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舊情人遇新夫君(1 / 1)

山巒起伏, 雲霧繚繞。

心有執念的人帶著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路南行,回到了那座被布置的一模一樣的院落。

魔尊司耀一生中風餐露宿,住過很多甚至旁人無法想象的神奇居所。隻是在這些地方中唯有一處他念念不忘——泯都城拍賣行的後院。

彆院的建築古樸典雅, 以天然石材和紅木裝點, 是仙界少見的厚重卻不失靈氣的風格。此時正是盛夏, 院落中央的假山上,樹木蔥蘢, 鬱鬱青青。

這裡的一花一草都是比著記憶中的拍賣行建造的。

原本普通的地方因為記憶的珍貴而變得獨一無二起來。魔界最強大的尊者懷著恨意從泥濘中重生, 在此處與年少時唯一幫助過他的人重逢。

他們一起看過六百年前仙界漂亮的銀色月光。

然後也許是她最後一絲愧疚, 所以流下了那滴她以為他沒有發覺的淚。

天生壞種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將美人放到院落中的搖椅上,然後輕柔地替她綁起頭發。因為不熟練,發絲依舊很鬆散地攏在身後。

他似乎連過很多次, 但一時間門還是沒有做到儘善儘美。

司耀難得安靜地坐在一旁, 隻是心滿意足地看著身側的美人。他偶爾會從桌上將泡好的茶舉過去, 精細地喂她喝上一口。

美人偶爾皺眉, 似乎想抬手阻止, 可是她細白的手指伸出去卻同那惡魔的手一擦而過。這時才發現,她的眼睛被不透光的發帶遮住——她看不見。

“你知道嗎?我等了好久, 今天的月亮是最好的。”司耀自言自語。

彆院中小徑曲折由石子鋪就,樹木在柔和的月光下搖曳生姿。確實是難得的月圓之夜。

“我看不見, 司耀。”

寧枝的聲音沒有什麼波瀾,從始至終都帶著些讓人崩潰的冷靜。她很少露出明顯的情緒,美人隻會讓人看到想看到的那一面。

她尖銳地將問題拋出,似乎沒有想過會不會改變現在兩人之間門強行和平的局面。

少年泡茶的手一頓,神情中飛速閃過焦慮和壓抑的狂躁。他乾啞著嗓子重複了幾次沒事。

“沒事,我講給你聽。”

寧枝眼睛上的布條被他施加了禁忌的法術,無法輕易扯開。他想帶她一起看漂亮的月色, 卻無法克製住自己內心的瘋狂,也無法大度地放開布條。

月光的美又怎麼可能靠人的話語去轉述。

就像寧枝不理解這個人如今種種的舉措。

美人冷笑一聲:“你瘋了,司耀。”

少年的神情更痛苦了幾分。

魔界自古以來最強大的尊者第一次露出無助的眼神,他起身蹲在搖椅的旁邊,後來又乾脆直接跪在了那,少年輕輕將下巴靠在她的膝頭,這個姿勢可以讓他能夠仰頭看著她。

就像是當年一無所有的他所在壁龕中,仰頭看著那個略微比他高上一些的女孩,和這束時光洪流中最皎潔的月光。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迷茫。

“寧枝,我真的好害怕。”

司耀從來都是驕傲和狂妄的代名詞,什麼時候聽見過這個壞種親口承認自己有任何畏懼之物?

——可少年握著她的手確實微微顫抖

司耀害怕寧枝的眼睛。

他確實瘋了。

早在知道她和玄殷的關係的那一刻他也許就瘋了吧。

他真的害怕看見她失望、厭惡的眼神,也害怕看見她恐懼、畏縮的表情。於是他隻能自欺欺人地將那雙他最愛的眸子遮了起來,假裝一切從未發生。

“你知道嗎…我看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書。”他的聲音很小聲,似乎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從來沒有找到過你說的那個故事。”

這是魔尊從來沒有對彆人說起過的秘密。

他為什麼喜歡那滴眼淚,是因為那是自壁龕分彆後寧枝再一次表露出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情緒。寧枝恨他怨他,是因為仙界和玄殷。但是寧枝在那個月夜沒有藏好的淚讓他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藏經閣。

“我不想讓你哭。”雖然那是因我產生的情緒。

“你可不可以有天因為我笑一笑啊?”

但完全無法視物的美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回應過他卑微的乞求。她好像徹底厭倦了他,所以哭、和笑都不會再給他了。

司耀吸了吸鼻子,又露出了像小狗一樣討好的笑容:

“沒事沒事,我記得你愛吃燒餅……”

“我明天早上去給你買。”

魔尊將她安頓好後,去另一間門臥房休息了。美人低頭側耳,聽到關門聲後深吸了一口氣。她並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卻並不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數。

「333: 總部駁回了所有的返航請求。」

意料之中。

寧枝放棄前往寒潭的那一瞬間門,是因為她意識到了鮫人拯救進度上漲的原因——對方接受並且完成了魔尊留下的所有傳承。

在她昏迷醒來時,所有的拯救進度就已經自動達到了100%。然而,截止到目前為止她依舊沒有自動退出《仙途》。所有的返航請求在最後的審批中被總部係統自動駁回,甚至沒有經曆人工的手續。

美人猶豫抬手,眼睛上的布條仍舊沒有辦法摘下。行動受限,返航受阻,她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寧枝:所有的接口都是正常的嗎?」

333查詢過後給出了肯定的回複。小係統的聲音罕見的沉悶,返航失敗是它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巨大風險。在宿主完成任務後,她的合同自動到期,屬於工作人員的特殊權利會被收回,維護係統不再對她實施任何來自高維的保護。

通俗來說——生死有命

所以寧枝在這個世界中耗時越久,她身邊的危險係數就越高。

333絕對不想看到這個結果。

對於這個新生的記錄係統而言,它的主要作用是作為宿主和公司之間門的信息樞紐,準確地記錄並彙報自己所觀察到的一切用於後續的數據分析。

但它從意識到世界時間門線的錯亂後,心中的天平就已經漸漸倒向了寧枝。它替她處理了太多灰色的操作,還有那些和周野的聊天記錄。

小係統在自己的使命和情感之間門做著艱難的掙紮,在這一刻,它徹底傾向它陪伴了數十年的宿主。

「333: 我會直接向聯邦主數據中心提交訴訟。」

但是無論它能夠做什麼,寧枝此刻真正的險境卻遠沒有解決。自動返航係統失效的同時伴隨著任務成功的過渡,寧枝失去了係統所帶有的存檔功能、時空裂縫逃脫功能,她失去了所有作為穿越者和高維生物的特權。

除了333沒有聯網的GPS係統還在運行,她和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沒有任何區彆。

也就是說,如果她在此時玩脫了,就真的會永遠留在《仙途》中,成為數據海洋中的一串代碼。

但是寧枝比它想象的要冷靜太多。

她半跪在被子上,伸手將司耀胡亂紮的那個馬尾散了下來披散在身後。鴉色柔順的長發落在美人的臉側,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朦朧和脆弱。

她說:“我看不見,幫我寫一封郵件吧。”

333應聲,問她寫給誰。

美人輕描淡寫地說:“收件人是百奧賽圖的公關部,抄送策劃主管、人事主管和戰略主管。郵件標題:我要見周遲賀。”

小係統一頓,這個名字似乎出發了它機械內部的某個反應。但是它沒有來得及細想,於是乖乖照做。

現實中,寧枝重新綁好了頭發。

她被司耀抱著進入這間門房間門,但是失去視覺後,其他的感官變得無比敏銳。她清晰地記得對方所邁出的步伐。從門到床鋪,司耀的步子一共走了十五步。

美人側頭計算了一下,她邁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她在第十九步的時候摸到了冰冷的門框。

此時外面天光大亮,微弱的光線從布料的縫隙中透了進來。司耀不在院落中,根據他的說法,是去買燒餅了。333提前調出了周圍地形的離線GPS係統,準備給她語音播報。

「333: 枝枝,我們能走就快點走。如果司耀回來就來不及了。」

“嗯,我知道。”

司耀沒有收走她的匕首,美人感受到腰後熟悉的硬物,定了定神。她漂亮的手指已經放在了銅質的門鎖上。

就在這一刻,她聽到了兩個腳步聲。在陌生又熟悉的嘈雜音中,她清晰地意識到其中一個人帶著一塊墨翠玉佩。

寧枝的心臟狂跳了一瞬。

集市熱鬨非凡,來來往往的人穿梭在升騰的煙火氣中。

一個俊美的少年穿行在喧囂裡,他身量很高,又氣質出眾,自然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隻是少年沒有理會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傾慕的眼神,徑直走到了燒餅鋪前。

“老板,來三個油鹽燒餅。”

他的聲音也好聽,老板忙忙碌碌間門抬了兩次頭去打量這位主顧。然後在對方催促的視線中趕忙將客人要的東西打包進紙袋。

剛出鍋的燒餅熱氣騰騰,泛著好聞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但是這看似急切的客人卻並沒有對這份美食有過多的觀察,隻是匆匆放進空間門靈戒中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喂!你這小子,是不是偷了我的東西!!”一個彪形大漢突然出現在司耀的身後,一雙油乎乎的大手作勢就要向少年的肩膀上拍去。

他腳步虛浮,似乎是沒有什麼修為的凡人。

但是司耀在閃避的一瞬間門感受到了對方沒有藏好的靈氣,還有那渾噩眼底一閃而過的清明。

魔尊呲牙一笑,這人有備而來。

是誰派來的呢?

是那個繼承了他秘境的廢物,還是他那個好哥哥?

男人見沒有一招控製住司耀,神色一沉,繼續大聲喊道:“喂!在這揚城裡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蠻力不通,他立刻轉換了攻勢。從一個看似找茬的惡霸變成了一位正義的市民,利用圍觀群眾瘋狂譴責著司耀。

大漢口口聲聲說看到這個少年拿走了自己的錢袋,放在了儲物空間門之內。

圍觀群眾不知經過,但也不敢相信這樣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年是一個齷齪的扒手。於是紛紛好心勸道:“你剛才收了什麼就拿出來給大家看一眼,一眼便可證明清白。”

少年站在人群的中心,微微挑眉。

他行走江湖上千年,最不看重的就是清白兩個字。如果道德和臉面可以當錢使,他寧願多給自己的枝枝買幾個餅。

但是空間門靈戒隻能凍結時間門,卻並不能阻止溫度的流逝。

少年的眼底劃過一絲猩紅——不管是誰派他來的,都耽誤了他給枝枝送吃的。

可是…不行。

他答應過寧枝,不能隨意發脾氣。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耐心也一點點耗儘。終於,司耀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將裝著燒餅的紙袋提出來,戲謔地展示了一圈:“就是一份燒餅。”

淳樸的百姓徹底相信了他,紛紛向壯漢說情。

就在司耀準備離開的一瞬間門,一個孩子快速衝了過來,然後將他手裡的袋子撞翻在地。同時,那個壯漢也不知何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少年笑著攥緊了拳頭。

魔尊回頭,燒餅店蒸籠裡所有的餅已經告罄,他方才是老板今日最後一籠中的最後三個。

少年歪了歪頭,暴虐的情緒在蔓延。

“可惜了好好的餅,不如拿上我這份吧。”溫潤如玉的男人的聲音。很陌生。不是那條弱魚和他討厭的哥哥。

魔尊眼神陰沉,冷漠地回頭。一個穿著墨色大氅的男人笑嗬嗬地站在不遠處,手裡提著熱氣騰騰的燒餅。

“謝謝。”少年最終上前,伸手準備接過,卻發現對方有著並不弱於他的修為,而且一直沒有鬆手。

“少俠受了這等委屈,不如邀我去彆院小坐?”容和景依舊是笑面虎的模樣,隻是手中的力道沒有小。

司耀看著這個陌生男人和氣的笑容,也露出一個森然的笑。

“好啊。”

荒郊野嶺,也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你處心積慮要和我回去,是為了什麼呢?

一路上,各懷鬼胎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靠近了彆院時容和景主動開口:“少俠,彆院中可有彆的人同住?”

“沒有。”

司耀冷漠異常。

他已經在思考把人埋在哪了。

容和景哦了一聲,仍舊笑眯眯地沒有反駁。他摩挲著手中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魔尊的手已經放在了院門之上,隻要輕輕一碰就能推開。他的右手聚了一團洶湧的靈力,眼神陰鷙。

“夫君,你回來了。”有人從門裡面將它猛地打開,清冷漂亮的盲女站在院落中,嘴角勾著淡淡的笑容。

她側頭“看向”容和景的位置:“來客人了?”

狐狸一樣的男人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間門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玉佩,連她的問話都沒有聽清,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才木然地問:“你說,他是何人?”

“我夫君。”寧枝面不改色,心不跳。

舊情人遇新夫君,也隻有她的心理素質才能撐住這個詭異又瘋狂的場面。

司耀的面色千變萬化。

他一會是錯愕的驚喜,一會又變成莫名的陰沉。

“進來吧,茶泡好了。”盲女從容地轉身,將身後無聲的硝煙留給了兩個人。

「333: 草草草宿主你在乾什麼?」

「寧枝:跑不掉咯,留下來玩一會。」

畢竟,恨她的人越多,她就越安全不是嗎?

想殺我?

先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