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他所能啊......
曲玉韜想,不夜侯真的與傳言裡一樣,是一個溫柔包容的長者。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隻道:“謝謝。”
不夜侯沒有再回答他,他隻是看向乾坤眸的方向,過了一會兒,有數個光屏向他們這邊飄來,在不夜侯眼前依次展開———那是幾個戰鬥得正激烈的監控畫面。
要想儘快看出學生身上的問題,打鬥時的一舉一動最直觀。
之前一直被不夜侯目不轉睛盯著的監控畫面已經回縮成了小小的一塊留在他的左手邊,他仍舊會時不時看一眼,隻是不再像之前那樣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其上。
虞荼覺得曲玉韜說的很有道理,不夜侯既然已經應聘成了昆侖的老師,就要肩負起屬於老師的責任,幫助他的本體固然重要,但不能本末倒置,他還有馬甲做外掛,但其他人什麼都沒有。
虞荼開始讓留在不夜侯軀殼內的意識更多地去注意其他人的行為,能量聚集在雙眼,能夠很清晰地捕捉他們的一舉一動———危險面前的反應是否足夠靈敏?靈力運用是否足夠流暢?對自己的薄弱點是否合理規避?
其他人身上有許多值的虞荼學習的東西,但虞荼同樣也能看出他們存在的問題,曲玉韜說的對,雪山之上失敗不會傷筋動骨,但畢業之後的失敗,弄不好就會陰陽兩隔。
米勒克爾、昆侖、長安學府、歸墟,無論是哪一所學校的學生,虞荼都真心希望他們活著,守護世界的英雄應該順順利利活到年華老去,而不是在痛苦之中迎來死亡的終局。
虞荼現在開始刻意不去注意自己本體的情況,曲玉韜剛剛提醒了他,這是一場有關於除魘的訓練,如果他一直用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無法進入狀態,他就無法得到應有的進步。
沒有了馬甲的輔助,虞荼對眼前的學校更迷茫了,他頂著石頭殼沿著牆角慢慢地挪到了廢棄的花壇邊,然後以垂直90度的姿態沿著花壇向上爬,翻進了花壇的泥土中。
虞荼將根紮入到花壇裡看起來就有些臟的泥土中,之前在奧利維亞老師那裡做特訓的內容現在就派上了用場,他感知到了土壤的“聲音”,“聲音”分不出男女,辨析起來有種恐怖片的味道———
[你知道嗎?三班有個人跳樓了。]
[有人跳樓了?那我們今天會放假嗎?]
【好好學習,不要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道題為什麼我做不出來?你做出來了嗎?]
[你也做不出來!他也做不出!哈哈哈哈!]
【題目做的不夠多,學的不夠認真,難過?還有臉在這難過?】
[看我乾什麼?我臉上有字嗎?看黑板啊!]
[學習是給我學的嗎?]
【不好好學習對得起你們父母嗎?對得起你們身上的校服嗎?對得起你們現在的年紀嗎?】
[天啊,竟然有人退學了?!]
[他是
瘋了嗎?竟然敢不讀書了?!]
【學生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
兩種不同的聲音在虞荼腦海裡交雜,嚇得他打了個寒顫,虞荼慌亂地將自己的根從花壇的泥土裡拔出來,然後蔫巴巴地趴在一堆枯枝落葉裡,他之前感知到的都不能稱之為土壤信息了,完全是一種精神汙染。
從土壤裡湧上來的精神汙染實在太劇烈,虞荼的視線都出現了重影,以至於他面前的枯枝落葉被人撥動時,他都遲鈍得沒有反應過來。
———他被一隻手揪了起來。
陰森森的聲音響在耳邊:“......一棵草?”
虞荼視線裡出現了一張慘白的臉,這張臉沒有一絲血色,唇色是烏紫的,隻有眼珠漆黑,被盯著瞧的時候慎得慌。
“秦浩!”突然又有另一道聲音。
虞荼看到一個女孩子走過來,她的臉同樣沒有血色,而且極瘦,仿佛是衣架子上掛著空空蕩蕩的校服,胸前校徽的位置有一大團烏黑的印記,分不清是暗色的墨水還是已經乾涸發黑的血跡。
抓著虞荼的男生回過頭:“乾什麼?”
女生說:“課間操不能亂跑,要回去背書,班主任會來巡邏。”
秦浩眼珠子裡的黑色擴大了些許:“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向教學樓的方向走過去,在走到教學樓大門的時候,虞荼看到他們旁邊的地上有塊暗影迅速擴大,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地上出現一具四分五裂的屍體,鮮血濺了他們兩人一身。
沒有尖叫,沒有惶恐,沒有害怕,兩個人都有種司空見慣的淡然,女生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從肩上丟下一塊被濺到的碎肉:“又有人跳樓了。”
秦浩用袖子粗魯地擦了擦頭發:“心理承受能力真差。”
面對死亡,他們似乎早已習慣,所以處變不驚。
即使虞荼的身形縮得很小,跳樓者的血仍然有幾滴濺到了虞荼的葉子上,血是熱的,還有點燙。
“老師不允許在教室養寵物。”女生瞥了一眼秦浩手裡的“草”,“看見後會從窗戶裡丟下去。”
“方婷。”秦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要告密。”
“我隻是提醒你。”方婷說,“隔壁班被丟掉倉鼠的那個女生年級排名掉了四十多名,他們班班主任都快氣瘋了。”
“倉鼠死了是挺可惜。”秦浩說,“但影響年級排名,這就是她的錯了。”
“是啊。”方婷點頭表示讚同,“什麼都沒有學習成績重要。”
他們談論這些的時候,虞荼安靜地聽著,越聽越毛骨悚然,他沒有親曆過變成怪異爆發點的學校,但隻從這樣的大型模擬裡,就能窺見驚悚扭曲的程度。
秦浩拎著虞荼來到了教室,隔著教室的大扇窗戶,虞荼看到了一張張毫無生氣的慘白面龐,班級裡的課桌密密麻麻,椅子推到課桌下,所有人站在椅子後,將書舉到眼前,機械而刻板地大聲誦讀。
明明大
家的長相都不一樣(),但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眼神,像是整整齊齊的複製粘貼。毫不誇張地說,虞荼上高三時已經看習慣了的場景,在此時看來格外恐怖。
秦浩進了教室後將虞荼塞在課桌裡,又往他的身上搭了一本打開的書,縮小版的茶樹苗差點被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壓平。
虞荼:QAQ
他掙紮著從書裡爬出來,趁著秦浩也像其他學生一樣讀書、目光直視前方絕不轉向四周時,沿著一本本書做成的台階跑到了課桌下,憑借著自己上學時對教室的了解,虞荼找了一個能將整個教室的情況儘收眼底,但又不容易被發現的絕佳位置。
課間操就在這樣的誦讀中過完了,課間操之後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教室裡所有的學生整齊劃一地坐下,又整齊劃一地拿出自己的書本。
英語老師從門口進來,開始在講台上念成績,讓人一個個上來拿,考的好的隻有一句淡淡的“繼續保持”,考的不好的便是在講台上當著所有學生的面破口大罵。
卷子一份份發完,錯題講解就此開始,老師會隨機抽人起來回答問題,答不上來就一直站著。
如果說課間操誦讀時教室裡黑氣彌漫,那麼英語課開始後,教室裡的黑氣濃鬱得快要凝結。
虞荼縮在角落裡,看著這漫長的英語課終於在下課鈴響後過去,但下課鈴似乎沒什麼作用,滿教室的學生們仍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隻是大家整齊劃一地從課桌中掏出了習題———高三不存在下課時間。
虞荼看到第一組第四排的學生寫著寫著筆沒水了,隻能徒勞地在紙上劃來劃去,他的表情焦躁扭曲,手中的筆已經劃破了紙張,他還在繼續用力,神色逐漸癲狂。
在癲狂之中,他忽然反手用力,筆直接戳向自己的眼睛,眼珠被戳爛,血從眼眶中流出來,大顆大顆地滴落在桌面上。
周圍的人對他的忽然發瘋熟視無睹,隻有他的同桌默默地將自己的習題冊往另一邊扯了扯,似乎是擔心沾上他的血跡弄臟。
教室裡發瘋並不止他一個,拿削筆刀捅自己喉嚨的、拿尺子抽自己臉的、用圓規在身上紮出一個個血洞的.......整個教室意思沒有一個看起來正常的學生。
虞荼隻覺渾身發冷,他沿著天花板悄悄溜到隔壁教室,隔壁教室的情況比虞荼剛剛呆的那間還嚴重,教室裡彌漫起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虞荼想要暫時離開這棟教學樓,但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大門,哪怕門近在咫尺———他被這棟教學樓困住了。
電光石火間,虞荼忽然想起講述學校類怪異事件的那天,老師所舉的第三個例子:
【走不出的教學樓】
當時這個任務被判定為C-級,出現在特異四十三組負責的城市,C級以下的任務一般由駐守小組自行解決,於是四十三組進入了變成怪異點的學校,最後......誰都沒回來。
當時的四十三組,組長是昆侖畢業了三年的優秀畢業生,另外四個人裡,還有兩個也都來自昆侖,一個畢業了一年,一個還是應屆。
那不是一個C-級任務,而是C+級,難度跨越了兩階,早就超過駐守小組可以解決的範圍了,可這種屬於隱藏異變,檢測儀沒有檢測出來。
特異四十三組全員犧牲,異處局裡四十三組組徽空置,一月後,有人領走了四十三組的組徽。
三天後,C+級任務【走不出的教學樓】,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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