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大婚聖旨下來後沒幾日,彼時喬月煙正坐在小塌上,垂眼聽著底下尚服局的太監回話。
底下的小太監哆哆嗦嗦的說道:“因著婚服的事情,尚宮大人做不了主,所以大人她想請娘娘去一趟尚服局,問一問娘娘的意見好改動禮服,也免得來回折騰。”
因為一個月後的大婚,尚服局正在加緊製作皇後與皇貴妃的禮服。
本來是已經完工了的,但誰料呈給皇上一看,皇上卻大發雷霆,尚服局那邊還是因著玉和公公的提醒,才曉得是皇貴妃的禮服出了問題。
皇貴妃的服飾比起皇後的要遜色很多。
但這本該是沒錯的,皇貴妃的禮服怎麼能越過皇後的去,那不是僭越嘛!
可咱們皇上不這麼想,雖然大家都明白,這場大婚,皇貴妃實該為皇後才是,可即便都明白這個事實,但皇後就是皇後,哪有皇貴妃服飾逾製過皇後禮服的,自古以來都未有過。
尚服局的尚宮很是憂愁,都知道皇後才是這後宮的女主人,雖然此次來的是繼後,可不管是仙逝的元後還是入宮的繼後,她們都是要上皇家玉牒的正宮娘娘。
皇貴妃名頭再好聽,本質上也不過是個高位分的妾氏,怎麼來說都不能越過皇後娘娘去的,可皇上又因禮服的事情很是震怒,現在的尚服局也是束手束腳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所以這尚宮娘子便讓小太監去一趟棲鳳宮,顯然那尚宮娘子的言辭間也頗有些看不上喬月煙的意思。
說起來這尚服局的尚宮還是太後在的時候提拔上來的,也算是宮裡的老人了。
昔日鄭皇後還在時,她如何的作威作福那是皇後頭疼的事,而如今皇後沒了,宮裡位分最大的就是她喬月煙了,雖然賢妃協理後宮,但那位尚宮娘子連她這個馬上便是皇貴妃的人都看不上,更何論對賢妃了。
賢妃協理後宮,瞧著是有些壓不住這些人的,所以什麼魑魅魍魎都跑出來了。
小太監小宮女的不敢招惹這位棲鳳宮的主,可總有些拎不清的老人。
喬月煙苦惱的歎了口氣,伍九九立馬有眼色的把小安子招了進來,讓他把那個小太監轟出去。
其實喬月煙心裡明白顧慎言這是鬨的哪出戲,若是她那天答應顧慎言的話,便不會有什麼金氏的事情,也不會有什麼皇貴妃了,她自此便是宮裡的皇後。
可喬月煙不願意,顧慎言才退了一步,面上看起來叫那金淑婉做了皇後,不過是給承恩公面子,實際上依舊是將皇後的規製排場給了她。
顧慎言在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喬月煙,即便她心裡在如何的不願意,都抵不過他顧慎言一句話的事情。
他面上是尊重了喬月煙不願為後的意願,卻是實打實的叫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宮裡有位皇貴妃,極為受寵,她喬月煙的名字必然要跟他顧慎言的名字一同出現,永遠也分不開。
在外人看來,是顧慎言盛寵喬月煙,可隻有她們倆個才明白,在這段關係中,無論是選擇權還是主動權從來都不在她的手裡。
棲鳳宮的大門外,伍九九倚在門口,冷眼看著小安子並幾個人正壓著尚服局來的那個小太監,她嗤笑一聲,擺擺手讓他們放開那人,隨後不緊不慢的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尚宮,奴才從來都是奴才,老了也不過是個老奴才罷了,想擺主子的排場,也該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咱們娘娘善心,隻讓人把你扔了出來,依我來說,就該扔到永巷才是。”
伍九九說完,拍了拍靠牆那側的肩膀,轉身進了棲鳳宮,進去的時候還不忘招呼著閉月羞花四個看熱鬨的小丫頭一並進去。
尚服局的小太監聽到伍九九的話,嚇得趕緊磕頭,嘴裡止不住的說道:“娘娘饒了奴才吧,奴才也是聽命辦事,娘娘饒了奴才吧。”
小安子拍拍那個太監的頭,居高臨下道:“滾吧,回去告訴那個老奴才,皇貴妃娘娘也是她說請就能請的,她算個什麼東西。”
此時尚服局裡,王宮正她聽著小太監的話,重重的拍著手邊的桌子,不解氣的將手裡的杯子摔向下面小太監的身上,怒道:“賤人,她以為這宮裡沒了皇後娘娘,她就能無法無天了嘛,賤人!”
她身邊的丫頭趕忙快步過去,輕輕的替她垂著肩膀,嘴裡順著說道:“可說呢,姑姑,這位皇貴妃也忒不把您放在眼裡了。”
王宮正被捏的舒服了,閉上眼睛沉思片刻,道:“曉春,你去庫裡將那套成品的皇貴妃禮服拿出來,咱們去會一會這位皇貴妃娘娘。”
曉春眼裡閃過一絲暗色,低頭稱“諾。”
等她走到庫房裡後,不禁冷笑一聲,這位宮正也未免太過自大了些,皇貴妃怎麼樣,又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宮正能質疑的。
更何況連皇上都縱著皇貴妃,她不過一個宮正,可還真把自己當太後了。
還不等她們過去棲鳳宮,喬月煙便攜著賢妃一同來了尚服局。
王宮正敷衍的向過來的兩位請安後,面上笑著道:“這小地方奴才多,怕是會汙了兩位娘娘的尊貴。”
賢妃淡定的坐在副位上,看著喬月煙越過那宮正,扶著伍九九的手在主位上坐下後,隨意的掃了一眼底下的人,立馬有小丫頭送茶上來,喬月煙抿了一口,對著賢妃道:“這小丫頭倒是有幾分機靈。”
賢妃同樣放下手裡的茶,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趕忙跪下,道:“奴婢曉春,承蒙娘娘們誇讚。”
一旁的王宮正被忽視,又看到身邊的丫頭對著她看不上的皇貴妃裝乖賣巧,不由得怒火中燒,咬牙道:“兩位娘娘大駕,到我這尚服局來不會隻是喝杯茶的吧。”
這話一出,喬月煙與賢妃對視一眼。
喬月煙抬眼瞥向王宮正所在的方向,頗有趣味的擺弄著茶盞,笑的一臉玩味。
伍九九卻沉下臉,上前說道:“放肆,你是什麼身份,也配同皇貴妃娘娘稱我,咱們宮正大人在宮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了,怎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既然王宮正不懂,奴婢自該教教宮正,什麼才是規矩。”
還沒等那位宮正反應過來,伍九九的大掌便揮上了她的左臉,伍九九可是密探出身,這一巴掌可不是說笑的,當即就將王宮正打的嘴角流血,趴倒在地,半天起不來身。
王宮正捂著自己火辣辣的左臉,狠狠地看著喬月煙,道:“大膽,我是太後親自提拔的尚服局宮正,又是太後娘家帶來的老人,自小照顧太後、伺候皇上,就連元皇後都敬我三分,你不過一個還未冊封的皇貴妃,也敢動我。”
聽到這話,喬月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著賢妃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不過一個皇貴妃的。”
一旁的賢妃也趕緊用手絹捂住嘴角,笑著說:“哎,可不是嘛,今兒個也算是托娘娘的福,看了這麼一場樂子。”
“這皇後之下便是皇貴妃,皇貴妃之下乃是貴妃,貴妃之後才是賢良淑德四妃,後才有妃、貴嬪、嬪、昭儀、貴人、才人、選侍這些,後宮等級森嚴,皇貴妃位同副後,一般來說,有皇後便不封皇貴妃,而你一個奴才,卻對皇貴妃不敬,誰借你的膽子。”賢妃放下手裡的茶盞,冷冷道。
“就算還未行冊封禮,可皇上聖旨以下,且你現在不認,那瑞安貴妃也是高位妃,你又怎敢對貴妃不敬?”
冷眼看著底下明顯還不服氣的王宮正,賢妃突然覺得和這樣拎不清的人說話很沒意思,她淡淡的垂眸道:“尚服局宮正不敬皇貴妃,自今日起,廢去其宮正之位送去掖庭宮,至於新的宮正……”
賢妃看了底下一眼,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曉春,道:“就你了。”
此時曉春正被剛才伍九九的那一巴掌嚇得瑟瑟發抖,這會子沒想到賢妃突然讓她接任新宮正,不禁有些愣神。
羞花戳了戳曉春,笑嘻嘻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謝謝賢妃娘娘。”
曉春趕緊跪下來,朝著皇貴妃和賢妃的方向一個勁的謝恩。
那原先的宮正不服氣,嘴裡喊著她是太後的人,喬月煙聽得煩,剛要說什麼,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這裡怎麼這麼吵鬨。”
顧慎言帶著幾個太監走進來,一看到喬月煙,就徑直的走了過去,坐到了她身邊。
喬月煙剛想開口,便聽到一旁的老宮正哭的悲切,道:“皇上您可要為老奴作主啊,皇貴妃娘娘仗著自己是皇貴妃,就要將老奴貶去那掖庭宮,老奴可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老人了,當初還不如一頭撞死,追隨太後娘娘去了的好,省的還要被人說成沒規矩的老奴才。”
這話著實惡毒,賢妃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看向顧慎言。
隻見喬月煙自從顧慎言來了之後,便冷著一張臉,而顧慎言卻耐著性子,勾著喬月煙的手,低聲說著些什麼。
賢妃頓時又恢複了她平日的冷淡模樣,老老實實的坐在座位上看戲。
那老宮正哭喊了半天,不見有人搭理她,抬頭一看,正看到賢妃譏諷的看了她一眼,她心裡不免一顫。
喬月煙看著顧慎言,冷言冷語道:“我看你還是先管好你的後宮才是,免得犯到我頭上。”
顧慎言卻不甚在意道:“不過是些奴才,隨意打發了便是。”又看了看下面跪著的老宮正,道:“既然不想去掖庭宮,那就彆去了。”
聽到這話,老宮正心裡頓時一喜,忙要爬起來謝恩,卻不料顧慎言緊接著道:“就去追隨太後吧,既然你那麼忠心,朕想太後在九泉之下看到你必然也是高興的。”
說完,也不管那奴才怎麼掙紮哭喊,冷漠的揮手讓人將她拖了下去。
喬月煙看了看顧慎言,問題解決了,她也懶得繼續留在尚服局了,隨意的朝著顧慎言擺擺手,她自己施施然的走了。
看著喬月煙離開,賢妃也有眼色的朝著顧慎言行了一禮,從尚服局告退。
顧慎言三兩步追上前面的喬月煙,看著喬月煙衣服拖尾上繡的金鳳,眼神暗了暗,一把拉住喬月煙的手,道:“一會去你棲鳳宮,等我一起用午膳。”
喬月煙甩開顧慎言的手,面無表情的從他身邊走過。
被喬月煙甩臉子,顧慎言卻沒有半點生氣,反而樂嗬嗬的看著喬月煙離開的方向。
等喬月煙走遠後,顧慎言才看到底下跪著的曉春,道:“既然讓你做宮正,那你便做宮正好了,不過有一點,這次的大婚禮服,朕不希望看到皇貴妃的服飾再有一點差錯。”
“皇貴妃鳳儀之姿,這禮服上該繡什麼,你該清楚。”
曉春連忙保證,這次絕不會出任何差錯,顧慎言這才滿意,又叮囑兩句,才走了。
等眾人都走後,曉春被幾個小宮女扶起來坐到主位上,看著底下的人向她請安問好,曉春心裡不免激動。
等風光夠了,她才看向負責皇貴妃禮服的繡娘,沉聲問道:“你覺得皇貴妃的禮服該怎麼做才好。”
負責皇貴妃禮服的繡娘低頭道:“奴婢愚蠢,皇上的話,奴婢不明白。”
曉春擺弄著手,淡淡道:“不論是頭飾還是禮服,一律按照皇後的標準來,無論是雕飾還是刺繡,都用金鳳圖案。”
那繡娘戰戰兢兢道:“可那是僭越啊,皇貴妃怎麼能和皇後一樣。”
曉春卻低低笑道:“怎麼不能,什麼皇後皇貴妃,這宮裡,皇上寵誰,誰才是主子。”
“這宮裡,不管有沒有皇後,但一定會有皇貴妃。”
“皇上都能讓皇貴妃和皇後兩人一同與他大婚,還有什麼僭越不僭越的。”
“那兩道聖旨在那兒,你們還看不明白嗎,你們若是不明白,老宮正的例子可就在眼前擺著呢。”
曉春說完,也不管眾人的想法,便揮手叫她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