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拔刀(1 / 1)

與黎箏一並重新走至眾人面前,扶蘇朗聲宣布:“此人就是犯人!之後會壓回——”

少年頓了一下,正在腦內思索壓回哪裡處置比較好,就聽前院上空議論紛紛,觀星宮宮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犯人?扶蘇公子明鑒啊,我兒絕不會是犯人,更不會偷宮人的錢財。您想想,他們一日薪酬才多少啊?而犬子雖說日日混不吝,沒有個正形,但好歹是下官唯一的兒子,下官從未短缺過他財務,他又怎會去偷竊呢?”

蔡觀星哀嚎著,一下子跪到了地面上,兩手抱著扶蘇的大腿,求他再將案件查查清楚。

這麼個獨生子,他是向來寵溺萬分,即便因為其喜好女色、總是偷窺女子洗浴換衣而鬨出不少事來,他也將苦主申冤的消息全部壓了下來,沒舍得叫這兒子受過一次懲罰和苦頭。

如今從不與他爭鋒相對的黎箏突然發難,很有可能是他兒子劣根再犯,去對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他本該在懷疑此事的第一時間上門威逼利誘,想儘辦法壓住消息。

但因這搶了他職務的草包首席個性懦弱好欺,找了這麼多次麻煩,也沒見她還手反擊過一次,蔡觀星看她不起,也因此沒有過往般的重視。

再來對方搶了他官職,他對此事幸災樂禍,喜聞樂見。

卻沒想到惹了她竟會引來扶蘇公子給予撐腰!

扶蘇公子可是陛下最為看重的長公子,又在最近剛被立了太子,正是風光無兩之時,他如何能夠衝撞這位頂級貴人?

如此想著,蔡觀星也不願他那全家都寶貝的,早已被寵壞的獨苗,在外頭吃大虧。

即便孽子跟黎箏之間真正發生了什麼事,那軟弱草包為了自己的名聲和未來考慮,估計也不敢明說,隻敢拐彎抹角地講什麼“偷竊”。

這可算是給了他們惡人父子倆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更何況,他們也確實沒有偷過什麼財物,若是真要見公堂擺證據的話,他們可是立於不敗之地!

蔡觀星一邊低著頭假裝抹眼淚,一邊偷偷回頭給他的黨羽使眼色。

觀星宮的人面面相覷。

被這品行低劣的采花賊連累了大半日站在太陽底下照曬之後,礙於蔡觀星積威深厚,還是有人哆哆嗦嗦地直面天潢貴胄,王室公子,幫這采花賊說話:“扶、扶蘇公子,還請您明鑒呐,這孩子是我們觀星宮的人一個個看著長大的,那品性如何,還能不知道嗎?怎麼可能偷錢?”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後頭很快便踴躍了第二個:“扶蘇公子,觀星宮裡的都是一家人!即便真的有,那也絕對稱不上是偷啊!我們都是這孩子的叔叔伯伯,給孩子幾個零錢,怎麼能講是偷呢?”

蔡觀星使眼色是想叫他們幫忙,可這兩句話一聽,分明都幫在細枝末節的地方,完全解決不了問題!

他趕緊咳嗆了一陣,扯著嗓子自己來地道:“不是,不是啊扶蘇公子,您可千萬彆聽他們瞎說,

犬子才不拿他們財物當零錢,零錢我們自己家有的是!關注點應該在證據上!既然您和白首席說犬子偷竊,那他偷的財物在哪裡呢?您能不能從他身上找出來,再讓觀星宮的人指認,其中有哪一件是屬於彆人卻被犬子偷去了的?”

此話一出,黎箏和扶蘇俱是皺攏了眉。

證據,有沒有能夠從他身上找出來,並且能被觀星宮的人指認的證據才是關鍵。

這蔡觀星好生狡詐!

如果隻問財物,或者要求當場找出財物這都好辦,隨手往他身上藏一個,再假裝摸出來便是了。

但在這蔡觀星積威深厚的觀星宮中,又有誰敢站出來指認東西呢?

少年轉過頭,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黎箏面上也陰雲密布。

看來想要往此人身上潑這盆臟水,還有些難度!

見兩人都僵持在原地不言不語,蔡觀星的表情立時小雨轉晴,笑逐顏開。

“白首席,扶蘇公子,怎麼樣?沒有證據吧?沒有證據的話,還請您二位將犬子放開吧?”

他得意忘形,趾高氣昂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恨得牙癢癢。

但有什麼辦法呢?

隻要黎箏無法將對方犯下真正的錯處直截了當地說出,便要受他的欺壓。

甚至,即便說出來,毀壞了自己的名聲,對方也完全可以不承認。

“沒看過就是沒看過,這女人該不會騷瘋了,想被人看,才這樣來汙蔑我吧?”

“該不會是看重我的家財身份,想要傍上我讓我負責才這樣說的吧?”

越是慣犯,面對被抓捕的情況就越是平淡,他會義正言辭地為自己辯解,再將臟水潑回真正的受害者身上。

可是,難道就要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連一點懲罰都沒有受到,完好無損地回去?

黎箏一口銀牙都快咬碎。

眼角處,瞥見一抹銀光。

是扶蘇,他寒著臉,緩緩地抽出了掛於腰間的長刀。

看著滿臉喜意的蔡觀星和即將被他從侍從手裡拯救出來的采花賊,少年冷峻的眼神冰冷到了極點。

黎箏神情一頓,伸手按住了扶蘇的手背。

渾身殺氣亂冒的少年回眸,待看到黎箏的時候又冰雪消融,將那份溫柔獨獨留給她。

這抹溫度很快又被堅冰所替代,扶蘇啟唇,滿臉肅殺地吐字:“放開我,轉過去,等會兒不論聽到什麼動靜,你都彆回頭。”

黎箏按著他的手微顫。

這是扶蘇,是被後世之人誇仁善剛毅誇了兩百年的扶蘇,若是今天在這裡為她拔了刀,他的名聲,可就全毀了。

黎箏朝他緩緩搖頭。

扶蘇垂眸睨她的模樣,帶著片刻溫柔:“放心,我動作很快。”

黎箏閉了閉眼。

她來到這裡,是為了改變秦國二世而亡,不讓秦滅在胡亥趙高二人手中,也是為了拯救扶蘇,不讓他受到趙高欺騙,再度自殺。

而不是來讓他為她背上罵名的!

黎箏走近兩步,盯著扶蘇漆黑的雙眸道:“彆這樣,還不到這樣做的地步。”

扶蘇扯了下嘴角,帶著抹嗜血的怒意:“現在不是,什麼時候是?他都對你——”

黎箏抓住了他的手臂,傾身過去,低聲道:“拜托了,彆這樣做,拜托你···扶蘇哥哥。”

少年雙眼驚訝的微微圓睜,呼吸停滯的同時,整張俊臉都紅了起來。

她向來公事公辦,客客氣氣,格外生疏地喊他公子、殿下,直接喊他扶蘇還是第一次,更何況,還是哥哥!

黎箏也忍不住低下了頭,秀美的臉蛋微紅。

即便是體內存著經曆過現代的靈魂,這聲“哥哥”也實在是過於超過了。

她第一次試著這樣討好彆人,果然,還是很尷尬。

閉著眼,深呼一口氣,終究還是抬起頭,抓住扶蘇分神的機會,按著他的手背,“刷”得一聲將刀按回了刀鞘。

反應過來的溫潤公子有些生氣,可因為對著她發不出來,又無可奈何的隻能變成了生悶氣。

扶蘇側著臉,沒好意思去看黎箏,視線胡亂的選中了空中一點凝視,表情十分鎮定,他將所有湧動起伏,不平的心潮都隱藏在冷靜的面具之下,唯有耳尖的一抹紅色,終究還是泄露了絲絲心緒:“不砍他,那怎麼辦?”

黎箏更是變扭而不好意思,少年說完話之後,停了會兒才開口:“總會有彆的辦法的···我,那個,“哥哥””

耳朵接收到什麼神聖的稱呼,扶蘇眼神都為之一變,卻聽黎箏輕聲道:““哥哥”什麼的還是太早了,我,我以後,暫時不會再這麼喊了。”

少年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滿滿的失望與可惜壓著他,但如此做法反倒符合了人之常情,他隻好裝作舉雙手雙腳讚成地道:“是該這樣,等···等我們成婚之後,再喊吧。”

扶蘇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胡言亂語的,還奇怪的非要提成婚····應該不會被認為他是在迫不及待吧?

兩人氣氛曖昧,話說著說著便歸於靜謐,心中各自小鹿亂撞,早已將旁人忘得一乾二淨。

要不是蔡觀星費儘九牛二虎之力,都無法在沒有扶蘇命令的情況下,將他的采花賊兒子從侍衛手下救出,再度垂頭喪氣地跑到扶蘇這邊,重新點頭彎腰地討好,兩人都快忘了他人的存在了。

少年冰冷的眼睛瞵視著這名頭發稀疏,肚皮像頂著幾個遊泳圈的油膩中年男子。

正要開口,表示絕不會輕易放走嫌疑人的時候,便聽“呸”的一聲。

長了雙怪氣橫生,總是在打量四周女子臉、脖子、腿的眼睛的采花賊終於將塞在他口中的布子吐了出來。

“哈,哈,總算能說話了,等,等等,等等,侍衛大哥,彆再塞了,老子是來認罪的!”

犯罪者嚷嚷出的巨大動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他自己老爹。

“什麼?你這個孽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麼認罪?你要認什麼罪?”

蔡觀星著急忙慌的跑過去,不斷的以嚴肅的眼神和高昂的語調來阻止他兒子的昏頭想法。

然而蔡觀星已經足夠狡詐了,他的兒子卻更勝一籌。

蔡人正笑了笑,依舊是那張看上去就令人生出幾分好感的好人臉,依舊是那雙渾濁的、淫/邪的,目光一動便顯出幾分違和微妙之感的雙眼,扭頭看了看扶蘇和黎箏。

收到那束怪異的目光,黎箏眉頭一蹙,心中感到些許不適。

一隻溫暖的手,包住了她不自覺攥起的拳頭。

少年往前走了兩步,用自己的身體,整個擋住了黎箏。

扶蘇目光不善地回視這變態。

蔡人正滿不在乎的又是一笑:“白首席,扶蘇公子,彆擔心了,我是來認罪的,如你們所說,我確實偷了觀星宮眾人的財物,還偷了很是不少,麻煩這位侍從大哥幫我鬆個綁,我把那些東西全都拿出來。”

蔡觀星驚叫:“孽子!你在說些什麼東西?你怎麼可能——”

話語間,蔡人正已經被鬆了綁,他將自己所有的貼身物品都拿了出來,一一擺在地面上,而後伸著手指,往觀星宮人群裡隨意一點,勾了勾手指,讓人上來:“這塊玉是你的東西吧?應該有,好些錢吧?唉我一時技癢便犯了錯,在這裡給大家道個歉。”

那明明是他自己的貼身玉佩,卻非要說是彆人的東西,當真好生奇怪。

被點上來的人一頭霧水,拿著玉佩,也不敢否認蔡人正的話,隻胡亂地點頭。

扶蘇神情一動,稍有不解:“他這是乾什麼?他不承認的話,我們還抓不到他的把柄。”

黎箏沒好氣的“哼”了聲,冷笑:“大概是怕了殿下您,擔心被報複,所以才自認當賊。”

在秦國,隻要偷竊就會被罰三十天苦力,數額重大的話,需要額外增加金錢作為賠償,但除了以上兩項之外,就沒有額外的懲罰了。

比起被私下報複,認罪的懲罰自然輕得多。

扶蘇也反應了過來,他低聲喃喃道:“真是好生陰險狡詐,但隻是如此,可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