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 虞倦就被背起來了。
他很小的時候,祖父母的年紀已經大了,衰老到抱不穩一個孩子了。後來長大了, 以虞倦的性格, 也很難設想自己在什麼情況下會放棄行動能力, 將自己完全交托給另一個人。
虞倦伏在周輝月寬闊的後背, 他的腳步平穩, 竟走得很輕鬆。
慢慢的,虞倦也放鬆下來, 一隻手拽著西裝外套,另一邊手臂掛在周輝月的脖頸前, 搖搖晃晃。他的臉貼著周輝月的肩膀, 能感受到結實的肌肉會隨著步伐微微起伏, 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不久前這個人還在纏綿病榻。
才走出去沒多遠,就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誌願者, 他看出虞倦身上穿著運動服,又被人背著,問是不是受傷了。校醫院不在這個方向。
虞倦的臉皮沒那麼厚, 臉埋在周輝月的肩膀上,立刻裝作睡著了。
周輝月也感覺到了, 回答對方:“不是。他隻是有點累了。”
那個誌願者還有點奇怪,累了至於要人背,扶著走或休息不行嗎?
剛走遠了,虞倦“醒了”,很小聲地用氣音和周輝月說話, 像是怕被人發現:“……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
周輝月覺得這樣的虞倦可愛極了。
他偏過頭,兩人靠得太近,隻能看到彼此的側臉,似乎是笑了一下:“剛才不是很會裝睡嗎?”
虞倦:“……”
他覺得周輝月有點難以言述的惡趣味,想一直背著自己。
算了,虞倦自暴自棄地想,放任自我,就當是真的累了。
周輝月的身上有冷冽的氣息,最開始是摻雜著藥的苦味,現在那些消失了,聞起來很乾淨。
可能是走了條小路,周圍越發僻遠,沒再遇到彆的人。
周輝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虞倦,你好輕。比我隨身帶的電腦還輕。”
虞倦忍了忍:“你比喻的正常點。”
周輝月一本正經地說:“可能是工作太沉重了。”
虞倦有點想笑,複仇文裡的事業狂男主也會抱怨工作太多嗎?
周輝月繼續說:“太瘦了。”
“學校的飯不太好吃,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以後要不要多回來吃飯?”
虞倦很挑食,不吃的配菜很多,也懶得嘗試新口味,不想踩雷浪費食物,一個合適的窗口能吃到天荒地老,在學校的日子是得過且過。
而周輝月很了解虞倦的口味。
虞倦含混地說:“大一太忙了,沒空。”
其實是周輝月太忙了,虞倦不想讓他做飯,所以一般都會在學校吃完再回去。
周輝月“嗯”了一聲,虞倦沒說,但他似乎什麼都知道,說:“等過完這一段時間,就不怎麼忙了。”
工作的忙碌是短暫的,而和虞倦會一直在一起。
周輝月的打算很長遠。
天氣很好,日光暖洋洋地照著,虞倦縮在周輝月的外套裡,什麼都不必想,什麼都不必考慮,無論周輝月要往哪裡走。
思緒漫無邊際,不知道往哪裡飄飄搖搖。
不是說走得久了腿還會疼嗎?
虞倦忽然想到。
他的腦袋稍稍抬起,瞥了一眼四周,湊巧不遠處有個自動售貨機。
於是碰了一下周輝月的側臉:“我渴了,想買可樂喝。”
虞倦的身體很軟,翡翠吊墜卻是硬的,硌在周輝月的後背。
他被放了下來,雙腳重回地面。
虞倦的手停在按鈕上,問:“你喝嗎?”
“嗯。”
兩聲不小的響動後,可樂滾了出來,虞倦彎腰拿起一罐,直起身,想遞給周輝月。
他沒能拿起第二罐。
周輝月撈起虞倦,掐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又低下頭,很輕地吻了一下虞倦的嘴唇。
猝不及防下,虞倦嚇了一跳,他的手指不自覺握緊,也不知道是被可樂罐冰的,還是被吻的,渾身顫了顫,推了周輝月的肩膀一下。
周輝月鬆開他的下巴,但沒往後退,垂著眼,認真地問:“不讓親嗎?”
像是真的在征詢虞倦的意見。
虞倦和他對視,喉嚨一片乾澀,心跳得飛快。
“在操場上看到你的時候,就很想吻你。”
周輝月的語調很平靜,似乎是在陳述事實,卻有著一種莫名的占有欲:“周圍的人太多了。”
無論何時何地,虞倦都很耀眼,太多人看著他了。
但這個人是自己的。
周輝月的名字是康勉取的,寄托了她對孩子的美好祝願,然而周輝月的品德與高潔無關,他不是照亮彆人的月亮,他是黯淡的、深不見底的黑夜,他沒有無私的品質,想要獨占虞倦這枚珍貴的綠寶石。甚至必須克製這種過於強烈,失去理智的欲望。
他不希望傷害虞倦,但偶爾也會展露出些許無法壓抑的感情。
虞倦沒說話,他的睫毛顫了顫,閉上眼,吻住了周輝月的唇。
下一秒,周輝月把虞倦壓在了自動售貨機旁的牆面。
這麼說也不太準確,虞倦被擠在這個逼仄的空間,但周輝月的手臂攬在他的腰間。
鋪天蓋地,虞倦的世界隻有周輝月的存在。
學校很大,到處都是人,這個角落卻出奇的安靜,連風吹過樹梢都不會發出聲響。
呼吸很熱,一個細密纏綿的吻。
一吻過後,虞倦像是筋疲力儘,跑完了五千米也沒這麼累,好像氧氣都被另一個掠奪。
他的側臉泛著潮紅,手臂勾著周輝月的後頸,陷入近乎缺氧脫力的狀態。
周輝月擁著他,指腹摩挲著虞倦的臉頰,他問:“要抱嗎?”
虞倦很要面子,抿了抿唇,偏過頭,不去看周輝月。
他急需降溫,大拇指拉開可樂罐的拉環,伴隨著汽水打開的聲音:“不要。”
仰頭灌了一大口。但親的時間太久,他的體溫又太高,可樂已經不冰了。
虞倦有點嫌棄。
周輝月笑了笑,接過虞倦手裡的東西,喝掉了剩下的半罐可樂。
虞倦的眉眼低垂,他的天性是高傲,但在周輝月面前很多時候都是柔軟而天真的。
全世界沒有比虞倦更坦率面對自我的人。
他靠在周輝月身上,慢吞吞地說:“跑最後一圈的時候,聽到的聲音,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所以在終點看到你,也很想親你。”
虞倦仰起頭,他的手指濕漉漉的,挨著周輝月的手腕,握起來是冰的:“所以我們是一樣的。”
也不是安慰周輝月那些過於強烈的,無法表露的欲望,虞倦甚至不知道那些,他隻是出於本能,說出自己的感受,撫平這個人的情緒。
對他好一點。
從小到大,虞倦幾乎沒吃過什麼苦,隻經曆過一次折磨,時間不算太久,已經快忘得差不多了。但周輝月不同,他在命運低穀中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好像不會痛,也不會被傷害。但還是想對他好一點。
周輝月怔了怔,恍惚間,模糊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