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莊公四年(1 / 1)

【不過雖然都說齊襄公人品不行,但是他有時候還是做點人事兒。比如隱公年間嫁給紀侯的魯君之女紀伯姬,在紀國被齊國攻打、國內混亂的時候死了。等到紀侯逃走,齊襄公接手了紀國,還記得給紀伯姬下葬。】

【幫他國諸侯或者君夫人下葬應該還是由於禮的驅使,一般來說大家都願意給戰敗國這個面子,順便安撫一下這個國家的人民。但是齊襄公是誰,他的人設就是喜怒無常,迫害兄弟,濫殺無辜。做這種事就是感覺還挺新奇的。】

【徹底解決紀國之前,齊襄公去見了陳國和鄭國的國君。處理完之後,他又和魯莊公一起出門狩獵。雖然史書都沒有寫這些會見究竟是為了什麼,但總不可能是單純為了旅遊。很難說是不是藏著什麼警告啊,威逼利誘啊之類的事情。】

【總之齊襄公在位期間的第一件大事……呃,不對,應該是於國有利的事情做完了,讓紀國徹底成了齊國的一部分。至於之所以說不是第一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可能是摔死魯桓公吧。暫時忽略他,接下來,我們將視線轉移到楚國。】

諸兒並沒有理會同的意思,他頗感興趣地望著熒幕中的後世女子。即使聽到對方多次口出狂言,對他的德行也很是鄙夷,而對方所說的基本代表後世對他的評價,也依舊對這些不以為意。

他確實就是這樣充滿好奇心又肆意妄為的人。文薑心想。

同依舊敵視地看著諸兒,畢竟沒有人會對自己母親的情夫、還是害死自己父親的人抱有好感。哪怕對方同時也是自己妻子的父親,哪怕諸兒對魯國的侵擾完全比不上繼任齊侯之位的公子小白。

但家事和國事還是有所不同的,儘管國君的家事基本等同於國事。情感和現實也一樣存在區彆,所以同對諸兒的感情是怨恨,而對小白其實從私人角度並沒有多少額外觀感。

畢竟國與國之間的關係,本也不會因為單純的聯姻而有所不同。兩個相鄰的大國,實在是太過容易發生摩擦了。

【魯桓公四年,雄心壯誌的楚武王再次準備伐隨了。就如同齊國的擴張不得不經過紀國一樣,楚國想要東進,隨國也是繞不開的一個難題。對楚國而言,隨國所占據的並不隻是重要的地理位置,它還是漢陽諸姬的代表。】

【讓隨國臣服於楚國,意味著在江漢流域,已經沒有了楚國的敵手。因此才有楚國一次一次的伐隨,而我們在考古發掘中也會發現兩國關係十分複雜。隨國相關考古成就斐然,不過暫時擱置一邊,我們等到楚莊王的時候再說。】

【楚武王發兵再次伐隨的時間是荊屍之月,根據雲夢睡虎地秦簡的秦楚月名對照表可以得知,秦國的正月即是楚國的“刑夷”,而刑夷即是“荊屍”。之前說過兵器都是國有的,在發兵之前,楚武王先從宗廟分發了戟給將士們。】

【戟是一種組合兵器,在實際的考古發現中見過不同形製,但標準而言是頂端為矛,矛下橫戈的形狀。總而言之就是既可以刺出,又可以勾抹的一種武器。楚國大概是

這個時候才開始用戟,可以發現他們的技術確實是要落後一些。】

【對了,關於荊屍其實也有其他說法,但是不論是軍陣、或者是動詞類似發兵的意思感覺都有點奇怪,還是作為時間看起來更可靠一些。雖然“楚武王荊屍”五個字隻有月沒有年也還是有點微妙,姑且如此認為好了。】

鄧曼神色微微有些沉鬱,靜靜靠在了丈夫的肩上,她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安撫地按了按鄧曼的肩,熊通倒是平靜如常。楚國從最初窘迫到連祭祀都得趁夜去偷鄀國的牛,如何在一位位先君的帶領下奮起急追,到熊通在位期間開始堂而皇之地對周邊鯨吞蠶食,其中辛勞自不必說。

熊通也並不覺得自己死於疆場有什麼特殊的,他隻希望看到自己的後代能夠飲馬中原。想到這裡,他臉色突然難看了幾分,妻子之前說起過兒子做的荒唐事,他身後的楚國不會比鄭伯寤生還要慘烈……那他可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雖然這樣想著,他也沒有特意去問鄧曼,畢竟那顯得好像他在責怪她似的。很快就會到的,畢竟已經提及了他的死期。

【分發兵器是在太廟完成的,所以在分發之前還要齋戒。就在這一係列行動之前,其實楚武王已經感覺到自己不對勁了,還特意將這件事告知了夫人鄧曼。他的症狀是“心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概就是心悸、心跳過速或者是精神恍惚一類的。】

【用我們今天的角度來理解,楚武王八成是年紀大了,有心臟病一類的問題。畢竟他當政都已經五十一年了,哪怕是剛出生就成為楚國之君也都五十好幾,在春秋這個時代年齡也算差不多該壽終正寢了。】

【但是當時的人對臟腑器官是沒有多少了解的,他們往往隻知道疾病的症狀而不知疾病的因由,並且將這些症狀與鬼神聯係在一起。哪怕到戰國時也是如此。如今楚墓中最為常見的卜筮祭禱簡,本質就是在向鬼神祈求禳除災禍,消泯病痛。】

【他們甚至會覺得病痛來源於詛咒。也就是說當楚武王意識到自己“心蕩”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了,所以他才會特意去見鄧曼。這時候的鄧曼不僅僅是他的妻子,也是他重要的謀佐,他是去征求鄧曼對於這場戰爭的意見。】

“怪我狠心嗎?”鄧曼輕聲問道。

熊通搖搖頭:“是我自己的決定。”

【鄧曼聽過之後就很直白地說出了類似王命不久矣這樣的話。她在說話前先歎了口氣,但她並沒有阻止楚武王出征的意思,而是解釋了“心蕩”預示著什麼,並且最後下的結論也看起來十分冷漠無情,一點不像是對自己的丈夫。】

【她大概是說:所謂物滿則盈,盈而蕩,這是天道。所以“心蕩”就意味著君王的福祿到了極致也就是終點。先祖明了這個道理,所以在知道兵戈將近,征伐幾出的時候給予王這個死亡的征兆。】

【所以鄧曼的結論就是,既然楚武王已經注定會死在此戰之中,那麼隻要軍隊能夠不受損,即使失去了王,於國而言也是幸事。怎麼評價這段話呢,一

來很敢講,完全不顧及聽眾的感受;二來,真的有點狠心誒,分析得這麼理智,這可是枕邊人。】

【不過賢後嘛,尤其是鄧曼這種明顯對朝政有深度參與、能夠左右丈夫的決定、又幾乎稱得上足智多謀的類型,史書的讀者和她的丈夫本人可能都對她有更多關於政治的期待,作為妻子的存在感隨之就被削弱了。】

【之後我們會講到鄧曼的兒媳婦息媯,息媯在《左傳》裡的人物形象和鄧曼相差非常巨大。即使稱不上是禍水,但也遠遠不是對鄧曼的這種褒揚態度;不過也不是對文薑宣薑這種明顯的負面情緒就是了。】

熊通實在難以想象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一個妻子,和陳國聯姻並無不可,然而滅息國再娶嫁到息國的陳女,也並非是正經聯姻之道。

而且怎麼聽起來好像娶了陳女還不是終結。

【果然,楚武王發兵後不久就死於樠木之下。大概是早有準備的緣故,楚軍秘不發喪,由令尹鬥祁和莫敖屈重領軍開路,在溠水上搭橋,最終疾行至隨都城下紮營。這一切其實都是為了儘快解決戰爭早日回國,但卻顯得像是要和隨國打持久戰似的。】

【也是一種攻心計了。雖然隨國可以以逸待勞,但是首先楚國大本營並不算很遠,再加上隨國今非昔比,現在明顯已經打不過楚國了。所以這種要拖長戰鬥明擺著不打贏不退兵的架勢看起來就很認真,隨國恐慌之後最終選擇了求和。】

【莫敖打著楚武王的旗號和隨侯立下了新的盟誓,還特意作為戰勝國要求會見地點定在了漢汭。所謂漢汭,杜預和孔穎達似乎都認為是漢水之西,也就是楚國的地盤。但是《尚書正義》的《禹貢》裡寫著“水北曰汭”,而《禹貢》是有名的地理著作。】

【之前說過,以隨國為首的一眾姬姓小國被稱作漢陽諸姬,山之南水之北為陽。以水流方向來看,漢水以北也就是漢水以東,此時楚國還沒有占據漢水。所以怎麼看都應該是在漢西盟會比較合適,偏偏寫了個漢汭,真是令人煩惱。】

【大概可以提出兩個思路。一,杜預注是說“汭,內也”,水流往回折返才能是內,漢水自西向東,所以漢汭就是漢西,也符合局勢;二,楚國就是為了在楚王不出面的情況下不顯得自己心虛,特地跑到漢水東邊隨國的地盤。】

【在考慮上述兩種說法哪一個更靠譜之前,我們先往下看。莫敖請隨侯在漢汭盟會之後就回去了,渡過漢水以後才為楚武王發喪。孔穎達認為是隨侯東渡漢水之後返回隨國後楚國才發喪,杜預雖然沒說,但是他先提出的漢汭即漢西。】

【然而第二個思路也是完全成立的,如果會盟是在漢東,很符合楚國這一出某種程度上和空城計有點異曲同工的策略。會盟之後,莫敖西渡漢水回到楚營然後發喪,似乎更合情合理。】

【雖然杜預和孔穎達都是注疏春秋經的大佬,楊伯峻先生也完全沒有發表個人觀點隻是全盤引注了古人的說法,但是這個問題我還是持保留意見。怪隻怪作者寫的時候沒有寫清楚,到底是誰度過漢水之後才給楚武王發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