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賈康踩著鈴聲走進教室,教案往講台一拍：“上課，都回自己座位。”

兩手呈八字狀張開，撐在桌面。

抿唇,他長吸一口氣：“在開始這節課前，我要和大家好好聊聊關於學習態度的問題。”

“很多時候,我對你們成績其實沒那麼高要求。我的觀點一直都是努力就行，可總有人連這點都達不到。”

視線在許風遲身上微微沉下，他神情嚴肅。

“許風遲，你來前面。”

賈康向來好說話。

可笑眯眯的好好先生板起臉,才愈顯可怕。

整個教室鴉默雀靜，隻有許風遲緩緩往講台走去時帶動衣擺聲。

見她面容坦蕩,再想想她做的事,賈康氣不打一處來。

說的話也愈發不客氣。

“這次奧賽，許風遲主動表示自己想參加。我雖然覺得她基礎薄弱,但這也算人生體驗之一,隻是試試未嘗不可。”

“我對她能否入選並沒做要求。但！她主動報名，卻連3小時考試都坐不住！開考一個半小時就提前交卷！”

越說，賈康越怒火中燒。

拿支粉筆,轉身,在黑板寫下個大大的“1”字,手在上面“砰砰”直拍。

“一個半小時,那可是奧賽,你們覺得她能做多少題？”

“1班那些學生成績比她好得多,都堅持到最後，她是哪裡來的自信？”

粉筆灰“唰唰”下掉。

慘白慘白，與賈康黑沉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拿過放在教案上的手機，輸入“挑戰杯”網址,遞給許風遲。

“把你學號輸進去。讓我看看，你這麼輕狂，到底排全市多少名！”

批評如疾風利雨，打得許風遲似簷下綠植。

要不是真覺得題目都會，不敢信自己那麼簡單且反複檢查11遍還能做錯，她真得汗流浹背。

3秒開屏結束，賈康迫不及待點進個人信息“排名”一欄。

而後瞬間呆在原地。

市排名2，省排名5？！！

哽到喉口的罵登時說不出去。

全市第二？

基礎薄弱、態度不端正的全市第二？！

許風遲？！！

許風遲！！！！！！

要不是最後一點意識讓他記得這還是課堂，自己是老師，賈康真能興奮得宛若重回青春期，當場一蹦三尺高。

見賈康不說話，許風遲心也“咯噔”一下。

不會吧？真翻車了？

她題明明都會啊！

什麼情況？？？

提著口氣，她小心湊到賈康身旁，也探頭去看屏幕——

這也考得太好了吧！！！

眼睛瞪大，她滿臉不敢置信。

即便是自己親手做的題，也確定題目都會，可她想的隻

是能代表學校參賽概率增大。

哪敢奢望全市第二這麼誇張的排名！！！

兩手背在身後，右手悄悄掐在左手臂。

她對自己是真狠，直接上指甲。

“嘶——”

疼得沒忍住抽冷氣。

兩眼卻愈發冒光：“老師！你不是說這節課排名出來嗎？我排第幾？”

賈康：……

排名也就上課前才送來。

他壓根沒抱希望，看完1班成績，對趙慶之後找麻煩時會怎麼說做好心理預期，就來教室。

光顧著在腦子裡措辭怎麼罵這態度不端正的小妮子，完全沒關注她具體排多少名。

主要就她那月考成績、上課狀態……

怎麼看都不像能排上名的樣啊！

但賈康一摸下巴，尋思她模擬排名全市第2，最差也得全校第2吧？

儘管說出來不太好聽，可事實就是以三中每年高考遠不如高級中學的成績，不可能有這麼好生源。

許風遲這個半路覺醒潛力股完全算天上掉餡餅。

他不覺得唯一排她前面那人就這麼恰好也在三中。

等等！

這麼一想，許風遲豈不是全校第一？！！

賈康瞳孔驟縮，半句話沒落，轉身就往辦公室跑。

孕六月滾圓肚子隨他動作在空中彈啊彈。

辦公室一眾數學老師正圍著新鮮出爐排名目瞪口呆，看到賈康，當即“老賈老賈”地喊起來。

“你們班那丫頭居然考了第一！”

“我記得那丫頭月考還不及格來著！這麼快就考第一，老賈你怎麼教的？”

“靠！你小子不會之前讓學生扮豬吃老虎吧？普通班學生力壓強化班考第一，真特麼牛！”

還沒擠進去看到排名紙，賈康那小而不齊的牙便在臉上齜開花。

“借過，借過。”

胖胖身軀努力在人群中擠，他第一次賠笑臉賠得這麼開心：“我還在上課，馬上就得回去。拜托了，哥幾個排名先借我抄下。”

“行行，你先抄。”

眾人讓位，既替他開心，又忍不住泛酸。

“回班後可得好好誇誇你班這個黑馬。你這些年帶的都是普通班。她應該是你第一個去參加市選拔的學生吧？”

賈康並不擅長人際經營，在班裡有多受學生尊敬，在同事職場關係中就有多邊緣化。

生源不決定一切，但其實也決定至少八成。

從前他雖不以自己帶普通班自卑，但絕對談不上喜歡提。

可現在，他怎麼聽“普通班”三個字怎麼高興。

普通班好啊！普通班差生力壓強化班尖子生就更好了！

“是啊，第一個。”

賈康也不怕說出來讓同事們笑話。

“我之前沒看排名，剛剛上課，還在班上罵她不該提前交卷，說她成績差可以，但不能態度有問題

。”

在同事們羨慕嫉妒的視線中，他膨脹得快兩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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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讓她用我手機重新登錄網站，當場查全市排名來著。結果，你們猜她多少名？”

“猜個屁猜！”

10班老師笑罵。

“考完試監考老師就挨個電腦記錄過去，紙上寫得一清二楚！你小子嘚瑟就嘚瑟，還想賣關子讓我們誇，不道德啊！”

賈康擠眉弄眼和他怪笑，手下抄寫動作如飛。

平日踩時間線趕教案，都沒現在這麼快。

紙筆摩擦幾要起火！

與賈康被眾星拱月不同。

趙慶同樣擠在人群中，卻顯形單影隻。

雖也有學生入選，但畢竟強化班，加上平日招搖，有成果大家默認必須。

自然比不上突然冒出個不曾設想的普通班學生來得引人注目。

何況他們班學生還沒比上人普通班，最好不過第二？

抄完排名，賈康轉身回教室，不經意瞥到獨自站在一旁的趙慶。

不再如十分鐘前那般自認不如。

而是腦中不由自主湧現句：我沒有不如你。

年近半百，人至中年，孩子都已成人。

賈康發現自己心底竟仍有當年剛做老師時的野心與不甘。

想教出最好的學生。

想讓學生考進最好的大學。

想證明，中考成績不過是對學生過去階段成果的考察，全然不能作為未來發展判斷依據。

想說，儘管他教普通班，但無論他還是學生，都沒有比不上任何人。

深深凝視趙慶一眼，顧不上奚落，賈康健步如飛往教室走去。

才沒空搭理這個醜家夥，他要回去好好表揚他超級無敵特彆可愛小寶貝！！！

*

賈康離開，高二13班教室卻少見沒有掀開鍋。

眼睛一下一下地往講台方向瞥。

有人擔心等會老師拿了排名回來繼續罵她，也有人覺得她這是死到臨頭還倔。

張謙重就是後者。

“有的人是真不知羞啊。”

身子後仰，靠在後排同學課桌，他挑眉。

“明知道自己考得不咋地，居然還敢問老師排名。”

他這話但凡說在20秒前，不知道成績，許風遲都可能心下一沉。

可她才看到自己排名。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和“隻是模擬”差距這麼大，但總歸比張謙重那市37名好得多。

“你怎麼知道我考得不怎麼樣？”

雙手環胸，手肘支在講台上。

許風遲看著他，似笑非笑：“你看起來很自信啊。需要我幫你也問問排名嗎？”

“不用，我自己問。”

張謙重才不想少個出風頭機會。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達到你排名的零頭。”

舌頭頂腮，他惡意滿

滿，笑得一派輕鬆。

“之前自己在家模擬都才888名，這次還提前交卷，你不會直接變8888名吧？那我達到你零頭應該沒什麼壓力。”

“是嗎？”

許風遲沒接茬，隻是笑。

她是真覺得好笑。

知道排名，也知道數學老師知道自己排名，再看張謙重仿佛跳梁小醜。

人們隻會對能給自己帶來威脅或不好影響的人產生敵意。

而贏家對手下敗將總是懶得在意的。

隻是許風遲不接話，張謙重就以為她是怕了，愈發猖狂囂張起來。

於是，賈康剛哼著小調走進教室，就聽到句：“老師，我排多少名？”

順著聲音來源看去。

啊，是白眼狼。

有許風遲這個連強化班都比不上的全校第一在前，又是會幫自己說話的貼心小棉襖。

如今，他對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已毫不在意。

也不對，些微反感還是有的。

否則，他也不會明知這麼做會讓張謙重丟儘臉面，仍當全班同學面將他成績說出來。

還“格外體貼”地連帶許風遲排名一並說出。

假模假樣將抄有排名的紙拿起來，輕咳兩聲清清嗓。

“今天早上，學校組織統一考試選拔參加奧賽市級賽校隊成員。”

“張謙重，全市排名第36，本次考試全校第七”

“許風遲，全市排名第2，本次考試全校第一，將代表學校參加市選拔賽。”

看似與尋常沒區彆，實則聲音渾厚如鐘，比隔壁班戴著“小蜜蜂”的老師還大些。

賈康滿腦子“氣運丹田”，生怕沒讓班上任何一人聽到成績。

——最好是隔壁班同學也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