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遺囑 我會讓老房子變成我的(1 / 1)

對於於佩和王展延同一個鼻孔出氣, 李勤年大為震撼。

真難得啊,這兩人剛見面時水火不容,現在居然也有同仇敵愾的時候?

嘿, 有意思。

難道隻是單純的觀點一致?

李勤年懷著好奇的心思,將兩人叫進辦公室裡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於佩正俯在工位上撰寫起訴狀,被李勤年叫到辦公室,她手裡還不忘停筆,直到王展延也進來坐下,她才擱下筆。

直直問李勤年:“什麼事?”

李勤年咳了兩聲, 往兩人身上瞟了好幾眼, 一邊默默觀察著兩人的臉色,一邊用日常的事情拖。

“哦, 沒什麼重要的事情, 就想問問你們最近工作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展延, 你是咱們律師所業務最多的律師,平時遇到的問題肯定也比旁人要多, 若是遇到解決不來的事情, 你跟我商量, 我會儘全力幫忙。”

“還有於佩, 你來了不久, 適不適應咱們律師所的環境?現在涉外的非訴訟業務比較少, 所以你的事情一直比較雜, 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這些雜事產生什麼意見?”

……

李勤年這一番話算是對員工的工作態度調查。

王展延推了推鼻梁的眼鏡框, 先表態:“目前沒什麼問題, 有問題我會及時和你溝通。”

他業務多歸多,也不是完全忙得不可開交。

更何況律師所裡配備電腦之後,他的效率比之前不知道提高多少, 現在再提高一倍的業務量也完全綽綽有餘。

李勤年聽完,讚同地點點頭,隨後將目光轉向於佩。

於佩還掛念著起訴狀的內容,聽到王展延發表完建議,知道接下來輪到自己,她咳了咳,簡單表態:“我也沒什麼問題。”

她業務的確少,畢竟以現在的環境,涉外業注定不會太多。

可她起初進律師所,也不是奔著要接最多的業務,她隻是想看看國內的律師所生態是怎樣。

李勤年似乎不信,盯著她問:“這是真話?”

於佩怎麼看都不是甘於人後的性子,進律師所有段日子了,卻也沒瞧見於佩有大動作,他疑惑於佩心裡默默生出不滿。

“當然是真話!”於佩無比坦誠。

如果真要做律師所裡最優秀的律師,打響名氣,接最多的業務,那她應該先去考取國內的律師資格證書,而不是在律師所忙這些雜事。

“好吧,”李勤年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神色,見她態度認真,妥協下來,“不過你要是有什麼想法,你得及時和我溝通。”

於佩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對於人才,他一向愛惜。

現在國內能解決涉外業務的律師並不多,於佩有出國留學的背景,哪怕隻是待在律師所裡,也能做招攬生意的招牌。

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疏忽,沒及時發現問題而導致錯失人才。

於佩應承下來,“行了李老板,你就彆操心了,我有什麼想法一定和及時和你溝通的。”

“那行,我沒有其他什麼事情了,你們還有彆的事情嗎?沒彆的事情就回工位吧。”李勤年打算結束短暫的會議。

於佩卻坐著沒動,不打算走。

她捏著尚未寫完的起訴狀,鄭重看向對面的王展延,“我還有點事情要問王律師。”

已經起身的李勤年聽到這話,靈機一動,迅速坐下來,看好戲似的看向一旁的王展延。

王展延臉上沒什麼表情,問:“什麼事情?”

“你最近工作忙不忙?”於佩問得委婉。

王展延抬眸瞥她一眼,並不習慣於佩這樣委婉的問法。

他板著臉,“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

於佩:“……”

得,對方這個態度,多半是沒戲了。

不抱希望的於佩態度變得隨意,語氣也很是漫不經心:“哦,沒什麼大事,想問問你王律師有沒有時間,我這邊有個案子想讓你接手。”

於佩在心裡琢磨了很久。

胡春芳的案子要起訴,肯定要請代理律師。她不是胡春芳的親人,沒法作為原告出席,因為國外證件的緣故她也沒法作為律師出席,隻得另請律師。

這一帶最有名的律師所當屬勤年律師所,律師所裡最有能力的律師當屬王展延。

既然要請律師,肯定得請最好的律師。

隻是吧,她和王展延之前有點小摩擦,王展延最近受了她兩個嫂嫂找麻煩,又被謝雪容拉著做了一出戲,她覺得王展延心裡應該想對她避而遠之的。

所以先態度溫和地探了探話。

沒想到王展延一如既往的沒有好臉色,她也不抱希望了,提前給自己鋪台階,“不過王律師要是沒時間,那就算了。”

王展延沒吭聲。

短暫的沉默之後,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吐出無比真實又務實的話:“我的價格你知道吧?”

於佩一愣。

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之後發覺還有商量的餘地,於佩大喜,“當然知道,價格不是問題!”

隻要答應,一切好說。

“價格沒問題,其他就沒問題,案子我會接。”

王展延板著一張臉,神情高傲,說出的話卻無比務實。

惹得於佩高看他一眼。

沒想到啊,原先隻以為王展延脾氣大,為人高傲,固執又桀驁,不是輕易改變態度的脾性,然而人家卻比她想象中的要識時務得多。

是啊,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有錢不賺是王八!

虧得她還懷著忐忑的心情來試探,要是早知道拿錢能解決問題,她說話哪會這麼委婉!

自覺已經摸到王展延弱點的於佩笑嗬嗬應承:“那行,既然你答應,等我寫好起訴狀再和你聊接下來的問題。”

於佩捧著起訴狀高高興興地離開辦公室。

辦公室裡隻剩下王展延,以及一臉呆滯的李勤年。

李勤年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上前把辦公室的門輕輕合上,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盯著王展延。

“你就這麼答應了?”

這還是從前那個態度分明,我行我素,死活不聽勸的王律師嗎?

看著李勤年震驚的目光,王展延淡淡解釋:“掙錢麼,不寒磣。”

李勤年:!!!

聽聽,聽聽,這是什麼現實主義的話!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李勤年臉上憤憤。

之前有個委托人過來指明了要讓王展延接業務,王展延死活不肯。

他打探一番才知道,原來委托人和王展延是高中同學,早年在學校起了一點小衝突,王展延極其討厭這位委托人,沒答應。

委托人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價格開到比往常高了三倍,想要用金錢的力量來使王展延屈服。

那時候王展延的價格本來就比同行高不少,提高三倍,已經算是天價。

委托人以為王展延會心動,沒想到王展延極有個性,鳥也不鳥人家,氣得委托人直接找了對家律師所。

作為律師所的小老板,李勤年對這件事印象深刻。

損失了這麼一大筆生意,他心痛哇!

當時想著,要是王律師能稍稍圓滑一點就好了,這麼有骨氣做什麼?都是出來混社會的,哪有人和錢過不去啊!

沒想到過不了幾年,王律師就學會了為五鬥米而折腰。

李勤年大為震撼,“王律師,你變了!”

王展延沒怎麼理會李勤年臉上風雲變幻的表情,他理了理手中的資料,準備離開辦公室。

離開之前,他頗為鄭重地對李勤年道:“我想了想,以前有些事情的做法不夠成熟。”

“當初那個高中同學找我做代理律師,出了那麼高的價格,我因為意氣用事,拒絕了,現在想來,當時應該接受,畢竟能從你討厭的人手中賺到錢,還有什麼比這更爽快的事嗎?”

“聽說於佩經濟條件不錯,這次我不能重蹈覆轍。”

王展延甩下這幾句話,轉身離開。

留李勤年坐在辦公室裡細細琢磨這幾句話。

也就是說,王展延是想從討厭的於佩手中賺錢?

李勤年摸著下巴,哼笑。

嗬,你最好是!

——

解決了律師問題的於佩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頭。

王展延肯幫忙,那接下來好辦很多,按著流程提起訴訟就夠了。

於佩寫完起訴狀,準備第二天拿去與胡春芳確認一下。

心情不錯的緣故,回家時特意繞了路,在從前那家賣水果的小攤上買了一袋香蕉。

拎著香蕉往新房子走時,她腳步一頓,在小區門口看到了馮碧華妙曼的身影。

目光往左偏一偏,發覺對面站著的人是謝屹。

於佩眉頭一皺。

奇了怪了,謝屹怎麼會和馮碧華認識?

這新房子是馮碧華賣給她的,手續都是她一個人處理下來,全程謝屹都沒有參與,謝屹應該不認識馮碧華吧?

怎麼這兩人現在站在小區門口,有說有笑,看上去一副老友模樣?

兩人視線瞟過來時,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於佩下意識往旁邊拐角處一躲,避開掃過來的目光。

等她回過神,才發覺自己行為有點鬼鬼祟祟。

正大光明去打招呼不好麼,怎麼如今非得要這樣做賊心虛?

該做賊心虛的人也不是她吧!

於佩從拐角處出來,小區門口已經隻剩下謝屹一人,馮碧華坐了車,剛剛離開。

她走上前,迎著謝屹的目光,剛要開口詢問,腦海中突然飄過李勤年之前在律師所裡說過的話。

對彆人的事好奇就是喜歡彆人麼?

於佩憋住到嘴邊的話,扛著沒問,沉默走了兩步。

謝屹見她明明有話要說,卻又憋著,也沒問,隻默默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往新房子裡去。

快到家門口,於佩才終於回過神,這也不是謝屹的事情啊,房子是她的,原房東來找謝屹,這件事和她也有點關係吧?

於佩推開大門,回過頭,問得直白:“你認識馮碧華?她來找你做什麼?”

謝屹臉上沒什麼情緒起伏,隻輕聲說:“作為原房東,她來告知房子之前下雨時會有漏水的情況,你不在,她與我說了這些。”

“什麼!”

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到,於佩沒留意謝屹繞過第一個問題,隻回答了第二個問題,她不可思議往四周掃過一圈,“房子漏水,哪裡漏水?”

“為什麼當時沒說!”

當初簽訂合同的時候,馮碧華從沒和她表露過這一點啊!

這算故意隱瞞,這算欺詐!

於佩趕著要去房間裡拿購房合同,謝屹看她火急火燎的模樣,輕聲叫住她:“房子以前是漏水,不過原房東已經修過一次,之後沒再漏水,她過來是想提醒一下,之前忘記說了,怕以後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特意過來提個醒。”

“而且房子漏水問題並不是這套房子本身的問題,是樓上一家衛生間裡的防水層沒做好導致的漏水。如果之後再出現這樣的問題,可以與樓上的居戶商量。”

……

聽到謝屹一番解釋,於佩冷靜下來。

這麼看,房子問題不大,馮碧華過來也算是好心提醒。

於佩鬆了一口氣,將買來的香蕉擺在桌子上,掰了一根,先遞給謝屹。

這樣的舉動算是好心好意,奈何謝屹沒接。

他輕輕搖搖頭,拖著稍顯沉重的步子,起身往房間裡走。

於佩這才後知後覺,謝屹今天說話似乎有點奇怪。

聲音很輕,輕得幾乎沒有力氣。

她跟著走過去,一眼瞧見謝屹四仰八叉地大大咧咧躺在床上。

於佩靠在門框上,邊剝著香蕉皮,邊覷著眼問:“你怎麼了?”

雖然平時交集並不多,但這個謝屹狀態不太對勁她還是能看出來的。難不成生意上遇到什麼問題?

不應該啊。

謝屹現在的事業應該處於上升期,就算會遇到一些阻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的大劫難在後頭呢。

謝屹昂視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淡淡回話:“沒怎麼。”

行吧。

於佩收回視線,返身往客廳裡走。

她也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謝屹說沒事就沒事,再問下去她就得像他老媽魏春蘭一樣囉嗦了。

晚上,於佩坐在房間裡盯著手上的家具雜誌翻了又翻。

之前臨時買了一些家具放在家裡湊合用,現在真讓她認真挑選,她目光變得異常高。

怎麼看怎麼不滿意。

挑了好些天都沒看中合適的家具,惹得她一度想要放棄。

這房子就不裝修了吧,這樣湊合著,等她度過生死劫再說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於佩把家具雜誌扔到一邊,準備去衛生間洗漱。

她走到衛生間裡,發覺地面淌了一些水漬。

大概是謝屹洗澡留下的。

於佩抬眸,往謝屹房間方向看了好幾眼,凝神靜聽。

不得不說,這人今天安靜得有些奇怪。

難不成遇到什麼解不開的心事?

於佩一邊好奇地琢磨,一邊熟練地打開噴灑。

洗完澡,從衛生間裡出來,她換上睡衣,坐在床頭拿乾毛巾擦濕頭發時,心裡還在琢磨。

隔壁房間裡竟然真的連一點聲響都聽不到。

這麼早就睡了嗎?

於佩心裡有點異樣的感覺,那點好奇又沒能趨勢她第二次再去敲門問詢。

她吹乾頭發,在陽台處站了片刻,夜風拂面,困意席卷。

轉身回了房間,蓋上被子,倒頭就睡。

她睡眠一向很沉,睡著了不容易輕易驚醒。

今夜不知怎麼了,聽得隔壁房間裡一點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從睡夢中驚醒,兀自在黑暗中睜大眸子,屏息靜靜聽著。

聲音有些雜亂,腳步聲伴隨著翻找東西的嗤嗤聲。

不知道他在找些什麼。

突然,哢嚓一聲,隔壁房間門打開。

隨後,客廳裡的燈亮起,細弱的微光從底下門縫裡照進來,格外惹眼。

於佩掀開被子,打著半夜起身去衛生間的由頭,大搖大擺將房間門打開。

一抬頭,對上謝屹蒼白的面龐,她嚇了一跳。

謝屹正在抽屜裡尋找什麼,瞧見於佩突然出來,他泛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憋住喉嚨裡湧上來的一聲咳,聲音很輕:“吵醒你了?”

於佩沒接話,走上前,直接伸手在他額頭探了一下。

溫度燙人。

於佩縮回手,涼涼發問:“你生病了?”

這句不像是疑問,更像是肯定。

“去醫院吧。”於佩轉身回房間換衣服。

等她出來,謝屹坐在客廳裡沒動,他從抽屜裡翻出一瓶藥,合著冷水吞下兩片,蒼白無色的嘴唇動了動,“不用,吃完藥就好了。”

於佩抱臂,靜靜看著他。

他額頭分明已經滲出冷汗,整張臉看上去虛弱得不行,全靠一點毅力撐著走路。

像風雨裡搖搖欲墜的小苗,能不能撐過全看天意。

得,這年頭還有生病不願意去看醫生的人。

於佩拿起桌上的藥看了兩眼,“這藥吃了也不見得退燒,保險起見,還是去醫院吧。”

萬一不能退燒,得熬過一整夜。

那滋味可不少受。

再說了,燒壞身體怎麼辦?

謝屹臉上神情淡淡,顯然沒把生病當一回事,他大概覺得吃過藥就能憑借體力扛過去,起身要往房間裡走。

“不要費事了,這也不是……”

話沒說完,胳膊肘突然被人架住。

他一驚,回過頭,瞧見於佩徑直將他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直接扶著他往屋子外面走。

被強製從客廳裡推出來,吹了一臉冷風,謝屹滿臉無奈,苦笑:“真不用去醫院,休息一夜就好了。”

於佩淡淡瞥他一眼。

隨後麻溜地將人帶到小區門口打車。

夜深了,出來跑出租的人格外少,空曠的大街上稀稀疏疏幾輛貨車滾過,沒見空車。

等了五分鐘,看不到任何希望。

附近最近一家醫院,走過去也隻要十多分鐘呢!

於佩沒再浪費時間,直接扶起謝屹往醫院方向走去。

謝屹身子虛,靠著一點力氣在硬撐,意識到這一點的於佩乾脆放下他胳膊,上前一步,蹲下身,直接將謝屹背了起來。

察覺到於佩意圖的謝屹晚了一步,等他回過神,人已經在於佩背上。

夜風習習,他靠在於佩背上,隻覺得這一幕格外滑稽。

輕笑出聲:“你放我下來吧。”

“不行,你走得慢,耽誤時間。”於佩熟練地背著人,朝醫院方向走去。

被嫌棄的謝屹:“……”

他俯下身,看著近在咫尺的於佩後腦勺,哭笑不得。

萬萬沒想到,自己沒背過於佩,先讓於佩背了。

在以前無數難熬的歲月,大概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一幕吧。

“你這樣會累。”謝屹盯著她漆黑的長發,想要掙紮著下來。

於佩腳步一頓,“彆動!你動了我更累!”

謝屹聞聲,果然不動。

於佩重新抬步,加快腳底速度。

她緊了緊手上的力道,一心隻想到趕快去醫院,全然沒心思關注背上的人是個什麼心理狀態。

謝屹待在她背上,正體驗著這輩子都沒體驗過的滋味。

除了他爸,這世上就沒人再背過他。

連他媽也沒有。

他爸也僅僅背過他一次,那次也是他生病發燒,沒法走路,他爸背著他趕去醫院,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發生在他小學。

長大後還真沒讓人這麼背過。

更何況讓於佩背!

其實他身上的毛病他心裡有數,他身體一向不錯,隻不過人又不是鐵打的,哪有不生病的時候。

他一年兩回感冒,春夏一回,秋冬一回,已成定律。

隻要吃吃藥,自己退燒了,沒過幾天就會好,根本不用去醫院。

他也不是不愛惜自己身體,以往無數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已經養成習慣,也知道應對方法,就沒必要非去醫院。

隻是如今於佩的執著讓他舍不得反駁。

這也算是關心的一種吧?

算不算一點回應?

哪怕事實並不是如此,但他想自欺欺人。

這樣也挺好。

他伸出手,輕輕環住於佩的脖子,將腦袋抵在她後腦勺,滿足地閉上雙眼。

哪知這樣的舉動落到於佩心中,讓她心裡大叫不妙。

完了完了,謝屹這是挺不住,沒力氣了。

於佩加快步伐,以最快的速度衝進醫院。

將人放下,回頭一看,謝屹眼眶發紅。

得,燒得這麼厲害,竟然要哭出來嗎?

全然不知道謝屹內心充滿感動而紅眼的於佩隻以為他快撐不住了,連忙讓醫院安排輸液。

等謝屹躺在病床上,手背插上針頭,她心裡才放鬆一些。

依著醫生的叮囑,她找來毛巾給謝屹擦汗。

撩開他衣服,她一點也沒避諱,利索的將身上熱汗擦了一遍,甚至連下身的汗也擦了,除了關鍵部位。

做完這一切,於佩抬眸看,發覺謝屹臉色恢複一些,她呲笑:“我說你看著也挺強壯,怎麼這麼虛?”

被自己老婆評價“虛”,實在不是什麼動聽的言論。

謝屹:“我不虛。”

“不虛能病成這樣?還不如我。”她背著謝屹這個比她高了不少的男人,一路快步走到醫院,連聲氣都沒喘。

謝屹:“……”

反駁好像挺沒底氣,畢竟現在真病著。

他靠在病床上,淡淡道:“人總有生病的時候。”

“哎,你這話說錯了,我這幾年還真沒有生過病。”

於佩並沒有誇大其詞,這些年在國外她還真沒生過大病,連感冒也沒有。

倒不是因為彆的,主要外國看醫生,挺貴。

剛去國外那會兒,很多事情不太懂,她室友和她一樣是國內過去的,室友體質不好,有次生病去了醫院,各種檢查費用,一通下來花了大半月的生活費,窮得接下來隻能喝稀粥。

那高昂的醫療單屬實把她嚇了一跳。

原來在國外看個小病也這麼貴。

從那之後,她每天積極運動,鍛煉身體,健康飲食,按時休息,生活過得有規律有條理,生怕染上什麼病。

事實證明,這一套良好的生活習慣的確能為她省去不少麻煩。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身體才有一切。

這個道理她明白。

謝屹聽著,垂著眸子問:“我看你剛才動作熟練,不像是沒去過醫院的人。”

“那都是因為我有個愛生病的室友。”於佩坦誠地說。

她那時候身體很棒,但她室友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隔三差五地就要生病,溫度變化了要感冒,季節更替了要感冒,淋了一點小雨要感冒……

她已經習慣處理半夜發燒的室友。

室友體質不好,吃藥熬不過,每次發燒都得去醫院,每次都是她照顧。

於佩說完,輕車熟路地將病床上的被子揭開,挪出一點空間,擠進去,安然躺下。

臨睡前不忘揪起腦袋望向正在輸液的謝屹,“有問題叫醒我。”

說著自顧自地蓋上被子,沉沉睡去。

一張窄窄的病床上擠著並不嬌小的兩個人,著實有點不堪重負。

謝屹沒敢動,隻靠在床邊,靜靜盯著身邊被子的隆起。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和於佩同床,會是這樣的場景。

生了一場病,倒是讓於佩背了一回,也同床了一回。

該知足了。

謝屹輕輕將腦袋靠在後面牆邊,垂著眸子盯住躺在身側的人,眸光溫柔,連病氣也消散大半。

安穩過了一夜,謝屹退燒。

於佩見他沒什麼事,回家洗了澡,重新換了一套衣服,去律師所上班之前通知一下魏春蘭,讓她去接謝屹。

這一天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彆快,轉眼到了下班時間。

於佩沒在律師所多逗留,立即回家。

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今天是老爺子出院的日子,頓時讓司機掉了頭,趕去醫院。

走到醫院門口,聽得兩個輪班的護士交頭接耳,小聲討論。

“樓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鬨得這麼凶,都快要影響彆的病人了,我上去說了一通,還被莫名指責一頓,冤死我了。”

“嗐,你說你去管這些乾嘛,讓他們吵去吧,咱們隻管病人,不管這些糾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彆出頭,不然要引火上身。”

“可他們影響到彆的病人啊!我總得去管管。”

“行了行了,值班醫生都沒管呢,咱們小護士過去出頭做什麼,他們影響到彆的病人,彆的病人會出聲,咱就彆管那麼多,免得被罵,吃力不討好。”

……

聽起來沒頭沒尾,於佩也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醫院經常紛端不斷,碰上幾個蠻不講理的病人家屬鬨事也是常事。

於佩沒當一回事,上樓朝著老爺子病房走去。

等她在樓梯拐角處拐彎,聽得越來越近的爭吵聲,才赫然發現,小護士們口中的紛端竟來自老爺子病房!

老爺子病房前,孟鳳梅氣勢洶洶地攔在門口,擋住面前的林香芬。

“大嫂,今天無論如何,老爺子得讓我接走!”

林香芬面色不佳,“你說的什麼話,忠海是家裡的老大,撫養老爺子是他的責任,老爺子該是我接走。”

孟鳳梅冷哼。

嗬,林香芬以前可沒說過什麼忠海是家裡老大這樣的屁話。

當初於佩到家裡來鬨事,她讓於忠明打電話給於忠海,讓這個家裡的大哥來管管無法無天的小姑子的時候,於忠海怎麼不來?

哦,感情要於忠海出頭的時候於忠海不出頭,有利益的時候於忠海就想到自己是家裡的大哥了?

大哥身份還真好啊,想什麼時候搬出來就什麼時候搬出來。

孟鳳梅並不接受林香芬這套說辭,她冷著一張臉,立在病房門口。

“大嫂,不是我說,你就算把老爺子接回去,你有地方安頓老爺子嗎?你們那小房子住你一家三口都夠嗆,你把老爺子接回去,是讓他睡在牆上?”

“我猜你左不過是把老爺子安置在老房子裡,然後以撫養老爺子的名義重新給老爺子找保姆,大嫂,我猜得對吧?”

“既然這樣,那還不如讓老爺子跟著我回去,我家裡有一間空房,給老爺子住正合適,保姆我也會自己請,反正以前也都是我請的保姆,這一點就不勞大嫂費心了。”

……

林香芬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氣得臉色鐵青。

“鳳梅,你那點小心思彆以為我不清楚,你是想接老爺子回去撫養麼?之前怎麼不見你要把老爺子接回去?我不稀得揭露你,你自己心裡應該有點數!”

“我有數,當然有數啊。”孟鳳梅一臉坦然,“之前房子剛裝修好,怕家裡有異味,對老爺子身體不好,才沒接老爺子,現在過了好幾個月了,家裡味道應該也都散了,所以想著趕緊來接老爺子。”

這一套說辭簡直完美,氣得林香芬咬牙切齒。

眼看要落下風,林香芬也沒藏著掖著,指著孟鳳梅責罵:“收收你這副嘴臉吧,你私下裡罵我勢利眼,其實你才是勢利眼!說來說去不就是惦記老爺子的老房子麼!”

……

周圍默默看熱鬨的圍觀群眾這時候才恍然大悟。

“哦,原來都是為了老爺子的房子啊!難怪兩個人都要爭著把老爺子接回去。”

“看了半天可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是說,老爺子有套房子,這兩人都想要,所以都要來接老爺子回家是不是?唉,老爺子真可憐。”

“可不是麼,我就是隔壁病房的,這幾天從來沒見過這兩人出現在醫院,之前肯定沒來看過老爺子,這會兒倒是開始表孝心了。”

……

周圍的竊竊私語一一落入於佩耳中,聽她心裡窩火。

兩個嫂子還站在病房門口喋喋不休,她冷著臉上前,一把將孟鳳梅推開,徑直走了進去。

孟鳳梅正一門心思和林香芬對線,哪裡料到於佩會突然衝出來,她沒防備,被於佩推開老遠,差點還摔了一跤。

等她站穩身子,抬頭就要罵人:“你沒長眼……”

瞥見於佩竟然扶起老爺子,她連忙住嘴,上前問話:“你這是乾什麼?”

“接老爺子出院。”於佩邊將老爺子扶下床,邊整體手邊的東西。

孟鳳梅一聽,不乾了。

據理力爭:“我今天是來接老爺子出院的。”

外面的林香芬一聽,也走進來,“我也……”

“夠了!”

於佩一聲低喝粗暴地打斷兩人話語。

她冷著臉,上前一把將病房門合起來,隔絕外面那些看熱鬨的臉。

轉過身,靠在門邊,冷冷望著面前兩位臉上寫滿小心思的嫂嫂。

這些年她和兩位嫂嫂打交道並不多,兩位嫂嫂為人如何她心裡一清二楚,不是一路人,所以沒必要深交。

隻是沒想到,回國沒多久,一樁事接著一樁事,沒完沒了。

她目光如墜冰窖,冰冷地掃過面前兩人,毫不客氣地指責:“兩位嫂子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鬨這麼大給人看笑話很好玩嗎?”

孟鳳梅顯然不服,狡辯:“那都是……”

於佩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冷聲嗆她:“都是什麼?都是你自己的私欲!老爺子住院這麼多天,沒見你們來看望過一次,這會兒要出院,都來接他?”

“我想問問,你們要是沒從王律師口問出一點信息,你們會這麼積極地過來接老爺子嗎?總不過是想打老房子的主意,還偏偏一口一個仁義道德表孝心,說說可以,彆自己都信了!”

這話聽得林香芬面上一紅,“佩佩,不是這樣……”

於佩冷眼掃她,“不是這樣是怎樣?”

她看夠了兩位嫂子為了一點利益計較來計較去。

若不是那麼貪心想獨吞,兩人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商議撫養老爺子的事情。

但她們偏不。

兩個人都想做老爺子監護人,都想自己獨有老爺子那套老房子,以至於在醫院裡公開吵起來,看人白白看笑話。

上次兩人就偷偷把老房子賣掉過,這次兩人又在醫院鬨這一出,老房子的事情不解決,這兩位嫂子以後有得折騰。

於佩氣勢淩人地走近,通知般地告訴兩位嫂嫂:“老房子的事情你們就彆想了。有我在,你們彆想再動老房子一點心思。”

“憑什麼!”孟鳳梅第一個不服。

林香芬臉上憤懣,也大有不甘心之意。

於佩沒吭聲。

替床上的老爺子穿好鞋子之後,她抱臂,冷眼看向兩位嫂嫂,哼笑一聲。

“行,那我就來給你們掰扯一下憑什麼。”

“大嫂,先說說大哥,你該知道大哥是怎麼做上大廚的吧?你不會以為憑大哥的本事,他能自己去大酒店做大廚吧?他當初能去大酒店做大廚,甚至當初去學廚藝,都是老爺子給他鋪的路。”

“還有二嫂,你以為憑借二哥的本事,他自己能買得了車?不是老爺子暗中扶持,二哥能開出租?二哥不開出租,你能有現在的安逸日子?”

“也就是說,老爺子為你們安排這麼多,讓你們過上如今吃穿不愁,甚至比大部分人的生活要好,你們有過一點的感激之心嗎?”

“沒有!你們非但沒有,還互相攀比,覺得老爺子厚此薄彼,覺得老爺子偏心,一點也不想撫養現在這個沒用的老爺子。要不是他還有一套房子,我看你倆誰也不想養,早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這一番聽得林香芬和孟鳳梅心裡一驚。

她們起初的確有把老爺子送去福利院的想法來著。

於佩掃視她們一眼,哼笑:“老爺子最不待見的人應該是我。”

“我高中就沒向老爺子要過錢,去國外的那幾年也沒伸手向他討錢,我沒沾過他一點光,你們說,這套老房子是不是該屬於我?”

聽到最後一句,林香芬和孟鳳梅臉色大變。

兩人齊齊出聲:“這怎麼就屬於你了呢,老爺子有三個孫子,你不能獨占吧!”

於佩一臉冷漠。

警告:“你們兩人要是再打老房子的主意,那我就會把老房子變成我的,要是不信,你們儘可以試試。”

這話可不是鬨著玩,林香芬和孟鳳梅臉都綠了。

於佩是律師,肯定知道怎麼把房子變成她的。

要是於佩真較勁,兩人聯手都不一定鬥得過她!

在病房氣氛分外焦灼的時候,門外想起一陣敲門聲。

這時候來病房,莫非是鄒雨萍過來照顧老爺子?

於佩起身,先去開門。

沒料到外面竟然站著一位沉穩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進門便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方律師。”

聽到來人是律師,林香芬和孟鳳梅臉色陰沉。

不用講,肯定是於佩派過來的同行。

於佩比她們更懵。

她望著面前的中年男人,眼裡疑惑:“方律師??”

她沒為老爺子請過律師啊。

方律師率先解釋:“我替老爺子做過遺囑公證,聽說老爺子住院,特意過來看看。”

聽到“遺產公證”,林香芬和孟鳳梅頓時瞪大了眼。

也就是說,老爺子留了遺囑?

老爺子能有什麼財產,也就隻剩下一套老房子而已,看來老爺子早就做好老房子的分配?

兩人熱情萬分地擁上前,詢問:“方律師,不知道老爺子做了什麼樣的遺產分配?”

方律師一本正經:“抱歉,這個我不能透露,不過繼承人是可以在公證處申請查看的。”

一聽到可以查看,林香芬和孟鳳梅喜上眉梢。

兩人全然忘了剛才在病房門口大吵大鬨的事情,交頭接耳商議著明天請半天假,去公證處查看遺囑。

也全然忘了要接老爺子出院的事情,一出門轉頭走了。

兩人正在心裡高興著呢。

一般來說,老爺子的老房子不用立遺囑,最後肯定是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繼承,現在特意立了遺囑,那肯定是隻留給兩個孫子。

畢竟老爺子那會兒和於佩關係並不好,沒道理特意將老房子留給於佩。

林香芬和孟鳳梅兩人歡天喜地,要是老爺子真立了遺囑,那老房子可就沒有於佩什麼事了,憑於佩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改變遺囑吧!

於佩也是這樣的想法。

她突然卸了氣。

沒想到啊,剛剛放出去的狠話,立即被老爺子打了臉。

老爺子這麼恨她麼,還專門立遺囑,是一點好處也不想讓她占?

於佩抬頭看了一眼身邊愣愣站著等待著被領回家的老爺子,往日的種種恩怨浮上來,心裡來了氣。

語氣不太友善地對他喝道:“彆看我,你還是讓你兩個孫子領回家吧,還特意立遺囑,你是生怕便宜了我是吧?”

哪有這麼可惡的人。

虧她看在老爺子老年癡呆的份上不太想計較,沒料到老爺子操作一次比一次惡心人。

她當時就不該好心給老爺子請保姆,隨他去吧。

自己使勁寵兩個孫子,就該自己承擔後果!

一旁的方律師眼看兩個婦人扭頭走了,病房裡隻剩下看上去年輕又時髦的姑娘,姑娘嘴裡還憤憤有詞。

他沒由來想起立遺囑時,老爺子的喃喃自語,心裡一動,問道:“你是於佩嗎?”

於佩一愣,“是。”

方律師正色道:“我建議你明天也去公證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