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1 / 1)

虞荼煩惱地用葉子撓著中空的石頭內部,感覺自己進退兩難,雖然不知道怪物的數量有多少,但進去後如果發現找錯了,想必很難出來———總不能那麼多隻怪物,每隻都和眼前這隻一樣好糊弄吧。

虞荼頂著石頭殼在寒風中沉思,最後決定賭一把。

如果說之前還能看到長根的石頭走路的奇景,現在能看到的就是一塊石頭自己在地面上蠕動,有種小心翼翼的慫。

馬甲這時的精神更加高度緊繃了,目光一刻不肯離開乾坤眸的監控,以至於他都沒發現洞窟裡不少老師悄悄展開了同款畫面,將他本體偽裝的全過程公開處刑。

會自己移動還會改變方向的“石頭”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挪進了雪山中破敗的建築群裡,透過石頭上的小孔,虞荼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之前離得遠了,建築物上好像蒙著一層陰影,不太看得清,現在到達大門口,迷霧儘散,他才知道這片破敗的建築群是一座廢棄的學校。

聯想到剛剛那個掉SAN的怪物,虞荼的葉子一陣顫抖。

眾所周知,學校一般建立在墳場或亂葬崗之上,用人的生氣壓製學校下的森森鬼氣,無論是民間流傳的誌異故事還是經久不衰的娛樂電影,學校都是個容易出事的高危區域。

而虞荼在裡世界上了一年學後,發現這並不是刻板印象———因為它就是真的啊!

上課時老師舉的例子都是表世界真實發生過的案例,其中有好幾起怪異事件都來自於學校,高中出事的頻率最高,其次是幼兒園。

學校類怪異事件爆發裡高中能排第一,想必高二生功不可沒,誰讀高二時能做到情緒平和、樂觀向上、積極勇敢、對世界充滿愛,每天燦爛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虞荼捫心自問,他做不到,他曾經班上那些同學也做不到。

高二的學生一屆屆畢業,但他們的怨氣卻被留在了學校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怨氣不斷累積,達到臨界點就會異化,形成怪異事件,事件形成,誤入其中的人輕則受傷,重則死亡。

虞荼頂著石頭殼縮在破敗大門的角落,為自己要不要進去舉棋不定———有些東西對於人的殺傷力,並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減弱太多。比如很多人即使已經上了大學,甚至畢業多年,仍舊會在某一日夢到自己坐在高考的考場上抓耳撓腮,然後深夜驚醒,汗流浹背。

虞荼還沒進去,就感覺自己的DNA都開始害怕了。

他現在十分確定,他遠遠看見的那些隱隱約約的怪物,就是面前這所“學校”的學生,高中校園已經夠恐怖了,怨氣累積爆發後變成怪異點的校園更是恐上加恐。

虞荼苗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繞過破敗的自動門進入到了學校內,在他走到自動門後,有一道提示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請用正確的方式逃離學校。】

簡潔明了得令人窒息。

虞荼苗頂著自己的石頭殼,挪到一個確保不會

被踩到的角落,隨後開始觀察這座校園。

在這個角落裡還沒有呆到一分鐘,虞荼又聽到了熟悉的拖拽聲,他從石頭殼上留好的洞裡看出去,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見的不是怪物,而是一個渾身沾滿血的、蒼白瘦弱的學生,那個學生左右手各握著一隻腳踝,身後拖著一個人,被拖著的人身下蔓延出一道血痕,一直延伸向虞荼受限的視角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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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場面有一種電影般的驚悚感。

那個蒼白瘦弱的學生跨出破爛的自動門,仿佛穿過了無形的水波,如果說在門裡他像個殺人狂,門外就直接變態了,變成了一個五隻眼睛二隻手一條腿的怪物。

這個怪物拖著底下攤成大字狀的死人,蹦蹦跳跳地向虞荼來時的路走去,虞荼瞬間想起那句物理意義上的“丟死人啦”。

見著怪物離開,虞荼凝視著那一長條血跡,終於明白了曲玉韜所謂的“選取了學生們熟悉的環境”“保證學生們會有難忘的體驗”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本體還在觀察校園的環境,馬甲則將目光移向離他不遠處的曲玉韜,曲玉韜對人的視線很敏感,幾乎是虞荼一看過去,他就抬起了頭:“不夜侯前輩,您有什麼事嗎?”

虞荼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要這麼設計?”不怕給學生留下心理陰影嗎?

他將目光從本體所在的監控畫面裡挪出來,才發現從破敗校園裡踏出的怪物會隨機尋找地方丟下屍體,然後就近感應人類的氣息進行追殺,能不能從怪物手中逃掉全憑本事,一個不注意就直接被“死亡”。

“前輩是怕嚇到那些孩子?”

曲玉韜的面前有大量被打開的監控畫面,不少畫面裡的學生被追得狼狽亂竄險象環生,有的學生臉色煞白,逃跑的動作跌跌撞撞,怪物墜在身後緊追不舍,看起來可憐極了。

“最初設計雪山核心的時候,我們做了二個可選項,一是家庭,二是醫院,二是學校。”曲玉韜說,“在多人同時進入的情況下,家庭模式不易展開,效果會被削弱;醫院的危險程度太高,基本全軍覆沒;思來想去,唯有學校最合適。”

以家庭為核心,適合進行偏重心理的考驗,以醫院為核心,適合進行偏向生理的考驗,而學校雖然兼具心理生理雙重考驗,但它既不如前者窒息,又不如後者危險。

“這裡的大多數學生,前十八年都在表世界求學,他們在學校與老師同學相處的時間,比父母還要長。”那些監控畫面倒映在曲玉韜眼中,使他看起來有些冷酷,仿佛在這一瞬抽離了人類的感情,“您或許不太了解現在的時代,也不知道學生的壓力。”

學校類怪異事件爆發的頻率不低,就是因為學生的各種負面情緒在固定的地方年年堆積,形成了“場”,在“場”裡的學生會更容易受到負面狀態的感染,比如隻是一次考試沒考好就萬念俱灰跳樓自殺,比如和同學因為一點小事發生口角爭執,互毆到重傷住院......

除了這些看得見的,還有那些看不見的,這些東西長年累月之下,讓每個學生

心中都有了“魘”。

“將他們丟到熟悉的環境裡,面對熟悉的情況,有的人會忘記他們已經覺醒了靈力,擁有能夠製服怪異的能力———因為他們始終處在過去的陰影中。”曲玉韜將“被死亡”的學生最後的監控畫面聚集在一起排成一排,“哪怕這樣的感覺隻有一瞬一刹,在真正的戰場上,都會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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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改造過的雪山上,死亡隻是一份不及格的答卷,但在他們畢業後,死亡就是永遠的告彆。

米勒克爾大學的畢業生全數流向了異處局,撐起了異處局幾乎一半的有生力量,但另一半有生力量,來自於長安學府、昆侖與歸墟。

昆侖每年都能收到學生的死訊,有些來自於剛畢業的學生,有些來自於已經畢業好幾年的孩子,他們這些師長,一直在經曆死亡所帶來的永彆。

就像從異處局傳過來的錄學生的“黑曆史”的習慣,他們很早就有了。

昆侖的老師們會留存很多回憶,這些回憶裡,有的學生意氣風發躊躇滿誌,有的學生豪言壯語滿腔赤誠,有的學生靦腆溫和性格堅韌,有的學生大大咧咧俠肝義膽......後來,這些性格各異的學生有些鎮守一方城市平安,有些在全國各地奔波救人,有些重傷遺憾退役,有些長眠在了地下,隻剩一方靜默的石碑。

覺醒靈力的人記憶比尋常人要好上數倍不止,所以他們的記憶很難模糊不清,他們記得每一個學生,活著的,死去的。

嚴格來說,他們四所學校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學校,他們培養的也不是天真單純的學生,他們的每一個學生在上學期間都會面臨無數次實戰演練,因為他們畢業後就會奔赴真正的戰場。

“他們要突破心中的‘魘’,直到自己不再懼怕。”曲玉韜很輕地笑了一下,“現在對他們殘忍,以後牆上就能少掛點照片。”

“現在選取的隻是他們共同恐懼的環境。”他說,“明年我們就會針對每一個人做單獨模擬訓練。”

“不夜侯前輩。”曲玉韜看向他,“這也是大家都很期待您到來的原因之一。”

虞荼和他對視,曲玉韜的眼睛顏色很淺,像是透明的琥珀,溫和笑著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一旦笑容消失,就有種非人的錯覺。

虞荼這一瞬忽然覺得肩膀上壓力很大,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他厲害,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佬,沒人想過大佬有可能是冒牌貨。

“我並不是在逼迫您。”曲玉韜說,“‘希望不能寄托在任何人’身上這個道理我比誰都懂,所有人到最後......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他隻是希望儘可能地給這些未來要奔赴戰場的學生們提高一些生存下來的幾率,而不是在某一日發現雕有學生姓名的玉牌化為齏粉。

曲玉韜將他最想說的話說出了口,不夜侯明顯是為那株小茶樹苗來的,可他想要抓住這個機會。他承認他卑劣且自私,精於算計,但他問心無愧。

曲玉韜垂下眼睫的時候,他聽到不夜侯的歎息,溫和而平靜地給出了承諾:

“我儘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