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累了 “我想背你。”(1 / 1)

那晚的宴會過後, 周輝月的事立刻傳開來了。

人口簡單、財產無數的周家,身世曲折的周輝月,態度不明的周恒,有著直接利益衝突的蘇儷, 一家四口之間的關係很複雜, 諸多猜測甚囂塵上, 連周家公司裡的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理所當然的,周恒也知道了這件事。

周一的例行報告之後,周恒咳嗽了一聲,又要開始發表意見了:“你的腿不是好了嗎?”

與一般的下屬報告工作不同, 周輝月是坐在沙發上的, 挑挑揀揀, 將過去一周的進展說給周恒聽。

周輝月說:“目前還不能長時間站立和行走。”

周恒聽了這話不太高興, 主要是因為周輝月並未告知他這件事。

他像對待犯了錯誤的下屬, 強硬地說:“這麼重要的事,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你之前在外面開小公司, 可能不明白,你的身體關乎到負責的一個組的工作, ”

比起一個健康的周輝月,他更希望周輝月能永遠坐在輪椅上,一個不良於行的人更好掌控。他甚至有點後悔了, 早知道當初不該那麼輕易地放周輝月去看病。

他看蘇儷所做的事,以為周輝月的腿已經好不了了。

周輝月表現得很平淡, 他隨意地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不想我繼續, 我隨時可以把工作交接給彆人。”

因為周輝月這種沒太所謂的態度,周恒更加不敢試探。

等算法完成了,他不會再讓周輝月留在白城。

想到這裡, 周恒勉強笑了笑:“沒有的事。我是為了你高興。你是我的兒子,我隻盼著你好。”

對待康勉,可以用愛作為借口,當成束縛,可是周輝月不同。

周恒放下話:“周家的東西,有小知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你們兄弟倆齊心協力,才能讓周家越來越好。”

周輝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周恒從沒想過公司的繼承問題,周知或周輝月都沒考慮過。周恒覺得自己還年輕,能活到一百歲,直到入土之前,他不會把權力放手給任何人。

*

周一下午,最後一節課本來是空的,但忽然說要開個班會。

宿舍的一行人走到班長說的空教室,虞倦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陳閒出去打水。

回來的時候說:“虞倦,外面有個人,說是你哥。”

虞倦愣了愣,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估計是虞淮,他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現在已經上課了,外面很安靜,沒什麼聲響。

虞淮站在窗戶邊,打扮得倒是人模人樣,一見虞倦,面上就帶著笑,和以前截然不同。

虞倦不知道和這個人有什麼好聊的,他本來就煩虞淮,更煩這個人來學校找自己。

虞淮壓低了嗓音,悄無聲息地說:“我知道那天晚上是周輝月。我們就聊聊他怎麼樣?”

虞倦是想直接把人打發走的,此時神情一頓,多了幾分認真,抬起腳步,往走廊另一邊走去,停在無人的儘頭。

他懶洋洋地問:“有什麼事嗎?”

虞淮像是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外面風風雨雨的傳言說周恒放棄周輝月,應該是為了保護這個兒子,不受蘇儷這個繼母的影響吧。”

虞倦:“?”

虞淮是怎麼才能得出這個結論的?

虞淮篤定自己的猜測正確無誤:“周恒對周輝月是不錯,他或許能成為周家的繼承人。你也的確和周輝月也婚約關係。但你們兩個都是男人,虞倦,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還相信所謂的愛情吧,最後還不是要靠利益關係綁在一起。有了虞家的支持,周家和虞家綁的越緊,周輝月才越離不開你,你們的關係才能越發長遠。”

虞淮似乎穩操勝券:“我從前年紀也還小,看不慣你突然闖進我的家庭,必須一同分享父母的愛,所以對你不好。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不如握手言和。你和周輝月結婚,幫我得到公司,這樣對你我都有好處。”

虞倦:“……”

他可能腦子抽筋了,才覺得在書中都排不上號的十八線炮灰虞淮能說點自己不知道的事。

如果談戀愛是為了這些破事,虞倦還不如孤獨終老。

實際上在沒有遇到周輝月前,他甚至沒對某個幻想中的人動過心,更不可能會和某個具體的人接吻,對外人都懶得多看一眼的自己會從對方平靜的神情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緒,並也牽動了自己的。

兩人站在靠窗的位置,窗戶開著,深秋的風吹進來,很冷,虞倦的臉卻忽然紅了一點。

他的皮膚太白,所以很明顯。

虞淮以為虞倦是在自己的勸說中有了危機感,所以緊張到臉紅。

實際上卻是……

虞倦冷冷地說:“彆想了,不可能的事。”

轉身就要離開。

在一個自己一貫看不上的人面前低聲下氣,虞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更何況虞倦一點面子都沒給他,是非說的這麼清楚,都沒考慮一下。

虞淮咬牙切齒地說:“虞倦,你彆不識抬舉。”

虞倦頭都沒回:“虞淮,我連戶口都遷出來了。從法律意義上來說,我和你們已經毫無關係了,以後彆來煩我了。”

虞淮僵在了原地,臉色被風吹得青白,像死人一樣。他沒想到,虞倦連戶口都遷出來了,他是真的不想和虞家有什麼牽扯了。

這樣情況就完全改變了。虞倦和周輝月在一起,反而會成為一個禍患。如果虞倦不是對家裡人,對母親和自己有厭惡和不滿,怎麼會這樣做?連一個體面的身份都不要了。

“虞倦,你彆後悔。你以為自己有了周輝月,就能把虞家丟掉了嗎?”

虞倦沒搭理這人,從後門進了教室。

班長站在講台上,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在抽簽前,如果有自願的就更好了。”

全班鴉雀無聲。

班長歎了口氣:“那咱們還是抽簽吧。公平公正。”

虞倦問:“怎麼了?”

陳閒解釋,這周五就要開校運會了,有幾個項目的名額還是缺了個人,院裡隻能采取一些強製措施了。

班長的手氣又太臭,一下子就抽中了狗都不跑的五千米。

沒辦法,事先問了一遍,班上有一個已經報了,剩下來的沒人願意。

抽簽的箱子輪了一圈,停在了他們四個人面前。

高一林難得這麼緊張,念念有詞:“彆抽到我,彆抽到我。”

他雖然長得高,但骨質脆弱,弱不禁風,高中生不小心還骨折過一次。

說是跑步對身體有好處,但對他來說太揠苗助長了。

全班這麼多人,高一林就那麼倒黴催的抽中唯一一張有字的。

虞倦的手一頓,將自己的空白紙條推了過去,不動聲色地說:“我去吧。”

孫帆在一旁感歎:“兄弟,夠義氣。我剛剛還在想抽中林子可怎麼辦,我要不要挺身而出,但想了想我那狗啃似的體測成績還是算了,還得是我們舍花!”

高一林像是找到了救星:“魚卷,大恩大德,來世銜草結環再報。”

虞倦沒忍住笑了:“不用來世,跑完記得給我送水就行。”

高一林連忙道:“肯定肯定,你想和點什麼,我給你買最貴的。”

*

校運會那天,天氣很好,溫度適宜,秋高氣爽。

虞倦早下去簽到做準備了,宿舍其他三個人占了前排位置,準備近距離欣賞虞倦跑步的英姿,從第一名到倒數第一,每一個名次,高一林都給他編了個賀詞。

說實話,最後一名比第一名要更用心,因為他們覺得概率更大。

他們四個體育課選的都不是一個項目,沒和虞倦一起跑過步,對虞倦的體力了解不夠,而虞倦的外表又很有迷惑性。

他長得太漂亮了,身形纖瘦,皮膚太白,有一雙易碎的綠眼睛,看起來過於純粹,便顯得脆弱,很需要被人小心保護。

看台上的幾個人看到參加五千米跑步的選手正在操場上活動身體,虞倦的身後也被人貼上了號碼牌。

孫帆說:“都開始了,不去跑道旁給虞倦加油送水嗎?”

高一林說:“我早晨給學長發了消息。他應該來了。”

“水我都買好了,但是我去送哪比得上人家未婚夫。”

計劃通。

哨向過後,眾人起跑。

五千米所需的時間很長,觀眾的注意力也會被彆的項目吸引,直至最後的決勝時刻。

虞倦平時跑步很多,但比賽是第一次,之前在網上搜過一點亂七八糟的比賽訣竅,基本沒什麼用處,到了跑道上,一句話,跑得比彆人快就行了。

而賽場外的人則目瞪口呆了。

才入學那會兒,虞倦就出過一次風頭,那雙眼睛又太顯眼,很多人都認出來了。

但看他單薄的體型,都以為他是來湊數的。

事實證明,所有人都錯了。

快到最後一圈了,虞倦和另一個人的位置很接近,一前一後,差半個身位。對方人高馬大,明顯壓著後面的虞倦,不想讓他超過去。

周圍全是歡呼和加油聲,虞倦聽起來很遙遠,忽然好像有個聲音很熟悉。

是周輝月。

虞倦以為是錯覺。

他又沒告訴周輝月,對方怎麼會來。

至於為什麼沒說,虞倦單純覺得這件事不重要,幫舍友的一個忙,他準備跑完就溜了。

但既然跑了,就不會沒想過贏。

虞倦開始衝刺了。

在熱切的歡呼聲中,第一個衝線的人是虞倦。

虞倦慢了下來,抬起頭,腳步一頓。

不是錯覺。周輝月真的站在終點處,正朝自己走來。

虞倦的呼吸還沒喘勻,剛跑完五千米,體力再好,也是會累的。

周輝月走了過來,握住虞倦的手腕,一層冷掉的薄汗。

虞倦問:“你怎麼來了?”

又反應過來:“他們給你通風報信?”

周輝月來的很急,衣服都沒換,西裝革履,在校運會裡很格格不入,他將虞倦往自己身邊拉了拉,是很親密的動作:“男朋友參加運動會,我不能來看嗎?”

“拿了第一,我不能驕傲嗎?”

說的像是虞倦取得了什麼很偉大突出的成就。

虞倦:“你……”

好吧,有一瞬間,他後悔沒多參加幾個項目了。

然後又立刻否決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虞倦才以這麼大反差拿了五千米的第一,現在是萬眾矚目,很多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和他身邊的周輝月。不過他還是不太習慣這種注視,反握住周輝月的手,拉著他走出了操場。

操場外的路上就沒幾個人了。

周輝月脫了西裝外套,搭在虞倦身上,秋天的氣溫不高,跑完步再吹風是冷的。

虞倦沒有拒絕。他穿周輝月的外套永遠大了。

周輝月裡面穿著白襯衫,挽起袖子,抬起手,指腹貼著虞倦的臉頰,鬢邊還有點濕,他問:“累不累?”

虞倦這麼要臉的人,回答中是沒有“累”這個選項的。

但沒等虞倦說話,周輝月的食指已經頂起虞倦的下巴,坦然地看著對方的眼,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背你。”

一般人可能覺得虞倦是個很冷淡的人,他好像對周圍的事都不在意。

但對周輝月而言,不是那樣的。

虞倦的喜歡、討厭、煩悶、害羞、無奈,所有情緒都表達得很明顯,前提是得看到他的綠眼睛。

一片花瓣落在平靜的湖面,再輕也會泛起漣漪。

就像現在,周輝月從虞倦的眼中看到心軟和動搖。

虞倦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在周輝月無法站立的時間裡,他似乎表達過很多次這樣的願。

生病的時候,周輝月說他不能抱起自己,還需要找彆人幫忙。

從露台上跳下來,落在周輝月的面前,這個人說想接住自己。

是那時留下的執念嗎?

在周輝月面前,虞倦感覺自己變得不同,他願意為這個人彌補過去的缺憾,無論是什麼。

於是吞吞吐吐地說:“可能,有點累。”

所以是可以背。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正是緊趕慢趕追來的宣傳部部員。

校運會太忙了,宣傳部裡一個人當三個人用。許孜雲才采訪完跳遠冠軍,就被部長安排了新任務,說是五千米長跑結果出來了,務必好好去采訪冠軍。

結果她去了五千米的終點,壓根沒見著人,問了周圍的同學才知道,虞倦和一個人走了。

又馬不停蹄地追了出來,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部長反複叮囑,校運會公眾號的kpi就靠虞倦的這次采訪了。許孜雲也聽說過虞倦的名字,長得好看,鋼琴彈得好,不參加任何活動和團體,獨來獨往,拒絕了很多人交友請求。

一個高傲至極的人。

而此時這樣一個人正在和另一個說話,虞倦沒笑,但眉眼是柔軟的。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前面的人彎下腰,虞倦披著西裝外套,伏在那個人的後背。

氣氛太好了,讓人舍不得打破。

她本能地按下快門,拍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