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 82 章 我是來搶親的(1 / 1)

寧枝穿著嫁衣一路在山林小道中跑著。

火紅的嫁衣經常不小心勾在歪斜的樹枝上, 寧枝隻能皺眉將布料扯開,然後順著村民口中的方向向山頂爬去。

美人心急如焚, 幻境已經結束, 如果不儘早將人帶走鮫人將會永遠地被壓在塌縮的時空縫隙中。也許宋澤乾永遠不會知道,她那句要救他的承諾是唯一的真心話。這一次,她明明沒有撒謊。

「333: 不知道為什麼, 鮫人的拯救進度在漲。」

「寧枝:觀察他的生命值報告。」

小係統收到,然後突然發出劇烈的警報聲。它的面板上, 鮫人不停地處在生與死的交界處, 生命值經常在徹底歸零後又一瞬間變回100%。它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詭異的情況,隻能和寧枝去說。

但此刻美人遇到了棘手的麻煩。

司耀慢條斯理地從山上走下來,然後拍了拍手裡的灰。

“彆攔我。”寧枝的神色也冷了下來,這已經接近了寒潭,她甚至能夠聽見水流動的聲音。

“喂喂喂,我可不是要攔你。”邪惡的壞種岔開話題,試圖拖延著時間。

寧枝分出心神觀察著鮫人飛速上升的拯救條,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測。而此時, 魔尊也迅速找到了機會上前打落了她的匕首,用一根從玄殷那順出來的布條將她的眼睛蒙上。

寧枝在陷入昏迷前最後一刻, 她看到了鮫人滿值的拯救點, 和她已經達到100%的進度條。

“我可不是來攔你的。”

“我是來搶親的。”

湖水冰冷刺骨,將整個人籠罩在寒意之中。

水下的暗波洶湧攪碎著掙紮的力氣。他無法聽見岸上的聲音,唯一可以穿透冰冷湖水的是自己的呼吸還有心跳聲。它心中沒有恐懼, 隻是有些茫然。

鮫人在水中自然地變成了原型。

生活在深淵中的生物不見光, 隻有深顏色的尾鰭和眼眸才能竭力捕捉到片刻溫暖。它的同伴有著墨綠色、深藍色甚至暗灰色的尾巴與頭發。整個族群中隻有它一個人——有著淡粉色的外表。

這是殘次品的象征。

意味著如果沒有意外,它會在出生後因為無法吸收到微薄的熱量而快速死去。一個強大的族群哪怕走向衰落,也不需要一個殘廢的首領。

但, 這是“沒有意外”發生的情況。

在現實世界中,世上偏偏有無數種巧合產生了那場賭約,那場將他帶到陸地上的意外。因此,它被賦予了生命。

這好像來自天道的寵愛。

它無法依靠自己在屬於它的深海中獲得存活的機會,於是有人將它帶到了魚不能生存的陸地,在這裡給了它無限的陽光。

鮫人依舊相信,孵化它的人期待著它的出生。隻是現在看來,這種期待和它曾經想象的略有不同而已。

它還是幸運的。

——岸上的人說了很多,它都不在乎

那個男人耀武揚威地站在岸上,看著沉沒在水中不曾掙紮的它。對方為什麼要告訴它真相,背後的目的他們彼此都知道。

它知道,卻不代表不難過。可鮫人是一種扭曲的生物,它們會終生追隨那個第一眼看到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

所以哪怕是謊言、利用和欺騙,它的本能也會讓他追逐著那束在蛋殼中就閃耀的陽光。

寧枝。

不論多少次念出這個名字還會覺得胸口滾燙。

她在哄他的時候講過太多太多的故事,有些也許她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但是鮫人特彆喜歡那個叫“美人魚”的傳說,因為這是和他最貼切的。

他也對陸地上的人一見鐘情,於是心甘情願地隱藏了尾巴,消除所有和鮫人相似的特征。他學會了吃煮熟的食物,哪怕會燙的他舌尖麻木;他學會了蹣跚地邁開腿走路,就算被不知情的人嘲笑;他用一個人的標準要求自己,連自己都好像要騙過了。

鮫人漂浮在水中,莫名的紅色光點湊近了他,融入了他的每一寸肌膚。

湖水和永夜沒有區彆。

司耀做得很絕,幾乎斷死了鮫人所有的生路。無論是從身體的困境還是精神的打擊,司耀都試圖將自己的競爭對手扼殺在搖籃裡。可是他千算萬算出現了一個致命的疏忽。

——這是一個傳承秘境

鮫人在水下終於失去了全部的體溫,徹底和寒潭融為一體。視線模糊,視野倒轉,時光回溯。他莫名地來到了一個破舊的藏經閣,好像附身在了一個矮小的孩子身上。他沒有辦法操縱這具新的軀體,隻能默默地跟隨視角移動。

鮫人掉進了時空的裂縫,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間。

如果換做是一般人,恐怕對這個體驗感到新奇。

但鮫人隻是縮在意識的角落,對“孩子”的動作無動於衷。身體的主人藏在壁龕裡,不停地在牆壁上畫畫,鮫人對此毫無興趣。

光陰不停飛逝,

鮫人被困在這個身軀中很多年。他時常陷入沉睡,很少對外界的刺激產生任何反應。隻有牆角上的畫在一點點變多,然後再被人抹去。

在某一天,陽光晴好的日子裡,鮫人不知為何又一次從這個身軀中醒來,然後看到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赤腳散發,穿著可愛的白袍子。

——已經可以看出長大後傾國傾城的容貌

鮫人終於有了反應,他開始試圖搶奪身體的控製,他想說話,想和那個熟悉的人影交談…但是他隻是寄托在記憶碎片中的一抹魂魄,無法改變任何現實中發生的事。

於是他停止了沉睡,開始和記憶的主人共生在同一具幼小的身軀。

他發現對方為了重新見到那個白衣女孩,不停地用幾乎對自己分外殘忍地絕食手段控製著身高和體重,隻為了再一次進入壁龕。

鮫人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他笑彆人的時候也看到了自己。

他跟著這個視角一路長大,鮫人的天賦是附身,這具身體因為它的到來而同樣擁有了這個能力。隻是這個幻境中的少年誤認為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天賦。鮫人一直旁觀著一切,看著這個人離開了仙界前往了魔界,在生死洗禮中變成了魔尊。

再後來,鮫人又一次跟著這個視角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這一次他們站在了截然相反的對立面上。她想殺他們。

她是清虛門太上長老玄殷唯一的徒弟,是一隻鶯靈。

鮫人看著她強忍著厭惡同他們虛與委蛇,然後又在不得已下需要孵化那顆蛋。鮫人在魔尊司耀的身軀裡,感受到她對與異母兄長的依戀,心如刀絞。但是他還是隻能沉默地旁觀著一切。在這一刻,他和司耀同時承受著淩遲之痛。

蛋孵化失敗了。

魔尊很得意,因為哪怕他知道寧枝後續的計劃,也心甘情願和她死在一起。鮫人拚命地想阻止一切,但是它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隨著合骨劍的全力一擊,魔尊身殞,鮫人的靈魂從記憶碎片中解脫……回到了蛋殼之中。

他孵化了。

卻忘記了一切。

原來這才是一切的真相。他的孵化並非是因為寧枝,而是因為魔尊的死。

粉發少年痛苦地捂住額頭,他想不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如果他在未來回到曾經的過去,又怎麼可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

但司耀附身的能力,的的確確是鮫人的種族天賦。

“你要努力強大,複興我們的族群。”

——是假的,你是鶯靈,是人族,唯獨不是鮫人

“我用聲音和海底的女巫換了雙腿。”

——這是你給我編織的童話

“快快出生吧。”

——不,你隻是乞求我能夠拯救你的愛人

“等出去就給你取名字。”

——緩兵之計嗎

漂亮的神明救了很多很多人,她救了仙界、救了玄殷,甚至連司耀都沒有趕儘殺絕,當然還有那條本不能出生的魚。她真的很好,但是又那麼無情。

原來,我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所以你不會在乎,也不會停留。

深淵裡的生物對光的執著總是可怕的,絕不可以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測他們的邏輯。仰慕、依賴、虔誠愛著神明的信徒同樣是自私的。它終其一生所追逐的,就是陽光為它的停留,獨屬於它的溫暖。

如果可憐不能得到憐憫,隻有無儘的權勢才能留住高飛的鶯。

【汝是否願意接受我的傳承?】

我願意。

【汝是何人?】

粉發少年沉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像水草一樣的頭發在暗流中翻飛。它思考了很久很久。如果注定等不到那個人的回盼,它也許可以用那個她誇讚過的名字。

“宋澤乾。”

你逃避著和我有關的事,可這大概是我唯一能想到和你有關的名字。

魔界突然震動,他們迎來了一位新的主人。自從魔尊身殞後,再也沒有人能過獲得對方的傳承。司耀在活著的時候就分外挑剔,現在怎麼會輕易將傳承交給彆人?

不過他們如何不解,事情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鮫人這個沉寂千年的種族,再一次走上了黑暗權力的核心層。在陰暗的角落裡蜷縮了六百餘年的黑暗生物們歡呼雀躍著,他們叫囂著要衝出去報仇雪恨,將虛偽的仙道屠戮殆儘。

但是接受了傳承的王發出了來自他第一個命令。

“不許動。”

魔界又一次瘋狂了,他們的王有著清冷沙啞的少年聲音,似乎比當初的司耀大人還要年輕。這是實力的絕對象征!

那麼王希望他們乾什麼呢?

“我要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