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矜持 “我有未婚夫了。”(1 / 1)

虞倦是在半夜醒的。

渾身無力, 頭有點疼,胃也很空。

他想起從冰箱裡拿的“櫻桃汁”,猜到大概率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樣。

“醒了?”

黑暗中傳來周輝月的聲音, 虞倦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周輝月按下床邊的開關,燈一下子亮了。

虞倦感覺到刺眼,用手臂遮在眼前,支起身,看到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倒影, 頭發亂糟糟的,像是經曆了百般蹂.躪。

好混亂。

虞倦閉上眼, 努力回憶自己喝醉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才成年不久, 酒隻喝過兩次, 每次都斷片,不過這次醒得快, 依稀有些印象,但不多, 隻有一些片段。

好一會兒,虞倦記起自己好像靠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淋浴噴頭開著, 熱水不停地在身體上流淌。

然後又回到床上,不知道為什麼, 他濕著頭發,非得貼著周輝月的手臂……

虞倦猝然低頭, 發現床單上有一塊是皺的, 像是濕了後才晾乾不久。

不是幻覺。

虞倦有點想死。

周輝月問:“我煮了粥,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

虞倦揉了下頭發:“你不去睡嗎?”

周輝月一如往常,沒什麼困倦的意思, 很難想象還是個病人,他說:“不困。你喝醉了,不太放心。”

虞倦按了下胃,說:“吃。”

他想要裝作無事發生,但被記憶裡零星的片段折磨,終究沒忍住:“我喝醉了沒做什麼吧。”

周輝月挑了下眉,如果虞倦真的全忘了,他不會這麼問,但如果記得全部,估計也不會提。

他說:“很乖。”

虞倦的手掌反撐在枕頭上,似乎是放下心,含糊地應了一聲:“真的?”

然後聽到冷不丁的一句:“假的。”

虞倦深吸了一口氣,明明這個人上次不是這麼說的。

不小心喝酒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很煩,現在是不煩了,但是做了更不可挽回的丟臉的事。

都是周輝月的錯。

虞倦更想死了,他不應該在今夜醒過來的。

周輝月靠近了些,他沒有指責的意思,平鋪直敘地說:“你說討厭我。”

虞倦一怔,偏過頭,看向床邊的周輝月。

他抬起眼,眼睛霧蒙蒙的,大約是下午才攝入酒精,現在才睡醒,也沒有多加思考,很輕地說:“我不討厭你。”

“我隻是喝醉了,胡說的。”

如果是兩個月以前,虞倦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他現在的第一反應是不想讓周輝月可能為此而難過了。

周輝月若有所思地看著虞倦,他說:“我知道。”

虞倦鬆了口氣,希望這件事快點過去。

周輝月好像對他的意圖一無所知,下一句是:“而且,你也原諒我了。”

虞倦頭皮發麻,直覺想要阻止周輝月繼續往下說。

周輝月動作比他快,已經抬起手,舉到了虞倦的面前。

虞倦鎮定地問:“怎麼了?沒有淤青。我又沒打你。”

然後,周輝月就向虞倦展示了大拇指上的齒痕,意思很明顯,原諒是因為已經討回來了。

虞倦:“……”

他沒有和任何人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不知道咬痕能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用的力氣很小,很快就會消失。

但周輝月不讓這處咬痕消失,而是要讓虞倦看見,無論是今夜或是明天。

虞倦看到那圈深深的齒痕,就像是皺了的被單,是他不能抵賴的罪證。

他僵硬地想了好一會兒,扭過臉,伸出手,自暴自棄地說:“那你咬回來吧。”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這輩子也不可能。

幾秒鐘後,周輝月握住了垂下的手腕,又緩慢往上,除了拇指外的手指插.入虞倦的指間,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他們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紋路。

虞倦的心臟顫了顫,周輝月的動作很平常,卻像是某種悄無聲息的入侵,進入從未有人觸碰到的、獨屬於虞倦的場所。

周輝月低下頭。

他將下午的事挑了一些告訴虞倦,就像是用新奇的誘餌引誘一條遊魚走出安全的居所,來到危險的淺水區。他沒有談過戀愛,也從未喜歡過一個人,卻對虞倦有無師自通的技巧,比他之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專注。

不能操之過急,要懂得適可而止,如果不想魚被嚇到再也不願意遊出來的話。

周輝月停了下來。

有一瞬間,虞倦真的以為他會咬住自己的手指,以牙還牙。

但周輝月隻是笑著說:“不用。有未婚夫的原諒就夠了。”

虞倦的臉很熱,漂亮的臉像醉後那樣紅。

他矜持地點了下頭,意思是知道了。

*

之後的幾天,不知道是因為醉後的丟臉,還是察覺到危險,虞倦有點想要避開周輝月。

但是很困難。他們每天一起用餐,為了保持心理健康還要去後花園吹風,況且提起了好像也沒什麼好彆扭的,虞倦隻是不小心喝醉了。

八月即將過去,離開這裡前,虞倦要去見楊小齊一面。

關於這件事,虞倦沒打算瞞著孫七佰,這是理所當然的要求,沒必要隱瞞,一旦被發現,反而引人懷疑。

孫七佰來送東西的時候,虞倦直接說:“我要出門見個朋友,可能得過兩天才能回來。”

孫七佰一愣,立刻說:“您這麼大的年紀,見見朋友出門玩玩很正常。您打算什麼時候去?”

虞倦本來以為還要和他糾纏一陣,說不定還得和路水城通電話,沒料到這麼容易。

或許是正常的,孫七佰最近都很客氣。

他沒多想,說:“明天。”

孫七佰放下手中的東西,體貼地說:“想要出山得叫車來接。山路難走,很多司機即使不迷路,開得也慢,說不定會誤點。明天我開車送您出去吧。”

虞倦皺了下眉,不知道孫七佰為什麼會這麼殷勤,隻能把他的行為解釋為想要賺外快了,畢竟他的妻子還在住院。

他說:“好,我會付錢的。”

第二天一大早,虞倦被鬨鐘吵醒。

他看了眼時間,有點暈,洗了個半冷不熱的澡,才清醒過來,又檢查了一遍背包,看了眼準時停在門外的車,準備出門。

關燈後,外面的天隱約亮著,虞倦拿出手機,猶豫了好一會兒,直到打開門的一瞬間才將消息發出去。

“我出去了。”

祖父母離世後,虞倦獨來獨往,已經很多年沒有和人報備過行程了。

提示音幾乎是在同時響起,虞倦愣了一下,低下頭,看到周輝月停在自己的門前。

他問:“你怎麼也起來了?”

周輝月遞來一個袋子,裡面裝的是三明治,他說:“記得吃東西。”

虞倦沒想早飯的事,太早了,沒到平時吃飯的時間,他懶得麻煩。

但周輝月什麼都沒說,已經做好了。

虞倦的心忽的一軟,他拿出兩個包裝好的三明治,都拆開來,一個給了周輝月,另一個自己咬了一口,說:“很好吃!”

兩人沿著走廊,邊走邊吃,直至到了樓梯口,孫七佰已經在樓下等著了,周輝月的輪椅是舊的。

虞倦捏緊了包裝紙,發出細碎的響聲。

他彎下腰,很小聲地說了句隻有周輝月能聽到的話:“等下一次,回了白城,我們一起出去吧。”

孫七佰站在一樓大廳,本來是打算給虞倦拿行李的,但虞倦隻有一個背包,也不讓彆人拿,隻好空著手出去了。

走出門的一瞬,他沒忍住回頭,周輝月停在樓梯口,半垂著眼,平靜地看著虞倦的背影,直至消失,仍目送著他離開。

*

一下高鐵,虞倦就接到楊小齊的電話,又是十萬火急。

楊小齊似乎在狂奔中,撕心裂肺地說:“啊啊啊啊啊被主任叫回去做手術了,不能來接你了,真的對不起!!!!”

虞倦說:“沒事。”

“卷兒你真好,我臨時放你鴿子都不生氣。但是做完我就能走了,也不能算完全鴿了吧!”

虞倦:“……”

“要不你來我休息室等我,做完我們就能出去玩了!”

虞倦是準備找個附近的咖啡廳來著,但楊小齊好像很愧疚,迫切想要彌補,於是說:“好。”

他打了輛車,直接去了醫院。

醫院裡的人來來往往,生死百態,虞倦避開匆忙的人群,走的樓梯,找到楊小齊的休息室,打開門,走了進去。

沒過一會兒,有人停在門前。

護士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發現休息室有人。那人長得非常好看,有一雙清澈的綠眼睛,是在人群中看一眼就難以忘掉的漂亮。

但長得再好看,規章製度也不能通融,護士鐵石心腸地開口:“您好,這裡是醫生的休息區域,病人及其家屬不能在這裡停留。”

虞倦解釋:“我是楊小齊的朋友,他讓我在這裡等他。”

年輕護士鬆了口氣,用背抵上門,放下手中的東西:“這樣啊。這幾天小楊醫生一直說有朋友來找他,高興的不得了,剛才臨時通知他要上手術台還挺傷心來著,原來你就是他的朋友。”

她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手術的時間應該不是很長,三四個小時吧,做完他就能走了。”

虞倦說:“謝謝。”

他戴著單邊藍牙耳機,坐在楊小齊的位置,安靜地垂著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護士沒忍住說:“那個,小楊醫生的朋友,要不要交換個聯係方式?”

藍牙耳機另一端的周輝月也聽到了小護士的話,他的語調平平,卻令人感覺到和往常的不同:“未婚夫好受歡迎,一出深山老林就有人要電話號碼。”

虞倦:“……”

他抬起頭,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夫了。”

小護士啞巴了一下,遊魂似的飄了出去:“哈哈哈哈,您這麼年輕就有未婚夫了,真是英年早婚,祝您幸福……”

虞倦看著她離開,支著下巴,覺得可能是坐在楊小齊的位置,被對方傳染,腦子也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