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1 / 1)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2772 字 6個月前

登基大典結束了,一切都塵埃落定,朝臣見形勢穩定,漸漸又生出新的心思——

他們開始催婚了。

“皇上如今已經年過半五十,卻仍未婚配,如今皇室正統沒有子嗣,大乾後繼無人,望皇上廣開選秀,為大乾皇室開枝散葉!”

“望皇上廣開選秀,為大乾皇室開枝散葉!”

“望皇上廣開選秀,為大乾皇室開枝散葉!”

禦書房內,馮樂真將第十本催婚奏折丟到桌上,扭頭跟範公公閒聊:“這群老古董先前口口聲聲說女子繼位於禮不合,這才過了幾天,可就催著朕趕緊開選秀了,還真是適應夠快的……還有這個半五十,究竟是哪來的說法,朕隻聽過年過半百,還沒見過半五十的,他們是巴不得將朕往老了說啊!”

範公公樂嗬嗬的:“殿下如今正是好時候,彆聽這群人瞎說。”

馮樂真笑了一聲:“全然不聽也不行,他們日日上奏,不得將朕煩死。”

“那殿下真要開選秀?”範公公有點茫然,“這男子選秀要怎麼弄,老奴還得仔細想想才行,畢竟女子進宮第一條,便是由嬤嬤驗明正身,這男子該怎麼驗……”

馮樂真見他還真苦惱上了,一時間有些好笑:“你就彆愁這個了,朕也沒打算聽他們的。”

如今她剛登基,若是貿然選秀,誰知道那些人會往宮裡塞多少牛鬼蛇神,這件事絕不能答應。

“這……不能全然不聽,也不打算聽他們的,那皇上究竟是聽還是不聽?”範公公問完,自己都覺得無奈了。

馮樂真垂眸看向桌上的奏折,靜了片刻後問:“你覺得該如何?”

“想來皇上已有決策。”範公公恭敬躬身。

馮樂真揚了揚唇:“信口閒聊,你不必拘謹。”

範公公頓了頓,到底還是開口了:“皇上的婚事,涉及前朝後宮的平衡,需往細了想……您剛以女子之身登基,老奴鬥膽說一句,如今根基尚淺,婚事若是得當,可將皇位坐得更穩,若是不得當,隻怕會弄巧成拙。”

“說了半天,等於什麼都沒說,”馮樂真氣笑了,“你可真是個老狐狸。”

範公公訕訕一笑,有點不好意思。

馮樂真突然想到陳儘安,自己入主皇宮後,曾叫他跟著過來,但他擔心不合規矩會對她不利,便堅決繼續住在將軍府裡,自從登基大典之後,兩人除了早朝的時候,連見面都少了。

如今催婚的事鬨得這麼大,他已經兩日沒進宮了,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想法……馮樂真眉頭微挑,正要開口說話,範公公便主動道:“將軍府這幾日的客人可不少。”

聽出他話裡有話,馮樂真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範公公清了清嗓子:“有不少人跑去向他求教如何討皇上歡心呢。”

她與陳儘安的事雖然沒有刻意宣揚,但也沒有過多遮掩,如今滿朝文武都在催著開選秀,會有人找到他也不意外,隻是……

“他如今可是朕唯一近臣,那些人不先巴結好他⒚_[(,反而求教那些亂七八糟的,就不怕他把他們趕出去?”馮樂真神情微妙。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楊將軍是手握兵權的一方大將,在那些人眼裡,他是早晚都要回南邊去的,若能教會他們討皇上喜歡,他們順利進宮,楊將軍也等於宮裡多了一條人脈,對他們而言可是一箭雙雕的好事。”範公公解釋道。

簡單來說,就是拉幫結派,結黨營私。

馮樂真對這些事可是熟得很,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輪到陳儘安,一時間有些好笑:“儘安大約是要被煩死了。”

“楊將軍……”範公公猶豫一下,到底還是照實說了,“楊將軍每日裡招待這些人,招待得很是用心。”

馮樂真眉頭微挑,一時間有些驚訝。

“殿下若是感興趣,不如老奴這就將楊將軍召進宮,您再仔細問問?”有些事點到即止,再說下去就不合適了,於是範公公適時提出。

馮樂真斟酌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今天還是算了,等這些奏折批完,估計都得到深夜了。”

範公公笑著答應一聲。

馮樂真重新拿起奏折,盤算著明天或者後天將陳儘安叫進宮來問問,她不覺得他會是那種結黨營私的人,但範公公都聽說的事,想來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哪有結黨營私結得人儘皆知的,儘安又不是什麼蠢貨,不遮掩必定是因為足夠坦然,她得找機會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她這樣打算著,翌日卻愈發忙了,一時間也顧不上陳儘安,反倒是傅知弦主動進宮了幾次,隻是每回來都是坐上半個時辰就走,三次裡有兩次都見不著她,他也不介意,自己在禦花園裡逛一逛,便慢悠悠離開了。

等到第四次時,馮樂真百忙之中抽空看他一眼,傅知弦立刻對她笑笑。

馮樂真無奈:“你究竟想做什麼?”

“什麼也不想做,隻是來看看殿下。”

她都登基多日了,他仍執著於喚她殿下,也不怕彆人聽到了,彈劾他八百回。馮樂真冷笑一聲,不再搭理他。

傅知弦也識趣的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的眉眼,仿佛如他所言,真的隻是來看看她。

半個時辰後,他站起身來。

“殿下,我走了。”他說。

馮樂真頭也不抬:“明日朕忙得很,你未必能見著朕。”

傅知弦盯著她低垂的肩頸看了許久,淺笑:“正好,我明日也不打算來了。”

馮樂真蹙了蹙眉,覺得他這語氣有些奇怪,於是抬頭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他的背影漸漸遠去。

因著這一眼,她一整晚都心神不寧,還夢到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的傅知弦剛失了爹娘,被傅家長輩磋磨得面黃肌瘦,卻依然能看出是個美人坯子,尤其是那雙眼睛,她雖然才七歲,卻也到了分辨美醜的年紀,一時間面上不顯,心裡卻喜歡得不得了,否則也不會主動相幫。

遠方響起一聲鐘鳴,馮

樂真緩緩睜開眼睛,阿葉秦婉等人已經在床邊跪等了。

又是嶄新的一天,又要上朝應付那群老家夥了。

馮樂真歎了聲氣,壓下越來越不安的心思,起床更衣。

今日早朝果然還是催婚的主題,她夜裡沒有睡好,心情難得有些煩躁,最後隻丟下一句‘朕自有主意’便離開了。

登基這麼久以來,她還是第一次沒等早朝結束就提前離開,下方的陳儘安視線追隨著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擔憂。

阿葉急匆匆跟在馮樂真身後,等回到寢宮才問:“皇上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

“朕也不知道,總之是心煩得很。”馮樂真捏了捏眉心,“許是沒睡好吧。”

“那您再睡會兒,睡足了再批奏折吧。”阿葉勸道。

馮樂真抿了抿唇:“罷了,還是不睡了。”

說罷,便徑直往禦書房去了,阿葉隻好繼續跟著。

在禦書房待了大半日,總算將奏折批完了,馮樂真正要召幾個大臣進宮議事,小黃門卻稟告說秦姑姑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秦婉一直負責後宮諸多事宜,鮮少會在她辦公的時候尋來,馮樂真頓了頓,等她進門後問她怎麼來了。

秦婉欲言又止,似乎糾結要不要說。

“但說無妨。”馮樂真看出她的猶豫,放緩了神色道。

秦婉沉默一瞬,歎息:“其實也不是大事,隻是奴婢突然聽說傅家今日辦喪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蹊蹺,該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辦喪事?”馮樂真皺眉,“辦誰的喪事?朕怎麼沒聽說過。”

“是給傅家大老爺和大夫人治喪,說是二人死得不光彩,所以不打算大辦,可不辦也不合適,所以隻叫了部分傅家族老,奴婢也是剛剛才知道……”

秦婉還沒說完,馮樂真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去:“阿葉,備馬車!朕要去傅家!”

阿葉還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模樣,一時間嚇呆了,還是秦婉推了她一下才趕緊去辦事。

不多會兒,一輛馬車就朝著傅家疾馳而去。

自從傅家大老爺死後,整個傅家的氣數好像都跟著儘了,當年先帝欽賜的匾額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擦洗,上面蒙著厚厚的一層灰,門前的石板地縫裡都開始往外冒荒草,整座宅子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老氣。

阿葉先一步下了馬車,帶人撞開了老舊的大門,下一瞬便睜大了眼睛——

隻見昔日清雅彆致的庭院裡掛滿了白幡,白幡上濺滿了紅色的血,花圃裡、空地上、池塘中全是屍體,隨意一看便有幾十人,每個人臉上都浮著臨時前的恐懼與慌張,有幾個甚至到死都沒閉上眼睛。

這是怎樣的人間煉獄,阿葉自認也是沾過不少血的人,可這一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下意識回頭看向馮樂真,卻隻看到馮樂真一片平靜,仿佛早已經預料到。

“皇上……”

她艱難開口,馮樂真卻沒有理會,徑直往院中

走去,跟著來的侍衛當即要去她周圍護著,阿葉卻擺了擺手,自己獨自一人跟在她後面。

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往前走,穿過了庭院後,來到了正廳門前。

正廳的門沒有關,屋裡正中央擺了兩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邊還散落著屍體和已經凝固的血。

傅知弦就坐在棺材前的蒲團上,正慢悠悠地喝著酒,任由地上的血弄臟了他的酒壺。馮樂真停下腳步,示意阿葉出去,阿葉猶豫一瞬還是聽話地出去了,偌大的正廳頓時隻剩下他們兩人。

“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你的仇我會替你報。”馮樂真淡淡開口。

“我也同殿下說過,我的仇我會自己報,畢竟……”傅知弦沒有回頭,但馮樂真看到他上揚的顴骨,便知道他此刻在笑,“不是誰都有機會手刃仇人兩次的。”

“瘋子。”馮樂真輕啟紅唇,視線又一次落在屋裡的屍體上。

這些屍體,全是傅家族人。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這幾日為何頻繁進宮了,恐怕就是為了在滿朝文武都在催婚的時候,給這些族人製造一個他還會繼續風光的假象,引得這些人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命令,來參加這樣一場所謂的喪事。

百年的清流世家,無數個參與過迫害傅知弦父母的主係旁支,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記憶,忘了當年將他的母親沉入池塘時,年僅六歲的他究竟生出了多少恨意,竟然還妄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最後因此丟了性命。

“他們直到死之前,還做著重回頂峰的美夢。”傅知弦心情極為愉悅。

馮樂真沉默一瞬,道:“起來,隨我回宮。”

傅知弦側目:“謀殺族親可是死罪,殿下要包庇我不成?”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馮樂真淡淡道。

傅知弦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卻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如今朝臣都在催著殿下開選秀廣納後宮,殿下是如何想的?”

馮樂真見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眉頭頓時皺起:“傅知弦……”

“想來是不會答應吧,你是第一個女皇帝,那些人一個個的看似臣服,但心裡隻怕是卯足了勁兒要把自家的兒郎送進宮裡,燒香拜佛盼著殿下給他們的兒郎生個兒子,再以江山後繼有人為由,請殿下讓出皇位,”傅知弦又倒了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兵不血刃,便能白得一江山,如此誘惑,隻怕連餘大人也不能抵抗。”

“外祖的確有意往宮裡塞人,被我說了之後便放棄了,如今沒再摻和。”馮樂真雖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卻還是接話道。

兩人相處,他若有心,總是能輕易拐走她的注意力。

“隻是暫時不摻和罷了,若殿下心生動搖,他肯定第一個往宮裡送人,可殿下若是遲遲不答應,隻怕往後是沒個安生時候了,所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先正經成個婚,暫時堵住他們的嘴,等將這些個心思活躍的人都收拾了,叫他們知道即便自家兒郎有可能成為未來繼承人的生父,江山仍然隻是你馮樂真的江山,你再考慮選秀的事

也不遲。”

嗯,知道。℅”馮樂真聽得出他處處為自己考慮,便溫聲答應了。

傅知弦靜默片刻,道:“看來你也是這般想的。”

馮樂真默認。

傅知弦又笑了笑。

他平日就愛笑,今日笑得更多,馮樂真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分慌張,隻是沒等她走上前去,傅知弦又開口了:“皇夫的人選,你要細細斟酌,但不必告訴我你會選誰。”

馮樂真頓了頓,苦笑:“皇帝成婚這種事哪裡瞞得住,你早晚會知道的。”

傅知弦身形微動,似乎想回頭看她,卻又忍住了。

兩人靜默許久,傅知弦才緩緩開口:“我……不會知道的。”

馮樂真倏然抬頭,想也不想地衝過去,幾乎是一刹那,傅知弦緩緩往地上倒去,卻在下一瞬恰好倒進馮樂真的懷中。

面色潮紅,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

馮樂真抱緊他,抬頭朝門外厲聲呼喝:“來人!召太醫!”

阿葉是第一個衝進來的,看到傅知弦的模樣後怔愣地睜大眼睛,直到馮樂真再次喚她,她才猛地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往外跑去。

“傅知弦……傅知弦你要是敢死……”馮樂真死死抓著他的衣袖,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傅知弦笑笑,艱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是真不知道,老天究竟待我好不好了,給我世上最好的父母,又早早奪走他們的性命,給我世上最好的老師,卻又讓我拿最好的你償還師恩,給我……”

他唇角溢出一絲血,馮樂真被那抹紅色刺得眼睛疼,近乎粗暴地給他擦去。

傅知弦的唇角都被擦紅了,平白透著一分淩虐過後的美,他閉了閉眼睛,又一次看向她:“給我重生的機會,偏偏不早不晚,重生在背叛之後,讓我可以再看一眼活生生的你,代價卻是碎掉的鏡子……”

“什麼碎掉的鏡子,你在胡說什麼?”馮樂真嗬斥,眼睛都氣紅了,“老老實實閉嘴等太醫,隻要你熬過這次,要多少鏡子我都給你!”

傅知弦被她的話逗笑,鮮紅的血液突然從嘴裡湧出,刹那便染紅了他和馮樂真。馮樂真拚命地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最後崩潰地大叫一聲,再看向他時眼底帶上了恨意。

“你是故意的……”她看似冷靜,聲音卻顫得幾乎不成形,“你恨我沒給你皇夫之位,便故意死在我面前,你在報複我……”

傅知弦想說什麼,嘴裡卻湧出一股一股的鮮血,最後隻能痛苦地閉了閉眼睛。

“傅知弦,你不許死!本宮命令你不許死!”馮樂真渾身發抖,抱著他如同抱著救命稻草,“太醫呢!太醫呢!”

“殿下……”傅知弦漸漸的不再吐血,也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仿佛一切在好轉。

馮樂真連忙點頭:“我在,我在!”

“不論你……這輩子要愛多少人,後宮要有多少個主子,我都要……要做你第一任皇夫,有名無實,我也要……”傅知弦聲音

虛弱,看向她的眼眸繾綣依戀,“要你心裡,不論將來要住進多少人,都會一直記著我。”

馮樂真腦子一片空白,聞言隻是拚命點頭:“隻要你好好活著,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

傅知弦唇角浮起一點弧度,通過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殿下呐,”他喃喃自語,“恨我吧,從初遇到如今,前後兩世……一共十八載,我始終是那個愛得……最自私的人。”

漂亮的眼睛漸漸發直,再沒有從前波光流轉的風情,馮樂真倉皇地喚他的名字,他卻好像都聽不到了,隻是嘴唇不停地顫動,似乎在說些什麼。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馮樂真發著抖俯下身,將耳朵湊到他的唇邊。

“對不起……”傅知弦聲音含糊,仿佛來自遙遠的過去,“沒救下你,對不起……”

他緩緩閉上眼睛,至死之際,沒有訴什麼衷情,反而仍在介懷她上一世死在自己的咫尺之外。

夜幕降臨,繁華的京都城上空突然炸開了盛大的煙花,一簇接著一簇,熱烈而喧鬨,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盛景。

煙花結束後,天與地又重歸寂靜。

陳儘安到來時,馮樂真一身血麻木地坐在地上,懷裡的人已然冰冷,阿葉站在旁邊,一雙眼睛紅得厲害,看到他來又無聲掉下眼淚。

陳儘安垂著眼眸,款步走到馮樂真面前蹲下:“皇上,我送你回宮。”

馮樂真眼睫微顫,怔怔看向他。

“我帶你回家。”陳儘安又說。

馮樂真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一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可是傅知弦怎麼辦?”

“阿葉會安頓好他的。”陳儘安溫聲道。

阿葉胡亂擦了擦眼睛,點頭:“對,皇上,奴婢會安頓好……”

她聲音突然卡殼,仿佛看著這樣一具冰冷的身體,連‘傅大人’三個字都說不出口,單是想想便心臟抽痛。

“會安頓好的。”她又重複一遍,卻不敢再低頭去看。

馮樂真低頭,靜靜看著傅知弦閉上的眼睛。

陳儘安不再言語,直接將他們分開,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馮樂真貼著他的脖頸,一如逃亡的時候與他低語。

“什麼?”陳儘安句句有回應。

“看似好脾氣,萬事都很隨意,其實眼裡最容不得沙子,也無法接受半點殘缺,”馮樂真抱緊了他的脖頸,“他前些日子找我做交易,說要做我的皇夫,我當時拒絕了……”

馮樂真說到一半突然閉嘴。

“然後呢?”陳儘安耐心引導。

“然後……”馮樂真腦子空得厲害,好一會兒才繼續道,“然後過了好幾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就算我答應了,他也不會進宮的。”

“為何?”陳儘安將她往上掂了掂,好讓她趴得更舒服點。

“因為從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脾性了……”馮樂真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他知道我們之間回不到以前了,即便成婚了,也不會和以前一模一樣,他想要一模一樣的,要不到……要不到,就索性毀了,也好過歲月淘沙,最後兩兩相忘。”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死在我面前,故意死在最好的年紀……”馮樂真面露痛苦,“他想用這種法子,讓我再也忘不了他,他不是死了……他是想換種法子,繼續活著。”

陳儘安能感覺到後頸傳來的潮濕,他將人背得愈發穩當,找了條無人的小道慢悠悠地走著,馮樂真抱得更緊了些,雙臂勒得他呼吸不暢,他卻沒有說話,隻是任由她這樣抱著。

“陳儘安。”她喚他。

陳儘安:“我在。”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馮樂真將臉埋進他的脖頸,“是阿葉告訴你的嗎?”

陳儘安沉默一瞬,道:“是傅大人的侍衛喚我來的。”

馮樂真眼睫微顫,如小刷子一般刷過他的後頸。

“侍衛說,傅大人交代了,若是你沒去傅家,便請我處理後續的事,不要讓你瞧見他的屍體,若是你去了……他讓我接你回家。”陳儘安低聲道。

後頸又濕了,身後的人呼吸極度壓抑,仿佛要透不過氣來。

許久,她低聲道:“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