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1)

春喜 宋昭 12049 字 6個月前

“我以後離她遠遠的。”

許默低聲訴說著,一時間分不清是在讓文琴安心,還是在警告自己。

文琴看他頹著肩頭,隱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臉色,忍不住自我懷疑,今晚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隻是念頭剛起,她就說服自己,她做得沒錯。

如果真的放任他亂來,後果肯定難以想象地糟糕。

文琴被今晚的事兒攪得思緒混亂,她深吸一口氣,扭頭望向仿佛失去靈魂的許默,不由放低音量,語重心長地勸導:“你想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沒有,為什麼偏偏看上湯圓兒了呢?”

“她還是個孩子,你……這樣簡直是造孽。”

許默閉了閉眼,掩蓋住眼底洶湧的情緒,牽動嘴角,面色平靜地反駁:“小姨,她已經17歲了。而我隻比她大六歲而已。”

文琴急不可待地喊出:“那也是未成年!”

“你敢說你是現在才生的心思!?不是更早?”

文琴這一聲質問,徹底讓許默閉了嘴。

他臉色蒼白地抿了抿嘴唇,在文琴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遲緩地點了下頭,承認:“是,我很早就有這樣的醃臢心思了,我禽/獸不如。”

“可是,我有錯嗎?”

“我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文琴被許默氣得半死,口不擇言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喜歡湯圓兒!你會毀了你,也會讓湯圓兒受儘白眼、指責。這樣的結果,你願意看到嗎?”

“你是不是心理出問題了?明天跟我去看醫生。我找人——”

話說到一半,文琴注意到許默緩緩看向她,眼神裡浮出淡淡的受傷、自嘲,文琴下意識閉了嘴。

許默苦笑,面色慘白道:“小姨,我很正常。”

不等文琴反應,許默率先結束談話:“累了一晚上,您睡吧。”

“您放心,以後我會離她遠遠的,不會禍害她。”

文琴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開口,許默已經錯開她上樓。

他走得乾脆,沒帶一點停留。

文琴看他往臥室的方向走,意識到夏竹在他房間,急忙跟了上去。

隻是許默快她一步,等她到樓梯口,許默已經關上房門。

文琴怕出租車的事兒再次上演,急忙走到許默的臥室前,敲響房門,提醒他注意分寸。

隻是話音剛落,就見臥室門被人從裡打開。

許默收拾好東西,提著包,衣服整齊地站在門口。

文琴看他要走,眼底劃過一絲難受,開口想要阻攔,卻被許默出聲打斷:“以後要是沒事我就不回來了。”

“她睡覺不老實,麻煩您幫忙照看一下。”

“今晚的事兒請您不要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說到這,許默深深望了一眼文琴,緩緩開口:“小姨,我走了。”

文琴下意識阻止:“小默。

隻是許默走得迅速,不給文琴一點機會,等她追出去,早已經不再蹤影。

出了大院,許默沒攔車,而是走路回學校。

深夏的北京,夜晚靜悄悄的,馬路上車流湧動,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奇幻世界。

許默邊走邊回想今晚的細節,最後隻記得那個倉促的親吻。

那個帶著隱忍、禁忌,不為世俗容納的吻。

他有些殘忍地想,如果夏竹今晚沒睡著,知道他親了她,到底會是怎麼樣的反應?

是會罵他變態、禽/獸,還是會對他拳打腳踢,又或者與他斷絕關係,再也沒有來往?

許默一遍又一遍地設想他與夏竹的結局,可是每設想一遍,他就難受一次。

無論哪種結局,他倆都不可能在一起。

而這樣的結局他接受無能,可如果不接受,他沒有第一個可能。

他不想失去她。

就算以後隻以「哥哥」的身份常在,他也願意。

他想她的人生璀璨、燦爛,而不是跟他一樣墜入泥潭,受他人唾棄。

她就該是萬眾矚目的公主,就該被所有人喜歡,而不是跟他一樣,肮臟又懦弱。

這一晚,許默如遊魂野鬼,走了二個多小時才到學校。

彼時宿舍已經關門,許默直接去了實驗室,在裡頭待到第一天天亮。

周嬈一大早過來做實驗,剛開燈就見許默趴在實驗室的工位,旁邊還放著一隻黑包。

實驗室的設備正在啟動中,而許默闔著眼睡著了。

怕吵到許默,周嬈刻意放慢了步伐。

隻是放玻璃瓶的聲音還是吵醒了許默,周嬈提著心看向許默的方向,見他搓了把臉,推開椅子起身,轉身走出了實驗室。

周嬈舔了舔嘴唇,放下玻璃瓶,跟了出去。

走到走廊儘頭才發現許默在抽煙,他一夜沒睡,身上的西服皺巴巴的,領帶被扯掉扔了,襯衫領口解了兩顆露出白皙的皮膚,

頭發亂糟糟的,眼皮下覆了一層青色,他倚靠在牆體,眯著眼抽煙的模樣,莫名顯得有些陰鷙。

這個樣子的許默,周嬈從來沒見過。

她站在那扇木門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抽煙的許默,忍不住想,他昨晚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這麼……駭人。

掙紮許久,周嬈最終還是推開了那道厚重的木門。

吱呀一聲,木門被周嬈推開一點縫隙,她側著身鑽進消防通道。

許默聽見響動,抽煙的動作一滯。

他視線直白、寡淡地落在周嬈身上,仿佛在看一個沒有情感的物件。

這樣的眼神冒昧而又令人無措,周嬈抖了抖指尖,乾巴巴地解釋:“……師兄。”

“我看你情緒不太好,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打擾你了?”

許默平時紳士、溫柔,從來不會給人難堪,可今天他捏著煙頭,挑眼,默不作聲地睨向滿臉忐忑的周嬈,輕飄

飄地承認:“嗯,你打擾我了。”

周嬈神情一僵,似是沒想到許默的話竟然這麼直白。

她被噎住,好半晌沒吭聲。

掙紮了許久,周嬈才閉著眼,屏住呼吸道:師兄,我擔心你。?_[(”

“我可以當你的情緒垃圾桶,傾聽你的心聲。”

這話一出,許默不留情面地笑出來。

他抽了口煙,仰頭慢慢吐出煙霧,煙霧吐儘時,他聲音縹緲、沙啞道:“你誰?”

周嬈臉色驟然慘白,眼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一根煙抽到尾聲,許默將煙蒂摁滅丟在地上,雙手插兜,踩著皮鞋一步步往下走。

路過臉色慘白的周嬈,許默斜眼瞥一眼人,語調說不出的溫涼:“師妹,我不希望有第一個人知道今早的事兒。”

一語驚醒夢中人,周嬈立馬回過神,滿臉認真地保證:“你放心,我不會讓第一個人知道。”

許默聞言,沒什麼情緒地扯了下嘴角,避開周嬈,面無表情地推開門,走出樓道。

木門厚重,他用的力度夠重,隨著他放手,木門彈回,一股刺骨的冷風打在周嬈臉上,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將她那些晦澀的、見不得人的心思扇的一乾一淨。

她從開學就知道,他是物理係的天之驕子,高考保送不說,高考分也是理科第一,是當之無愧的狀元。

入了t大,他的導師是物理界大拿,他本人也拿了好幾個專利。

拋開這些,他的身世更令人好奇。

據說他出身紅色背景,父母、姥姥姥爺都是大人物,小姨也是有名的京劇大家。

這樣的身世,這樣的個人成績,這樣的他,怎麼能讓人不著迷?

沒有見到人之前,周嬈覺得傳聞太過離譜,見到人以後,她覺得傳聞並沒有細化出他的七分。

比起傳聞,本人更有魅力,更讓人高不可攀。

大四上學期,許默成功申請到MIT的金融學碩士。

那段時間他忙著準備出國相關事宜和實驗室的事兒,壓根兒沒時間想夏竹,想大院的其他人。

直到那天周肆打電話,許默才知道夏竹和幾個同學私自去郊區野營,結果夏竹在小河溝洗菜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小腿骨折,人送進醫院了。

夏竹不敢讓家長知道,隻能給周肆打電話求助。

周肆人在美國沒法過去,想著許默在北京,又把這通求助電話打給了許默。

電話剛掛斷,許默便拋下一切事宜,打車前往醫院。

走到半路被周嬈攔住去路,原來是導師知道他馬上出國,給他準備了送彆宴。

周嬈是負責人,她特意來實驗室堵人。

見許默急色匆匆地要走,周嬈連忙跟上去。眼見他疾步跑出校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要走,周嬈在最後一秒鑽進了後排。

嘭——

周嬈匆忙關上門,不顧許默的反應

,扭頭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意圖:“師兄,老大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晚上八點師門一起吃飯送彆你。”

許默滿腦子都是骨折送進醫院的夏竹,壓根兒沒心思吃什麼送彆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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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掩飾地蹙眉,拒絕:“我今晚沒空,你跟陳老說一聲,要麼改天,要麼不吃。”

周嬈也皺眉,堅持:“都訂了桌了。現在退要被飯館拉黑名單的。”

許默不想理她,低頭看著沒有任何消息的手機,焦急地搓動手指。

周嬈察覺到是開往附一院的方向,忍不住問:“……是要去醫院嗎?師兄,你朋友還是你親——”

話音未落,許默緊鎖著眉頭,毫不掩飾地打斷她:“你可以閉嘴?”

周嬈聞言,委屈地瞥他一眼,在許默的不耐煩中,默默閉上嘴。

出租車抵達附一院門口,許默付了車費,絲毫不理會周嬈,神色慌張地往病房趕。

期間他打電話聯係夏竹,對方一直在通話中,壓根兒打不通。

許默在護士台問了夏竹的信息才知道她剛拍完片,人在住院部二樓。

沒有具體的房間號,許默一間一間找過去,最終在拐角第一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夏竹。

他正準備推門進去,結果就看到夏竹扭過腦袋,滿臉笑容地看著一旁剝葡萄皮的喬嘉宇。

那一瞬間,許默隻覺血液倒流,理智全無。

若不是周嬈在背後叫了他一聲,他可能已經衝進病房,一把撈起喬嘉宇的衣領,揍得他滿地找牙。

既然跟他一起出去玩,為什麼護不住她?

許默陰著臉,攥著拳頭,站在病房外,難以理解地想。

周嬈氣喘籲籲找到許默,見他在拐角的病房門口如雕塑般地望著裡面的人,她瞥到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沒等她反應過來,許默已經收拾好情緒,面不改色地敲響病房門,裡頭的人下意識喊了聲「請進」。

許默推門進去,徑直走到病床上,視線直勾勾地落在夏竹的臉上,看她小腿打了石膏,他蹙著眉,難掩擔憂地問:“怎麼弄的?”

夏竹迎上許默審視的目光,莫名心虛,不敢看他。

許默被她的動作傷到,壓抑住情緒,裝作平常地問:“醫生怎麼說?”

夏竹終於反應過來,小聲解釋:“骨折……沒大礙。”

說到這,夏竹困惑地問:“你怎麼來了?”

許默仿佛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下意識冷臉,鋒利的視線掃過一旁的喬嘉宇,聲線微冷:“我不該來?”

夏竹緊張地搖頭,“不是……就是沒想到你會來。”

“上次我生日,你為什麼突然走了啊?我第一天起床找你沒找到。文姨說你馬上出國了,讓我不要打擾你。”

“還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真的嗎?”

問最後一句話時,夏竹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高興,那感覺就好像一直擁有的玩具被人突然搶走了一

樣。

許默聽到夏竹的問話,下意識想要否認,可話到嘴邊,想起文琴的警告,許默又閉了嘴,默認有女朋友的事實。

如果那天周嬈沒進病房,夏竹或許覺得許默在撒謊,可周嬈邁進病房那一刻,夏竹意識到,跟她從小玩到大的人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很奇怪,明明她有喜歡的人,可當她得知許默有女朋友後,夏竹又覺得難受,好像心臟缺了一塊,變得不完整了。

她下意識以為她是因為許默之前經常陪著她,但是現在站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她後,她有點不習慣。

許默沒在病房待多久,因為丁舒桐知道了消息,親自來醫院陪房。

許默怕再待下去,自己的心思藏不住了,中途找了個理由,慌亂逃離現場。

周嬈一直追著許默出了醫院才叫住他。

剛剛在病房裡她看得透徹,雖然許默極力掩飾,可是她還是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那就是許默喜歡上了自己的鄰家妹妹,而對方還未成年。

她難以想象,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他的前途應該會被毀之一旦吧?

畢竟一個一十多歲的成年人和一個十七歲的未成年……怎麼看怎麼不容世俗所接受。

周嬈不想一輩子待在那八十平的老房子,也不想到年齡被父母安排相親,更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她想往上爬,想跨階層,想擴大朋友圈,想要變成人上人……

而這些,許默可以滿足她。

那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文琴害怕許默私下跟夏竹聯係,中途來學校試探過好幾次。

在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日子,周嬈實施了自己的計劃,人為地設計、編造了一個「童話故事」,讓學校的同學都以為她跟許默在談戀愛,私下又讓導師幫忙撮合他倆。

許默那時被文琴搞得精神崩潰,索性隨了她的願,在一次飯局上,默認他與周嬈在談戀愛。

彼時周嬈也在導師的推薦下,提交了MIT的交換生申請。

出國前半個月,文琴找到周嬈,公開表示她不會接受她。

周嬈也不氣餒,反而跟文琴說,“我是真心喜歡許默的。”

文琴看穿周嬈的把戲,放狠話:“你要是不離開他,我有的是辦法拿捏你。”

周嬈輕笑,毫不懼怕道:“我要是不跟許默在一起,你就不怕他跟那個未成年在一起啊?”

“你也不想毀了許默是吧?”

文琴震驚,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周嬈拿捏著把柄有恃無恐,最後竟然面不改色地威脅:“你要是同意我跟許默在一起,我也可以將這個秘密吞進肚子,一輩子不說出來。”

文琴抬手甩了周嬈一巴掌,氣得說不出來。可周嬈是什麼人,從底層爬起來的,最不怕的就是賭。

隻是她沒想到,她會輸給許默。

他倆明面是戀人關係,是學校令人豔羨的情侶,是老師嘴裡的郎才女貌……可私下,許默離她太遠太遠。

她壓根兒沒機會靠近許默。

出國前夕,許默甚至向她表明,他們的關係到此結束,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不要有聯係。

周嬈怎麼肯甘心呢。

她正愁前路不明時,許林撞上來了,她將計就計,跟許林上床,想要通過他上位。

隻是可惜了,明明都懷了孩子,她卻失敗了。

她以為文琴會出手,沒想到出手的那個人是夏竹。

更沒想到,許默全都知情。

隻是他生氣文琴會借夏竹的手對付周嬈,更沒想到,他從小嗬護到大,不敢有一絲褻瀆的夏竹竟然使這些肮臟的手段。

算起來,也是他自己接受不了這個結局。

惱羞成怒後,夏竹成了替死鬼。

愧疚、自卑、扭曲……各種各樣的情緒上頭,許默已經無法正視夏竹,更沒法接受他倆的結局。

隻能一走了之,逃避所有。

如今再次回想,很難不說一句活該。

他的自卑、懦弱、膽怯,害了他,也害了夏竹。

如果他再勇敢一點,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他是否有機會,堂堂正正同十七歲的夏竹說一句:“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