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的吆喝聲在街道兩旁此起彼伏。
於佩拎著幾串羊肉, 吃得溫吞。
旁邊的謝雪容比她更不講究,遇到美食,簡直變成小孩, 貪婪得很, 幾口就解決了全部羊肉。
謝雪容從小就愛打扮,喜歡偷偷把魏春蘭的化妝品往自己臉上塗, 有一回她把自己的臉蛋塗成了紅蘋果,一出門,大院裡的鄰居都笑話她臉上像猴子屁股, 氣得她撲在床上委屈地哭。
後來長大了,學會打扮, 每天去學校都要穿得漂漂亮亮, 就算是統一校服, 她也要在校服領子上彆上一顆好看的胸針。
就這麼一個講究人, 遇到美食,講究不起來了。
於佩瞟了她一眼,看她捧著蔥油餅,吃得儘興,有些好笑。
想想謝雪容嘴巴是真好,幾乎不怎麼挑食,什麼都愛吃。
於佩收回目光, 繼續解決手上的羊肉。
沒走幾步,她瞥見路邊一個賣麥芽糖的攤主,攤主用一隻手在桌面的鐵板上龍飛鳳舞,不一會兒,一隻可愛兔子誕生,拿木簽沾上, 提起,列在旁邊十二生肖之中。
好久沒見這種麥芽糖,於佩有些懷念。
當時小學旁邊有個賣麥芽糖的大叔,總是偷偷摸摸等在放學的必經之路,用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形狀的麥芽糖誘惑小朋友購買。
那時候個人商販還不是那麼光明正大,每次大叔賣糖都像做賊似的左顧右盼,給她留下的印象很深。
於佩抬腳,準備過去。
還沒走出一步,謝屹搶在前面走了過去,對著攤主問了價格,直接從攤子上取出一支小豬形狀的糖,遞給她。
於佩滿臉問號:???
謝屹怎麼知道她想要?而且,這隻小豬……
她屬豬。
那一瞬間,於佩心裡有點驚悚。
然而下一秒,謝屹立即又抽出一支小豬形狀的糖遞給謝雪容。
謝雪容驚呼:“二哥!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二哥你真好,還特意買了屬於我的生肖!”
歡天喜地接過去,謝雪容挽起謝屹手臂,滿臉幸福。
於佩再度面無表情收回目光。
很好,她又想多了。
謝屹隻是記得謝雪容的生肖而已。
正好她與謝雪容同年。
至於為什麼第一個遞給她,純粹是因為她離得最近。
於佩若無其事開始品嘗童年的味道。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魏春蘭終於忍無可忍。
想著謝屹和於佩這兩天鬨了矛盾,她好不容易琢磨出一個法子,想讓兩人緩解緩解,沒想到謝雪容偏要進來插一腳。
她原本的計劃是將於佩和謝屹都約來夜市街,然後她找個理由回家,讓兩人繼續逛。
哪知道謝雪容非得跟著過來。
這丫頭沒什麼戀愛經曆,特彆沒有眼力勁,那麼大一個電燈泡杵在那裡,咕咚咕咚地冒光,也不嫌尷尬!
魏春蘭看不過眼,上前一步,拽過謝雪容的胳膊,吩咐:“雪容,你去跟著我買點東西。”
也不問謝雪容同不同意,拉了人直接走。
“哎哎哎……媽,我不想去,媽!你彆拽我,媽!你……”
魏春蘭手勁大,不一會兒將人拖個沒影,謝雪容的抗議聲逐漸湮沒在人群喧囂之中。
一時間,原地隻剩下於佩和謝屹兩人。
兩人都是明白人,心裡清楚魏春蘭的行為背後的意思,都沒吭聲。
於佩收回視線,捧著麥芽糖,繼續往前走。
謝屹抬腳跟上去。
前方,三兩成群的叼著煙頭的男人們迎面而來,擦肩而過時,留下一陣難聞的煙味,於佩皺鼻,用手捂了一下。
等人走遠,煙味漸散,她抬眼問身邊人:“你還抽煙嗎?”
回來這幾天,似乎還沒見謝屹抽煙。
謝屹漫不經心:“戒了。”
“是麼?”於佩有些意外,記憶中,好像謝屹很早就學會了抽煙。
高中旁邊有條巷子,經常聚集那些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巷子裡煙草入了味,每逢雨過,總會從地裡牆邊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她每次路過,都要捂住鼻子。
印象裡,在那裡遇見過謝屹幾次,都是在他剛退學那會兒。
明明也不愛學習,退學之後倒是經常跑來學校周圍溜達,也不知道來回味什麼。
大概擁有時不在乎,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後來她實在忍受不了巷子裡愈發濃重的潮濕發臭的煙味,寧願繞遠路也不願再走那條巷子,也就沒碰見過謝屹。
算算時間,那會兒謝屹也才剛成年沒多久。
一晃好幾年過去,她以為到他這個年齡,煙癮已經很大,沒想到居然戒了。
“戒了挺好,抽煙對身體不好,再說了煙味也難聞。”於佩不大理解抽煙怎麼會上癮。
她自顧自地說著,全然沒意識到旁邊謝屹的神情。
謝屹彎著的嘴角不太明顯,眸子裡情緒暗湧,還在回味那句話。
抽煙對身體不好。
那也算是她的關心了吧?
於佩哪裡想到自己隨意一句話竟被人放到心上,她舉著麥芽糖,沒嘗兩口,有點吃不下去。
甜,太甜了。
小時候怎麼沒發覺麥芽糖這麼甜?
抱著不浪費的心態,於佩將手中的糖吃完,嘴裡隻剩下滿腔甜膩的味道。
她想喝水。
乍一看去,周圍沒有賣水的地方,隻有前方一家小攤賣八寶粥。
騰騰的熱氣從鐵桶上方飄出來,攤主有力的吆喝響徹耳際:“八寶粥,八寶粥,好喝的八寶粥,香噴噴的八寶粥……”
於佩想過去。
這一次,甚至才剛剛冒出一個想法,謝屹已經走到八寶粥攤主面前,向攤主要了一碗。
於佩:!!!
這不對勁!
現在謝雪容不在,這碗八寶粥總不會是給謝雪容的吧?
謝屹怎麼每次都知道她想要什麼?
事不過三,這絕對不正常!
她疑惑中帶著怒意,正要衝過去質問,突然瞧見謝屹端著八寶粥直接喝了起來。
於佩:“……”
謝屹嘗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
他回頭,對上一臉憤怒的於佩,有點懵:“怎麼,你也想喝?沒給你買,你也不必一副這麼生氣的模樣吧?”
他回過頭吩咐攤主:“麻煩多來一碗。”
攤主多了一份生意,熱情回應:“好嘞!”
那碗追加的八寶粥落到於佩手中。
於佩垂眸,盯著手中熱騰騰、香噴噴的八寶粥,又抬頭去看身邊的人。
是不是她最近有點過於敏感?
怎麼什麼事情都開始懷疑起來?
於佩低頭喝粥。
沒有留意身邊傳來的若有若無帶著笑意的淺淺目光。
由於口渴,一碗粥很快解決。
瞧見不遠處有個垃圾桶,她走過去,扔掉手中的垃圾。
返回時,無意瞥見垃圾桶不遠處蹲著一個埋頭抽煙的寸頭男,隔了太遠,又背對著光,看不清面容,隻隱約覺得年紀不大,神情氣質流裡流氣,像街邊的街溜子。
男人左手夾煙,一口一口抽得悠閒。
來來往往的人群似乎並不太影響他,他盯著路面,隻在她扔過垃圾之後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裡包含了什麼情緒,於佩不太清楚,但感覺令人不適。
有種被人審視的意味。
這種目光並不少見,她初去國外,接收到很多這類審視的目光,審視她的學習能力、審視她的家室背景、審視她的性格為人……
可她在國內,很少被人這樣審視。
於佩走回謝屹身邊,沒了繼續逛下去的心思,“回去吧。”
“嗯。”謝屹也沒多說。
本來今天的行為都是魏春蘭的撮合,逛了這麼久,也算有交代。
想起兩人鬨彆扭的原因,於佩提了一嘴,“我那小玩具呢?”
“我放在工地。”謝屹接話。
於佩有些好笑,盯著謝屹:“你說你要什麼不好,要這麼個破玩具,那很好玩嗎?我九歲的時候就不玩了。”
謝屹不置可否,“可那是老爺子送給我的。”
於佩:“……”
得,不聊了,沒聊兩句又要聊出火氣。
兩人拐了個彎,往另一條街返回。
這條街上不是美食,是一些日用品,來逛的人並不多,相比於剛才的美食鋪子,這裡實在顯得有些冷清。
零零散散幾個人,連攤主都沒興致吆喝,路人走過,也不招攬。
於佩還殘餘一點興趣,左右看了看攤子上面琳琅滿目的小物件。
這一看不打緊,竟看出情況來!
於佩身子一僵,彎腰在賣襪子的小攤前駐足良久。
謝屹察覺她情緒不對勁,正要上前,於佩突然轉身,張開雙臂朝他抱了過來。
謝屹:?
於佩將腦袋抵在他胸口,結結實實的觸感傳來,使他腦子混沌一片,一瞬間甚至忘了呼吸。
如果於佩再貼近一些,或許能聽到他如雷貫耳的心跳。
隻在夢中才存在擁抱突如其來,有了實感,那樣真實,謝屹忘了思考,腦子短暫呈現空白。
直到於佩小聲開口,嚴肅又冷靜:“你幫我看看,我身後是不是有人跟蹤?”
謝屹立即回神,裝作若無其事抬眼,隨後冷下臉,沉聲道:“有兩個人。”
於佩抓住他腰身,偷偷從他胸口探出一雙眼,默默打量前方,聲音有點急促:“你身後也不隻兩人。”
來者不善,前有狼後有虎,怎麼辦?
謝屹當機立斷,順勢攬過她的肩,在她耳邊低語:“先裝作繼續看襪子。”
於佩依言,轉過身繼續在小攤上挑選襪子,謝屹站在她身邊,姿態悠閒,時不時與她搭話,一雙眼卻不動聲色觀察街道兩旁的情況。
摸清形勢後,他走上前,牽住於佩的手。
於佩沒反抗。
兩人對視一眼,讀懂彼此的眼神,幾乎是同時抬腳,從小攤後面穿了出去,瞬間融入夜色。
見兩人跑走,蹲點的人急了,手一揮,街道兩旁立即竄出七八號人物,迅速追了出去。
這一帶巷子多,黑燈瞎火,容易迷路。
於佩好幾年沒回來,沒法認路,隻能跟著謝屹。
謝屹比較熟悉地形,緊緊抓住她的手,七拐八繞,三兩下將她帶離夜市街周圍,招了出租,立即遠離。
兩人坐上出租,遠離危險,於佩終於鬆了一口氣。
出租車司機望了一眼後視鏡,出聲詢問:“兩位要去哪裡?”
謝屹正要回應,於佩伸手捂住他的嘴,笑道:“師傅,去望華酒店。”
“好嘞。”司機踩下油門,開始提速。
於佩鬆開手,目光與謝屹短暫交接,謝屹已經明白她的意思,沒發表意見。
這些人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萬一是從家裡開始跟蹤,或者有另一路人馬現在正跟蹤著魏春蘭和謝雪容,那現在回家,簡直自投羅網。
於佩冷著臉,開始剖析情況:“這夥人衝誰來的?”
謝屹沒接話。
於佩接著分析:“我回國沒多久,不可能這麼快就得罪了人,算算隻得罪過我二嫂和她那親嬸子。我二嫂和我關係再差,也不至於找人來報複我,但她親嬸子跟我無親無故,那就說不定了。”
“明天我去查查她的家庭背景,看看是不是她出手。”於佩隱隱覺得,那女人既然能如此狠心虐待老人,找人來報複她也不是不可能。
說完,她抬眸望向謝屹:“有沒有可能那夥人其實是衝你來的,你近期得罪過誰嗎?”
生意場上更容易結仇吧。
謝屹現在混跡生意場,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在利益面前,什麼都不值一提。
說不定是他生意對手想教訓他一下。
謝屹淡然:“我一向以和為貴。”
這話的確沒錯。
他不喜歡結仇,奉行的宗旨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除非對方做得太過分。
要說得罪,最近隻得罪過一個人。
搞傳銷的吳麻子。
“我回去查查。”謝屹冷著臉。
真要是吳麻子動手,就彆怪他不客氣。
於佩左思右想,覺得這夥人衝謝屹來的可能性更大,她都好幾年沒回國,剛回來沒幾天就被人盯上了?這也太不科學了吧!
這夥人衝著謝屹來的可能性絕對更大!
或許是打聽到謝屹要來夜市街,一路跟過來,或者早就埋伏在此。
於佩斜著眼,開始打量謝屹:“我說,你警覺度有點低啊,沒察覺到有人跟蹤?”
謝屹:“……”
謝屹無言以對,默默望向車窗外。
這話有點冤。
他的注意力隻有那麼多,有她在身邊,哪裡還能分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