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佩是個守時的人。
約好了九點鐘, 她不會太早過去。
她料想王展延和她一樣也是個守時的人,不會一大清早過去等在那兒,索性慢慢悠悠回魏春蘭小區, 打算一起吃過早餐再出發。
魏春蘭向來起得早,到她這個年齡, 睡眠比年輕人少,天微微亮就要起床忙活。
所謂的忙活,也就是為家裡人準備早餐。
因為要同於佩一起出門的緣故, 謝雪容難得在周末早起。
她工作有時候要加班, 隻在周末有時間睡懶覺,平時好朋友約她一大早出門她都不樂意,就怕耽誤了瞌睡。
今天倒是起得挺早, 沒什麼怨言。
於佩從鍋裡盛了一碗鹹白粥, 端著魏春蘭剛攤好的雞蛋餅,坐在桌子邊, 一邊悠閒地吃著早餐,一邊抬眸打量謝雪容。
謝雪容挑了一件粉色的圓領長袖, 配一條發白的闊腿牛仔褲。
頭發用帶著彩色紗帶的皮筋盤在頭頂, 手上戴了一條銀質的鑲著亮晶晶亮片的手鏈。
看得出來, 精心打扮過。
難得啊。
能讓謝雪容這麼上心也是少見。
上次被魏春蘭押著去咖啡館相親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用心過呢。
於佩小喝一口粥,心裡有點複雜。
難不成謝雪容真對王律師抱著好感嗎?
她眸子一轉, 想要試探一番。
一邊招呼謝雪容過來吃早餐,一邊裝作自然地說:“你要穿這件衣服過去?”
聽到這句話,謝雪容立即皺起眉頭, 她疑心於佩要挑她的毛病,一副防禦姿態,戒備地望向對面的人, “怎麼了,這件不行?”
於佩嘴裡向來沒什麼好話,謝雪容已經提起心思。
但凡於佩敢挑她一句毛病,她今天就要跟於佩吵起來!
哪知於佩隻淡淡掃了一眼,說:“衣服挺漂亮的,不過我好像聽說王律師不怎麼喜歡粉色,他比較喜歡白色,覺得白色純潔,其他顏色都花裡胡哨,也不知道真假。
謝雪容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管他喜歡什麼顏色,我喜歡不就行了,我穿衣服不都是為了自己高興?”
看著對面的人一副坦然模樣,於佩眯起眼。
看來謝雪容對王律師也沒這麼上心?
她沒再說話,隻埋頭吃早餐。
謝雪容也坐在她對面開始吃早餐。
用餐完畢,於佩準備出發,催促還在磨蹭的謝雪容,“咱們該走了。”
再不走恐怕要遲過約定時間。
“等等,我放下碗。”
謝雪容將自己的碗放進廚房,片刻之後,一聲急切的“哎呀”在廚房響起。
於佩等在外面,聽到裡面動靜,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快步走過去要查看。
還沒靠近廚房,看到謝雪容急匆匆地從裡面跑出來,直奔臥室。
半分鐘後,謝雪容從臥室出來,身上換了一件白色的針織長袖衫。
於佩腳步一頓,靠在門框上,眯起眼睛,抱臂望著她。
“怎麼換衣服了?”
謝雪容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去廚房放碗的時候,一不小心將油濺到身上了,正中心的位置,太明顯,我隻能隨便換一件。咱們快走吧。”
看到於佩靠在門框上不動,謝雪容納悶:“剛才不是一個勁催我嗎,現在怎麼不走?”
於佩盯著她身上那件白色的針織長袖衫,揚起嘴角,輕笑。
唉……
不得不說,謝雪容這人從小到大沒怎麼變。
一張嘴比全身上下哪個地方都硬。
明明自己想換衣服,非得裝作一副被迫的樣子,死也不承認是自己主動。
不過……
看來謝雪容對王律師的印象沒有太差。
於佩心裡再度變得複雜。
她抬了抬腳步,在謝雪容注視的目光中出發。
金雙門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呢,要帶著謝雪容一起過去的事情也沒提前通知王律師,不知道王律師看到謝雪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過,他應該會一眼明白帶謝雪容出來的用意吧。
於佩還憂心王律師會不會介意,事實上,王律師現在遇上了更麻煩的事情。
王展延望著面前神色異常的吳羽樂,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一大早拎著公文包提前二十分鐘過來。
原本想著於佩大概是個守時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早到,又怕於佩心急,想早點看到孟東的行蹤,他這才提前了行程。
哪裡知道一過來就在金柱子底下碰見吳羽樂。
他本著都是律師所同事的心理,上前去打招呼,沒想到吳羽樂一通話把他說懵了。
什麼玩笑不玩笑的,他隻是正常打招呼而已啊!
王展延沉默片刻,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話。
反思一陣,覺得並沒有什麼問題,他一本正經地望向吳羽樂,“吳姐,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沒在開玩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的地方?”
聽到誤解兩個字,吳羽樂雙眸一顫。
不可能,她不可能誤解啊!
這個時候的吳羽樂也顧不上難為情,質問的話脫口而出:“你難道不是答應了我的邀請,才過來的嗎?”
王展延懵了。
“不是啊,吳姐,我看你真的有所誤會。”
王展延這句話讓吳羽樂大白天裡滲出一身冷汗。
站在人來人往、熱熱鬨鬨的小吃街入口,站在溫暖的驕陽之下,吳羽樂隻覺得渾身發顫。
對方一句話徹底將她推入冰窖,一股寒氣從她四肢百骸中竄出來,冷得她直打哆嗦。
連牙關都在發顫:“王律師,我隻問你,你有沒有看我給你的紙條?”
“沒有。”王展延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紙條你給我之後我夾在資料夾中忘記看了,裡面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嗎?還是說和現在的情況有關?”
王展延不傻。
從剛才吳羽樂的隻字片語以及種種異常的行為,他已經推斷出事情始末。
“吳姐,難道你紙條中,是讓我過來金雙門?”
他沒看過紙條上具體寫了哪些內容,也不知道吳羽樂是要和他約會,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心裡甚至還想著,吳羽樂是不是也有什麼事情要和他商量。
絲毫沒有聯想到約會的層面。
但吳羽樂不同。
瞧見王展延已經將整件事情猜出來,以為他全部知曉,羞得滿臉通紅。
若不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將目光瞟過來,她真想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她強撐著站穩身子,一臉憤懣地瞪著王展延,質問:“你為什麼不看我的紙條!你為什麼不先看看我的紙條!”
鬨了這一出烏龍,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面面對王律師啊!
以後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尷尬!
吳羽樂氣惱,捧著臉,欲哭無淚。
在捂著臉絕望悲觀的那瞬間,吳羽樂突然回過神。
不對啊,如果王律師沒有看過紙條,不知道她要約會的話,那她可以現在問問他的意見啊。
收起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吳羽樂揉揉眼睛,恢複之前的神態,昂著腦袋問王展延:“對,王律師,你猜的沒錯,紙條中我是約你過來這裡,既然紙條你沒看,那我不如直接問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接受我的約會?”
聽到“約會”一詞,王展延隱藏在眼鏡框下的雙眸微微顫動。
他沒料到吳羽樂會這樣直白地提出這件事。
他一向對這種事情不太敏感。
學生時代,如果有人這樣赤條條地和他表白,都會得到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他那時候最煩彆人來騷擾他學習,所以拒絕的話通常說得又狠又難聽。
可惜現在不是學生時代,社會上有社會上的規則。
吳羽樂是他律師所的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
而且還是李勤年的小姨子,沾親帶故的,話說狠了,之後沒法交代。
王展延斟酌措辭,“抱歉,我今天沒有時間,約了彆人談事情。”
這委婉的拒絕,吳羽樂不是不懂。
但她心裡始終抱著一絲期待,期待王律師或許真的隻是因為有彆的事情,才沒辦法同意她。
她昂著腦袋,睜著一雙充滿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睛問他:“那王律師下個周末有空嗎?”
成年人之間,有時候不必把話說得太直白。
說得太直白,容易鬨得不好看。
王展延以為自己委婉的話語對方能夠聽明白,哪裡料到吳羽樂並不死心,還想著要約他下次出來。
看來不說明白,對方不會死心。
“吳姐,我恐怕有時間也沒法答應你的請求。”
一句話讓吳羽樂的臉色當場冷下來。
“為什麼?”她死死盯著面前的人,問出壓在心裡已久的想法:“難不成你有喜歡的人?”
王展延支了支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框,輕咳:“其實……”
剛說兩個字,一道突兀的清脆的女音插進來。
“王律師?吳姐?你們怎麼會……”
於佩帶著謝雪容走到金雙門的大柱子底下,一眼瞧見不遠處的兩人,頓時驚呆了。
怎麼王展延和吳羽樂會一起站在這裡?
王展延不是和她約好了時間嗎?怎麼把吳羽樂也帶了過來?
於佩一臉納悶的走過去,“這是怎麼回事啊,吳姐,你怎麼在這裡?”
在於佩出聲的一瞬間,吳羽樂看到熟悉的身影,腦海裡閃現一個瘋狂的想法。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去看於佩,明知故問:“難道和王律師約好的人是於律師?”
於佩不明所以,“是啊,怎麼了?我前兩天就和王律師約好了一起過來,不過吳姐你怎麼在這裡?巧合嗎?你過來了,李老板和羽歡姐有沒有過來?”
聽著於佩一連串的問題,吳羽樂一句未答。
她抬眸去看王律師,哂笑:“那我知道了,原來王律師喜歡的人……”
王展延看著她臉上瘋狂的神色,心裡一跳,未等她話說完,連忙接過話頭,“既然吳姐你想知道,那我隻能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我準備要交往的對象。”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王展延徑直走到一旁的謝雪容面前,沉聲對吳羽樂介紹:“這位叫謝雪容,是於律師的小姑子。”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愣住。
包括謝雪容。
一片寂靜之中,是吳羽樂先沉不住氣。
今天的她已經豁出去好幾次,也丟臉好幾次,這次實在沒能撐住,一張臉憋得通紅,強忍著沒讓淚水當著眾人的面滾滾流下。
丟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轉身就走。
等人走後,王律師收回含著歉意的目光,向於佩和謝雪容解釋事情始末。
其實不用解釋,於佩和謝雪容看著吳羽樂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心裡已經明白大半。
畢竟這樣的戲碼,之前她們遇見過。
之前謝雪容和陳阿輝在咖啡廳相親的時候,謝雪容不也是拿了王展延過來做擋箭牌麼。
這次倒是還回來了。
謝雪容覺得好笑,樂嗬嗬地對王律師道:“得,我利用你一回,你利用我一回,現在算是扯平了,咱們誰也不欠誰!”
——
這天回家,謝雪容覺得這事好玩,拉著魏春蘭講述整件事情的經過。
魏春蘭聽得起勁,在一旁起哄,“嘿,你倆這緣分也是不錯,你看怎麼就這麼巧,他幫助你一回,你幫助他一回,也算是有來有往,這是什麼,這就是緣分啊!”
這話聽得謝雪容心裡舒坦。
她好笑道:“我也覺得蠻神奇,或許吧,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可能真有緣分呢!”
兩母子聊得起勁,於佩沒插話。
這趟出行對她沒什麼收獲,在燒烤店裡看了半天,沒看到孟東,走過去詢問,燒烤店老板說是前些天生意好,雇了幾個小夥子做零工,現在找不到人。
也不知道對方真是孟東,還是王律師眼花看錯了人。
沒什麼收獲的她神情懨懨,王律師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經曆了吳羽樂這麼一出,王展延比她更沒精神,兩人都沒心思繼續逛,很快各自分開。
謝雪容是有很精神勁的,奈何沒人做陪,隻得回家。
回了家,有全家人做聽眾,她興致勃勃開始講述白天裡的種種事情。
魏春蘭很捧場,一茬接一茬地搭話。
相比之下,謝屹這個聽眾顯得太過淡然。
和於佩一樣,他隻靜靜聽著,始終未發一言。
吃過晚飯,於佩要回去休息,她還得花時間去看看資料。
謝屹跟著她一起出門,臨走前他特意去了一趟謝雪容的房間。
謝雪容沒想到謝屹進房間找她,詫異:“怎麼,二哥你有話對我說?”
從前謝屹要是想和她說什麼悄悄話,通常會在房間裡堵她。
謝雪容已經見怪不怪,拉住一張椅子請謝屹坐下,滿懷期待地問:“哥,你有什麼事情想和我說?”
謝屹目光淡淡掃過椅子,沒坐下。
靠在牆上,抱臂望著她,直直地問:“你對王律師有好感?”
這話問得突然,又是這麼隱私的問題,謝雪容沒防備,愣了一下,臉上泛起薄薄一層紅。
她怒瞪謝屹:“二哥,你說什麼呢?”
謝雪容嘴硬的性子能騙騙外人,騙不過謝屹。
他這妹子是什麼心態,他看一眼便懂。
沉默片刻,謝屹直奔主題:“他不行。”
謝雪容愣了。
她以為她二哥進來要和她談什麼事情,原來是談王律師的事情,談王律師的事情也就罷了,怎麼一開始就來否定王律師呢?
謝雪容起了逆反心理,梗著脖子問:“為什麼他不行!”
人家王律師看上去條件也不錯啊。
起碼比那個什麼陳阿輝好多了!
因著上次相親鬨出來的笑話,以及對隔壁鄭紅的厭惡,謝雪容已經沒辦法客觀地評價陳阿輝。
在她看來,現在是個男人都要比陳阿輝強一百倍!
“王律師這麼好的條件,怎麼就不行?人家身高長相職業,看上去都和我挺相配的。”
謝雪容嘴硬,喜歡和人對著來,謝屹知道她不一定是多麼喜歡王律師。
現階段,謝雪容可能隻對對方抱有一絲好感而已。
對優秀的人抱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一點好感也還不足以發生感情。
謝雪容的這番質問,純粹覺得不服氣而已。
謝屹心裡明白,直接道:“他有喜歡的人,不是你。”
這句話聽得謝雪容氣血上湧。
“不是,我說二哥,你怎麼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你怎麼知道這個人不是我?”
謝雪容來了氣性,她今天非得問個明白!
她自己條件也不差啊,和王律師在各個方面都挺相配,兩個人學曆職業外貌條件都在同等的地位,怎麼就不能有機會呢?
她二哥把話說得這麼死是做什麼呢?
謝屹輕輕歎了一口氣。
良久,才道:“男人不主動便是不喜歡,你們認識這麼久,你瞧見過王律師找借口來聯係你嗎?”
謝雪容一聽,氣笑了。
不服氣地朝著謝屹撇嘴,“那這麼說,你肯定不喜歡於佩了,她在國外留學這麼多年,也沒瞧見你主動去聯係她。”
這話裡多少有些賭氣的成分。
謝雪容說出口,立即就後悔了。
就事論事,她不該拿他二哥的婚姻打趣。
但她正在氣頭上,又放不下面子道歉,梗著脖子不吭聲,拿餘光偷偷去打量謝屹。
謝屹臉上情緒淡淡。
半晌,才輕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沒聯係過她?”
這一句堵得謝雪容再無言語。
——
於佩在門口等了大概十分鐘,才瞧見謝屹從謝雪容房間裡出來。
兩人走下樓道的時候,於佩好奇:“你們兄妹還經常這樣聊天?”
感情真好啊。
她和她兩個哥哥幾乎沒怎麼聊過天。
其實有時候想想,她是有點羨慕謝雪容的吧。
謝雪容有疼她愛她的父母,還有兩個可以時不時給予關心、幫助和建議的哥哥。
謝玉溪那個好老人的性子,對外人好,對家人更好。謝屹雖說是個話少的,該關心的時候也沒落下。
相比於她,同樣是有兩個哥哥,帶給她的卻是一堆爛攤子。
起初她也是和謝雪容有著相同的家庭,隻是每個人的際遇完全不一樣。
誰能想到她父親這麼早過世,母親又走得如此決絕。
唉……
命運不相同,之後的路也完全不相同。
於佩陷入思緒,沒注意到旁邊謝屹的神情。
兩人各懷著心思回到家。
在亮堂堂的燈光下,於佩開始複習資料,為考試做準備。
緊張的複習持續一個月,轉眼便到了考試時間。
彼時已經進入十月,天氣微微有些涼。
陽光也不如夏日那般灼人眼球。
最早一場定在早上八點半,地點是東華大學的老校區。
於佩規劃好時間,六點半不慌不忙起床,洗漱完畢還不到七點,悠閒地去魏春蘭那邊吃早餐。
從家裡坐車過去,不到半個鐘頭就能到達。
七點吃早餐,七點半出發,一個小時用於路途上,綽綽有餘。
於佩自覺這樣的規劃沒什麼問題,坐在家中悠閒吃早餐,等吃完早餐,出門倒垃圾的魏春蘭一臉焦急地跑過來送信。
“佩佩啊,不好啦,前面路段那邊發生車禍啦!”
於佩一愣,“有人員傷亡嗎?”
魏春蘭也是倒垃圾的時候聽到門衛大叔閒談,聊起剛才有救護車過去救人。
“不清楚呢,不知道有沒有人員傷亡,不過佩佩啊,你得趕緊動身了呀,萬一來不及怎麼辦?”
於佩不慌不忙地接話:“沒關係,一個小時,還來得及。”
魏春蘭道出自己的擔憂:“可是我怕那邊的路段堵車,你來不及啊!”
這番話也不無道理。
前方一段路出了車禍,路上肯定有點堵。
還是早點出發比較好,萬一真趕不上,得不償失。
於佩收拾收拾東西,很快攔了一輛小車,坐上去,直奔考場。
哪知道怕什麼來什麼。
前方出車禍的路段封了一小段,所有車輛得繞路過去。
原本正常的路段遇到大量車輛改道,也變得異常擁擠。
盯著前方長龍一般動也不動的車輛,於佩沉著臉出聲詢問:“師傅,你看看這情況,過去得要多久?”
出租車司機皺著眉頭看向前方的路況,不太樂觀地估計:“這恐怕得要一個鐘頭,形勢不太樂觀啊,姑娘,你趕時間嗎?”
於佩:“……趕,非常趕!”
——
在於佩被堵在路上的時候,謝屹正好回來,進門就聽到魏春蘭嘮叨:“哎喲,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佩佩已經出發了!”
謝屹皺眉:“怎麼提前出發?”
魏春蘭一拍大腿,“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前面路段發生了車禍,不早點去,恐怕得趕不上考試呢。”
“發生車禍?”謝屹臉色沉下來。
恐怕現在坐車過去,也難以趕上。
謝屹眉目一凜,轉身飛快下樓。
魏春蘭追在他後面:“哎哎哎,你才回來,又要去哪裡啊?吃過早飯再走啊!”
樓道裡已無聲響,謝屹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一邊,堵在路上的於佩看著前方不太樂觀的局勢,心裡著急,開始思考另外的辦法。
乾等在車裡也不行,照這個速度下去,她非得遲到不可。
現在返回去也困難,花掉不少時間不說,最後想不出新辦法,也沒法順利到達考試地點啊。
難不成騎自行車過去?
自行車速度慢,一個小時都不夠用。
要是有摩托車就好了。
這年頭,路邊怎麼沒瞧見有人用摩托車載客做生意呢?
於佩探著腦袋往路邊四處張望。
一定眼,視線中一輛拉風的紅色炫酷摩托從非機動道疾馳而來。
帶著頭盔的健壯男士雙手捏著車把手,兩隻大長腿跨在車身兩側,稍稍俯著身子,瀟灑地從她面前飄過。
於佩眼睛一亮,沒舍得挪開視線。
不得不說,難怪摩托車會成為風靡一時的產物。
騎摩托車看起來的確有股瀟灑的氣質。
從思緒中回過神,於佩痛呼錯過好機會!
她應該攔下對方,和對方商量商量,價格不是問題,要是對方能夠同意載著她去考場,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總比坐在車裡乾等著要好。
於佩讓司機在路邊停一下,自己下了車。
認真站在非機動車道旁,等待著下一輛摩托車的到來。
哪料到剛才從她面前疾馳而過的摩托車突然返回來,不偏不倚重新停在她面前。
於佩:?
難道她臉上看起來寫著“生意”二字?
在她好奇的眼光中,摩托車上的人摘掉頭盔,露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是你!”於佩滿臉驚訝。
她上下打量謝屹,不可置信:“你會騎摩托車?”
謝屹沒多話,重新將頭盔帶上,也遞給她一個。
簡短兩個字:“上來。”
於佩二話沒說,立即跨坐上去。
扶著謝屹肩膀的時候,她想起重要的事情,怔了怔,不放心地問:“你有考過摩托車駕駛證吧?”
謝屹沒回,叮囑:“抓緊。”
於佩頓時下意識抓緊他肩膀。
轟隆隆的聲音響徹街道兩旁。
在一眾停滯不前的小汽車面前,一輛摩托車迎著早晨的清風,迎著秋日的朝陽,迎著芬芳的花香,一路越過幾條街道,直直駛向東華大學的老校區。
摩托車的確挺快,唯一缺點,噪音太大。
於佩一路坐在後面,被送到老校區時,感覺耳朵受過一陣痛苦的摧殘。
她摘下頭盔,看了看時間,還剩餘半個多小時。
她將頭盔還給謝屹,沒著急進去。
站在老校區外面,上下打量謝屹。
笑著調侃:“沒想到啊,你還會騎摩托車,真是意外。”
這次得虧謝屹出現,不然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開始思索,是不是自己也得去考個摩托車的駕駛證?
這麼一看,路上要是發生堵車事件,摩托車實用多了呀。
“感謝。”於佩道謝完畢,支使謝屹回去,“我考試要兩三個小時,你先回去吧。”
謝屹“嗯”了一聲,卻沒動。
於佩交代完,進了考場,等她考完第一場出來,瞧見謝屹還在原來的地方等她。
她詫異:“你沒回去?”
“回了,剛來的。”謝屹淡淡說。
於佩沒疑心,坐上摩托車高高興興回家去。
考試一共進行了兩天,這兩天於佩的行程幾乎被謝屹承包,四場考試都是謝屹親自接送。
第二天考完的那個下午,天氣已經微微變涼,太陽也要下山。
於佩出了考場,一眼看到站在校門口等她的謝屹。
她準備走過去打招呼,一個和她差不多年齡的男人突然擋住她的道路,熱情開腔:“是於佩嗎?”
於佩微怔,抬頭去看面前的人。
面前人戴著一副眼鏡框,學者模樣,身上與謝玉溪的氣質類似,看上去應該是學校裡的老師。
於佩沒什麼印象,愣了一愣,沒接話。
對方很識趣,“是不是不認識我了?嗐,你從前讀書的時候就沒把彆人放在心上過,現在一晃都分彆好幾年了,肯定更加沒印象。”
於佩有點窘。
若是女同學她可能還有點印象,男同學嘛,那她可能真沒什麼印象。
見她實在想不起來,對方也不為難她,自報家門:“我是周健啊,以前咱們一個高中,你是班長,我是數學課代表。”
於佩終於想起一點回憶,“是不是以前數學考試沒考好,會哭鼻子那個男同學?”
往事被重提,周健尷尬地笑兩聲,“咱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重逢,你不能這麼揭我短啊!”
兩人站在學校裡空曠的場地上聊天,周圍人來人往,時不時有目光瞟過來。
周健熱情邀請:“不如去我們學院接待處坐坐吧,我現在在這所學校任教,咱們班之前的李敏也在學校裡任教,她和我上了一所大學,畢業後直接留校了,她現在就在學院接待處辦事呢,咱們過去聚聚怎麼樣?”
於佩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回複。
周健挑眉,“班長,咱們好歹也是相處那麼久的同學,你不能一點情面也不留啊,你看,我都還能叫你一聲班長,雖說你去國外之後沒了聯係,現在見面聊聊幾句的機會難道你也不給啊?”
“也不是,”於佩指了指校門口的方向,“我丈夫在外面等著,我把他也叫過來吧。”
周健神色一愣,下意識向校門口張望。
當初於佩的婚事他是有所耳聞的。
於佩是他們班上學習最好的同學,能夠全額去國外留學,是多少人滿心滿眼羨慕的事情啊。
不過後來聽說於佩出國留學前成了婚,和一個沒什麼學曆的男人領了證。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在於佩出國之後歸於沉寂。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周健推了推眼睛框,望著校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笑著道:“那好啊,把他一起帶過來,不礙事的。”
於是乎,在一場沒有預料的重逢下,於佩帶著謝屹來到學院的接待處。
李敏在接待處裡瞧見於佩的身影,高興得起身相迎。
“喲,真是巧啊,這是咱們以前的老班長是不是?”
於佩從小做班長,一路做高中,從不換職位,大家私底下送她一個老班長的綽號。
這聲“老班長”中多多少少含著同學們對於佩的敬意。
雖說於佩有時候做事難免不近人情了些,但她公平啊,她從來不會偏幫誰,從來都是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很多同學都服她。
沒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李敏很敏銳地猜測:“老班長啊,你這次是不是過來參加律師資格證考試的?咱們學校設了考點,我猜你肯定是過來考試。”
之前聽說於佩去國外修了法學,李敏一下就猜到於佩來此的目的。
於佩點頭:“對。”
“你瞧瞧你瞧瞧,我就是猜嘛,前些日子聽說你回國了,咱們老同學都知道消息呢,可是也沒個牽頭人將咱們老同學聚在一起,我看老班長你該做這個牽頭人,咱們以前的同學好久都沒聚了,你是不是該組織一下?”
李敏自顧自說著,一抬頭,瞧見站在於佩身後高大英俊的男人。
眯起眼,“喲,難不成這位就是咱們老班長的另一半?”
起初聽說於佩嫁給一個高中輟學的人,大家都很意外,不過現在看來,對方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氣質也卓越,不像是沒什麼文化的人。
李敏熱情地請兩人入座。
學院接待處是個十多平米的小地方,裡面塞了一張辦公桌子,擺放一套木沙發,旁邊壁櫃裡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茶葉罐。
等人落座後,李敏指著壁櫃,支使周健去泡茶。
周健會意,從壁櫃裡捧出一盒常招待人的茶葉,拎起暖水瓶給兩人倒茶水。
他端著兩杯茶水,一杯放到於佩面前,一杯放到謝屹面前,目光一直打量著對面的男人。
這人看上去倒是淡定,周身氣度不凡,不知道是故意裝出來撐面子,還真是有這樣沉穩的心態。
周健起了試探的心思,他捧著茶葉罐放回壁櫥,開始嘮嗑。
“謝先生,咱們老班長是國外留學回來,這麼高的學曆,找的對象想必也很有文化,不知道謝先生畢業於哪所院校?目前從事何種工作呀?”
聽起來算是平平常常的嘮嗑,落在眾人眼中,都有些彆樣的意味。
於佩結婚的事情,老同學們都該是知道的,這會兒隻怕是故意給人難堪呢。
在坐的各位都是高學曆,隻有謝屹一人有些格格不入。
那一瞬間,於佩不知道謝屹是什麼想法,隻看他神情很是淡然,似乎沒受什麼影響。
一旁的李敏挺有眼力勁,趕緊打圓場道:“嗐,學曆隻是一張文憑,有本事的人不用這個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周健瞟她一眼,哈哈笑起來,“李老師這話有點不對吧,作為老師,你說出這樣的話,平時該怎麼教導學生?”
“要是學曆不重要,那所有同學不努力上課也沒有關係咯?那讓咱們的老班長說說,學曆到底重不重要。”
這話是對著於佩問的。
於佩面上沒什麼情緒,先下定論:“學曆當然重要。”
話音一落,一直雲淡風輕的謝屹這會兒終於起了情緒。
旁人怎樣的言語他不在乎。
但於佩的想法他在乎。
他扣著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一雙眸子沉下來,側耳靜聽身旁人接下來的言論。
他也想知道,於佩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聽到於佩的言論,周健讚同地豎起大拇指,“李老師瞧見沒,咱們老班長說得對,學曆就是重要!”
於佩望了他一眼,淡淡補充:“學曆的重要一點在於,能夠擺脫唯學曆論的狹隘目光。”
眾人一愣,接待處裡氣氛靜下來。
謝屹放下水杯,輕輕向後靠在椅背上。
在於佩看不到的方向,他靜靜看著她半張弧線完美的側臉,聽到自己如鼓擂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