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被柳原月的一句話鬨得臉蛋通紅, 不敢和她對視,隻好低著頭扒拉過來桌面上寫滿了信息的紙張, 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如果貴子阿姨真的是恒辨哥哥的母親, 那她有可能是殺害延業大師的凶手嗎?”
他的頭幾乎要埋進桌裡,但耳尖卻露在外面,將主人的緊張心情泄露得一乾二淨。
柳原月努力遏製住想要繼續逗他的心情, 將貴子阿姨早晨的表現複述出來:“貴子阿姨在安慰恒辨的時候, 臉上是擔憂的表情,但這一點大概率是出於她對恒辨的關心。
“當她的視線看向藏書閣, 她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高興, 隨後身體呈現出放鬆的狀態。”
這些信息的收集與判斷連技巧都不需要, 畢竟一個人可能會在死者的死亡現場偽裝悲傷, 卻沒人會偽裝喜悅。
能夠高興到掩飾不住的地步,隻能說明她是真的對延業大師的死感到痛快。
“雖然不能通過這一點看出她是否是殺害延業大師的凶手, 但她與延業大師平日裡一定是有不和的。”柳原月猜測道,“從她在寺中的職務來看,大概率是延業大師對她存在某些壓迫。”
柯南說道:“下笠爺爺說寺內眾人關係都很好,在門房的時候他也沒有特意提起貴子阿姨。”
柳原月倒不覺得這點有什麼奇怪:“人際關係是很複雜的, 兩個人對外表現的關係和實際的關係並不一定相同, 甚至可能相反。比如他們都把柯南君當成是我的弟弟一樣,這種事情很容易有錯位的嘛。就算延業大師與貴子阿姨果真有什麼齟齬,也不可能昭告天下,更不一定能被下笠爺爺察覺。”
柯南眨眨眼,還是沒把“是哪裡錯位”問出來。
他拿起筆, 在貴子阿姨與延業大師的連接線上標注出可能有的矛盾。
“會不會是因為恒辨哥哥?”柯南推測道,“假如恒辨哥哥和貴子阿姨是母子關係。貴子阿姨早年將恒辨哥哥拋棄,等到他長大後又到菩提寺來當廚娘, 應該是有與恒辨哥哥相認的打算,或者是想要默默看著他。而延業大師是恒辨哥哥的師父,那哪怕延業大師對貴子阿姨真的有壓迫的言行,貴子阿姨也會為了恒辨哥哥而忍耐。”
他進一步說道:“難道也是為了住持之位的候選人的事情?”
“那貴子阿姨的嫌疑又大了一些。”柳原月不願意懷疑貴子阿姨,但想到廚房內那些沉重的廚具,她猜測貴子阿姨的力氣也不會小。
她真心實意地擔心起這兩天的飲食,儘力分析道:“貴子阿姨看起來並不是反社會人格,應該不會無差彆傷害每個人。如果她真的是凶手的話,希望她隻和延業大師有宿怨,不要在我們的飯菜裡動手。”
柯南試圖給出樂觀的看法,替貴子阿姨稍稍洗去一點嫌疑:“貴子阿姨應該很難拿到延業大師的禪杖。”
可話說回來,他們並不知道當夜的具體情形,凶手究竟是用什麼理由說服延業大師,讓他將禪杖的所有權交出來也仍舊是個謎團,此刻再怎樣推理,也隻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性罷了。
不過見到柳原月這麼苦惱的樣子,柯南還是在心中將觀察貴子阿姨這件事的優先級抬高,湊近她安慰道,“月姐姐,再忍耐兩天,等雪停了,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他狠狠心:“大不了你想吃的菜我先替你嘗嘗嘛。”
“噗——”柳原月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還是很給面子地笑了一聲,揉了下他的頭發,說道,“柯南君變笨了嘛,我們午餐的時候和恒辨吃一樣的就好啦,貴子阿姨對恒辨的愛護可是實實在在的。”
分明是想要哄她,結果自己反倒被質疑智商。柯南一臉不滿:“月姐姐!”
他握住女生的手,報複性地捏了一下,大聲道:“不許再逗我了!”
“柯南君明明也樂在其中嘛。”柳原月對上他的眼睛,戲謔道,“小朋友不可以心口不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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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自喝完粥回來,兩個人就在屋舍內討論整起案件,後來又冒著大雪去門房找下笠爺爺聊了半天,這麼一來一回,沒在房間裡再待多久,就到了午飯時間。
通知他們吃飯的仍然是恒辨。他的眼睛周圍還紅腫著,精神同樣萎靡,依舊沉浸在自己師父逝世的悲傷之中,就連柯南找他說話都沒有怎麼搭理,隻本能地回答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柳原月與柯南到達飯堂的時候眾人都已經到了。柯南挨著恒辨坐下,貴子阿姨正忙著將熱氣騰騰的菜碟端上桌。
受之前的分析影響,柯南此刻認真地觀察著貴子阿姨的動作,她的確是將新鮮蔬菜與頗費心思和時間的菜肴都擺在恒辨的面前,是後者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在大雪封山的日子裡,這麼幾顆新鮮蔬菜應該是寺院內所剩的全部了。僅從這一點來看,貴子阿姨對恒辨的確很是上心。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作祟,在聽完柳原月猜測的二人關係之後,柯南再打量起貴子阿姨與恒辨的面容,竟然也覺得他們的長相十分相似,像是有血緣關係。
一隻手掌虛虛遮在他的眼鏡前面,打斷了他的視線。
“柯南君多少也要注意一點周圍的狀況啊。”柳原月的聲音很輕,貼在他的耳邊說道,“再這樣看下去,全寺的人都要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知道啦。”柯南自知理虧,小聲答道。
他們安靜下來,坐在另一邊的秋山彩乃三人卻有了意見。
東川淳率先質問出聲:“真不知道叫我們來這裡乾什麼,這不是和殺人凶手坐在一桌吃飯嗎?直接送到我們房間去不就行了?”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這頓飯顯然無法保持“食寢不言”的規矩。恒行主動站出來安撫他的情緒,雙手合十,說道:“東川施主稍安勿躁。但師父之死尚不知真相如何,在水落石出之前,還請您切莫胡加指責。”
“哼!”東川淳懶得與他裝模做樣,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怒聲道,“真相還能是什麼,不就是你們幾個徒弟殺了人?”
他說話時極為用力,脖頸上青筋畢露,臉部肌肉同時橫起,顯得凶神惡煞,沒人敢惹。
東川淳自覺這番言行足以震懾眾人,表現得更是囂張,食指直直指向四人中神色最不在意的恒思:“要我說,殺人的就是你吧,他們都說延業想讓你繼承寺院,說不定就是你迫不及待了,乾脆把延業殺了,自己好上位!”
“你胡說什麼呢!”恒辨聽不得他侮辱自己師兄,站起來反駁道,“你這種人一看就不是真心禮佛,還敢來寺裡祈福,佛祖都不會庇佑你!”
“你再說一遍!”東川淳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僧人會先一步下自己的面子,臉色當即大變,跨步往恒辨的方向走去,看起來氣勢洶洶。
貴子阿姨連忙站起來,攔在男人的面前:“欸欸,這位施主,佛祖面前,可不能動手啊!”
她的個子不高,比東川淳矮上快兩個頭,但阻止他的態度卻堅決:“小孩子家亂說話,您何必同他計較呢!”
恒辨卻不怕他,當即就要複述一遍自己的話:“我有什麼不敢說的,我說你這種人——”
“師弟。”恒思將恒辨的話打斷,語氣嘲諷,“為這樣的人妄造口業,這許多年的經書都白讀了麼?”
他看向東川淳的目光不屑:“‘夢幻空花,何勞把捉’?住持之位真是個好東西,不過空名,也能惹得你們開口閉口提起,真是俗不可耐!”
到底是自己師兄,恒辨也能聽出來恒思是在為自己說話,是以縱然他仍有憤懣,卻到底是收了聲。
一旁慢了一步的恒行終於走到東川淳與貴子阿姨的中間,調停道:“東川施主,是我做主將諸位一並叫來飯堂用午膳,為的就是解開彼此的誤會,卻沒料想此舉不妥,反倒惹來更多矛盾,是恒行考慮不周了。”
畢竟還要在這件寺院裡住上一日,現在又幾乎是與外界失聯的狀態,況且這張餐桌上的的確確有一位藏在人群中的殺人凶手,秋山彩乃撿回了幾分理智,起身朝東川淳勸道:“阿淳,算了,坐下吃飯吧。”
東川淳的四肢發達,但頭腦還是多少有一些。這會台階遞到跟前,他順勢下了,說道:“算了,反正明天我們就走了,你們寺院裡這堆爛攤子就由它爛下去吧,死光了也和我沒有關係!”
“吵吵吵!你們都不覺得煩嗎?”
就在眾人都以為事情偃旗息鼓的時候,瓷質碗碟卻猝然發出一陣刺耳的碰撞聲,拍案而起的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恒學。
恒學的容貌不如恒行方正,也不似恒思清秀,更比不上恒辨唇紅齒白,放在四位師兄弟間向來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個。
但此刻他卻陷入癲狂,那張最普通不過的臉上也露出幾分猙獰:“你們這群人,一個個裝模作樣的,師父活著的時候這樣,師父死了還這樣!”
他伸手指向恒行:“大師兄?你不過是仗著早來寺裡,比我多做了一年苦力活,憑什麼你就是大師兄,憑什麼你就壓我一頭?一天天把自己要承擔身為大師兄的職責掛在嘴邊,裝成一副照顧師弟,為寺院勞心勞力的模樣,你不覺得假嗎?你真的以為做這些雜活就能當上住持?彆做夢了!師父看不上我,師父更不可能看上你!”
他的語速很快,一點彆人插話的間隙都不留:“還有你,三師弟!師父生前日日夜夜將你掛在嘴邊,說你佛緣深厚,說你最像臨濟禪師,你配嗎?你有點天分就自以為是,隻知道玩樂,我行我素,從沒管過寺裡的事,你憑什麼繼任住持?憑你日複一日和師父們師兄們頂嘴嗎?”
恒學越說越氣惱,恨不得在這裡將自己十幾年來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統統發泄出來。他轉過身,僧衣袖擺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揚起的風幾乎要打在因為他的話語呆愣在座位的恒辨臉上。
“至於你,小師弟!你懂什麼啊?天真得要命,你憑什麼能讓所有人都照顧你?你連自己生母是誰都不知道,你簡直蠢笨得令人吃驚!他們竟然一個個都護著你,真是可笑!”
恒學一個個罵完,接著音量抬高道:“找人來吃飯,這頓飯有什麼可吃的?要我說,趕緊把下任住持定了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