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再次飄揚起的雪花為山路製造了更多的障礙,恒行好不容易在微弱的信號下再一次聯係上警方, 卻被告知現在的雪勢太大, 隻能等雪停後鏟雪清路,無法在這種惡劣環境下上山。
恒行作為年輕一輩中的掌事者,前來屋舍處一間一間通知, 對柳原月與柯南面露歉意,說道:“師父出了這樣的事,又遇上暴雪, 隻能再請二位施主在寺中多住一日了, 招待不周, 還望二位見諒。”
“恒行師傅客氣了,還請節哀。”柳原月禮貌地答複他。
等人走後, 她才回頭看向擋在桌面地圖前的柯南。
男孩隻比桌面高上半截,卻努力將身後的東西遮得嚴嚴實實。柳原月覺得好笑, 說道:“恒行不是個細心的人,看到了地圖也不會多想, 反倒是你現在這樣, 就像是藏著什麼寶貝。”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少有點掩耳盜鈴,柯南強行找補道:“我也是為了月姐姐的安全嘛。”
一張菩提寺的地圖的確不算什麼,可如果恒行是凶手, 見到這張地圖難免會引起他的顧忌。不論如何, 還是少生事端為好。
柳原月也不拆穿他,隨手拿起一支筆,換了個話題道:“柯南君早上在藏書閣發現了什麼嗎?”
柯南沒覺得自己悄悄溜進凶案現場的舉動能夠瞞過她,況且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身份暴露早已不是他首要擔心的了。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菩提寺, 在保證她安全的前提下找出凶手才是最要緊的事。
解釋的話可以等到以後再說,柯南把早上拍攝的照片翻出來,分析道:“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延業大師的身上也沒有多餘的傷痕。”
柳原月湊過去看。那根禪杖墜有許多金屬掛飾,墜飾連環一般扣在一起,看起來造價昂貴,應該是很特彆的款式,但她喊不出來名字,隻能覺出沉重。
她的判斷樸實無華:“凶手的力氣還挺大的。”
柯南被她的說法逗得笑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這是九環錫杖。它不僅沉,而且舉起來會發出很大的聲音,如果凶手是趁延業大師沒注意的時候拿起來偷襲,成功的概率很低。”
聽他這麼說,柳原月試圖還原當時的情景:“昨天晚上,延業大師和凶手在藏書閣相見,也許是早有約定,也許是偶然碰面。在交談時,凶手見到了延業大師擱在一旁的禪杖,可能會有的說辭是‘想要觀摩’‘想要欣賞’……讓延業大師主動將禪杖交到對方手中。但在這時,凶手卻突然發難,將禪杖揮向延業大師,將之殺害。”
凶手顯然就在寺院內還活著的十個人之中,排除她與柯南,的確每個人都有嫌疑。
柯南又抽了張白紙,在上面畫出人物關係網圖,寫上每一個人的名字,分彆是四位師兄弟,延識延空兩位大師,看守寺門的下笠爺爺與廚娘貴子阿姨,還有位遊客。
菩提寺內僧人的身份年齡都大致知曉,但他們對那位遊客的了解不多,僅僅知道秋山彩乃與東川淳的姓名,另一位男性同行者的稱呼未知。
見柯南的筆尖停頓了一下,柳原月流暢地在空白處寫上【遊客C】,替他將人物補全。
久違地見到這種指代習慣,柯南竟然有一種兩個人又回到了剛剛認識時,坐在她家客廳討論案件的錯覺。
但那時窗外的陽光暖融,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分享自己的一切想法,此刻卻大雪紛飛,他也被囿於這具小學生的軀殼之中。
柯南抿抿唇,沒有多說什麼,開始在人物姓名旁做標記。
柳原月放下筆,食指指尖在“東川淳”的名字上輕點:“東川淳早上說得沒錯,殺害延業大師的大概率是寺院內的僧人,他們是最有嫌疑的人。”
柯南明白她的意思。
東川淳人與他們都是被迫留宿菩提寺,有殺人計劃的可能性不大。
“也許是激情殺人。”他指了下手機照片,“凶器是延業大師的禪杖,凶手根本沒有早做準備,像是隨手選中的鈍器。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柳原月拿過他的手機,仔細翻了翻,才說道:“可能性不大。現場很整齊,剛才我們的推測是延業大師與凶手相處和諧,以至於延業大師放心地讓凶手舉起禪杖,直到自己死亡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結論聽起來缺乏論證,她乾脆從頭說起:“激情殺人指的是情緒性犯罪,是因為受到突發的刺激。它的必要條件是接二連地持續發生。
“一般來說,一句傷人的話會刺激大腦形成一個興奮點,而在這個興奮點被抑製之前,又出現第二句話形成第二個興奮點,反複刺激之後,大腦皮層才會陷入高度興奮。這樣的大面積興奮會導致大腦皮層沒有意誌抑製區,才會使得凶手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繼而殺人。
“雖然說是激情殺人,但並不是簡單的一兩句話就會導致這個後果,刺激的形成其實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假如昨天延業大師在與凶手的交談間不斷刺激凶手,那他在見到凶手拿起禪杖之時,一定會有所警覺,至少會想辦法自保。”
柯南接上她的話,說道:“藏書閣離屋舍不遠,早上彩乃姐姐的尖叫聲我們都能聽見,所以如果延業大師當時覺察到不對,一定會想辦法鬨出動靜,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昨天晚上什麼都沒聽到。”
說完,柯南陷入沉思。
昨天他很晚才睡著,加上今天也沒有人說聽到了夜裡傳來的聲響,說明延業大師是真的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重擊身亡。
那個人與延業大師到底是什麼關係,又是出於什麼目的殺害延業大師……
“呀!”柳原月驚呼一聲,對著門外說道,“遊客C!”
“什麼?”柯南被她從思考中驚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正是那位不知道姓名的男性遊客從門前經過。
機會來得如此快,柯南也顧不上自己剛才的想法,當即迎上去和男人打招呼。
在發揮了自己天賦驚人的社交能力後,他很快與對方熟悉起來,知道了男人的名字——西田晴樹。
柯南仰著臉,聲音稚氣滿滿,好奇道:“晴樹哥哥,你和彩乃姐姐他們也是來菩提寺祈福的嗎?”
“是啊。”西田晴樹的笑容羞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彩乃時常來菩提寺拜佛,她和我說菩提寺的姻緣很準,我就想著來祈願。”
柯南沒想到他會給出這個答案:“欸?”
西田晴樹見他年紀小,也沒有多麼防備,說道:“你沒看出來吧?彩乃和阿淳就是在菩提寺認識的,兩個人這麼甜蜜恩愛,感覺真是佛祖保佑啊,我也蠻向往的。”
“那彩乃姐姐他們是陪晴樹哥哥你來的嗎?”柯南追問道。
西田晴樹肯定道:“啊,對。他們聽說我要來,就說也一起來還願。”
“哇!”柯南很給面子地發出一聲驚歎,“哥哥你們是做什麼的呀?是老師嗎?”
“你怎麼知道?”西田晴樹的眼睛睜大,看向柯南的目光微微有些改變,隱約有幾分探究。
柯南不著痕跡地看了他指甲縫隙殘留的粉筆灰一眼,臉上揚起一抹可愛的笑容:“因為現在比較清閒的就是老師嘛,我和月姐姐也是學校放假後來京都旅遊的。”
聽到這裡,西田晴樹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說道:“你們都不是京都人啊。”
柯南的表情不變,用力點頭:“嗯嗯,我們以前都沒聽說過這間寺院的!這次也是偶然才到了這裡。”
西田晴樹徹底放下心:“我和彩乃他們都是一所中學的老師,你看阿淳那體格也知道,他是體育老師。我是數學老師,彩乃主要負責管理學校內的社團。最近放假了,我們就約在一起過來。”
“那彩乃姐姐是要還什麼願啊?”柯南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接著問他。
這個問題讓西田晴樹的表情僵住一瞬,含糊道:“這是彩乃的私事,我沒有問過,應該是她和阿淳的感情問題吧,或者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他生硬地扯了下唇角,不想再聊下去:“柯南,哥哥還有事,先回去了。”
“好!晴樹哥哥再見!”柯南甜甜應聲,朝他揮手。
柳原月坐在屋裡,從半敞著的門剛好可以看清西田晴樹的神態,兩人的對話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轉動輪椅,慢吞吞地挪到門邊,看著男人的背影,對柯南低聲說道:“他是在騙你。”
她說:“他不是來求姻緣的。”
“嗯。”柯南點頭,“也不是來還願的。”
如果是還願,那麼應該會比祈願時還要虔誠,更不可能如此失禮。
“不過他們的確是約好的。”柳原月將對方零星的幾句真話挑出來。
柯南思考道:“不是祈福,也不是還願,那還能來寺院做什麼?”
“也許是敘舊?”柳原月隨口猜道,“他們不是和延業住持是舊識嗎?說不定就是專程來看他的呢。”
“但他們對住持的死卻並不在意。”柯南想到早上人的狀況,除了發現屍體的秋山彩乃有些崩潰,另外兩人看起來像是完全不把延業住持的死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是和住持有交情,或者哪怕隻是有合作關係,也不應該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柳原月想了想,給出一種可能性:“因為寺院內還有延識大師和延空大師?他們和這位大師都認識。”
“那他為什麼要撒謊?”柯南並不覺得與寺院內的大師認識是一件值得隱瞞的事,換句話說,西田晴樹完全可以選擇拒絕回答他的問題,沒必要當著一個孩子的面編造謊言。
柳原月明白西田晴樹的心理:“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隱藏。他是老師,他知道人類——尤其是小朋友的好奇心有多旺盛,如果不告訴你,也許反倒會被你接觸到他想要藏起來的事情;可如果他直接給出答案,你對這件事的興趣就會驟降,更不會去求證他所說的是真是假,反而能將他不想展露於人前的事情藏得穩妥。”
柯南進一步推測道:“延業住持被害,說不定也與他想要藏起來的事有關。”
“或許吧。”柳原月不置可否。
“不行,我們再去找人問問吧。”柯南坐不住了,仰頭和她商量,“月姐姐,好不好?”
柳原月沒有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臉頰,問道:“去哪?”
柯南將寺院內的人一個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決定道:“貴子阿姨和下笠爺爺在菩提寺應該有許多年了,說不定他們知道什麼秘密。”
-
貴子阿姨正忙著準備午餐的食材,十分忙碌,兩人商量過後,打算從下笠爺爺那邊入手。
柯南不放心讓柳原月一個人留在房間,柳原月也認為當面交流才能獲得更多信息,於是她隻能坐在輪椅上,由柯南推著去找下笠爺爺。
好在菩提寺不大,否則在這樣的暴雪天氣裡,柳原月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連人帶車摔了好幾回了。
兩人曆經千難萬險到了下笠爺爺所在的門房,柯南主動承擔了社交的任務。
敲開門後,他望向頭發花白的下笠爺爺,乖巧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下笠爺爺,我剛才見到了晴樹哥哥他們,原來他們是老師!我好想知道老師們會來寺院許什麼願望,您知道是什麼嗎,能不能告訴我啊?”
下笠聽到他的問題,反應了一會“晴樹”是誰,才緩緩道:“那個人啊……”
他的嗓音蒼老,臉上遍布皺紋溝壑,眼神卻清明:“他們第一次來這裡,還是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柯南重複了一遍,驚訝道,“這麼久了,爺爺您還記得這麼清楚嗎?”
“是啊。”
下笠悠悠歎了一口氣,說道:“畢竟啊,那是老住持圓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