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送人 這閨女不吉利(1 / 1)

為了老爺子遺囑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林香芬和孟鳳梅連班也沒去上, 帶著老爺子和方律師來到公證處。

於佩也在。

她並不想來,方律師執意建議她來,她便來了。

來了也好,看看老爺子到底是怎麼分配他的財產。

他財產攏共就剩下這一套老房子稍稍值錢,其他的什麼退休金犯不著立下遺囑。

要是老爺子真這麼惡心人,把老房子隻留給兩個哥哥,那她正好在這裡切割, 聲明老爺子以後和她沒半毛錢關係,是死是活都得兩個嫂嫂來負責。

林香芬和孟鳳梅心裡也各有打算。

覺得老爺子若真是把房子隻留給於忠海和於忠明, 那於佩再也不能對買賣老房子指手畫腳, 老房子以後和於佩沒點關係啦!

為了這老房子的事情,兩個嫂嫂不知道受了多少氣。

想當初明明可以把老房子賣給小譚, 沒想到被於佩橫插一腳,從中作梗, 攪黃了這樁買賣。

要不是於佩突然回國,老房子賣出去的30萬現在已經都裝進她們兜裡。

想著於佩之前的狠話,林香芬和孟鳳梅覺得老爺子這份遺囑來得正是時候。

能讓於佩以後永遠閉嘴,就靠這份遺囑了!

所以提交資料時, 林香芬和孟鳳梅兩人格外積極,一直忙前忙後,儘力配合方律師的要求, 爭取早點調出遺囑。

於佩沒怎麼動,她不急。

坐在一旁悠閒地看著兩個嫂嫂如勤勞的小蜜蜂一般飛來飛去,好不得意。

是啊,是該得意。

家裡有個這樣偏愛她們的老爺子, 是該得意。

空閒之餘,於佩偏頭,瞧見坐在她旁邊和她一樣悠閒的老爺子。

老爺子呆呆望著她,嘴裡吱吱呀呀。

旁人或許聽不懂,和打了一段時間的交道,於佩懂了。

他是渴了,想喝水。

旁邊就有茶壺裡裝著的涼白開,用來專門接待前來辦事的人員,隔壁小紙箱裡放著一疊一次性塑料杯,伸手就能夠著。

於佩沒動,她心裡還存著氣呢。

一旁的老爺子見沒人響應他,又開始吱吱呀呀。

方律師忙著辦手續,兩個嫂子忙著配合方律師,都沒時間來注意旁邊悠閒坐著的老爺子是不是口渴。

隻有同樣悠閒的於佩能注意到,她偏偏不動。

冷冷瞥著老爺子,看他半天得不到回應的無助模樣。

或許是真渴了,又或許是吱吱呀呀半天,不渴也渴了,老爺子按捺不住,蹬下椅子準備自己去找水。

他蹣跚幾步,目光呆滯,四處找不到方向,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

眼看就要自己將自己絆倒,於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將他按在原座,拿起桌上茶壺倒了一杯涼白開給他。

老爺子捧過水杯,一口氣喝光,抬起推了推她的手腕,表示還要喝。

見她不動,老爺子抬眸,一雙渾濁的眼睛呆呆望著她,眼裡沒什麼其他的情緒,隻有一股想要喝水的急切。

於佩:“……”

都這個時候,還得伺候他。

於佩運氣半天,忍住心中的情緒,轉身去給他倒水。

一旁埋頭填寫資料的方律師無意撇過眼,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抬頭望了望面前兩位殷勤給他幫忙全然不顧老爺子的婦人,又轉頭看了一眼於佩倒水的身影,默默收回目光,隻在心裡感歎一聲。

唉……

老爺子當初說的沒錯,她孫女不是無情無義的人。

忙了一個上午,申報不少資料,事情終於辦妥。

林香芬和孟鳳梅都興致勃勃等著結果,等了半天,發覺老爺子竟然把老房子留給了於佩!

看到這樣的結果,林香芬和孟鳳梅都不相信。

她們沒慌,反而很冷靜地質問方律師:“方律師啊,這遺囑是不是寫錯了啊?這不可能呀,老爺子是不是想把老房子不留給於佩,然後你聽錯了,寫成想把老房子留給於佩?”

方律師從業這麼多年,不知道遇到多少件奇葩事,這樣的家庭糾紛他沒少遇見過。

隻不過瞧著面前兩個婦人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他不禁覺得好笑。

怎麼著也不該質疑他的專業度,他像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嗎?

“抱歉,這是經過公證的遺囑,兩位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程序的正確,更何況老爺子當時是在清醒狀態下立的遺囑,不存在我寫錯的情況,兩位不用如此猜測。”

聽到方律師斬釘截鐵的否決,林香芬和孟鳳梅當場愣住。

感情她們忙活一上午,隻得到這麼個結果?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老爺子之前和於佩關係這麼差,他怎麼可能把老房子留給於佩!

林香芬和孟鳳梅死活不肯相信,賴在辦事大廳裡不肯挪步。

或許她們不是不敢相信,隻是不敢接受這樣的結果。

老房子現在的市場價,最少也能賣出30萬,以後說不定還會漲價,這些錢,難道以後全都歸於佩,她們分不到一星半點了嗎?

天呐!

多麼痛的現實哇!

現在這麼一看,老爺子根本不疼兩個孫子,他最愛的其實是孫女吧!

昨天被於佩在醫院數落一頓的林香芬和孟鳳梅此刻心裡都存著氣,兩人坐在辦事大廳裡,好半天才回過神,回過神之後,滿腔填滿憤怒。

在發火之前,她們憋著怒氣問了方律師最後一個問題:“方律師,現在這份遺囑還可以更改嗎?”

方律師搖頭,“抱歉,老爺子現在老年癡呆,不具備完全民事能力,沒法重新立遺囑。”

聽到遺囑無法更改,林香芬和孟鳳梅心裡的怒火再也憋不住。

顧不上這裡是人來人往的辦事處,孟鳳梅轉身,指著老爺子的鼻子,劈頭就罵:“你好狠的心哇!忠明也是你孫子,大哥也是你孫子,你怎麼不想著留給他們一點?”

“你心裡就想著你孫女是吧?你孫女去國外這麼多年問候過你一句嗎?關心過你一回嗎?你大事小事不都是我跟大嫂在照料?現在卻把老房子全都留給於佩?”

“你是真的沒心肝!你讓我們照顧,我們儘心儘力照顧,多少麻煩事跑老跑去,不辭辛苦,最後討到什麼好處了?這些年對你的好都是白費了!”

……

孟鳳梅嗓門大,聲音洪亮,不僅嚇到圍觀看熱鬨的人,也嚇得老爺子一哆嗦,躲到於佩身後。

看到老爺子這樣尋求於佩庇護的動作,孟鳳梅心裡更氣。

“行行行,你心裡隻有你這個寶貝孫女,那你以後都找她吧,以後有什麼事情,我和大嫂再也不管你,你就靠著你這個寶貝孫女吧!”

孟鳳梅撂下狠話,以後再也不想管老爺子。

一旁的林香芬也是此意,她見孟鳳梅將該說的都說了,最後隻對於佩補充:“既然老爺子將老房子留給你,那你也應該承擔起撫養老爺子的責任,以後老爺子的事情,我和你二嫂不再插手,他以後是生病是惹麻煩,和我們全都沒關係,這是你的事情,我們管不著,也不想管。”

……

兩人分彆劃清界限,怒容滿面地要離開。

於佩叫住她們,“等等,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你們都不準備再管老爺子,那有些事情咱們得算清楚。”

孟鳳梅一聽,氣得要命,“還有什麼要算清楚的?老爺子的老房子都留給你了,你還想和我們算什麼!”

於佩一雙漂亮大眼睛瞪著面前氣呼呼的孟鳳梅,呲笑:“二嫂,老爺子的退休金一直是你保管,既然你不想管他了,這個你得拿出來吧?”

孟鳳梅:!!!

於佩得了老房子不打緊,連那點退休金都還惦記著,不忘討回去。

摳,太摳了!

孟鳳梅氣急,咬牙切齒:“我明天就全部拿來給你!”

不就是一點退休金麼,以為她得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孟鳳梅說完,氣呼呼地甩頭就走。

林香芬也沒有好臉色,深深望了於佩一眼,轉身離開。

等兩人一走,周遭安靜下來,於佩這才轉身去看被嚇到躲在她身後的老爺子。

老爺子神情恍惚,瞪著一雙無辜的眼,全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一旁的方律師見兩個婦人終於離開,走上前對於佩道:“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解釋一下,老爺子當初立遺囑的時候曾經和我簽過協議,他說以後若是你不回國,這位遺囑等他過世後才能公布。”

“如果你回國,且不巧和兩個哥哥家裡因為老房子鬨出矛盾,就讓我帶他申請查看公證遺囑,讓你們都明白他把老房子留給你,讓你們彆為這件事再起紛端。”

“老爺子估計那時候就已經感受到自己的病情,生怕到時候他已經神誌不清,所以將這件事寫在了簽訂的合同裡面,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跟著我去回去拿原件。”

於佩聽完,沒質疑。

她盯著懵懂的老爺子,覺得好笑:“你就這樣相信我會養你?”

這樣的遺囑被大嫂和二嫂知道,兩家肯定不再贍養老爺子,老爺子最後隻會落給她。

老爺子怎麼就這麼相信,她良心這麼好,會接手他呢?

老爺子沒回答,他已經不太能聽懂於佩的話。

一旁的方律師倒是替老爺子進行了回答,“老爺子那時候嘟嘟囔囔,說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不會放著他不管。”

於佩笑了。

起身看著老爺子,“喲,還進行道德綁架是不是?”

眼看對方情緒不對勁,方律師又連忙補充:“老爺子還說,就算看在老房子的價錢上,你也會稍稍考慮一下的。”

於佩沒吭聲。

她有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心裡五味雜陳。

從知道老爺子把房子留給她的那一刻,她其實心裡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原本想著要在這裡和老爺子斷絕關係,以後再也不管老爺子的事情,沒想到卻見證大嫂二嫂和老爺子斷絕關係,自己反而和老爺子綁得更緊。

不管怎樣,老爺子有一點說得挺對。

這老房子價格不菲,看在這一點上,她出點錢請保姆照看老爺子也隻是小事一樁。

而且這老房子不單單隻是能賣個好價錢,她現在不缺這幾十萬,主要是日後拆遷,福利更多。

等個幾年,她大嫂二嫂恐怕隻會更加眼紅更加生氣。

想到此處,於佩心情平靜了些,和方律師告彆,將老爺子領回去。

——

老房子裡,鄒雨萍正在打掃院子裡的落葉。

這幾天老房子沒人住,院子也沒人打掃,落了一院子落葉,鄒雨萍拿著掃帚將整個院子打掃一遍,利索收拾一下,整個屋子乾淨亮堂。

於佩扶著老爺子進屋時,看到周圍耳目一新,面上高興,“你都收拾了?”

“是啊,我看你帶著老爺子出門,我閒著沒事,正好把屋子全都收拾一遍。”

鄒雨萍說完,看著於佩嘴角漾開的笑容,問道:“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什麼開心事呀?”

鄒雨萍第一次在醫院瞧見於佩時,隻覺得她漂亮惹眼,自信大方,周身一股淩厲的氣質,少了點親切感。

今個兒見她扶著老爺子回來,嘴角時不時帶著笑容,整個人親切不少,這一看肯定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吧。

不然哪會這麼打心眼裡高興。

於佩淡淡一笑,隻說:“沒什麼。”

鄒雨萍也不是個沒有眼力勁的人,既然於佩不願意多說,她也不刨根問底,自然地轉換話題:“我剛才見冰箱空了,還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一些菜回來,你們餓了吧?我馬上去做午飯。”說著要往廚房走。

於佩叫住她:“你去了菜市場,你手上有沒有……”

仿佛知道於佩要問什麼,鄒雨萍笑笑,拍拍口袋,“有,都有,你放心吧,我姑姑都交給我了。”

在醫院的時候,她姑姑胡春芳已經把夥食費都交給她,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老爺子一個月的夥食都都有兩百塊。

她嚇了一跳,算是開了眼。

不過胡春芳也告訴她,這些錢花哪兒了都得記賬,彆亂用。

想到此處,鄒雨萍先去房間把記賬小本本拿出來,將剛才去菜市場的花費一一記下,才趕著去廚房動手。

眼看鄒雨萍去廚房忙活,於佩沒事乾,陪著老爺子做手工。

她今天心情好,難得有耐心。

不一會兒,廚房飄出一陣誘人的香味,引得老爺子心不在焉,時不時往廚房方向瞟。

這模樣引得於佩發笑,她朝著廚房大喊:“鄒姐,你手藝真好,老爺子聞著味兒就饞了。”

鄒雨萍從廚房裡探出腦袋,看著堂屋裡做手工的爺孫倆,笑嗬嗬道:“手藝不及我姑姑呢。”

說著又鑽進廚房忙活。

不過片刻功夫,幾碗色香味的菜端上桌。

鄒雨萍解開身上的圍裙,去攙扶老爺子,順口問了一句:“姑娘,先生不過來吃飯嗎?”

沒料到對方會這樣一問,於佩愣了愣,“他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呢。”

“哦,生病了啊。”鄒雨萍不放心地問:“那要不要我跑一趟,請先生過來吃飯?”

於佩沉默片刻,“算了,我婆婆是個細心人,會照顧好他。”

她已經通知過魏春蘭,想必魏春蘭會把謝屹照顧得好好的。

“咱們吃飯吧,不用操心他。”於佩擺開桌椅,準備上座。

話音一落,院子裡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一抬頭,謝屹不請自來。

鄒雨萍在醫院招呼胡春芳的時候見過謝屹一面,認得他的模樣,連忙熱情招呼,“喲,先生過來了,正巧,咱們正要開始吃飯,我去給您拿雙碗筷。”

鄒雨萍熱情地往廚房裡去,剩於佩站在堂屋中央。

她斜著眼看謝屹,“氣色不錯,你病好了?不在家好好休息,跑出來做什麼?”

謝屹:“……”

他隻是感冒了,又不是癱瘓了,休息兩天再不好,那身體也太差了些。

他走上前,陪著老爺子坐下,替老爺子攏了攏衣領,漫不經心地問:“去看過遺囑了?”

原來為了這事。

於佩眉目一挑,敏銳抓住其中的深意:“你知道這事?”

“知道。”謝屹點頭,“昨天醫院裡鬨得挺厲害。”

很多看熱鬨的人都知道這事。

於佩靜靜看著他,哼笑:“我問的不是這個,昨天醫院裡鬨得厲害,可沒人知道老爺子立遺囑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老爺子立遺囑了?”

大嫂二嫂鬨得凶的時候,大家也知道她倆是為了老房子的事情爭吵,後面她過去,直接把病房門合上,隔絕外面那些看熱鬨的人。

周圍應該沒人知道遺囑的事情才對,謝屹怎麼知道的?

難不成兩個嫂子還大著嗓門向周圍宣告了這件事?

謝屹沒瞞她,“老爺子告訴我的。”

於佩:!!!

於佩一噎,瞪大眼睛看他,“老爺子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謝屹沒回答,眯起雙眼,思緒飄回很久之前。

大概是於佩剛出國那會兒,他在股市上賺了一筆,但家裡人都不知道,老爺子有一天來找他,看他在工地上辛苦乾活,以為他還沒混出什麼名堂來,嘖嘖兩聲,眼裡儘是不忍。

老爺子說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買房子,想著為了於佩以後有個保證,要把老房子留給於佩。

兩個哥哥都各自成了家,以後也都會自己的房子,隻有於佩一個人在國外。

萬一以後要回來,有個自己的安身之所也好。

於佩要是不樂意住這個老房子,也可以把老房子賣了,重新買套新房。

老爺子說他這一生到老也隻剩下這套房子還有點價值,一直以來對於佩都沒給出什麼支持,唯獨這一套老房子,也該留給她。

老爺子在工地上和他聊天,說起這些,還讓他先保密,說是被兩個孫子知道,現在就該不管他了。

謝屹回憶起這些往事,仿佛隻是昨日。

他聽了這些話,暗暗記在心裡,他以後是不會讓於佩沒有房子住的。

可惜事情不會按想象中發展,於佩剛回國就雷厲風行買了房,她不需要彆人的庇護,她想要什麼都會自己去爭取。

她一向如此。

收回思緒,謝屹淡淡道:“很久之前,你剛出國那陣子吧。”

於佩納悶。

剛出國那會兒老爺子就尋思著要把房子都留給她?

那時候可是她和老爺子鬨得最僵的時候……

於佩沉默,沒再問下去。

恰巧鄒雨萍拎著碗筷過來,適時打斷兩人對話,“難得謝先生過來,聽姑娘說你病了,病好了沒?”

“好了。”謝屹回應。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還是得注意點,得虧我今天做菜沒放太多辣椒,你都可以放心吃。”鄒雨萍是個熱心腸的話嘮,能和人自然地嘮嗑。

謝屹接過她遞過來的碗筷,盯著鄒雨萍看了兩秒。

胡春芳是家政公司周老板特意安排過來的家政阿姨,知根知底,但這位鄒雨萍並不是,他還不太了解這位大姐的背景。

謝屹難得起了嘮嗑的心思,問:“鄒姐,你家庭是個什麼情況?”

鄒雨萍驟然心思細,也沒全然沒料到謝屹這句話背後的深意,隻當他是正常聊天,連忙道:“我家裡現在就我一個人,丈夫和女兒都去了。”

這話一出,桌子上安靜兩秒。

謝屹出聲:“抱歉。”

鄒雨萍替老爺子夾了菜,擺擺手,道:“嗐,沒什麼抱歉不抱歉的,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我也不那麼在意了。”

鄒雨萍是個話多的人,覺得於佩和謝屹一家都挺好,也不藏著掖著,把背景都交代了。

原來她二十來歲就結了婚,丈夫以前是一家鋼鐵廠的員工,後來在廠裡工作出了事故,被機器壓傷腿之後沒法工作,就在家帶小孩。

生活的重擔落在她一人頭上,她白天工作,晚上還得做小時工補貼家用。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她覺得值得。

她丈夫雖然沒能力賺大錢,但是很愛她。

她女兒也長得乖巧可愛。

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所以儘管身體上勞累,心裡是滿足的。

可能看她日子過得太知足,厄運很快來臨。

有天丈夫接女兒放學回家,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小車撞倒了,送進醫院已經搶救不過來,兩人紛紛喪命。

小車司機肇事逃逸,至今找不到人。

她那段日子覺得天都塌了,一下子失去丈夫和女兒,哪還有心思工作,整天以淚洗面。

後面工作丟了,生活快要堅持不下去,隻想趕緊去地下與丈夫女兒見面。

她買了一瓶藥,藏在枕頭下面,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安靜躺在床上等死。

是她姑姑胡春芳及時發現她,把她送去醫院洗胃。

後面救了過來,她姑姑時刻在她身邊耳提面命,說她還年輕,還有大把的人生,不能這麼想不開。

死過一次的她後來不想死了。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也慢慢將這些傷痛掩蓋,現在再回想往日的悲痛,也能心平氣和說出來。

聽到鄒雨萍淡淡講述這些事情,於佩和謝屹都安靜地沒有插話。

兩人沒有料到鄒雨萍往事如此坎坷,聽完講述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倒是鄒雨萍挺會調節氣氛,“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人還是要向前看的。說來奇怪,縱使有過悲傷,我現在回憶起來,竟都是些美好的回憶。”

“我還記得我女兒生下來會走路可可愛愛的模樣,還記得我與我先生的第一次見面,都是難忘的回憶啊。對了,你們兩人是怎麼認識的呀?”

話題突然轉換,惹得於佩沒及時反應過來。

謝屹倒是很快回過神,看了於佩一眼,說:“一個大院長大的。”

鄒雨萍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們是青梅竹馬啊!”

於佩挑眉。

青梅竹馬……這四個字和她與謝屹有什麼關係嗎?

“不是,就是從小認識而已。”於佩糾正。

鄒雨萍歪著腦袋,不解:“從小認識不就是青梅竹馬嗎?我們那兒都是這個叫法。”

於佩:“……”

她沒再解釋。

青梅竹馬就青梅竹馬吧,總之沒有比她和謝屹關係更差的青梅竹馬了。

於佩今天心情好,沒計較這麼多。

她嘗了一口桌上的菜,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隨口問道:“鄒姐,家裡有紅酒嗎?”

“喲,這玩意兒我沒買。”鄒雨萍有些愧疚地擦擦手,“我以為老爺子不喝這些,就沒備著。”

再說了,紅酒這玩意兒也貴,她還真沒想到去買幾瓶。

看著鄒雨萍仿佛做錯事的模樣,於佩擺手,“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

突然想喝了而已。

鄒雨萍覺得事情沒辦妥,心裡一股愧疚,“我等下馬上去兩瓶回來,不過紅酒我也不會看,不知道真假,好不好喝……”

眼看她聲音越來越小,於佩接話:“沒事,我改天去買兩瓶回來。”

“好嘞,”鄒雨萍重新拿起筷子,儘力挽回局面,小心翼翼地問:“姑娘,家裡有兩瓶啤酒,你要嗎?”

於佩一愣,“可以。”

鄒雨萍立即放下筷子,轉身朝廚房奔去,捧了兩瓶啤酒過來,邊走邊解釋:“買過來本來是打算做啤酒鴨,去去腥味,沒用到這麼多,還剩下這兩瓶呢。”

她熟練地打開瓶蓋,遞給於佩。

於佩接過,往小杯子裡倒了一杯,抬頭要給旁邊的謝屹倒。

想到他才生過病,繞了他,直接去給鄒雨萍倒。

“喲,這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倒,我自己倒。”鄒雨萍連忙接過酒瓶,自己給自己倒。

她邊倒邊瞟著於佩,好奇地問:“姑娘,原來你喜歡喝酒啊?”

“也不是喜歡喝酒,吃飯的時候總得喝點什麼才好。”

之前在國外,總得配一杯牛奶或者飲料,在魏春蘭身邊,魏春蘭頓頓都喜歡做湯,倒也適應。

鄒雨萍一聽,“那感情好,我等會兒去商店買些可樂啊飲料啊過來,姑娘你以後來可就有飲料了,咱還是少喝酒,喝酒不健康。”

於佩笑起來。

可樂啊飲料啊這些碳酸飲料其實也沒有多健康。

她囑咐:“行,你也少買點,我不常過來吃飯。”

“好嘞!”鄒雨萍接了話,開開心心端起飯碗。

一餐飯吃得很愉快。

結束之後已是下午。

於佩要回去,喝了點啤酒,面色有些發紅,意識還是很清醒。

謝屹過來攙扶她,她沒讓。

“我又沒醉,啤酒這點度數,還不至於。”

說完腳步一絆,差點摔倒。

得虧謝屹眼疾手快,不然她得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於佩:“……”

她以前酒量沒這麼差,不至於連一瓶酒喝了就神誌不清吧?

怎麼回事,酒量還會倒退嗎?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愣神的工夫,謝屹已經上前一步,將她背在背上。

於佩:?

她掙紮一下,要下來。

“彆動!動了更費時間。”謝屹叮囑,“好好待著,去大道上打到車就放你下來。”

於佩果然沒動,她哭笑不得,“我真不用背,剛才那完全是意外。”

她還沒到連走路也走不穩的地步,她思維很清晰,她根本沒醉。

謝屹淡淡哼笑,“理解我前天晚上的心情了?”

於佩:“……”

前天你已經不能走路了好嗎!

於佩沒狡辯。

行吧。

謝屹愛背就背著,看來是等著還她這個人情呢。

“打到車放我下來。”

叮囑完這一句,於佩覺得腦袋有點沉,趴在他肩上輕輕靠著。

微風拂面,四周輕柔的鳥聲落在她耳中,格外悅耳。

這一靠直接靠來了她的瞌睡。

輕輕合上眼,不一會兒連身子都軟下來,整個人如一團無力的棉花,軟綿綿搭在後背。

聽得耳邊傳來的勻長呼吸,謝屹放過身邊一輛又一輛呼嘯而過的空車。

他就這樣靜靜聽著她近在咫尺吹在耳邊的滾燙呼吸,一步一步,穩健又緩慢地將人背回家。

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過來探視,他渾然不覺。

嘴角輕輕漾開笑意。

心裡隻覺得寧靜又滿足。

以後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擁有這樣的機會。

要懂得珍惜。

最後是怎麼回到家裡,於佩已經不太記得,隻知道她睡了好長一覺,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很久很久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仿佛整個身體得到恢複,她精神十足。

洗了澡,換好衣服,充滿乾勁地去上班。

昨天請了假,一整天沒來律師所,律師所裡的小夥伴見了她格外親切,紛紛笑著打招呼。

出人意料的,王展延也過來和她打招呼,順帶將一張報紙遞給她。

於佩:?

王展延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還特意拿早報給她看。

“謝謝。”於佩接過,準備拿去工位。

王展延攔住她去路,一臉沉重地望向她,“看看第二頁下面的版塊。”

於佩皺眉,心裡好奇,將報紙翻到第二頁,赫然見上面報導著一樁案件。

大致是地方黑勢力劉至強落網,或面臨牢獄之災。

於佩收起報紙,好奇望著王展延,“怎麼了呢?”

這則報導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見於佩沒反應過來,王展延朝她使了個眼色,兩人在律師所裡眾人密切關注的眼神下來到會議室。

王展延開門見山:“劉至強落網,孟東可能為了避禍跑路,你不是要以你家裡保姆的名義起訴孟東麼,我看很快就要找不到他人。”

於佩聽出其中的意思:“孟東是跟著劉至強混的?”

“嗯”王展延點頭。

他之前接手楊秋紅的案子時了解到這一點。

得到肯定回複,於佩頓時面色凝重,想了一會兒,道:“沒關係,他就算跑了,該判的也會判。”

話雖如此,於佩心裡怎麼也不是滋味。

難不成孟東這人真跑路了?

為了探探虛實,於佩領著王展延,兩人打車去了孟東的住所。

於佩坐在出租車上,沒下去,隻讓王展延過去探探虛實,孟東找過她幾次麻煩,她可不想自動送上門。

等了一會兒,王展延過來報告情況:“孟東跑了。”

於佩面色一沉,“消息可靠嗎?”

王展延如實道:“他家裡隻剩下一個小女孩,聽小女孩說的。”

“小女孩?”於佩滿是疑問。

她從前聽她二嫂孟鳳梅說過,親嬸子家裡隻有一個表弟孟東,怎麼又多出來一個小女孩?

於佩懷著滿腹疑問推開車門,跟著王展延走向孟東房子。

在兩片木門中央,擺著一條長凳。

長凳下面放著一塊小板凳。

小板凳上穩穩當當坐著一位埋頭寫字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六七歲的模樣,紮著兩條麻花辮,面黃肌瘦,隻一雙眼睛看上去有些有神采。

她伏案,拿著鉛筆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

王展延就是從她口中得知,孟東已經跑了。

於佩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孩抬眼,警惕望著面前的陌生女人。

或許是女人笑起來太好看,一雙大眼睛閃亮閃亮的,像發著光,她心裡防備卸下一點,情不自禁回答:“我叫孟心婉。”

姓孟?

難道是孟東的妹妹?

之前也沒聽說過孟東有個妹妹呀。楊秋紅哭著喊著要求情的時候,隻讓孟鳳梅顧慮顧慮家裡的表弟,沒提起有個表妹啊。

怎麼回事?

於佩又問:“你家裡隻有你一個人?你其他家人呢?”

孟心婉捏著鉛筆不想回答,奈何面前這個大姐姐聲音好溫柔,看著她的時候好親切,她遲疑著說:“爸爸出去了,媽媽坐牢去了,哥哥收拾衣服昨天出遠門了。”

三兩句把家裡情況全交代清楚。

於佩皺起眉頭,覺得有必要去查查這個小女孩的來曆。

沒等她起身,一旁有個四十來歲的鄰居大姐走過來,瞧見兩位陌生人,上前嚴厲的問話:“你們是誰哦,不是人販子吧?”

於佩:“……”

於佩讓旁邊的王展延象征性的掏出律師證,表明身份,隨後問道:“大姐,想問一下,之前沒見過這個小女孩,她是楊秋紅的女兒嗎?”

見來人表明律師身份,又能叫出楊秋紅的名字,又能說出楊秋紅家裡的情況,鄰居大姐以為是之前給楊秋紅做辯護的律師,立即打開了話匣子。

“喲,你們還不知道啊,這小女孩就是秋紅的女兒。”

於佩納悶,“我之前隻聽說過楊秋紅有個兒子孟東,沒聽說她有女兒啊。”

鄰居擺擺手,“你們有所不知,這是超生的女兒,秋紅把她一生下來就送給遠親撫養,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呢。”

“哪裡知道小女孩的養父母最近去世了,那邊的親戚都不想接手,就把小女孩又送回來了,唉,這小女孩也是命苦,一回來媽媽被抓進牢房,哥哥又惹事跑路,家裡隻剩下一個不待見她的親生父親,女兒都這麼大了也不送去上學,就天天在家裡閒著,也沒人照看,連吃飯都是自己動手。”

鄰居大姐越說越激憤,“說起來這都是鳳梅那個狠心腸的小姑子惹的事,人秋紅犯了錯,讓她道歉讓她賠錢也是應該的,沒必要把人送進監獄啊,你說說看,現在這小女孩都沒照顧,多可憐,唉,作孽啊!”

……

於佩沉默地聽著對面罵自己,沒吭聲。

隻撇過眼去望著面前的小女孩。

這孩子心態挺好,也不哭也不鬨,一個人坐在門口寫寫畫畫。

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於佩沉默地看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等她剛離開,家裡的一家之主孟建國回來。

孟建國是孟鳳梅大哥,最近家裡橫遭變故,本就下崗沒有工作的他心情變得更加糟糕。

整個人不修邊幅,穿著大褲衩,趿著拖鞋四處活動,全然沒了往日的積極勁,頹廢得不行。

瞧見女兒一個人不知道畏懼也不知道迷惘,樂天派地坐在家門口寫寫畫畫,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時狠狠踢了一把長凳。

長凳猛然受力被踢倒,本子從上面啪嗒一聲掉下來。

孟心婉緊緊抓著鉛筆,迷茫地望了一眼這個世人眼中她的親生父親,似乎想不通一般,俯下身將長凳重新扶起來,撿起本子,繼續寫寫畫畫。

看著女兒這副油鹽不進的傻模樣,孟建國懶得再理。

他剛踏進屋子,隔壁鄰居大姐立即閃過來,扯著嗓子道:“喲,建國啊,可不巧,剛走了兩個律師呢,一男一女,來問你情況的。”

“律師?”孟建國詫異,“什麼律師?”

鄰居大姐一懵,“秋紅以前請的律師啊。”

孟建國嗤笑,“秋紅都送進牢房裡去了,律師還過來做什麼?”

“啊?不是秋紅以前的律師嗎?我還是以為是秋紅的律師,跟他們說了好些你的情況呢。”鄰居大姐有些納悶。

這話聽得孟建國心裡一咯噔。

聽說孟鳳梅那個小姑子於佩也是律師,該不會是那個小姑子吧?

她過來做什麼?打探情況?

孟建國心裡一動,拉著鄰居大姐細問:“他們主要是問了什麼?”

鄰居大姐一五一十毫不遺落地將當時原話複述一遍:“主要是問了心婉的情況,他們對心婉的出現挺好奇的。”

孟建國將目光轉移到門前樂觀的小女孩身上。

這個突然被送來的小女孩實在是個大麻煩,當初他就不想要,是楊秋紅舍不得打,非得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差點影響他工作,隻得偷偷送人。

沒想到過了七年,這倒黴孩子把養父母克死了。

一回來,親媽進了監獄,親哥惹了事跑路,他這個親爸也不知道時候時候會染上厄運。

這閨女不吉利,還是趕緊送走吧。

再說了,他現在哪有錢養個閨女,家裡一大堆爛攤子,他又沒工作,養活自己都夠嗆,哪能再養個孩子?

既然於佩對孟心婉敢興趣,而他正好不想養。

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