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禮物 我相信她(1 / 1)

白色嶄新的桑塔納繞過一條街, 緩緩停下。

於佩下車,跟在陳煥河身後,走向街角一家狹窄的律師所。

律師所連正經招牌都沒有, 隻在門楣上拉起一長條紅色的橫幅, 橫幅上打印著“歡合律師所”幾個大字。

看上去充斥著一股不專業的廉價感。

走進去裡面一看,陳設更是簡單。

總共十多平米的面積,裡面還隔了一層小會議室, 留在外面接待客人的空間擠壓得所剩無幾。

為了不占空間, 接待處隻擺了幾張木凳, 一張四方小桌子, 再無其他。

陳煥河似乎也覺得律師所頗顯寒酸, 想要隆重介紹一番的心思很快歇了,張了張唇, 隻說:“你請坐,我給你倒杯水。”

他轉身去擰桌上的水壺。

水壺空了, 連涼白開都沒有。

陳煥河臉上更窘, 慍出一股怒意, 朝著裡間會議室吼了一嗓子:“何歡?長林!你們在不在?桌上沒水了你們好歹燒點啊!”

何歡與顧長林是律師所裡另外兩位合夥人。

律師所總共三人,通常來講, 這三人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沒機會見面,隻在快要下班的時候聚在一起,討論一天的戰果。

何歡與顧長林躲在會議室裡交換一天的情況, 一無所獲的現實讓他們異常悲觀。

兩人無精打采攤在會議室裡,對外面陳煥河製造出的聲響不為所動。

顧成林雙手無奈地捧住腦袋,滿面愁容地開口:“你說我可怎麼辦,照現在這樣的趨勢, 一天天都沒案子,我想結婚都結不成了。”

顧長林談了一個對象,五六年了,讀書那會兒就在一起。

本來打算畢業了就結婚,誰知道對象的父母嫌棄他家裡窮,不肯把女兒嫁給他。後來他對象表明態度,死活不肯和他分離,對象的父母才終於鬆了口。

鬆口是鬆口了,卻給他開出幾樣條件。

幾樣條件樣樣都離不開錢,以他現在這樣的業務量,恐怕到三十歲都不見得能結婚!

顧長林垂頭喪氣地往椅背上一靠,滿臉焦慮地捏著眉心。

一旁的何歡是個單身漢,連對象都沒有,自然沒法體會到顧長林這種有婚結不了的感受。

不過作為好朋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導一下。

“長林啊,你老丈人給你提了哪幾樣條件來著?”

顧長林無奈地一字一句道:“彩電,空調,摩托車,電腦。”

何歡聞言,湊到他身旁給他掰手指數道:“你瞧,你家不是已經買了彩電嗎?這一項可以達到。”

“至於空調,你買個一般般的,兩三千能搞定。摩托車的話,不要什麼牌子貨,三四千也可以拿下。稍稍貴一點的是電腦,買電腦你最少也得準備六千。”

“所以你看我給你算筆賬,這幾樣加起來大概就是一萬多一點點,咱們剛出社會沒多少錢,但你要結婚的話,你父母難道不支持一點?”

似乎怕顧長林會誤會,何歡搶先解釋:“我這話倒不是讓你去啃老,你爸媽攢那點家底也不容易,不過他們攢家底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打算給你娶媳婦用!你要真想娶媳婦,你爸媽肯定會支持,這一萬多塊錢也是能湊夠的。”

顧長林苦笑。

他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可是,他的準老丈人不隻這些條件啊!

“我對象她爸還發話,我存款裡得有五萬塊,他才同意把女兒嫁給我。”

“這……”何歡無話了。

顧長林想要結個婚還真難。

他父母能掏出一萬多塊錢製備家電家具估計已經是掏出大半的積蓄,哪還能轉給顧長林五萬塊做備用?

想要顧長林自個兒賺夠五萬塊,以現在律師所這種業務量,難哦!

何歡聳聳肩,心裡頗有些慶幸,“嗐,所以說嘛,不談對象多好,像我一樣單身一人多好,起碼沒這些亂七八糟的煩惱。”

自個兒窮就自個兒窮,也沒耽誤人家姑娘,多自由啊。

何歡這樣想著,突然聽到身後會議室的小門哢嚓一聲被猛地推開,陳煥河粗沉的聲音傳進他耳朵:“你們聊啥呢,我在外面叫了半天,你們都沒聽見?”

何歡和顧長林的資曆沒有陳煥河深,但幾人從來都是平等相處,沒有誰壓誰一頭,說話也沒那麼多講究。

聽到聲音的何歡緩緩抬頭應了一聲:“哦,沒聽見呢,正和長林說著他的婚事,他都快愁死了,你也不……”

話沒說完,何歡突然停住。

他餘光中瞟見陳煥河身後身後站著一位面貌出色的美女。

美女一頭烏黑的波浪卷,身穿職業裝,氣質絕佳,一看就是有錢人!

何歡以為來了客戶,立即扒拉一下身邊的顧長林,示意他起身。

兩人看向於佩的眼神簡直像是看上帝。

這幾天一直沒有新的業務,好不容易接到一單,兩人剛才的頹勢一掃而空,起身朝外走,準備給陳煥河以及他的客人騰位置。

還沒走出去,兩人被陳煥河一把攔住。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來的成員,於佩於律師。”

陳煥河的出聲讓何歡與顧長林面面相覷。

哈?這位新來的女同誌以後是新同事?

消息太過突然,何歡與顧長林完全忘了做正常的反應,甚至連問好也沒問一句。

顧長林皺著眉頭將陳煥河拉到一邊,小聲質問:“老陳,你在搞什麼鬼,咱們律師所幾天沒新業務了,你現在還招新人,讓人家進來喝西北風啊?”

會議室的空間很小,顧長林與陳煥河的對話一絲不落全傳進於佩耳中。

她面色不變地站在門口,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表情。

這樣一副鎮定的態度惹得何歡多看了兩眼。

不得不說,這位新來的女同事長得很養眼啊,人家情緒穩定,為人冷靜,看上去也不是不聰明的樣子啊。

這麼一想,陳煥河多少是有點功夫在身的,到底是怎麼把人家女同誌忽悠過來的?

面對好看的女同誌,何歡一向是樂於搭訕的。

他笑容滿面地朝門口的人伸出手,“你好,我叫何歡。”

“你好。”於佩伸出手,朝他深深打量一眼。

這一眼中包含著複雜的情緒,有不解,有驚異,有審視,甚至還有幾分隱隱的笑意……

看得何歡心裡一驚。

他確定以及肯定沒見過對方,怎麼對方似乎認識他?

錯覺,一定是錯覺!

兩人還沒展開對話,被顧長林拉到一旁的陳煥河轉頭瞧見何歡開始與於佩搭訕,怕何歡有什麼逾矩的舉動,立即插了一句:“咱們這位新同事,已婚。”

“已……已婚?”何歡震驚。

對方看著也就和他差不多的年齡,怎麼這麼早就結婚了?

何歡悻悻地收回手,感歎:“那還真是英年早婚。”

眼看大家都打過照面,陳煥河想讓所有人都坐下來聊一聊,趁機在會議室裡開了個短暫的會議。

會議室太過狹窄,擠進四個人,仿佛連對方的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條件實在艱苦。

於佩掃視一圈,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唉,發展道路還有點漫長啊。

頭頂響起陳煥河低沉的嗓音:“咱們律師所雖然不大,但我一直都堅定的認為咱們一定會做大做強,今天咱們所裡又添了一位新成員,於律師是從勤年律師所裡出來的律師,以她這樣的眼光能看中咱們所,我想我們也不應該讓她失望,以後大家一起努力!”

說完,陳煥河還頗有儀式感地伸出手掌。

何歡與顧長林意會,都伸出各自的手掌覆蓋在陳煥河手掌之上。

三人做完這樣的動作,目光齊刷刷轉向會議室裡剩餘的一人。

於佩被四周六道目光緊緊盯著,唇角帶笑,也將手掌覆蓋了上去。

在狹窄的會議室裡,四個人立下了要一起努力的誓言。

簡單介紹之後,陳煥河開始詢問於佩入職的事情。

一些手續需要辦理,他得和於佩討論一下。

會議室裡的空間實在太過狹窄,陳煥河將於佩請到外面,坐下。

桌面上還擺放著空蕩蕩的茶壺。

陳煥河把茶壺往何歡懷裡一塞,“去燒壺水,趕緊的,人於律師過來,一口水都還沒喝上呢,你說你倆都在,也不趁著空兒把茶壺滿上。”

頂著陳煥河的抱怨,何歡接過茶壺,樂嗬嗬地去外面接水:“好啦好啦,你彆念經了,都這個點了,我也沒想到還會有客人進來啊。”

他捧著茶壺,剛邁出一步,瞧見穩穩當當停在正門口的白色桑塔納,吃了一驚。

“這、這、這是誰的車啊?”

理智告訴他,應該不是陳煥河的。

陳煥河什麼經濟水平他能不清楚?

兜裡布挨布,能掏出錢買車?絕對不可能。

如果不是陳煥河的車,難不成是這位新同事的車?

不可能吧?

何歡壓根沒敢往這方面想,下意識說了一句:“是誰這麼沒公德心,把車停在我們店門口啊!這不是耽誤我們做生意麼!”

本來店面就不大,停了一輛車,不是全都遮住了麼!

何歡還要嚷嚷,被陳煥河一個白眼飛過來,“彆叫喚了,這車是於律師的。”

何歡:!!!

何歡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他也不著急去燒水了,捧著茶壺在小汽車旁邊觀望兩圈,伸手摸了摸後視鏡,一臉興奮地跑到於佩身邊,滿臉討好地問:“於律師,這車是你買的?”

“嗯。”於佩點頭。

“嘖嘖,這車挺貴吧?我有個車行的朋友,說是這車起碼得這個數。”何歡伸出兩根手指。

於佩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指,淡淡道:“沒錯。”

何歡:!!!

何歡肅然起敬,望向於佩的目光立即變得充滿敬佩。

這年頭,能買車的都是大富人啊!

那麼,問題來了。

都能買車了,於律師為什麼要來他們這個小破律師所上?

就憑於律師這輛車,她在這律師所乾半輩子說不定都買不起呢!

何歡越想越疑惑。

這不太對勁。

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何歡捧著茶壺,在陳煥河眼神的催促下,抱著滿肚子疑惑去外面接水。

等他離開,陳煥河終於談起正事。

在過來的路上,他已經了解了於佩的基本情況,知道她已婚沒有小孩,家住哪兒,也知道她還是實習律師。

“於律師,你轉所的情況也好辦,不過需要一些你的資料。”

於佩二話不說,將隨身攜帶的資料遞一份給陳煥河。

陳煥河接過,很自然地遞給顧長林,吩咐:“你去外面打印一份。”

一般條件好一點的律師所都自備打印機,例如勤年律師所,打印東西從來不需要去外面店。

但是這裡沒那個條件。

窮得要死的律師所連門外的招牌都沒舍得掏錢做一個精致一點的塑料牌,哪有那個閒錢去買打印機哦。

顧長林接過資料,立即衝去隔壁不遠處的打印店。

捧著兩份資料回來的時候,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

對於這位突如其來的新同事,他心裡也是懷著好奇的。

人長得漂亮,還具有這麼雄厚的實力買車,這樣的女同誌,為什麼要來他們律師所啊?

明明在勤年律師所乾的好好的,怎麼突然要轉所呢?

抱著對新同事的好奇,顧長林偷偷揭開了資料。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嚇得顧長林愣在原地。

資料上顯示教育背景,人家於律師居然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人家隻不過是重新考了國內的證書,所以才需要實習。

這一個重磅消息壓得顧長林差點喘不過氣,他心跳如擂鼓,捧著兩份資料,加快步伐,瘋了一樣往律師所跑。

一口氣跑到律師所時,陳煥河還在與於佩聊天,何歡燒好了一壺水,正找著杯子給兩位倒茶。

顧長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陳煥河拉到一邊,把資料往他面前一攤,“你自己先看看。”

突然被拽到一邊,陳煥河有點莫名其妙。

平時顧長林這麼對他,他沒什麼意見,可是現在他正和於佩談著話呢,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失禮?

陳煥河心裡想著事,心不在焉往資料上瞟了一眼。

這一眼驚得他雙目瞪大。

這這這……於律師竟然是從國外留學歸來的高材生?

陳煥河這時候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東方律師所的方朝祥方律師會等在勤年律師所門口逮人。

一個從勤年律師所裡離職的小小實習律師,應該不至於讓東方律師所的人特意來搶人吧?

現在看來,這倒是說得通了。

原來是留學歸來的人才,難怪東方律師所會這麼明目張膽地搶人!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於律師會選擇來他們律師所啊!

一直以為自己瞎貓撞上死耗子,撿了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的陳煥河這下沒自信心了。

人家留學歸來的高材生,怎麼也不可能放棄這一帶最好的兩個律師所,偏偏來他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律師所裡曆練吧?

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陳煥河哆哆嗦嗦將原資料遞還給於佩,小心翼翼地試探:“於律師啊,在辦手續之前,我覺得我有個問題必須得問一問你。”

於佩接過資料,神色未變,“什麼問題?”

陳煥河咽了咽口水,艱難地開口:“於律師啊,咱們律師所規模這麼小,你為什麼會選擇來我們律師所啊?”

此話一出,旁邊的何歡與顧長林也都將目光牢牢釘在於佩身上。

望著從四面八方射過來的目光,於佩淺笑:“陳律師,你難道對你們律師所沒有信心嗎?”

“當然有,但是我不明白你怎麼會對我們律所有信心啊!”

講老實話,陳煥河覺得如果這律師所不是他和何歡與顧長林一起創立的,他也對這家律師所沒什麼信心,畢竟太寒酸了。

不知道多少大一點的客戶,在他所裡走一圈之後就沒了下文。

大家覺得他們不專業,不放心把案子交給他們。

他也想過去招攬其他人才,很多剛出來沒什麼經驗的律師所都不願意來他們律師所工作,連實習律師都招不到一個。

想到這一點,陳煥河心痛。

現在來了個願意實習的,對方條件太好,他倒是開始不自信了。

於佩看著三人如臨大敵的模樣,有點想笑。

在很久很久之後,她擁有創辦律師所的資格之後,會創辦一個名叫大盈律師所的正規律師所,她找了三個靠譜的合夥人。

這三位合夥人都是日後行業裡的中流砥柱。

三人皆是從底層一步步努力往上,後面即使擁有足夠的威望,也沒忘記作為律師的初心,與她誌同道合。

在一次談話中,她偶爾才得知,原來她的三位合夥人以前也創辦過一個小型的名叫歡合的律師所。

由於當時年輕,沒什麼資源,經營不善,最後律師所倒閉,慘淡收場,三人開始各自曆練。

與三人的相遇,應該是很久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這是於佩的另一條完美人生線上會發生的事。

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現在提早遇到了還沒發跡的一群合夥人。

何歡這個後來混跡於行業的頭號花花公子,現在還是個沒有對象的單身漢。身價步步高漲的顧長林如今還在為自己娶老婆沒有足夠的老婆本而發愁。

而陳煥河,隻是個平平無奇、默默無聞的律師所合夥人,誰知道他以後會成為她的另一隻手?

所以,在陳煥河出現在她面前,報出名字的那一刻,他做出什麼樣的回答已經不重要。

於佩是一定會選擇他的。

隻是這些事,沒法講出來。

於佩站起身,盯著緊張兮兮的三人,很有信念感地拋出陳煥河之前的回答:“因為陳律師說,咱們都是沒忘記初心一群人。”

眾人:“……”

這個回答哄小孩呢!

看著於佩過於鄭重的神情,大家又都有些猶豫,她該不會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過來的吧?

“什麼原因其實並不重要,我願意在這裡度過實習期,好好和各位一起把咱們律師所發揚光大,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於佩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沉默了。

就像一群餓極了的人,正捂著肚子難忍饑餓,一隻做熟了的燒鵝突然飛到了自己手上。

明知道燒鵝自己不會飛,可它沒毒又美味,你就說你會不會吃?

不吃才怪!

陳煥河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說法,不再追問。

是啊,他問這麼多做什麼!

人家這樣優越的條件,能願意在他們這家又小又破的律師所上班,他們該燒高香!

陳煥河開始重新談起正事,“不知道於律師打算什麼時候過來辦手續?你剛才勤年律師所離開,要休息幾天嗎?”

“不用,我明天過來。”於佩說,“不過,在此之前,我建議律師所改個名。”

這話一出,狹窄的律師所裡立即安靜無聲。

三人全都將目光轉向於佩。

這名字是陳煥河與何歡、顧長林三人當初懷著無限的熱枕,翻了好幾本字典,熱烈討論了三天才最終確定下來的名字,裡面包含著他們最初的熱血。

誰也不想貿然改名字。

安靜的氛圍中需要人開口打破安靜,陳煥河作為年長一些的人物,咳了咳:“於律師啊,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的呀,‘歡合’這兩個字,是不是一聽就有合家歡樂的意思?你瞧,多吉利、多喜慶啊。”

可是這名字注定是會被淹沒在曆史之中。

以後並不存在一家名叫“歡合”的律師所。

於佩也知道貿然提出這個建議有些唐突,她想了一套說辭:“我估摸著律師所裡一直沒有生意,是名字的問題,名字犯了忌,運道不好,引不來生意,既然咱們以後想要一個好的發展,有必要改一下名字。”

這說法聽得其餘三人一愣一愣。

雖說聽起來有點封建迷信的意味,但是現在做生意的人,誰不講究個風水啊。

陳煥河心裡搗鼓,“於律師啊,你還懂這個?”

於佩沒解釋,隻往整個律師所望了一圈,故作高深地說:“我看就叫做‘大盈’吧,有‘打贏’官司之意,也有‘大大盈利’之意,很吉利,咱們以後一定會有更多的業務找上門。”

這……

何歡和顧長林面面相覷,他倆望了陳煥河一眼,似乎在等他做決定。

陳煥河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受過教育,平時壓根不信這個。

或許是於佩的表情太過一本正經,又或許是的確創辦律師所以來一直不怎麼順利,陳煥河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下定決心:“行吧,改改也好,看看是不是真能轉運。”

他吩咐何歡和顧長林:“就改成‘大盈’,我明天去備案,你倆去隔壁打印店一趟,把咱們的招牌先打出來。”

得了吩咐的何歡與顧長林很快往打印店裡走。

在紅色橫幅上打印幾個大字並不難。

沒過多長時間,新的招牌做成。

何歡拎著新招牌和顧長林一起往回走,他好笑地望著手中刻著“大盈律師所”的紅布,“嘿,你還彆說,大盈這兩個字聽起來蠻吉利的,你說咱們改了名字,真能轉運嗎?”

顧長林一向不相信這一套,“轉不轉運的都是虛話,圖個心理安慰而已,要是真這麼管用,那大家還需要努力工作嗎?直接找算命的改個名字算了。”

“也是。”何歡哈哈笑起來,“不過我還是希望有點用,你說咱們都多少天沒有與業務了,現在新來了一位同事,怎麼說也得有點新氣象啊。”

“況且這位同事還是實習律師,到時候要是實習考核案件都湊不夠,那多尷尬。”

何歡捧著紅橫幅,心情頗好地和身旁的人聊天。

“你說咱們這麼新同事長得挺好看,又有錢,唉,可惜結了婚。不過話說回來,以她這樣的條件,沒結婚我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吧。”

顧長林心裡憂愁著老丈人開出的條件,壓根沒仔細聽,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

兩人走回律師所,於佩正準備離開。

陳煥河見兩人回來,趕緊拉著於佩,“於律師,你先彆走,先來看看咱們律師所換上新名字是什麼樣。”

說著吩咐何歡和顧長林將新招牌換上。

新招牌也不過是一塊布,實在沒什麼美觀度,何歡和顧長林一人踩著一張木凳子,伸手將紅布覆蓋在原先的招牌上,兩人用釘子將紅布固定。

換完之後,於佩站在底下,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招牌。

很粗糙的招牌,但是“大盈律師所”的名字讓她心裡有所感觸。

要等到很久之後才會成立的律師所,提早好幾年,就這樣在一個平淡的黃昏出現。

放心吧,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

於佩目光炯炯地盯著頭頂的招牌,陷入對未來的沉思。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於佩以為是律師所的人,沒太驚訝,轉過頭一看,竟然是雲華商業城手表店的經理章伍樺。

“章先生,怎麼是你?”於佩愣了一下。

章伍樺面露喜悅,“於律師,可算找到你了!”

“我去了一趟勤年律師所,聽說你在那兒,朝黃律師打聽,才問出了你現在的地址,你以後就在這裡入職?”

章伍樺越過於佩肩膀,目光匆匆在廉價的律師所招牌上掃了一眼,立即識趣地轉移話題:“於律師,我過來是想問問你,我這案子你還準備接不?我一直等著你回信呢!”

於佩微微怔住。

她沒料到章伍樺竟然會找過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早已愣住的陳煥河,“陳律師,你說這業務接不接?”

“接!”什麼業務都能接!

反應過來的陳煥河立即將章先生往律師所裡請,就著剛才何歡燒熱的一壺水給章先生泡了茶。

律師所裡有了生意,立即有了活氣。

陳煥河自動將於佩和章先生請進會議室,充當倒茶角色的他絲毫沒有半點覺得放不下面子,貼心把會議室的小門合上之後,他嘴角的笑容簡直快要咧到天上去。

何歡和顧長林就沒她這麼高興了。

兩人站在律師所門口,半天沒反應過來。

彼此都從對方眼神裡讀出震驚的意味。

“不是吧?這麼邪門?一改名就有生意上門?”何歡一臉震驚。

這時間太巧合了,莫不是於佩的嘴巴開過光?

原本不信的顧長林此時也動搖了。

他不可思議盯著剛剛被他掛上去的律師所招牌,嘴裡喃喃:“看來咱們這位新同事真的有點東西。”

……

於佩沒料到這樣的巧合已經為她在同事們心裡豎起一個“有本事的神棍”的形象,她在小型會議室裡和章伍樺簡單聊了幾天。

之前在勤年律師所的時候已經有所了解,基本情況她都清楚,片刻之後,和章先生約好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

送走章先生,她很快也回了家。

另一邊的勤年律師所裡,吳羽樂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今天是於佩離職的日期,王律師沒回來,小園同學也沒回來,她姐夫李勤年不在,隻有她目睹了東方律師所的搶人行徑。

氣都被她一個人受了!

一回家,吳羽樂就迫不及待將所有情況添油加醋地報告給待在家裡的李勤年。

“姐夫,你是不知道東方律師所的人有多過分,他們搶人都明目張膽地搶到咱們律師所門口來了,你說於佩她是不是之前就和對方通過氣,不然人家怎麼這麼會掐時間點?”

這話頗有些偏頗,聽得李勤年直皺眉。

從廚房裡拿出湯勺的吳羽歡聽到這一句,愣了一下,問:“那於律師最後答應去了東方律師所?”

吳羽樂閉了嘴。

好半天才接話,“沒有,她去了一個好像叫做歡合的律師所,名字我都沒聽過。”

“那不得了,”吳羽歡瞪了自家妹妹一眼,“人家也沒去東方律師所,你自個兒這麼揣測於律師做什麼?她要是真準備去東方律師所,也無可厚非,人家有人家選擇的權利。”

被吳羽歡懟了幾句,吳羽樂不吭聲,臉色拉下來,悶悶不樂坐在客廳裡。

吳羽歡問她,“歡合律師所是哪一家?我好像沒怎麼聽說過。”

吳羽樂心裡有氣,耷拉著臉,不準備接話。

一直默默聽著的李勤年開了口,“很小的律師所。”

吳羽歡沒聽說過,他倒是聽說過,這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律師所是他偶爾經過時瞧見的,在極其偏僻的地方,沒什麼客源。

對方竟然挺了一年,這樣艱難的條件,對方竟然挺了一年,也可以算是厲害。

隻不過,於佩為什麼會去那樣一家明顯沒什麼發展的律師所呢?

李勤年心裡有些不安,問吳羽樂:“你當時在場,知道情況,你給我說說當時是怎麼回事,於佩為什麼要選歡合律師所?”

意識到李勤年有興趣聽,吳羽樂立即又來了興致,把當時的情況幾乎事無巨細地表達一遍。

“嗐,當時彆說是我,就連方朝祥也懵得很,他大概沒有想到,於佩竟然不會選他,於佩寧願去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律師所,也不願意選他,他當時離開的時候,那臉色臭的喲。”

想起方朝祥吃癟的模樣,吳羽樂心裡樂嗬,毫無掩飾地笑起來。

一旁的李勤年卻沒笑。

他臉色沉重地問:“你剛才說什麼,你說那個歡合的律師所開出的條件是什麼?”

吳羽樂頓時笑得更厲害了,“那律師說是隻有一個初心,哈哈哈哈,姐夫,你說這樣的理由,騙小孩都不去呢,咱們的於律師竟然被這樣的理由拐去了,看來她連小孩都不如!”

吳羽樂笑著笑著,笑不下去。

她瞧見李勤年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越來越難看。

“姐夫,你怎麼了?”

李勤年沒作答,站起身走到陽台上,背著雙手,迎面吹著夜裡的涼風。

不知過了多久,陽台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歎息。

李勤年想起自己那些年艱苦奮鬥的時光。

那時候的他,條件大概比歡合律師所還艱難,家裡人不支持,他幾乎是懷著一腔熱血,懷著自己作為律師,想要幫助更多人的初心,一往無前地走在孤身奮鬥的路上。

怎麼現在竟然會為了一個未來可能會對自己產生競爭的人,而開始變相地使絆子呢?

怎麼會開始慢慢地與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馳呢?

明明當初見到於佩的時候也是萬分高興,也是慶幸自己擁有了另外一個得力助手。

李勤年惆悵地立在陽台上,心裡滿是苦悶。

於佩選擇以那樣的理由接受歡合律師所,大概也是想告訴他,他忘了自己的初心吧。

那一天,他在陽台上站了很久很久,露水打濕兩肩,也打濕了他的臉。

——

換了新單位的第二天,於佩一大早開車過來上班。

車子停在律師所門口的時候,於佩搖下車窗,從裡面探出腦袋,對站在外面的何歡問道:“這裡有沒有其他停車的地方。”

何歡一聽,急了,“你乾嘛要把車停到彆的地方去?”

於佩稍稍愣住,道:“我停在正門口,不是擋住咱們的店,耽誤咱們做生意麼?”

這可都是何歡昨天的原話啊!

哪知何歡嗤笑一聲,擺手:“嗐,你這車哪兒也不去,就停在咱們大門口,你想想,大家路過的時候一看,哎喲喂,居然有輛汽車停在律師所門口,一看就是有上檔次的客戶過來谘詢啊,這多給咱們律師所長臉啊,不能停在彆的地方,就得停在咱們律師所門口!”

於佩:“……”

正話反話都給何歡一個人說了。

行吧,就這麼停也行。

於佩熄火,下車,徑直走向律師所。

站在門口看向昨天新改的律師所招牌時,她目光一頓。

昨天光顧著感慨,沒太注意這招牌的材質,現在頂著白天裡清晰的日光一看,這橫幅拉著的招牌實在不像樣,得做個有質感的招牌。

不過在此之前,似乎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於佩踏進律師所,掃了一眼律師所裡穿著自己私服的三位男性,鄭重開口:“作為新加入的成員,我想送各位一點見面禮,大家現在都沒事吧?麻煩跟我上車。”

律師所的三位男同胞面面相覷。

大家不明所以地跟著於佩上了車,陳煥河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很是好奇:“於律師啊,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裡?”

“到了就知道了。”於佩一路緊踩油門,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將車子停在一家服裝店門前。

在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許誌遠正慢慢悠悠地踩油門。

“煩躁,這裡怎麼這麼多,我這車比烏龜爬得還慢!”許誌遠憤懣地朝身旁人抱怨。

身旁的人沒給回複。

許誌遠已經習慣了,他一雙眼睛繁忙地張望外面的動靜,眼尖地瞧見不遠處一輛熟悉的白色桑塔納停了下來。

“咦?這是不是於佩的車啊?”

這聲疑問終於引來身旁人的注意,謝屹抬起一直垂著的雙眸,透過車窗望向不遠處的服裝店。

店門口停著一輛嶄新的桑塔納。

的確是於佩的車。

謝屹眉頭皺起來。

於佩這個時候應該在新單位裡報道吧,怎麼會出現在這條繁華熱鬨的街道上?

一旁的許誌遠替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說於佩去新單位上班了嗎?她這個點應該在上班吧?怎麼有時間過來逛服裝店啊?”

謝屹:“……”

他哪知道!

許誌遠又隨口問了一句:“她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這一句正好問在了謝屹心坎上。

他也想知道,於佩是自己一個人嗎?

沒人給他回答,車子裡狹窄的空間中安靜得可怕。

許誌遠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不得了的問題,立即找補:“可能是和好朋友一起出來吧,或者是陪客戶也說不定啊。”

話音一落,停在服裝店門口的小汽車打開了車門。

幾乎是同一時間,駕駛位,副駕駛位,以及車後座的車門一齊打開。

於佩從車裡走出來,與她一起出來的還有……三個大男人!

許誌遠頓時瞪大了眼,“這……這……”

於佩與三個大男人逛服裝店?什麼情況啊!

許誌遠艱難地轉過頭,本以為會看到謝屹那張陰沉著的臉,誰知道謝屹收回目光,淡淡說:“走吧。”

他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