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乾線內有炸彈, 這個消息是從男人的口中主動透露的。
工作人員聽到的第一時間是不敢相信,但這件事非同小可,她們也不敢胡亂處理, 還是在男人的要求下聯係了警方。
彼時列車已經出發,男人又威脅不允許停車, 乘務員隻能想辦法疏散開這節車廂的乘客, 將男人獨自留在車廂內, 儘力安撫他。
好在車廂內客人不多,座位又很分散,這才將這件事瞞了過去。
但新乾線不能停駛,警方自然也無法上車,唯一一位湊巧在新乾線上的警官就是高木。在目暮警官的指揮下,他代表警方與炸彈男溝通,繼而演變成了他一個人與之對峙的局面。
“……事情就是這樣。”高木警官皺著眉,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油鹽不進的炸彈男交流。
聽他說完,柯南原本緊張的神色卻緩了些,問道:“他什麼訴求也沒有嗎?”
高木歎了口氣:“是的。”
他還沒有放棄, 在這句話之後又朝著男人問了一次:“這位先生,請您不要衝動,警方會想辦法幫助您達成您的心願。”
“我說了!我沒有要求!”男人再一次答道。
柳原月看向他的眼睛:“不可能。”
與高木小心翼翼地與之對話不同, 她像是毫不在意是否會激怒對方, 點明道:“如果沒有任何條件,這枚炸彈的作用是什麼?隻是為了炸死這趟新乾線上的所有人嗎?”
高木被她這句話問得一頭霧水,好半天沒有聽懂其中的邏輯。
炸彈……當然是用來炸死整趟列車的乘客的啊……
柯南與她的想法相同,補充道:“這位叔叔隻想引爆炸彈的話,那麼他完全沒有必要將這件事告訴列車的工作人員,更沒有必要聯係警方。他隻需要等到列車出發, 在任何一個時機按下開關就可以。”
而且由於列車始終保持行駛,車上的乘客數量也不會發生變動,除非這人是對時間或某個途徑地點有所執念,否則這枚炸彈應該早在被發現前就發揮了作用。
“原來如此!”高木恍然大悟。
隻是這令他更加困惑,又問道:“但這位先生說他‘什麼都不想要’啊……”
無論怎麼從對方的言行舉止去看,這人都像是一個一心隻想殺人的恐怖分子一樣,誰能從中找到半點商榷的餘地?
柳原月朝著男人走了兩步,在後者的警惕目光中停住,向他問道:“是在施壓?還是試探警方的底線?”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男人的臉色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身體更是暴露出強烈的不安情緒,在座位上不住地細微挪動。
與此同時,高木終於接收到了來自目暮警部的郵件,內容是炸彈男的詳細資料。
【奧永稔,男,36歲,米花大學外語係專業畢業,先前就職於一家外貿公司,兩個月前經曆裁員,隨後與妻子離婚,目前尚處於無業狀態……】
看完這一切,高木感覺自己知道對方的目的了,勸道:“奧先生,您是因為工作和家庭才這樣做嗎?趁著事情還沒有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一切都還來得及!”
奧永稔朝他大喊:“你什麼都不知道!”
高木徹底對他沒辦法了:“您到底有什麼訴求?您不說出來,我們要怎麼為您解決?”
他沒有抱著什麼收到回答的期待,但在他的這一次詢問之下,奧永稔卻真的改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見藤原真介!”
“什麼?”高木驚呼道。
藤原真介,近日來呼聲最高的國會議員候選人之一,月前有一項關於“經濟增長與就業率”的提案在民間得到了極大的支持,儼然是位炙手可熱的人物。
像這種級彆的候選人,平日見面都需要預約,更彆提讓人來這種充滿危險的新乾線上玩命。
奧永稔堅持道:“我就要見他!他當時說會解決就業率的問題!為什麼我還是被裁了?這種官員全都是表演專家,讓他給我一個說法!”
“原來如此。”柳原月查完藤原真介的資料,對奧永稔的轉變了然。
如果起初就提出要見大人物的要求,大概率會被拒絕,可他一開始表現得油鹽不進,現在在再詢問之下才說出條件,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了回旋餘地,也不自覺會將正列車乘客的性命與那位藤原真介相比。
退一步說,倘若藤原真介沒有妥協,拒絕了與奧永稔對話,那麼這件事也將影響他的支持率,引來民眾反感。
高木到底是警視廳的警官,對於這類事情的敏感程度絕不低於柳原月,自然也想通了這一點。但不論如何,他也隻能先聯係目暮警部,看下一步的指揮行事。
“奧先生,您稍等,我現在就聯係警部請示!您冷靜一些!”
“啊嘞嘞?”緊繃的局勢之中,柯南偷看到高木警官手機上的郵件內容,發出疑問,“這位叔叔是外語係專業,在外貿公司工作,竟然可以弄到炸彈,真的好厲害啊!”
“是啊!”高木也察覺出怪異,他仔仔細細又翻閱了一遍奧永稔的資料,後者分明沒有半點與化學用品打交道的經曆。可現在那個書包裡的炸彈是從哪裡得到的,是有人幫他製作的嗎?還是他有什麼特殊的購買途徑?
之前太過擔心,現在沉下心來想想,奧永稔隨身帶的真的是炸彈嗎?
“如果叔叔隻想殺更多人的話,東京車站才是最好的地方,還是叔叔在等待到達某個特殊的時間點啊?”
男孩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語氣童稚又天真,指出了先前並未被發現的漏洞:“很奇怪不是嗎?叔叔表現得不能隨便動的樣子,是水銀炸彈嗎?可是這個書包是怎麼被帶到新乾線上的呢?明明東京車站人那麼多,隨便被撞一下就會出事吧?難道叔叔一直都沒有啟動炸彈的開關?”
到了最後,他語速放慢,鏡片後的眸光銳利,說出一個令男人臉色大變的猜測:“該不會,叔叔的包裡根本就不是炸彈吧!”
“你說什麼?”奧永稔差點要從座椅上站起來,額頭大滴冷汗滑落,左手作勢要伸進背包之中,“要不要我引爆炸彈,給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彆彆,奧先生,請不要激動,他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高木警官連連安撫道。
畢竟是一起經曆過幾起案件的人,他總覺得柯南並非是在搗亂,所說的話也都有理有據,不像亂說。
這麼想著,他注視著奧永稔背包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打量。
“月姐姐。”柯南輕輕扯了一下柳原月的袖口,小聲對她說道,“你也發現了吧?”
柳原月的確已經從男人的表情之中看出虛實,卻答非所問道:“這件事情要怎麼解決,我還蠻好奇的呢。”
“月姐姐!”柯南跺了下腳,對她語氣中的輕描淡寫感到著急。
“好啦。”柳原月收起心中不合時宜的惡趣味,鼓勵般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做你想做的吧。”
“你這個女人,你和這個小鬼在說什麼!”奧永稔注意到兩人的竊竊私語,嗬斥道,“不要想搞小動作!當心我讓整趟列車都同歸於儘!”
“不要哇,叔叔!好可怕啊!不要殺我!”柯南像是被他的話嚇到,藏到一邊的空座椅處,躲了起來。
聽到了他指名道姓的恐嚇,柳原月臉上的淺笑也隨之消失。
她望向男人的目光冷漠,語調嘲諷,問出的話戳在他的心口:“對企業老板和離婚妻子不滿,卻衝上新乾線來威脅人,不敢直接找他們解決問題。對待孩子的態度都這麼差勁,這樣欺軟怕硬,怯懦無能,是在用這種方式尋找存在感?
“攥著一枚無用的‘炸彈’就以為拿住了誰的軟肋,這麼自欺欺人,難道不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太過失敗了嗎?”
奧永稔受到她的刺激,情緒更加激動,雙眸用力盯在柳原月的身上,大聲道:“我就是失敗,怎麼了?我失敗,難道是我的錯嗎?是這個社會出了問題!
“我可是米花大學畢業,我在公司乾了十年,憑什麼說不要我就不要我!還不都是藤原真介!還不都是這種人不負責任!拿著我們的選票,說著那些作假的提案,卻半點實事都不乾!
“你說得簡單,你說得輕飄飄的,那是因為事情沒發生到你的身上!
“你以為你年輕嗎?你以為你有未來嗎?你以後也隻會淪落到和我一樣的地步!你這個女人,你會比我更慘!”
“哈。”柳原月被他的話逗笑,反問道,“奧先生,您引爆炸彈,我和您一起葬身這裡,我還有未來嗎?”
聽她這麼一說,奧永稔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找補道:“哼,藤原真介隻要履行他的承諾,我也不是不可以饒你一命!”
“那真是感謝您大發慈悲了。不過可惜的是,這種善事卻輪不到您來做了呢。”
說完,她兀然靠近奧永稔。後者被這突然的動作弄得手足無措,差點站起身來。幸而他及時反應過來,打算故技重施,拿手中的書包威脅嗬退她。
但他的右手卻忽然一輕,一直抱著的書包被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男孩奪走,穩穩捧在手上,跑去了高木警官的身後。
“小鬼!你竟然敢——!”奧永稔猛地站起來,還沒等他衝過去,就看到那個男孩沉穩抬頭,目光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他臉上的笑容自信,說道:“叔叔,形勢逆轉了啊。”
在奧永稔驚愕的目光中,柯南將書包拉鏈拉開,露出了裡面塞著的空紙盒,上面印著【AUM】,再無其他。
“空的?”高木警官的音調都變了。
他還在和目暮警部溝通要怎麼聯係上藤原真介,結果現在情形陡變,連炸彈都沒了?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高木警官縱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也知道最應該要做的是什麼事情。他的動作靈活,長腿一揚,飛快衝到了奧永稔的身邊,反剪後者的雙手,將之製服。
“放開我!我要見藤原真介!讓我見藤原真介!”奧永稔奮力掙紮,不甘地呐喊道。
貼身肉搏完勝的高木警官狠狠出了一口氣,之前始終處於弱勢的不爽也都變成了暢快。他厲聲道:“這種話就等你去了警視廳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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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驚無險,原本以為的炸彈隻是個幌子,高木警官帶著奧永稔下了新乾線,坐上早就等候在米原站外的警車。
假炸彈的事情不可能公之於眾,況且裡面還牽扯進了一位議員候選人,對外也隻能說是列車設施的問題。儘管工作人員竭力安撫,但乘客們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不合理,大多都寧願換乘,也要選擇下車。
離京都還有一站,柳原月與柯南早先乘坐的那節車廂變得空蕩,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窗外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路燈倒是已經亮起,與地平線之上的橙色夕陽交相輝映,蕩出一層又一層鮮豔明亮的光波,顯出愜意寧和。
原本以為的大麻煩被輕易解決,旅行也順利進行,沒有因此而被影響或耽擱。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炸彈”的影響之下,原本需要經停的站台全部被高速駛過,這趟以慢著稱的回聲號列車竟然比希望號列車還要更快到達京都,預計全程也不到兩個小時。
兩人將椅背調低,側身對視了一眼,接著一並笑了起來。
柳原月的眉眼彎起,向柯南說道:“會覺得這趟旅程太輕鬆了嗎?還沒有發揮我們柯南君能力的千分之一呢。”
柯南明顯感覺自己被戲謔了,臉蛋鼓起:“月姐姐!”
隨後他鬆了口氣,感歎道:“幸好,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車廂內驟然安靜下來,隻有提示下一站將要到達的機械音響起。
雖然沒有說話,可他們誰也沒有將目光移開,就這樣一直看著對方。
最終還是柯南先一步敗下陣來。他的語氣柔軟,摻雜了幾分無奈:“月姐姐,你一直看著我乾什麼啊?”
柳原月說道:“劫後餘生,當然會想要多看一會身邊的人啦。”
“哪有劫後餘生啊!”柯南覺得她的用詞太過誇張,“最多算是虛驚一場吧。”
話雖如此,他還是沒忍住上揚的唇角,直直看著身邊的女生,高興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可以順利到達京都了!”
可直到把話說完,他也沒有舍得將身體轉過去,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永遠也看不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