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春喜 宋昭 10867 字 6個月前

“我在家裡翻到了一份離婚協議,文女士已經在上面簽了字。”

意料之中又帶著幾分荒謬。

夏竹站在漆□□仄的樓道,試圖憑著門縫裡溢出來的微弱光線,看清許默臉上的神情。

可惜,他站在逆光下,臉上模糊的一團,什麼也看不到。

許默後背抵在冰冷的牆面,雙手插進褲兜,眼神直定定地落在夏竹身上,無奈地說:“要麼是他倆之間出了問題,要麼是因為我。”

不過,多半可能是因為我。

後半句許默沒有說出口,他現在有些矛盾,腦子裡亂糟糟的,沒理清思緒。

他隱約感覺文琴有事兒L瞞他,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兒L。

夏竹想要安慰兩句,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忍著那個驚天大秘密也很辛苦,可她真的不敢說出來,她無法想象這件事涉及的人有多少,也無法想象許默知道後到底該怎麼辦。

一面是養育之恩,一面是生育之恩,他該如何取舍呢?

夏竹慢慢挪步走到許默身邊,伸手握住他微彎的手臂,額頭靠在他的肩膀,試圖給他一點安慰,她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緊繃,小聲講:“文姨這麼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你要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去問文姨。”

“她願意告訴你你就聽著,不願意跟你說的,你就當不知道。”

許默察覺到他的情緒影響到了夏竹,迅速調節好心情,抽出兜裡的手回握著夏竹冰涼、纖細的手指,笑著回她:“我沒這麼脆弱,甭擔心。”

他倆回到病房,許代山單獨留在病房陪文琴。

病房氣氛說不出的怪異,不知道他倆談了什麼,文琴彆開臉不願搭理許代山,許代山面帶無奈,好似在處理一件令他十分棘手卻不得不面對的事兒L。

夏竹跟著許默推開門走進去,許代山便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溫和地跟文琴交代兩句便起身離開。

路過夏竹,許代山眼神敏銳地掃過距離靠挺近的兩人,似乎在揣測他倆的關係。

夏竹下意識地往後退半步,與許默拉開一段距離,拘謹地站在門口,嘴角帶笑地跟許代山寒暄:“許叔要走了嗎?”

許代山收回打量的目光,若無其事地笑說:“還有點工作沒處理。”

“在醫院也是給你文姨添堵,不如給自己找點事兒L做,免得擔心得睡不著。”

後半句話似真似假,揣摩不出他的真實意圖。

夏竹不知道怎麼回,隻能乾笑著目送許代山離開。

直到病房門被許代山帶上,徹底隔絕了幾人,夏竹才僵硬著腳步往裡走。

許默跟許代山一直維持著表面的體面,他陪著許代山走出病房,一直到電梯口才停下腳步。

許代山提著公文包沒著急下樓,而是遞給許默一個眼神,兩人找了個還算僻靜的地方聊了聊。

樓道裡,許代山站在上一台台階,低頭理了理身上的行

政夾克拉鏈,居高臨下地問許默:“你媽什麼時候動手術?”

許默摸了摸褲兜,冷靜道:“估計在下周三。”

許代山審視著許默,說:“下周三也快了,手術沒什麼大問題吧?”

許默想抽根煙,摸遍了兜都沒摸到煙盒,他隻能握著兜裡的手機,語調平穩地說:“70%的概率。”

許代山蹙了蹙眉,說:“下周三我在上海開會,恐怕不能陪在醫院。含章,你媽的事兒L就麻煩你了。”

許默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風輕雲淡說:“小手術,您忙您的,有我在,不會有事兒L。”

許代山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眼許默,抬手拍了兩下許默的肩膀,歎氣:“含章啊,醫院的事兒L就拜托你了。”

許默瞥了眼落在肩膀上的那隻手,面不改色地扯嘴角:“勞您操心了。”

說到這,許默突然改變口風:“前兒L我一朋友突然致電說許林最近在澳門玩得風生水起,問我有沒有閒錢資助一點。”

“我一個教書的,手頭也沒多少。本想著幾十萬我還是拿得起的,沒想到他輸了快兩千萬。”

“這事兒L我本來不想麻煩您,可這一時半會兒L我是真湊不齊這麼多。如今他人被扣在賭場,要有個什麼好歹也不好處理。”

“您看這事兒L怎麼著?”

提到許林那個不爭氣的,許代山臉上布滿「恨鐵不成鋼」的嫌棄,他思索片刻,冷聲道:“讓他吃點苦頭也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死了也活該。”

許默故作詫異地望一眼許代山,似乎有些「不相信」他會不搭理。

許代山罵完,緩了口氣,語氣軟了幾分:“再讓他在賭場待個三四天,過兩天我給他媽打個電話,讓她自己去處理。”

“這事兒L你就彆管了,照顧你媽要緊。”

許默低了低頭,含蓄道:“您說的是。”

出了樓道,許代山回頭意味深長地望一眼跟在背後,看不出情緒好壞的許默,冷不丁問一句:“湯圓兒L跟你最近走挺近?”

許默脊背一挺,他腳步頓在原地,放在褲兜裡的手慢慢蜷縮起手指,抬頭卻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模樣:“您怎麼這麼說?”

許代山拍拍他的肩膀,低聲提醒:“要湯圓兒L還喜歡,咱可以順勢下坡等等她,咱們兩家也算門當戶對。”

“你在學校不是升教授沒升上?如果老夏幫忙說幾句,這不輕而易舉的事兒L?t大校長跟老夏也是多年摯交。”

“你說,這算不算好事兒L一樁?”

走廊空蕩寂靜,穿堂風從樓道口吹過來,激得許默脊背發涼。

他故作鎮定地笑了笑,糊裡糊塗地拒絕:“您這說的什麼話,我拿湯圓兒L當妹妹看,從沒想過娶她。況且人姑娘也不見得喜歡我。”

“再說夏叔這人出了名的正義、古板,怎麼會做這樣投機取巧的事兒L。”

不等許代山說話,許默及時製止話題:“天

兒L不早了,您不是還有工作要忙?”

“我還得回去跟院長討論討論手術細節,就送到這兒L。您慢點走。”

許代山欲言又止睨了眼許默,看他臉上寫滿「不願詳談」,故作可惜地歎了口氣,評價一句:“你跟竹兒L也算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可惜了。”

許默體貼地替許代山摁了電梯下行鍵,將人送到電梯口,站在外面,看著滿臉惋惜的許代山,笑笑沒說話。

這一晚博弈,輸贏未定。

許默胸口處卻落了塊大石頭,有了軟肋,不敢隨意地往前踏一步。

回七號院的路上,夏竹坐在副駕駛,揪著安全帶,偏頭看向情緒不明的許默,好奇問:“你剛跟許叔出去這麼久聊什麼了?”

許默想起許代山的好心提醒,淡淡笑了下,輕描淡寫搖頭:“沒什麼,就提醒他幾句。”

夏竹一頭霧水:“……提醒什麼?”

許默單手穩住方向盤,另一隻手撈起扶手箱的手機,解鎖在相冊裡翻了翻,找到其中一張照片將手機遞給夏竹。

夏竹困惑地接過手機看向屏幕,相片背景是一家賭場,夏竹放大照片,陡然發現角落裡穿著衛衣,被人綁住手腳的人是許林。

摁滅手機,夏竹滿臉驚訝地問:“……這是許林?他怎麼了?”

許默降下車窗吹了會兒L冷風,怕夏竹冷,又很快關上。

他手搭在車窗,扭頭瞥一眼滿臉詫異的夏竹,輕飄飄解釋:“在澳門賭場輸了兩千萬,手頭拿不出錢,被莊家扣那兒L了。”

夏竹驚呼:“什麼時候的事兒L?”

許默認真地想了想,給出一個確定的日期:“上周二。”

夏竹一邊鄙夷許林的行為,一邊忍不住問:“他沒找許叔幫忙?”

許默嗤笑,態度輕蔑道:“他敢嗎?”

不等夏竹回應,許默語調冷淡地給夏竹分析利弊:“上次的牢獄之災沒讓他長記性,這次總該讓他吃點苦頭。”

“你許叔如今忙著處理他手頭上的那堆爛攤子,哪兒L有閒工夫管許林的死活。”

說到這,許默目光晦澀地掃向一旁還在消化八卦的夏竹,含糊提醒:“你爸最近在忙什麼,你知道嗎?”

夏竹啊了聲,似懂非懂地反問:“我爸?他不是在忙案子嗎。我都好久沒給他打電話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乾嘛。”

“前兩天小姨說他又去上海出差了,不知道有沒有回京。”

“怎麼突然問起我爸了?”

許默看她毫不知情,猶豫片刻,沒把話往細了說,“沒事兒L,隨口一問。”

“改天咱倆抽個時間回大院跟你爸吃個飯,領證這麼久還沒去見他,多少有點兒L不妥當。”

夏竹一提到見家長就有些忸怩,她撇撇嘴,側過腦袋望著窗外燈火璀璨的夜景,小聲說:“……再說吧,不著急。”

許默神情一頓,他無聲笑了笑,跟她開玩笑:

“怎麼,我見不得人?”

“說說,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難不成我這輩子都吃不成老丈人請的這碗飯?”

夏竹糾結著搖頭:“哎……咱能彆討論這個了嗎。反正到時候了我肯定說。”

“我還得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飛敦煌拍戲了。”

許默看她不願提及,也沒再追問。

其實夏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不願意在家人面前承認許默的存在,承認他們是夫妻關係,直到後來兩人鬨到離婚的地步,她才意識到,她或許根本沒有把許默當成另一半。

她潛意識就覺得,這個人從來不屬於她。

遲早有一天,這個人是要走的,她留不住。

那是撕開表象後真實且血肉模糊的內裡,他們所謂的「和諧」的謊言被真相撕裂,隻剩見不得人的醜陋。

而許默跟她,或者她與許默,都不見得有多信任彼此。

一個愛得有分寸,一個愛得有戒備,兩個不肯坦誠相待的人,又如何能夠在虛構的美好裡走得遙遠呢?

不過這時的夏竹還帶著幾分天真,總覺得什麼事兒L都有回旋的餘地。

她不記事兒L,氣性也不大,跟許默聊完,心情良好地連上自己的手機藍牙,點開Q/Q音樂軟件,翻到自己的心動歌單,單曲循環。

「一個人假日發呆

找不到人陪我看海

我在幸福的門外

卻一直都進不來

你累積給的傷害

我是真的很難釋懷」

車載藍牙音響裡,蔡依林的聲音慢慢溢出來,夏竹聽著歌,忍不住想周傑倫和蔡依林之間的八卦。

許默沒聽過這首歌,回頭看夏竹搖頭晃腦地跟著哼唱,瞄了眼屏幕,問她:“這什麼歌?”

夏竹睜著兩隻亮亮的杏眼,捧著臉,拖長語調說:“「倒帶」啊。”

說著,夏竹撐著下巴問:“你知道周傑倫嗎?”

許默隻覺得耳熟,但是不知道是誰,他斟酌著說:“聽過?”

夏竹很磕雙j戀,見許默不知情,很熱情地跟他樂趣:“這首歌是周傑倫寫給蔡依林的……但是吧,他倆都沒承認過彼此。不過我磕他倆的cp,並且堅定地覺得他倆肯定談過……”

“就是不太堅定吧,彼此都沒走出下一步。”

說到最後,夏竹臉上有點落寞。

不知道是因為令歌迷們遺憾多多的雙j,還是因為她自己。

許默看她不高興,急忙開玩笑逗她開心:“彆掉小珍珠啊,我來不及接。”

“開車呢。”

夏竹被他生硬的安慰都逗笑,噗呲一聲笑出來,紅著眼眶吐槽:“你真不適合哄女孩子。”

“顧歡說你是老乾部人設,我覺得一點都沒錯。”

許默不解:“什麼是老乾部?”

夏竹眨眨眼,替他總結:“正經無聊、清冷禁欲……”

許默轉了兩圈方向

盤,將車開進七號院,嚴肅聲明:“那我不是。”

夏竹不解:“啥?”

許默義正言辭地為自己正名:“你說我無聊我認,但是我什麼時候禁過欲?”

“禁欲是當和尚嗎,我不是。”

夏竹:“……”

敢情你以為的禁欲是這個??

你不知道你這麼解釋更像了嗎?

夏竹無力吐槽,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車子穩穩停在車庫,夏竹鬆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結果手剛碰到車門把手就被一隻溫熱大手給拉了回去。

夏竹猝不及防,重新跌回座椅裡。

她困惑地扭頭,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被許默捧住臉堵住了嘴唇。

寂靜無聲的車廂裡,隻剩兩人粗重的喘息聲,許默牢牢扣住她的後腦勺,抬起她的下巴,吻得又深又急。

微熱的氣息灑落在脖子,夏竹癢得直瑟縮。

一個吻結束,許默理了理夏竹淩亂的領口,溫熱指腹落在她鎖骨下的吻痕,摩挲兩下,啞著聲說:“上去吧。”

夏竹陡然回神,拍開許默的手,轉身推開車門先一步下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許默站在電梯口,夏竹靠在斜對角,滿眼水光地盯著又恢複人模狗樣的許默。

嘖,真能裝。

一進門夏竹就鑽進臥室,翻出自己的行李箱收拾東西。

許默換了拖鞋跟過來,他鬆了領帶,脫了西裝外套,隻穿一件白襯衫。

領口解了兩顆紐扣,他肩頭倚靠在門沿,手插著兜,姿態閒散地看她收拾。

夏竹其實做這種小活兒L不精細,收拾行李收拾得亂糟糟的,裝一件羽絨服就把空間占完了,她剩下的東西全都塞不進去。

許默剛開始還有心情看她自己搗鼓,後來見她越來越暴躁,歎了口氣,抻著大長腿走上前,重新將她行李箱的東西取出來,一件一件疊得整整齊齊,有規劃地塞進行李箱。

夏竹站在一旁無所適從地看著他蹲在地上替她收拾。

不到十分鐘許默就將行李箱收拾妥當,拉上拉鏈,將箱子提到一邊,許默看著床上的一堆證件,問夏竹:“東西彆收漏了,證件放好。”

夏竹哦了聲,坐在床尾,將丟在床上的身份證、信用卡一張張塞進錢包。

收拾完,夏竹將錢包隨意丟在床頭櫃,打算等明早再收進挎包。

許默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將錢包塞進她常挎的包裡。

洗完澡,夏竹舒舒服服地躺進被窩裡,許默人在書房處理工作。

她明天趕飛機,沒功夫管許默,躺上床就閉上眼睡覺。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隱約有人掀開被子,將她往床中間撈了一把。

夏竹困意深沉地睜開眼,對上許默那張放大版的俊臉,嫌棄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嘟囔一句:“你煩不煩。”

許默無奈地笑了笑,關了床頭燈,鑽進被窩,將人抱在懷裡,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聲音低低道:“睡吧,晚安。”

那是個很寧和的夜晚,兩個心地柔軟的人相互靠攏,試圖對抗這凜冽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