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1 / 1)

不夜侯一直表現得無比強大,似乎無所不能,這是顧鴻影第一次看到他受傷。

高高揚起的紅紋就像鋒利的刀子,割破了不夜侯的手掌。

不夜侯幾乎是用蠻力將面具上的紅紋全部拽了下來,他抓著顧鴻影肩膀的另一隻手收回,摘下了臉上那張隻剩斑駁的白底面具,沒有永遠垂墜著鏡鏈的單片眼鏡,顧鴻影能夠毫無阻攔地看清他的神色,有細微的痛苦一閃而逝。

這種會出現在常人臉上的神色讓不夜侯看起來好像沒有那麼遙不可及,似乎高居供台上的神明,突然有了屬於人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那滴濺到顧鴻影眼中的血,顧鴻影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那麼焦躁了,從拍賣會結束後心中一直隱隱催促他的聲音仿佛也在這時停止催促,安靜地蟄伏下來。

紅紋在不夜侯右手中掙紮,以至於他的右手鮮血淋漓,那紅紋隱隱凝聚成一隻凶狠撕咬的小狐狸,隻是這一次小狐狸耳朵上白色的聰明毛也變成了紅色。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並不腥臭,隱約有股草木的清香。

顧鴻影看著不夜侯的手,震驚道:“前輩!”

不夜侯說小狐狸是一團記憶,但顧鴻影知道記憶也會傷人———就像他大拇指上剛結痂的四個血洞。

顧鴻影看到不夜侯鮮血淋漓的手緩緩收緊,在他手中凶狠撕咬的小狐狸發出一聲悲鳴,停止了繼續傷害的動作。

顧鴻影聽到了不夜侯從進入虛空之門後的第一句話———

“退到我身後。”

眼裡的暗紅暫時褪去,顧鴻影出走的理智瞬間回籠,他這時才發現他究竟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從入學開始,老師就反複強調,他們未來要面臨的情況五花八門,但都不乏危險,情況未明,切忌莽撞。

從尾巴和耳朵出現後,獸性仿佛就占據了理智的上風,顧鴻影簡直把這條忌諱犯了個從頭到尾,無論是第一個衝入虛空之門,還是前輩將這座古怪的紅塔融出一個能容人通過的洞後盲目往裡跑。

顧鴻影迅速往後退,但他的腳步聲變成了兩道,一道來自於他,一道來自於他剛剛衝擊的方向。

親人之間可能確實有些感應,顧鴻影看到的那片衣角的確屬於顧星竹,或者說,被附身的顧星竹。

顧星竹穿著一身黑色的作戰服,作戰服破破爛爛,塵土和血跡附著其上,能看得出經曆了一場惡戰。

人還是那個熟悉的人,隻是神色卻陌生。

這個神色陌生的顧星竹對著不夜侯身後的顧鴻影招了招手:“桐崽,過來。”

顧鴻影的眼神茫然了一瞬,他頭頂的狐狸耳朵動了一下,抬起來的腳想往前邁,又被他自己硬生生止住。

顧鴻影眼圈都紅了,被氣的:“你是個什麼怪東西?從我媽身上滾下來!”

“桐崽你這樣和媽媽說話,媽媽會傷心的。”顧星竹臉上的神色一變,變回了顧鴻影所熟悉的模樣,“為什麼一定要站在我的對立面呢?”

她在這一瞬變得極有迷惑性,神色動作表情都與顧鴻影印象中的分毫不差,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氣急了,顧鴻影竟然看見有一團黑色的氣附著在她背後,少部分融入了她的身體,剩餘的化作一隻狐狸的輪廓,狐狸腦袋的位置,有雙猩紅的眼睛盯著他,陰森詭譎。

“你不是我媽!我都看見了!”躲在不夜侯的身後充滿了安全感,顧鴻影探出頭來大喊,“你是墮化的九尾!”

他沒注意到他喊出這句話的時候,站在他前方的不夜侯一愣,然後緩緩鬆開了手,他手裡還在掙紮著的小狐狸二蹦兩跳地跑向了對面,蹲坐在了顧星竹肩頭。

顧星竹歎了一口氣,她的身後,鎮塔的內部,緩緩走出了四個人,顧鴻影看見他們身後都有一團黑氣,每團黑氣都延伸出一條黑色的線,連到了顧星竹背後的狐狸虛影裡。

在這四個人走出來的時候,其他幾個人也陸陸續續到達了鎮塔的邊緣,然後......大家齊刷刷地往後退了一步。

實在是眼前的這一幕過於驚悚,太過考驗人心臟的承受能力。

羅伯特看看遠方的“顧星竹”,又看看前面不夜侯的背影,縮了縮脖子,慫慫道:“我們要、要上去打嗎?”

總感覺像是送人頭啊!

看起來似乎六對五,實際上是一對五,他們五個......特彆像拖後腿的。

羅伯特看到不夜侯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但因為動作太快,他沒能看清不夜侯的表情,隻聽到他說:“後退。”

和這個詞同時出現的,是藍灰地面下突然鑽出的綠色藤蔓,綠色藤蔓幾乎瞬間覆蓋了整個鎮塔的地面,藤蔓像刀鋒一樣,靈活地斬斷了那些連著的黑線,然後它們卷住那些無法被肉眼識彆的黑氣,將它們生生從五個人的背後“撕”了下來!

顧星竹背後那團狐狸形狀的黑氣最難對付,爪子一揚,圍繞過來的藤蔓便斷裂,但藤蔓的斷裂面淺綠光芒流淌,滴在黑氣之上,竟然發出腐蝕一般的滋滋聲。

看起來很艱難,但實際從藤蔓出現到拔除五個人身上的黑氣,不過五秒鐘。

藤蔓卷著五個昏死過去的人,簡單粗暴地給每個人懷裡塞了一個,然後從融出的洞口迅速將他們都推了出去。

顧鴻影是最後一個被推出去的,混亂之間,他感覺不夜侯前輩好像摸了摸他的腦袋,於是頭頂的耳朵,身後有點沉重的尾巴頃刻間消失不見。

他聽到不夜侯的聲音,凝重無比:“跑出去,不要停留!”

五個人一人抱著一個昏迷過去的人被藤蔓推出了洞口,淺綠的光芒封住洞口後顏色迅速變得渾濁,無法再透過光芒看清內部,外面藍灰色的地面在不停震顫,之前他們來時黑色裂痕之間可供落腳的土地大的像片籃球場,小的也有好幾平,現在的地面分裂,有的地面隻有磚塊大小———沒人知道踩在那些地面旁邊的黑色裂痕上會造成什麼後果,但誰都不想以身嘗試。

顧鴻影一把將自己老媽甩到了背後,那仍舊存在的微弱

心跳讓他有點想哭,他們五個人在被推出洞口後都改抱為背,拚命地向來時的路跑去,他們都很清楚,留在這裡也隻是拖不夜侯後腿,還不如帶著傷員趕緊離開,免得影響前輩發揮。

地面在震顫中愈發縮小,每一次落腳都要小心謹慎,如果不是每天都有體能訓練課,每個人的身體素質都翻了好幾番,在這樣險象環生的情況下還背著個人高速奔跑,簡直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再要跑進那條漆黑的通道時,顧鴻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地面幾乎已經成了粉末,再也看不到完整的碎塊,最中心的那座像是鏽蝕的紅塔,黑氣自下而上,青色全部消失了。

*

要問虞荼現在是什麼感覺,那他隻有一個詞———後悔。

可能是發現了能量的實質、又順利地吞噬掉舊庭,還從諦長卿那裡找回了好幾次場子,以至於他有點飄了。

明明知道要面對是活了好幾千年後墮化的九尾,明明知道這趟肯定凶險,在打開虛空之門後,他還是選擇將小夥伴們全都帶了進來,手握充足的能量,他自信自己能夠將他們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但這種自信隻支撐到他融掉鎮塔的牆壁。

那撲面而來的詭氣實在太過濃鬱,衝過去的顧鴻影身上的標記一瞬就被激活,虞荼隻來得及調動能量去和標記搶控製權,沒能防備突然詭化的狐面。

在狐面發起進攻的時候,他隻能用手倉促地去擋,不夜侯雖然是能量構築的軀殼,但和人也沒有太大差彆,會受傷,會流血,自然也會痛。

這種疼痛讓虞荼迅速清醒了。

在顧鴻影和墮化九尾交談的時候,虞荼控製著能量潛入了鎮塔的地下,確認鎮塔所在的空間裡隻有五個人後,就讓能量一擁而上———沒有任何技巧,簡單粗暴。

在這種情況下拖的時間越長變故越多,節約謹慎?通通不存在!

在不加節製地輸出,順利搶到人後抹除所有標記將小夥伴們都送出去,虞荼那充沛的能量已經岌岌可危。

用能量封住鎮塔的缺口,防止詭氣追擊,虞荼甚至不確定剩下的能量還夠不夠他在墮化的九尾手裡逃走———至少他得撐到小夥伴們都走出虛空之門。

沒有了依附的載體,那些被剝離下來的、看不見的黑氣徐徐聚攏,現出了真身。

任何特效都無法比擬眼前這一幕,滾滾的黑紅色氣息絲絲縷縷聚集,形成了一隻巨大的狐狸,狐狸有九條繚繞著黑氣的尾巴,還有一雙猩紅的眼睛。

藤蔓從顧星竹身上剝離黑氣的時候,順便也將她肩膀上的小狐狸卷走了,現在黑氣形成的巨狐緩緩低下頭來,張嘴咬碎了藤蔓,同時也咬碎了那隻和它一模一樣的迷你小狐狸。

記憶形成的小狐狸重新化作記憶,和巨狐融為一體,巨狐的耳朵抖了抖,耳朵尖上的聰明毛,隱隱有了一絲白色。

它猩紅的眼睛眨了眨,緩緩將腦袋轉過來,虞荼在它渾濁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就像在照一面不詳的鏡子。

巨狐的鼻尖聳動,像是通過嗅聞在確定什麼。

“大茶樹。”虞荼聽到自己腦海裡多了一道聲音,“幾千年過去,你變弱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