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本的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柳原、柳原小姐, 您在開什麼玩笑,我上次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您了。”
擔心柳原月不信,他越說越快, 急急道:“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去窺探您的隱私,我真的知道錯了,您想要求怎麼賠償都可以,我——”
柳原月惦記著拉面外送, 想要速戰速決, 打斷他道:“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我對前本先生近日購買的商品有些好奇, 不知道前本先生是否方便向我展示?”
“什麼?”前本維持住臉上的笑,裝作沒聽懂的樣子。
見到他不願配合,柳原月歎了口氣,說道:“信箱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前本先生要將這件事藏得這麼嚴,甚至寧願直接承認了自己有窺私癖的事都要瞞著。是擔心我會發現前本先生代替我回複過信件,還是擔心我發現您時常替我接收快遞?”
聽到這些話, 前本的反應很強烈, 大喊道:“怎麼可能!柳原小姐, 這就是您在汙蔑我了!我隻是想知道裡面是什麼,隻看到了那些宣傳單, 從來沒見過什麼信件!”
柳原月因他驟然抬高的音量感到不適,皺了皺眉,繼續道:“其實我一直沒想明白, 昨天來找前本先生的時候, 您為什麼忽然轉變態度。起初您分明拒不承認, 咬死我們沒有證據, 可後來您卻主動坦白,連信箱鑰匙都歸還給我。
“是因為聽到我們要去查監控,對嗎?”
她想起自己和柯南說來詐他的話,推測道:“您擔心的並不是停電時的那段監控被我看見,而是害怕我會順便查更早的監控。公寓走廊是有攝像頭的,倘若拍攝到您從我家門口收取包裹,一定會引起我的注意,進而發現其他事情。
“還有購買渠道和購買記錄。您真正擔憂的並不是竊聽器,而是家中的其他物品。倘若我們真的從這兩點著手調查,很容易就能發現您家中的商品都並非由本人購買,也就會發現您努力隱瞞的秘密。”
想到因為前本的參與,使得那封恐嚇信的事情變得這樣複雜,她感到有些疲憊。
“還說您膽大還是軟弱?敢於冒名頂替做出與人書信往來的事情,卻連一點心理承受能力都沒有,聽到兩句不知真假的話就急匆匆交代了。但您還真是夠狡猾的,承認自己有窺私癖,卻又掩蓋住更深的真相,既沒有撒謊,又保全了自己。
“前本先生,您應該知道,原本您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對我造成實質上的嚴重傷害,即便我堅持起訴您,至多隻是拘留以及小額賠償,可如果您假借我的名義騙取他人財務,以您家中這些物品的總計,大約已經算得上數額巨大,達到詐騙罪的標準,會受到嚴厲刑罰了吧?”
前本啞口無言,被她最後的這段話嚇到,口中擠出破碎的音節:“你……”
柳原月不願與他費太多功夫,直截了當道:“如果您仍然不願意承認,我們這就去找管理處調取監控。我已經聯係過警方,想必他們比我更加擅長處理這類事情。”
“我……是我。”他說道。
柳原月將整件事複盤:“您出於窺私癖/.52g.G,d./,翻看了我的信箱。見到裡面有被投遞的信件,您又怎麼可能忍住不看呢?或許在第一次見到裡面的告白話語時,您隻是覺得有趣,拿回了家,以我的名義進行回複。但後來,隨著您與對方更加頻繁的信件往來,想必也通過這種方式索要了不少財物,是嗎?”
事情都與她說的一樣,前本面色慘白,心知已經瞞不住,也不再掙紮:“是,沒錯。”
柳原月問他:“您見過寄信人嗎?”
前本搖頭:“信件是我回複的。那個人好像每次都是親自來投遞,我之前想看看到底是誰,但他行事隱蔽,我也怕被他發現,後來就沒有關心過
了。”
柳原月接著問道:“您是怎麼回複信件的?”
“他留下的地址是帝丹高中,並沒有給真名,應該是等學校的工作人員將信件收攏好,他再去翻找自己的信件。”
前本快要絕望。他從家裡開門時隻穿了一件短袖T恤,站在沒開暖氣的過道上,盯著冬日的寒冷,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浸濕了後背的衣服布料。
“我真的都說了啊!柳原小姐,那些東西我都可以還給您,拜托您不要告訴警察!求求您了!”
“不對。”柳原月並不被他所表露出來的悲慘欺騙,她看著他的眼睛,又問了一句,“您真的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嗎?”
前本竭力回視她的目光,但視線卻控製不住的朝右側偏移,心虛道:“真、真的。”
柳原月的語調嘲諷:“前本先生,既然您這樣不願意配合,那還是將這件事交給警方處置吧。”
說完,她轉身欲走。
“等等!”前本著急起來,伸手想要拽她,“我說,我都告訴你!第一次我看到的那封信裡面除了信紙,還有一條手鏈。我查過,是T家的,已經被我拿去賣了,這個錢我也可以還給你!”
柳原月不為所動:“您這樣隱瞞,我已經沒辦法相信您了。”
前本言無不儘,語速很快:“真的!真的隻是這些了!其實一共我也隻拿過三封信,第一次是那條手鏈的,他說想讓我、讓你多了解他,再給他一個機會;第二次是他要送其他的禮物,我正好缺了個面包機,就說我需要這個,沒想到他真的送到了門口!你又不在家,東西放在門口沒人拿,我就偷偷拿回家了。
“後來我擔心你哪天在家正好撞上,發現有人給你送東西,我讓他不要再送了。我說按門鈴會影響你休息,就算真的要來也放在門口,不要發出聲音。就是這樣……我又陸陸續續拿了不少。
“最後一次是他質問我……他、他問為什麼收了他這麼多禮物還是對他不假辭色,我才意識到你們可能認識,我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發現的!我就沒有回信了!
“竊聽器也是我擔心你會察覺到不對,我想知道你究竟每天會乾什麼,才鬼迷心竅去裝了!
“我真的全都說了,柳原小姐,真的沒有再瞞你什麼了!”
柳原月:“之前的幾封信呢?”
前本:“我不敢留,這些都是證據,我全部都燒了!”
柳原月又問:“字跡呢?他是手寫的嗎?”
前本回憶道:“是打印的。”
“真的都告訴我了嗎?”柳原月最後向他確認道。
前本瘋狂點頭:“真的!我全說了!”
“好的。”柳原月朝他點頭,嘴角勾起,低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男孩,“都聽到了嗎?”
柯南拿出一直藏在背後的手機,在她的眼前晃了下:“都聽到啦!”
屏幕上的聯係人正是目暮警部,他的聲音也隨著聽筒的擴音傳出:“我都了解了,柳原小姐,佐藤和高木已經在路上,請您先回家吧,後續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
“你!”前本憤怒地盯著她,難以置信道,“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告訴警方?你騙我!”
柳原月的臉色平靜:“我什麼時候承諾過這件事?前本先生,/.52g.G,d./您應該懂得一個道理,人需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前本徹底被激怒:“我殺了你!”
他的體型龐大,撲過來的氣勢驚人,但動作卻遲緩,柳原月一個旋身就避開了他的攻擊。
還沒等她再找點什麼趁手的武器,就見到前本像是沒踩穩一樣直直朝前倒了過去,趴在地上,像是摔暈了一般。
……有這麼不堪一擊嗎
?
柳原月目露狐疑,目光鎖定在兩手背在身後的柯南臉上。
男孩接收到她的目光,回過來的眼神無辜極了。他瞥了一眼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前本,先發製人道:“前本叔叔好笨啊,竟然站都站不穩,還把自己砸暈了!”
他三兩步跑到柳原月身邊,摸著肚子,聲音軟軟:“月姐姐,我們回家吧,我餓了!前本叔叔就等目暮警部來抓捕吧!”
“這是月姐姐剛才想吃的拉面店的外送電話,我們快點餐吧!”柯南按動手機鍵盤,動作很快地撥出了號碼。
柳原月接過他的手機,挑眉道:“你隻看了一遍,連他們的外送電話都記住了?”
“因為月姐姐說想吃嘛,哈哈……”他摸著腦袋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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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緣由的恐嚇與遭遇欺騙之後的憤怒畢竟不同。如果是前者,對方的狀態或許並不穩定,可能會做出過激之舉;可若是後者,這件建立在誤會之上的事情隻需要簡單的解釋,就能平息。
這件事的主要責任都在前本身上。寄信人始終以為給他回信的是柳原月,才會以為自己受到了欺騙,進而惱怒,寄出恐嚇信。
現在的關鍵是找出那位不知名的寄信人,但緊迫程度也隨之降低,令他們放鬆許多。
記掛了幾天的案件總算是有了大進展,兩人坐在一起品嘗著拉面,難得享受了一會平靜的時光。
時間過得很快,柯南借口還要回房間寫作業,先一步去浴室洗澡。
柳原月陷在沙發裡,隨手拿起本書翻了兩頁,就聽到手機響起。
注意到來電提示,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然後接起電話。
“工藤君?”
對面的聲音急促,壓得很低,因為空間狹窄,甚至帶了些回音:“柳原。”
柳原月等了半天,卻一直沒能等到他的第二句話,主動問道:“工藤君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邊的聲音停了好半天,才終於說道:“……啊,就是柯南的事情。”
他找到了話題,後面的話也流暢起來:“他說最近寄住在你家,開銷都由你負責,很不好意思,讓我作為哥哥幫他交撫養費。”
這個詞分明一開始還說不出口,可是換了個身份之後,他竟然覺得順口許多。
柳原月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件事,好奇道:“柯南君?但他和工藤君是親屬嗎?”
柯南拿著蝴蝶結型變聲器,儘力圓謊:“是……勉強算是吧,他小時候經常來我家玩,他媽媽也拜托我多照顧他。”
柳原月感到好笑:“不過柯南君也才念一年級吧?他的小時候是幾歲?”
一個謊果然要用一百個謊來圓,柯南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理由,隻能慶幸他們不是面對面地交流。
他強行結束這個話題:“總之就是這樣,他媽媽已經將撫養費給我了,我等會轉給你。”
“那麼等到柯南君搬回毛利偵探事務所,我要不要將撫養費再轉過去呢?”柳原月替他考慮得充分。
“不用啦!”他很是大方,“麻煩柳原你這段時間照顧柯南了,毛利大叔那邊我會再給一份的。”
柳原月說道:“沒有麻煩,柯南君很聽話,我很喜歡他呢。”
“你很喜歡柯南?”他驚訝非常,重複了一遍。
她理所當然道:“柯南君長得可愛,人又聰明,喜歡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但、但他還是個小孩子啊!”柯南臉蛋通紅,用工藤新一的聲音強調道。
“隻是比我小十歲嘛。”柳原月無所謂道。
然後她聽到對面的聲音變大,隱約要穿透浴室的玻璃門到她的耳邊:“不可以!”
聽出來他是認真的
,柳原月軟了語氣:“開個玩笑,工藤君未免太認真了些。”
男生的語氣無奈:“柳原你真是……”
他沒有說出最後的詞彙,又沉默了一會,才再次開口、
“……還有一件事。”他的聲音含糊,“就是……聽柯南說你下午想聯係我。”
柳原月靠在沙發上,回頭看向浴室。裡面亮著燈,磨砂玻璃門關得嚴嚴實實,因為角度的關係,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倚靠在門上的身影。
她收回視線,語調含笑道:“是啊,但擔心工藤君破案太忙,不方便接聽我的電話。”
“沒關係的,什麼時候都可以!”他回答得很快,又因為某些顧慮而補充道,“即使不能接聽電話,我也會及時回複信息的,在我看到的第一時間。”
好像心臟都因為他語氣之中的鄭重顫了一下。
柳原月甚至能想象出他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仿佛那雙瞳孔中折射出的堅定光芒就在眼前。
她說:“那我真的會經常打擾你哦,工藤君。也許之後你會為頻繁的短信而苦惱也說不定。”
“不會的。”他重複了一遍,“絕對不會。”
浴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縫隙。
在對方的視線盲區,他安靜地注視著沙發上正接聽電話的少女,認真道:“柳原,我不想錯過你的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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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手裡的文字瞬間變得枯燥乏味。
柳原月盯著那一排排字走神,耳邊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聲音,由遠及近。
來了幾天,柯南已經穿上了合腳的拖鞋,但沾了水的濕潤鞋底與地板接觸時的聲音清晰,歡快雀躍。
“月姐姐,新一哥哥剛才和我打電話,說他忘記問你的銀行卡賬號了,讓你把信息發到他手機上!”柯南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水汽,抱著手機朝她跑來。
柳原月看了眼他紅撲撲的臉頰,問道:“你在浴室和他聯係?”
“是、是啦,就一兩句話嘛。”他糊弄道,“月姐姐,你快發給新一哥哥啦,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在這裡繼續住下去了!”
“柯南君想要給我報酬的話,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柳原月不理會他的催促,緩緩道。
柯南湊近她:“什麼?”
“你可以告訴工藤君,你在我這裡當小管家,所以撫養費都用薪水抵扣啦!”柳原月順勢捏了下他的臉,語調輕快,“柯南君一直給我當小管家好不好呀?”
聞言,柯南的臉鼓起來,卻到底沒有避開她的手,隻是宣告道:“什麼啊!我是要當偵探的人!”
“那就白天當偵探,晚上給姐姐當管家?”柳原月退了一步,問他。
“什、什麼晚上!”他終於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忽然又想起來剛才在電話裡柳原說“喜歡柯南”,感到一絲緊張,忍不住打聽道,“月姐姐,你……你喜歡比你小的男生嗎?”
柳原月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答道:“算是吧。”
他接著問道:“那你喜歡比你小多少歲的?”
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回答,柳原月露出略微苦惱的表情,選了個合適的說法:“如果一定要給出具體數字的話,大概是一百五十歲吧。”
喂喂——
有必要這麼精確嗎?
柯南已經沒辦法分辨她是在說實話還是在開玩笑,他忽然希望自己能夠擁有柳原的能力,能看透她真正的想法。
他關心道:“那月姐姐會覺得新一哥哥年紀大嗎?”
似乎看到他就很容易起逗弄的心思,女生毫不猶豫地點頭:“坦白說,工藤君確實有一些。”
柯南無法理解,表情古怪:“可你們分明是同齡人吧?”
柳原月卻堅持
自己的看法,像是有著不同信仰的異教徒一般,一本正經地說著荒謬的話:“但現在的同齡人,就是年紀很大啊。”
柯南沒能明白她的意思。
同齡人都和她歲數相近,為什麼會說“年紀大”?
他直覺在這個問題上難以爭辯出結論,換了個問法:“月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歡和新一哥哥打電話?”
這個問題令人猝不及防,柳原月來不及思考,隻能以另一個問題回答:“為什麼這樣問?”
“你一直在笑。我知道剛才新一哥哥和你打電話了,是因為這個電話所以這麼開心嗎?”柯南緊挨著她,一定要問出個結果。
柳原月愣了下,接著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感受到微燙的溫度。
她很少遇到難以應對的問題,但男孩的話真的讓她找不到答案。
想了想,她最後說道:“大概是因為,聽到工藤君的聲音,就令我感到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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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兩人互道晚安。
借住客房的事情隻發生了一晚,空調修好的當天柳原月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看著停在房間門口不肯走進去的男孩,問道:“怎麼了?是要姐姐念睡前故事嗎?”
“不是!”柯南否認道,“隻是在想那個寄信的人會不會對月姐姐很有敵意,月姐姐明天還要去學校的。”
前本透露出回信地址是帝丹高中,那麼寄信人極大概率就是其中的學生或老師。柳原還要繼續去上課,他的確十分擔憂。
柳原月想了想,說道:“不會。他現在的憤怒大部分源於前本的欺騙,他以為我是和他書信往來的人,覺得我收取了他的禮物卻還是對他不假辭色。按照這種情況分析,隻要他知道真相,對我的怒氣會小很多。不過嘛……”
她頓了下,接著說道:“作為將他騙得團團轉的前本本人,應該會承受比之前更大的怒火和報複。”
這麼說來,能夠被警方逮捕,對於前本來說是個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但是──”柯南剛剛開口,就被柳原月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寂靜之中,鈴聲顯得尤為尖銳刺耳,令人皺眉。
來電人是高木警官。
幾乎在見到來電人的那瞬間,柯南的身體便繃緊。
他知道高木警官不會在深更半夜胡亂撥打電話,即便是前本的事也應該會在明天白天聯係柳原。他直覺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發生了,而且可能和柳原有關。
柳原月也意識到這一點,她示意柯南保持安靜,接起電話,打開了外擴。
“高木警官?”
高木毫不寒暄,開門見山道:“柳原小姐,剛才警視廳接到報案,有位男性死在家中。我們現在正在凶案現場,凶手與動機皆不明確,但極可能是情殺。這件事目前還是對外保密的狀態,過多的細節我不便說,但有件事目暮警官讓我務必告知您。
“在死者的屍體身邊,擺著一封信件,風格與您日前收到的那封相近。雖然不能判斷,但倘若這兩件事果真有所相關,您很可能是凶手之後的目標,近期還請您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們也會安排人手保護您!”
柳原月臉上的笑意淡下,問道:“內容是什麼?”
高木說道:“我已經通過短信的形式發送給您。”
他發送的是彩信,圖片加載出來,是一張浸染在血液中的白色信紙。
上面的字跡筆直,是用直尺寫成,力透紙背。
——【她於痛心疾首之間所產生的抵觸,足夠將那些伸手或偷看的人殺死。】*
將詩句念完,柯南的目光在屏幕上凝住。
這首詩的名字是——《櫻桃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