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莊公三年(1 / 1)

宋公馮的身影在沒人注意的時刻開始變淡,等到鄧曼發現,並且驚訝地喚了一聲“宋公”時,他已經隻剩下了一道影子。

當所有視線都注視著馮時,他笑吟吟地揮了揮手:“寡人無甚掛念,也並無不甘,便先走一步。各位保重。”他收回自己已經透明的手掌,來回翻轉著,又自語道,“真是頗為奇特的經曆,但這次歸去總該是真的在冥室之中了罷。”

“他竟是我等中人裡最灑脫的一個。”寤生感歎道,“完全不在意身後之事,也未見他對生前之事有何在意,看過自己一生的後世評說便罷。若非身份所致,恐怕他並不會來到這裡。”

公子忽久久沉默著,此時突然開口道:“忽有愧於君父的教導,且無益於鄭,亦欲離去了。”他話雖這麼說,卻也並沒有等待寤生的首肯,便自行做了決定。

而伴隨著公子忽漸漸消失的身影同時響起的,則是公子突的聲音:“我並不感到愧疚。”他的語調平靜無波,目光凝視著兄長原本在的位置,“但你本不該早亡。”

“君上此言實是有趣。”祭仲忍不住笑得譏嘲,第一次在寤生面前稱呼公子突為君,“可惜太子聽不到了。”

“夠了。”寤生及時製止住二人間的針鋒相對。他欲言又止,本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也沒再開口。

【莊公年首先發生了一件事,魯國一個叫溺的大夫與齊國軍隊一起伐衛。溺大概是魯國的某位公族,不用太在意,重點在於他做的這件事情。《左傳》在解經的時候,寫作“疾之也”。這個說法在提公子翬的時候就出現過。】

【當時是指責公子翬專橫無禮,不聽魯隱公的命令就出兵。而此處大概也是如此。在魯國心知肚明魯桓公的死與齊國脫不了乾係的前提下,魯國大夫不聽國君號令出兵,還與齊軍伐同姓之國,這槽點輕而易舉地就已經有個了。】

【不是說同姓之國不能伐,是在魯、齊已經有齟齬的前提下,完全能夠以此為借口拒絕出兵;而且沒有王令同樣是一個合適的理由。但就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去給齊國做小弟,隻能說此時齊國對魯國的影響確實是很深的。】

在眾人未曾注意的角落,有人出現便靜悄悄地坐在地毯上,默不作聲地聽著來自後世的聲音。

【好,接下來這件事情和我們的老朋友紀國有關。從當年鄭莊公和齊僖公跑去紀國開始,紀國就時刻活在要被齊國滅國的恐懼中。行吧我可能稍微誇張了點,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之前說過為了擺脫這種恐懼,紀國數次請求魯國說和,還把女兒嫁給周桓王。】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隨著齊襄公地位穩固,他一手拿捏著衛國,準備把外甥衛惠公送回國當衛侯;一手則開始收拾紀國了。關於為什麼齊魯周邊小國那麼多,為什麼偏偏先對紀國開刀,其實是有說法的。】

【《史記》對此的記載很簡單,齊哀公因為紀侯的汙蔑被周王給烹了,後來也沒有再提這件事。但是公羊傳不同,文中認為齊襄公的一係列舉動到最終滅

亡紀國,正是為了報九世祖齊哀公的大仇,並對這件事有極高的評價。】

【不過公羊傳的寫法本身帶點述評的味道,作者對此事的大加讚賞存在有一定的政治色彩。事實上,齊國這時候已經在影響魯國、乾預衛國,後來荀子也有說過齊桓公“詐邾欺莒”。所以對周邊國家出手,主要還是因為齊國有爭霸之心。】

“齊桓公?是誰?糾還是小白?”諸兒偏頭詢問文薑,手裡還閒不住地勾弄著她發髻之外垂落的發梢,最後又自問自答道,“是小白罷。衛國無能,做不了助力。他也不容易。”

文薑哼了一聲沒說話,算是默認。

“做得不錯。”諸兒仿佛是哼笑著說出的這句話,言語中竟是滿意與誇獎之意。

宣薑見不得他這樣,諷刺道:“不論是糾還是小白,總歸比你做齊侯合適。”

諸兒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真是遺憾,若非我早逝無子,這齊侯之位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們。”

“那麼多女人還生不出兒子,肯定是有隱疾。”宣薑小聲罵道。

“我聽到了。”諸兒平靜道。

【除了我們講述的紀國的前情,齊襄公正式開始對紀國出手其實是從莊公元年開始的。所謂溫水煮青蛙,最初齊襄公隻是占領了紀國的座城邑,並且把城中的百姓遷走了。看起來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戰爭,甚至很難說是不是邑大夫當場反水。】

【接下來是莊公年,紀侯的……應該是弟弟紀季帶領著酅地投靠了齊國,成為了齊國的附庸,紀國從此被一分為二。考慮到魯國和紀國向來關係不錯,魯女也嫁了好幾位去紀國,再加上齊國強大勢必威脅到魯國,魯莊公想要阻止齊襄公的行為。】

【他跑去見了鄭國國君,希望鄭國能夠對此有所乾預,畢竟這個時期最強的兩個國家就是齊國和鄭國。可惜公子亹死後,鄭國的新鄭君子儀也並非很強勢的人。鄭厲公還在自己的封地濼虎視眈眈呢,他處理不掉這個隱患,自然不敢離開鄭國。】

【何況,想要吞並紀國的是齊國。齊、魯、紀同在今天的山東省,尤其是紀國其實就在齊國旁邊,是齊國擴張的必經之路,想要阻止一時也許可以,想要齊國放棄對紀國下手根本不可能的。子儀也不想招惹是非,尤其齊紀都離鄭國挺遠。】

低低的歎息傳入莊薑之耳,由於實在被宣薑吵得有些煩,她特意重新找了個離人群遠些的位置。此時她順著聲音看去,果然發現了陌生人的存在。

按照慣例,此時出現的應該正是魯侯同。莊薑雖然這樣認為,但她畢竟沒有見過對方,便走到文薑身邊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向後看。

“同?”文薑一眼看去,便溫柔地喚道,“到母親這裡來。”

遠處的人影靜止未動。

【魯莊公其實挺努力的,他跑到鄭國其實待了天之久,估計也是勤勤懇懇地在勸說子儀,然而這件事鄭國如果幫忙就是純純的費力不討好,根本不現實。並且最後得到好處的隻會是紀國和魯國,說到底還是魯國。】

【至於怎麼知道待了天,因為是“次於”鄭地,《左傳》明明白白寫著,“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舍、信、次個動詞,是特定軍隊來使用的。因為軍隊一日行十裡,而十裡成為一舍,所以“一宿為舍”。】

【既然找幫手沒找著,魯莊公自己在朝堂中親齊勢力明顯占優,甚至親娘都在齊國沒有侵犯魯國時天生和齊國擁有相同利益的前提下,自然是保不住紀國了。所以莊公四年,紀國終於涼了。】

“母親。”魯侯同緩緩走上前來,又對著諸兒頗有惡意地一笑,“齊公,哦,不,是先齊公。”

文薑並沒有阻止他的打算。

【當然,紀侯還是做了垂死掙紮。他並不想屈服於齊國,但國內的貴族肯定是不想把齊國得罪得太死,所以紀侯把自己剩下的一半地盤又分給了紀季一部分。然而這還不夠,又過了些日子,紀侯終究為了避免齊國的責難徹底離開了紀國。】

【紀季本就已帶著酅地成了齊國的附庸,紀侯大去之後,紀國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終於不複存在了。所謂的“九世之仇”就此終結。嗯,從國際視角來看,齊襄公好像還是挺能乾的,名聲太差果然主要是人品不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