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桓公六年(1)(1 / 1)

“此乃何處?諸位又是何人?”

隨著再次直播一同出現的陌生來者讓在場的人無不生出警戒之色。他的裝束雖稱不上迥異,但也與中原各國有所不同;雖然口出雅言,卻仍舊帶了些難以抹去的腔調;在這個血緣構成聯係的國家中,在場所有人都不曾對他感到熟悉。

一切的異樣都說明了一件事,這位陌生來者遊離於他們的秩序之外。然而出現在此,意味著他要麼與他們中的某人有關,要麼則是後世眼中曆史上比較重要的人物。

這個口音寤生曾經是聽過的,又及回憶起小瘋所提及的、南方的鄰居,他大略知曉了來者的身份,卻在開口準備客套一番的時候突然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諸侯間互相尊稱為公,然而對方早已自立為王,兩邊名義上共處一國,事實上鮮少來往。以至於無論哪種稱呼似乎都顯得不夠合適,前者於對方而言不夠尊重,後者也絕非在場各位說得出口的。

哪怕天子早已沒了昔日的風光,他也依然是這個國家的象征,是唯一被承認的王。楚國自立為王於諸國眼中不過是蠻夷的自我陶醉之舉,當不得真。

【桓公六年的第一件事依然不太重要,是一個比莒國和紀國還沒有存在感的小國的國君跑到魯國避難。不過這個國家分明叫做州國,《春秋》稱其國君為州公,左傳卻稱為淳於公,這還是值得略微提一下,淳於是州國的都城。】

【我們前面講晉國內亂的時候,兩方勢力其實都是由地名來代稱的。曲沃是曲沃一係的封地,而翼是當時晉國的國都,所以晉侯其實也可以稱翼侯。類似的例子其實挺多,比如《孟子》裡的梁惠王如何如何,其實是因為魏國都城叫梁。】

“這,又是什麼?”來者微微皺眉。他環視四周,沒有任何他熟悉的面孔。而整個空間的環境,以及那個明顯與他們不同的女子,也讓他意識到了某些不對勁。

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他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但也絕不魯莽,見沒有人願意為他解答疑惑,便也不再開口。

【解決完這個用都城代替國家的慣例問題,我們終於講到了又一個先秦非常重要的國家,那就是楚國。楚國第一次在《左傳》被提到是在桓公二年,當時鄭國和蔡國在鄧國會見,開始意識到楚國對他們的威脅。】

【首先要提一下這個鄧國,鄧國為嫚姓,又是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國家,或者說它的存在感主要就是和楚國有關。因為鄧國出了一位非常有名的楚王夫人,史書直接稱她為鄧嫚。最終鄧國也是滅在楚國手上,不過那是後話了。】

【我們目前為止提到的女性中,除了作為國君的母親被一筆帶過的幾位,真正有些具體記載的無一不是被視作“禍水”,然而鄧嫚卻並非如此,她是後世所謂的“賢後”,即真正能夠對丈夫的決策造成影響,有一定政治影響力的女性。】

【其實鄭莊公的夫人、公子忽的母親也可以稱為鄧嫚,因為她同樣是鄧侯之女,但是為了不把人弄混再加上

她不怎麼重要,就基本掠過了。鄧嫚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說,先來講講她的丈夫,楚武王熊通。】

被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所提醒,熊通的視線落在那個奇特的影像上。那人似乎,在對著誰講述有關他的故事?

熊通感到有些驚訝,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又很快在自己有意識的安撫下恢複。作為早已通過身體的異樣預知了自己死亡的人,他死得很平靜,哪怕如今來到全然不在想象中的死後世界,也並不感到十分激動。

【楚國呢,為羋姓之國,據說是祝融的後代。關於楚國的來處說法挺多,但是目前看來應該也是從中原遷居到南方的,不過由於文化上已經融入當地不少,所以被中原國家視作蠻夷。再加上地理原因,和北方各國的交流其實不太多。】

【但在北方各國沒有注意的時候,楚國其實慢慢地積蓄了力量,不再是他們印象中的弱小國家,而逐漸成為他們一個不容小覷的對手。當然,至少現在仍舊是鄭莊公的時代,楚國還沒有後來那麼強勢,還處於萌芽發展期。】

【楚國當下的首要目標,是先將南方的小國一一橫掃。如今首當其衝的就是隨國,不過桓公六年這一次,楚國暫時並沒有得逞。此時楚國的國君是楚武王——當然,在伐隨的這個時候他並沒有稱王,但我們上帝視角還是這麼稱呼。】

【楚武王入侵了隨國,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僵持了很久沒有打贏還是什麼其他原因,總之他派了一位大夫薳章出面,決定和談。不過這個和談呢,肯定是相對優勢地位下的和談,因為楚國的軍隊正駐紮在隨國地盤裡等待對方派使者來。】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熊通身上,他們都在小瘋的講述中意識到了這個陌生人是誰。然而沒有任何人開口,他們用警戒的眼神謹慎地試探彼此。

數個來回之後,寤生由於夫人與熊通有親,又及是與楚最為緊鄰的國家,再加上也是在場中年齡最長的國君。於是在允和馮的眼神下,他換了個更輕鬆的坐姿,悠然開口:“閣下可是楚君?”

【隨國方面派了一位少師來主持和談,這個“少師”其實是官職,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麼,我們就用少師來稱呼他好了。和談開始前,肯定要討論一下策略,所以一位叫做鬥伯比的大夫出了一個陰招,當然,我們今天稱之為計謀。】

【他跟楚武王說,我們在漢水以東這一帶擴張得很不順利,大概是用的方法不對。我們帶著氣勢洶洶、兵強馬壯的軍隊上門逼迫,這些小國肯定很害怕,害怕了就會聯合起來對抗我們,畢竟它們一旦少一個都會力量不夠全玩完兒。】

【這種國家滅亡的危機之前怎麼可能做到離間他們的聯盟,再把他們逐個擊破呢?但是漢東這些國家裡最強大的就是隨國,一個國家強大了就很容易輕視小國。如果隨國自以為強大,自然就會導致小國和它離心,那就是我們的好時機。】

【論證了一番之後,鬥伯比提出了結論,所以等隨國的少師來的時候,我們要裝作軍隊很弱小,讓他以為隨國足夠強,不需要和小國一起也

可以抗衡楚國。怎麼說,不愧是讓若敖氏在楚國崛起的先驅人物啊。】

熊通並不打算回答寤生的問題,看過方才眾人的眼神官司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在場唯一一個與他們並不熟識的人,他完全不想輕舉妄動。

不過寤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頭向熒幕的方向偏了偏:“此女為後世之人,所述內容大致依從魯國國史,楚君若感興趣也可以聽聽自己的身後事,不過目前她似乎還沒有說到。”他頓了頓,又道,“吾乃鄭伯寤生,此為吾二子,忽與突。”

“有所耳聞。”熊通的視線掃過鄭國的父子三人。

他其實是這個時代少有的長壽之人,執政時間長達五十一年,對北方的關注和野心更是時日已久。他不僅聽說過鄭伯寤生的二子爭位,當然也聽聞過鄭伯寤生與他弟弟的爭鬥。

不過鄭國在他生前尚且不是楚國有能力觸及的目標,他還沒那麼貪心。所以熊通更關注的是,那位據寤生所說來自後世的女子所說的“若敖氏”。

鬥伯比早已改稱鬥氏,若敖為他楚國先君,固然亦是鬥氏先祖,卻也無稱之為若敖氏的道理。況且聽她言下之意,似是整個若敖氏在楚國都很是顯赫?

寤生發現了熊通的疑惑,為表友善,他向熊通演示了彈幕的發射方法:“敢問若敖氏為何?”在看到熊通投來的深沉目光後,他笑道,“我等已是死者,生前恩怨自是一筆勾銷,況楚國不曾與鄭生過齟齬,且夫人之間甚至有親。”

熊通接受了他的好意,點頭以表認同。

【若敖氏啊,若敖是楚國早期的一位國君,他的後代中有一支雖然與楚王一脈血緣比較遠了,但是出過不少傑出人物。甚至有段時間楚國令尹,也就是彆的國家的執政、太宰這種官職,都全部出自這個支脈,是楚國非常顯赫的一個家族。】

儘管意識到可以與影像互動,熊通也沒有試圖自己再去問什麼。他自認為已經為楚國做了一切努力,若是後代楚王無法處理與親族之間的關係,也隻能說是他們的無能,是他們不配為王,與他當是全然無關了。

【鬥伯比提出的這個建議其實是針對隨國少師的,因為少師這個人呢比較傲慢,這個示敵以弱的計劃剛好能夠擊中對方的好球點。但是另一位大夫並不認同,他覺得雖然少師比較蠢,但是隨國有季梁在,這個計劃不會成功的】

【季梁是隨國的賢者,大概就是那種既有名望,又有智慧的長者,通常來說估計血緣地位也不會太差——畢竟是血緣貴族時代。如果有他阻攔隨國國君,這個計劃確實不會得逞。】

【但是鬥伯比很懂人心,他說這個計劃圖的是日後起效,他認為少師是隨侯的心腹。遲早有一天,儘管季梁影響力不小,隨侯還是會打心底更信任少師的話。到那時,楚國就能成功離間漢東各國的聯盟,一舉拿下這片地盤。】

【不管鬥伯比的計謀能不能生效,最終楚武王都決定相信他。於是故意在削弱了軍隊戰鬥力之後,楚軍將少師迎入了軍中。而少師也非常給面子,回到隨國軍中以後直接跟隨侯建議去追擊楚國,隨侯也對此很心動,幾乎就要同意了。】

【這種看到木樁還往上撞的傻兔子不多啦。】

“並非是傻,隻是傲慢。自以為隨乃姬周正裔,瞧不起楚這蠻夷子男之國。”熊通的聲音中沒有憤怒也沒有厭惡,隻是無比的泰然自若,甚至有些惋惜,“若季梁願入我楚國,寡人願以左尹之位待之。”

“為何不是右尹?”允難得生出好奇,“難道是為了留給那位鬥伯比?”

熊通看向他,語調微微上揚:“鬥伯比為我族人,自當為令尹,怎可在外人之下。”他略一沉吟,意識到了些許異樣,“於我楚人而言,左為尊,右為次,難道他國並非如此?”

“我等以右為尊。”寤生答道。

【可惜啦,雖然兔子自己很傻,但是有聰明人在,就是那位賢者季梁。他用一大——段話,成功勸諫了自己的君主。當然,一次勸諫成功,不代表第二次也能成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