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咬痕 他喜歡虞倦。(1 / 1)

一秒鐘, 也可能是三十秒,虞倦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他沒有眨眼, 就那麼望著玻璃另一面的周輝月的眼睛,那個人也正看著自己。

終於, 虞倦意識到了什麼,有什麼地方不對。

——就像是,像是一個吻。

虞倦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但很快反應過來,膝蓋抵著牆壁, 往後挪了挪。

天太熱了,夏日還未結束, 虞倦整個人都燒了起來,他的臉好熱。

他抬起手臂, 遮住了小半張臉, 也遮住了嘴唇,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眼眸濕漉漉的,迷茫無措地望著另一邊的周輝月。

與虞倦有關的一切都展現在周輝月的眼前,他看到虞倦頸邊那枚很小的紅痣。

周輝月說:“我……”

很少見的,他猶豫了片刻,什麼都沒說, 沒有道歉。像是明知做錯, 卻並不後悔。

很短暫的停頓後,周輝月的視線偏到了角落,他閉上了眼。

水流聲更大了。

虞倦撐著牆壁, 站起身,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理智和邏輯一同消失了,僅憑本能,卻莫名不想走出浴室的門,不想面對外面的人。

雖然他碰到的隻是一塊玻璃,隻是後面有周輝月。

每過一小段時間,周輝月都會叫虞倦的名字,確定他的狀況。

虞倦的反應遲緩,或許是因為方才發生的事而不好意思,總之,回應得很慢,但是每次都會答,有時候是敲一下牆壁,有時會“嗯”一聲。

浴室裡水汽蒸騰,這場澡洗的時間也太長了,虞倦的呼吸越發困難,有點喘不上氣,他想要出去了。

然後,又出現了一點意外。

虞倦說:“周輝月。”

他偏過頭,周輝月背對著自己,身影映在玻璃上。虞倦能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但確實真實存在著,好像可以向他求助任何事。

周輝月問:“怎麼了?”

虞倦的聲音淹沒在水流中,聽起來很遙遠,若有若無:“淋浴噴頭壞了,衣服……濕了。”

“我有點暈。”

周輝月說:“你先關掉水龍頭。”

他和虞倦說著話,已經從櫃子裡拿出浴巾,輪椅停在浴室前。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虞倦呆了呆,看到閉著眼的周輝月出現在門後。

他接過浴巾,展開來,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赤著腳,走了出去。

房間不算大,分辨方位也不困難,周輝月很順利地停在了床邊。

虞倦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周輝月的眼睛還是閉著的,他問:“蓋好被子了嗎?”

虞倦已經忘了之前發生的事,他看著眼前的周輝月,不知為何被吸引,注視著他的臉,周輝月的嘴唇很薄,微微抿著。

周輝月又問了一遍,虞倦才回過神,他輕輕“嗯”了一聲。

周輝月睜開眼。

浴巾裹得並不嚴密,現在已經鬆散開來,大半垂在床沿邊。

虞倦在被子裡待著,不太安分,脖頸、肩膀、手臂和右邊膝蓋都在裸.露在外,未著寸縷。他的身形很瘦,薄薄的皮肉覆蓋著骨骼,形狀修長,顯得很好看。

窗簾沒拉,虞倦的每一寸皮膚都白的晃眼。

周輝月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不能握住虞倦的手,雖然半個小時前握了,現在卻不能。

片刻後,周輝月說:“我幫你拿衣服。”

虞倦任性地說:“不要,好累。”

他洗了個澡,沒有清醒,好像醉的更厲害了。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周輝月怕虞倦凍到,把空調打的溫度打的比平時高。虞倦又醉又熱,不知道緣由,出於本能摸索著靠近溫度更低的地方。

周輝月撈起落在地上的浴巾,但沒將剩下的部分抽出了,因為壓在虞倦的身下。

過了一會兒,虞倦似乎是找到了,他用臉頰貼了貼周輝月的手背,是涼的,便慢吞吞地挪了過去,枕著周輝月的手臂。

虞倦的頭發是潮的,緩慢地洇濕著周輝月的皮膚,濕噠噠的黏著,又悶又熱,存在感極為強烈,但與舒適無關,又讓人深陷其中,不想離開。

至少周輝月不想。

他沒動,虞倦瞥了他一眼,無端地覺得這個人不是很樂意,他說:“不許不高興。”

周輝月沒有表露出一點拒絕的意思,但不高興也是不被允許的。

他稍抬起手臂,枕在上面的虞倦的腦袋也跟著起伏,他低聲說:“管的這麼寬。”

頓了一下,又說:“沒有不高興。你看錯了。”

周輝月伸出手,抓住虞倦潮濕的頭發,半張開的指縫像是很疏的梳齒,一點一點,很有耐心地替他梳理。

虞倦被照顧得很舒服,小動物似的蹭了蹭,他想不了太多,有什麼說什麼:“我本來……”

說的斷斷續續,周輝月一直在等待。

好一會兒,虞倦說出下半句話:“……很討厭你。”

聞言,周輝月捏了捏虞倦的臉,不重:“討厭誰。”

以虞倦的姿勢,想要看周輝月有點費力,但他還是換了個角度,仰起頭:“討厭周輝月。”

周輝月又捏了一下:“為什麼?”

虞倦皺著眉,聲音裡滿是委屈,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往事:“你對我不好,欺負我。”

清醒的時候,虞倦已經很少想起重生前的事。但他現在喝醉了,那些過往如幻夢一般在他的眼前浮現,他躺在床上,看著那扇推不開的窗戶,肺就像一個壞掉的風箱,連呼吸都會痛。

後來不痛了,因為他就要死了,感覺不到了。

而這個人……這個人還那麼惡劣。

周輝月不由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欺負過虞倦。最開始的那幾天,沒有幫虞倦做飯,沒有幫他修補窗戶,讓他房間裡出現了蟲,好像是對虞倦很差。

但也不能算欺負。

下一秒,虞倦又指責:“剛剛又捏我的臉,好痛。”

周輝月笑了,扣住虞倦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確定他的臉頰連一點紅痕都沒有留下。

真嬌氣。

虞倦的神情很純真,有些不知世事的迷茫,他說:“來的時候,我是想把你打一頓,報了仇就走的。”

周輝月忽然意識到,虞倦是喝醉了,但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牽扯到來這裡的原因,不動聲色地引誘他繼續:“那為什麼沒做?”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虞倦居高臨下地站在門外,眼神冷淡,以審視的目光看著周輝月。

周輝月以為他是來退婚的。

當時沒想太多。雖然時間點不同,但重來後的人生不是一成不變,一點很小的舉動,就可能影響到彆人的決定。

周輝月懶得敷衍,希望儘快解決這樁麻煩。

虞倦卻說出了那句意料之外的話。

——“我的未婚夫,怎麼能是這幅頹喪的樣子?”

虞倦咬了下唇,他想了很久:“因為,你看起來快要死掉了,趁人之危不太好,我……”

周輝月肯定地替他補全了未儘之言:“你心軟了。”

房間裡很安靜,僅有虞倦綿長的喘息聲,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周輝月聽著他的呼吸聲,想,虞倦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心軟的人。

一切始於心軟。

他問:“現在呢?”

虞倦的下巴被周輝月托著,他一邊想一邊數:“你幫我修好了窗戶,做飯很好吃,拍死了蟲子……”

“而且,我們一起度過了一整個夏天。”

虞倦低下頭,咬住了周輝月的大拇指,不算很用力,停了幾秒鐘,很快就鬆開了。

周輝月甚至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比起幾不可察的疼痛,嘴唇柔軟的觸感要鮮明得多,幾乎壓倒了彆的所有感覺。

他的大拇指上留下了一圈咬痕。

虞倦這麼做是認真的,他說:“現在報了仇了。”

周輝月一怔。

虞倦的行為有時很難懂,有時卻很好猜。

就像現在,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欺負過虞倦,被虞倦討厭。

是在什麼時候?

周輝月知道,虞倦並不是原來的虞倦,或許他們曾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相遇。他曾在無人的深夜裡沉思,細數過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但沒有一個和虞倦類似。

否則他一定會記起來。

虞倦支起手肘,他仰頭看著周輝月:“所以我可以原諒你了。”

周輝月和虞倦對視,那眼眸像是一片翠綠的湖泊,綠意使他深陷其中。

周輝月有一瞬的失神。

他問:“原諒什麼?”

虞倦脫力一般合上了眼,睡了過去。

周輝月沒能得到答案。

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凝視了虞倦很久,又看了眼窗外。

陽光依舊刺眼,遮天蔽日的高樹綠的乏味,蟬鳴聲枯燥無比。

無聊的、沉悶的、令人厭煩的夏天。

一十一歲那年的夏天對周輝月而言太過漫長,他被迫在這個夏天等待,也在這個夏天失去。在此之後,周輝月不想再過夏天。

直至虞倦的來到。

夏天是虞倦的季節。

周輝月重新觀察夏天,得出了與夏天有關的一百件小事,覆蓋了過往的所有印象。

提起夏天,想到的第一件事永遠是虞倦。

不能再用好奇、意外,這些流於表面的詞表達純粹的感情,夏天因虞倦而不同。

周輝月曾因複仇而無法容忍接觸的人懷有異樣的情緒,他需要徹底了解身邊的人的一切,否則就會遠離,轉而尋找可代替的人選。但那些過往的行為準則在虞倦這裡全都不能奏效。

虞倦有很多周輝月不知道的事,過去的討厭,不知何時的欺負,為什麼會成為現在的虞倦。周輝月平靜的想,但這些都無所謂,他的心並非因此而起伏。

而是彆的,更特彆的,周輝月從未有過的感情。

他低下.身,指腹處的咬痕貼著虞倦的脖頸,那裡隨著呼吸而輕輕顫動著,漫不經心地說:“報仇可以,但是得留在我的身邊。”

因為周輝月不可抵抗地被虞倦吸引。

他喜歡虞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