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桓公六年(2)(1 / 1)

【既然隨侯已經瘋狂心動想去追楚國了,季梁想要阻止他肯定是要有一定說服力的。所以季梁首先拋出了一個觀點,小國確實可以和大國敵對;但接著提出那是有前提的,必須得小國行事有道,而大國肆意妄為,這樣才能有對抗的機會。】

【道,是先秦古書裡經常出現的一個說法,大概類似於某種執政資格。隻有滿足人民和神明的需求,才能被稱為“有道”,就可以成為合格的君主。如果君主無道,則天命就不再眷顧他,他遲早會因為各種原因失去執政權。】

【季梁說話非常嘲諷,他說隨侯不顧人民饑餓隻顧自己爽快是不忠於民,祭祀的時候因為沒有功績可以上告給祖先隻能敷衍是不誠於神,這種無道的小國我覺得不配和楚國這樣的大國對抗。而且現在楚國正有天命,虛弱一看就是裝的。】

【先秦的這些公室貴族基本都是國君血親,有時候離譜一點國君也不能把他們咋樣,比如之前公子翬背著魯隱公出兵什麼的,雖然有魯隱公名不正言不順的原因,但也和國君確實沒那麼大權獨享有關。所以他們勸諫通常都挺直白。】

【隨侯確實不能把季梁怎麼樣,但他不服氣啊,他說我祭祀用最健美的牲畜和足夠多的糧食,怎麼能說我對神不誠信。發現了沒,他甚至沒有辯解他對人民不好,一看就屬於無道之君。不管心裡怎麼想,論跡不論心也要關愛百姓啊。】

【當然季梁又把他懟了一頓,說你祭祀用的牲畜和糧食都是人民獻上的,牲畜和糧食狀態好是為了對神顯示人民過得好,結果呢,人家過得根本不好,鬼神不會聽你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地治理國家,順便團結周邊的兄弟之國才比較靠譜。】

“季梁很清醒。”熊通認真聽著,儘管他讚賞的這個人是在針對他和他的國家,“可惜主君無能。”

寤生笑道:“不聽勸的主君才是常態。隻不過有些事不聽便不聽了,有些事不聽可是要亡國的。”

“倒也未必。”允冷聲道,“漢東既以隨國為首,楚國如今羽翼未豐,為免引起注意,當不至於斬草除根。我等有生之年都未曾聽聞隨國國滅之事,否則,為同姓之國複仇本為應有之義。”

【漢水一帶有很多姬姓小國,《左傳》稱之為“漢陽諸姬”。關於漢陽諸姬的存在,曆史學界一直認為它們可能是周為了控製南方而特意分封的。隨國就是其中為首的那個,它和楚國的和戰關係一直備受關注,其實故事還挺跌宕起伏。】

【說到隨國,近年來考古發掘的成果越來越多,基本已經確定發現過不少墓葬的曾國其實就是隨國。這個問題曾經爭論過四十年。然後好幾件曾國銅器上都有類似“金道錫行”的字樣,說明漢陽諸姬的重要任務之一可能是鎮守戰略資源通道。】

【扯遠了扯遠了,曾國的事情要講的話其實挺複雜,它的考古經曆還有考證過程蠻傳奇的。我們還是先等隨國的曆史記載寫到那裡再說。回到季梁的有效勸諫,由於漢陽諸姬依然團結,所以楚國沒動手,現在就指

望少師速速進讒言了。】

【《史記》對桓公六年,也就是楚武王三十五年伐隨的這件事是從另一個角度切入的。中原各國互相征伐需要師出有名,所以楚伐隨的時候,隨國按照周人的原則抗議說自己無罪。然而楚武王的態度十分光棍,他說,我蠻夷也。】

【我就是蠻夷,我就是師出無名,你打算怎麼地吧。這句著名台詞其實不是出自楚武王,而是要向前追溯幾代。楚國早年其實已經有國君自立為王,隻是後來畏懼周厲王才去了王號,正是當時的國君熊渠首先發出了“我蠻夷也”的名言。】

【一旦先承認了自己是蠻夷,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遵守周禮了,什麼計劃通。楚武王最終沒打隨國,但是要求隨國幫自己傳話,讓周王室承認楚國的王號,從此周與楚就是平等之國。當然,想也知道周天子不可能同意的。】

“稱自己是蠻夷的感覺如何?”馮挑起眉,頗有興味地問道。

熊通面不改色:“寡人如何作想並不重要,畢竟周人都是這般認為的不是嗎?既然如此,何不順勢而為之。”

馮笑著搖了搖頭:“不不,楚君切莫多想,吾乃商人之後,也並非周人族屬。”

“周人源於西戎,為羌人一支,從血脈而言自是比不上殷商正統,非四夷所出。”允譏諷道,“可惜當年武庚之亂後,我祖周公東征,所誅殺的叛賊卻多與東夷之族相近,難分親疏哩。”

剛才那人稱自己為鄭伯寤生,其他人的身份怕是也差不多。商人之後,當是宋公;周公族裔,應為魯侯。熊通一一給馮和允打上具體的身份標記,不過總體而言,在他眼裡他們都是周人,哪怕是那位號稱自己並非周人族裔的宋國國君。

與周人通婚,怎麼能不算周人呢?熊通想著,絲毫不覺得雙標地把和鄧國通婚的自己排除在周人之外。

【上述是楚和隨在桓公八年打起來的前情,具體戰況請聽下回分解。繼續回到六年的原文,接下來的事情又要往前思索一下。繻葛之戰之前,齊國和鄭國去當了黃鼠狼,給雞,也就是紀國拜了個年。紀國現在很慌,跑來會見魯君求助。】

【之所以找魯國是因為魯國曾經嫁女給紀國,之前省略掉的聯姻內容主要就是和紀國的,也就是說魯和紀為舅甥之國。同時,魯桓公剛娶了文薑,齊魯正是的熱戀期,找魯國當說客再合適不過了。這次他們並沒有合計出個結果。】

【第一次沒出成果自然有第二次,紀侯很有誠意,上次是會見,這次紀侯直接找上門了,是來朝魯侯。他甚至還搞了份王命才來,扯了周桓王的大旗希望魯國能幫他與齊國說和,但是魯桓公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紀國沒辦法,後面還直接把自家女兒嫁給周桓王當續弦,希望能夠挽救自己的國家。想當然的並沒有什麼卵用,開什麼玩笑,繻葛之戰以後周王現在也就是個擺設。再加上聯姻這種事情,錦上添花可以,指望姻親雪中送炭太不靠譜啦。】

【不過,雖然姻親不會雪中送炭,但是聯姻某種程度上可以保底。

說到這裡,我們就又要請出插了一身fg的公子忽了。當然,這個時候他大概已經被立為鄭國太子,我們已經可以稱他為太子忽了。】

公子忽回憶了一下,雖然記不清具體時日,但他大抵知道這個女子在說什麼,也就知曉了應該是什麼事情。無非是他拒絕了齊國的聯姻請求,而且,不止一次。

寤生瞥了公子忽一眼,他也大致想起來了,畢竟公子忽拒絕聯姻也是經過他同意的。想到這裡,寤生又瞧向文薑,對方竟也意外地向這邊投來了視線。二人四目相對,文薑的笑容明媚而澄淨,寤生卻皺了皺眉。

他雖不曾親耳聽聞文薑如何害死魯侯允之事,卻也已經知曉此乃事實,甚至親眼見過這夫妻二人的對峙。文薑無論如何不可能是一名單純的女子,她卻試圖給旁人留下這樣的印象。

這或許還不如他自己的母親,至少武薑足夠坦誠。

【這一年,曾經跑去打過鄭國的北戎又跑去打齊國啦,齊國一時打不過,於是請求鄭國出兵幫忙。太子忽帶著軍隊去救命,勇猛無比,把北戎打的落花流水,不但擒獲了將領,還取得賊首三百。】

【戰後論功行賞,想也知道太子忽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然而,問題就出在這個然而上。齊國舉辦了一個招待所有前來幫忙的大夫的宴會,又準備了豐盛的各類穀物和肉食作為感謝。但是人這麼多,總要有個先後,齊國請魯國來排序。】

【剛才說過太子忽戰功赫赫,結果魯國派去的這位大夫,卻在排序的時候,並沒有把太子忽放在第一個。雖然太子忽看起來很仁厚,就像是所有被弟弟篡位的老實哥哥,但一員猛將對外怎麼可能完全沒脾氣,所以他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嗯,後果沒那麼快,在桓公十年,又要先放放了。他們是真的信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他們記仇不累,我看書的人都累了。】

馮笑得顛三倒四:“鄭伯忽有乃父之風,昔日為報東門之役,鄭伯寤生也是一個都沒有放過,哪怕拖了不少年。”

“寡人有恩必償,自也有仇必報。”寤生微微斜過眼看他,頗有幾分嫌棄,“宋國自東門之役後執著於鄭,未嘗不是與宋公有關。宋公卻是對寡人,對鄭國恩將仇報。”

“啊,確實如此。”馮毫不心虛地點頭,“但寡人不是鄭公,品德不夠高尚。”

【多年以前,魯桓公還沒有從齊國娶妻的時候,齊僖公曾經是想要將文薑許配給太子忽的。但是太子忽拒絕了,他的理由是,結婚要門當戶對,齊國強大,和我並不匹配。這也就是所謂齊大非偶這個詞的來源。】

【等到這次太子忽打敗北戎軍隊,雖然魯國把他得罪了,但是齊國還是挺無辜的,所以太子忽也沒遷怒。齊僖公這次又提出要嫁女兒給他,這時候文薑已經嫁給魯桓公了,就很難說嫁的是不是宣薑哦,如果是的話,嗯,有點微妙。】

【總之這次太子忽還是拒絕了,理由依然很正當。他說,沒有幫齊國的時候我都不敢娶齊女,這次是奉國君的命令率軍馳援,如果帶了女子回去,就好像勞師動眾一番竟然是為了我的婚姻私事,民眾怎麼看我呢?】

【兩次理由其實都挺有說服力的,鄭莊公估計也這麼覺得,所以同意了他的拒絕。說起來第二次的時候羅敷有夫沒錯,但是使君也有婦啊,公子忽早就娶了陳女,怎麼感覺完全沒有提過她,先配而後祖的威力這麼大嗎?】

【說正經的,《史記》裡面隻記載了第二次請婚,並且隻用了“齊大非偶”這一個理由,不管是《齊世家》還是《鄭世家》都是這樣,可能是史料流傳的時候又有點混淆了。關於敗北戎這次拒婚,祭仲還對太子忽有過一番勸諫,雖然失敗了。】

【祭仲是鄭莊公的心腹,曾經出場於鄭伯克段於鄢,周鄭交惡,繻葛之戰等重要情節。這次他和太子忽一起去了齊國馳援,並在對方拒婚後很有遠見地勸他,莊公有不少妻妾,太子如果沒有後援可能地位不穩,其他三位公子都有即位的可能。】

【眼光好準啊,不愧是你,鐵打的祭仲流水的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