦靠在浴缸上,指了指飛蛾,說:“你把它放出去。”
順著虞倦手指的方向,周輝月看到亂撞的飛蛾,他皺著眉,像是對留在這個工作的員工很不滿意,竟然會出現這樣的差錯。
周輝月沒開浴室的窗戶,外面太冷了,他擔心凍到虞倦,開了門,把飛蛾趕到房間裡,又打開窗,讓它飛出去。
浴室的門沒關,周輝月走來關門,看到虞倦朝他招了招手。
周輝月的腳步一頓,走到了浴缸邊,沒什麼顧忌地蹲了下來。
浴缸裡虞倦渾身赤.裸,皮膚雪白,頭發很長,搭在後背和肩頸間,微卷,此時被水浸透了,濕漉漉的,海藻一般輕飄飄地散開來。
燈光映著水面,閃閃發光的,虞倦像是水中的美人魚,一碰就會遊走。
所以周輝月沒碰,他隻是看著。
虞倦慢慢起身,手扶著浴缸壁,坐了起來,又覺得冰,就又拽著周輝月的手,不怎麼有耐心地挽起袖子,然後擱在浴缸上,自己伏在周輝月的手臂上。
他做的很順其自然,沒有征得周輝月的同意。
周輝月感覺自己的手臂沉甸甸的,又去摸虞倦濕了的頭發,一絲一縷,他的指尖從虞倦細瘦的脖頸間滑過,沒有情欲,隻是安慰和憐愛,像是談一場很純真、不涉及性的戀愛。
周圍安靜極了,虞倦都快要睡著了。
很忽然的,周輝月忽然開口,他說:“虞倦,我想過很多次,為什麼你看到的結局會那樣。”
虞倦從夢中驚醒,呼吸一滯,連心臟都慢跳了半拍,因為周輝月從不提及這些。
這個故事本來的結局,注定了的命運。
周輝月的語調很平,和往常的語氣沒什麼不一樣,甚至連每個詞之間的間隔的都一樣,沒什麼轉折起伏,聽起來有種詭異的平靜。
周輝月說:“在得知他生病後,我一定會把他送還給虞家。但虞家大概不會再收留他。所以,他就會留下來。我不是好人,不會很用心替他治病。”
原書中原身的結局,虞倦一個字都沒說,周輝月就將結局猜得差不多了,他太了解自己,也太擅長揣測彆人,到了近乎可怕的程度。
但虞倦沒有覺得可怕,他不知道周輝月這麼反複推測過多少次,每一次停留在自己的身邊都會想嗎?比自己想到的次數還要多嗎?
周輝月抱起虞倦,他的上半身也沉入水中,不在乎衣服被打濕,他說:“現在不會的。”
周輝月看似冷靜,實則瘋狂地剖析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原來的結局是周輝月不夠努力,而現在的周輝月會付出一切。
所以結局會改變。
有什麼落在虞倦的肩膀上,是冷的,是眼淚。
虞倦的眼淚再多,也無法填滿湖泊。周輝月的眼淚很少,填滿了虞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