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行走。

後面，泉雅步伐越來越快，疾行穿梭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最後,他乾脆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奔跑起來,鬥篷在身後呼啦啦地翻湧。

如果剛才那個小男孩用磁石演示給他的啟發沒錯的話,手中的「書」頁說不定也可以和主「書」相互吸引。

不用再另想破解之法，他也許可以無視「書」的自我保護機製拿到「書」了！

泉雅感覺自己就差一個起步直接飛去異能特務科了。但是，念在身處到處都是攝像頭的城市內,而自己現在是公眾人物，在外不能暴露行蹤。他也不想因為一時的喜悅而放鬆了警惕,為後續帶來麻煩。

異能特務科所在的位置更是層層管控，內外監控毫無死角,這次行動又無法聯係上安吾。泉雅一路摸到附近後,念在小咒靈不會被電子設備拍攝到，他先派小咒靈去探查和乾擾監控及各種必經之路上的機關,然後自己再趁著安全的間隙渾水摸魚進去。

就這樣,憑著記憶中的路線,泉雅終於再次來到了上次和種田長官一起喝茶的房間。

然後，進入向下的直梯一路下降，抵達。

電梯門終於打開，泉雅摘下兜帽，再一次邁步進入那由「書」創造出來的“圖書館”型白立方異空間。

肅穆、靜謐、盛大……純白色的「書」依舊在空間正中央的半空中漂浮著,內裡的頁面緩慢地翻動。一切與上次沒有不同。

遠遠地遙望著「書」,就像玩了好久的地獄級難度的遊戲終於隻差臨門一腳要通關了一樣,泉雅感覺自己心臟跳動的速度逐漸加快，身體發熱。他從未覺得自己竟然能如此真實地活在當下，心情非常微妙,就這麼指尖微微顫抖地將「書」頁從衣服裡拿出來，走上前。

隨著他的接近，「書」並沒有再像上次一樣逃開、遁藏於周圍的萬千書籍之中。這次，它就像是得到了某種引導般顫動了下，緩慢地朝著泉雅這邊去了。

磁石效應應驗了。

近在咫尺，泉雅朝它伸出手，掌心朝上，「書」安靜地躺了上去。那張流落在外已久的「書」頁也自動回歸了「書」中，嚴絲合縫。

——完整的「書」。

定定地看著掌中之物，感受著那約等於無的重量，泉雅失神了好久。這一刻，他所經曆過的一切都在腦海中如幻燈片般一幕幕閃過。

“……啊、”某刻，他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發生得太快，來的路上也緊繃著神經，自己忘記帶筆了。

沒有筆的話，怎麼在「書」上寫字呢？

暗自責怪了下自己的粗心，泉雅轉身走向電梯。路上，他一直低著頭，手心輕撫著純白色的封皮，某刻終於清空思緒，迫不及待地將「書」翻開。

“！！”誰知，不翻看不要緊，一翻開，泉雅愣了愣。

「書」裡竟然有文字。

不是那方才回歸了原位的「書」頁上的文字，而是從翻開的第一頁開始，第二頁

、第三頁、第四頁……一直到很後面的頁面上，全部都用著灰白色的花邊字體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

腳步停滯下來，泉雅乾脆一股腦翻到「書」的最後，這才驚訝地發現，「書」裡大部分的頁面都已被這種文字填滿，已經不剩下幾張空白頁了。

怎麼可能？……除了那張「書」頁外，還有其他人曾使用過「書」？

為了解開疑惑，泉雅又重新翻回前面，從第一頁第一行開始讀了起來。剛讀了前兩行，他便發覺不對：

【泉雅自太平洋深海中的隱蔽水域蘇醒，與他一同醒來的，還有他那名為“惡魔契約”的異能。】

他接著讀了下去。

【“惡魔契約”異能擁有自我意識，生性涼薄，厭惡自己作為附屬品被困於虛空之中，不願配合泉雅，冷嘲熱諷……為了離開孤獨的深海，他們簽訂了自蘇醒後的第一個契約，內容是……代價是……】

【上岸後的世界危機四伏，語言不通，為了能夠摸爬滾打，泉雅與異能再次簽訂了契約……代價是接下來的一年裡無法開口說話……】

【……遇見了因他而誕生的魚形咒靈……泉雅不知道未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麼，他能做的隻有磕磕碰碰地繼續前進……】

時間流逝著。泉雅一頁一頁地翻過，表情也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漸漸沉寂下來。

「書」裡，寫得是他的故事。

從一開始……一直到現在。一步步走過當時心願。

終於，泉雅翻看到了最新的一頁。那裡，灰白色的花邊文字還在緩慢地逐行生成著，由虛而實地洇在空白處：

【……在同伴的幫助下，泉雅成功離開了環島，福地櫻癡暫時失去了他的位置……】

【……黑夜的貧民窟中，“神明”化身為一個小男孩接近並引導了他……有了「書」頁後，泉雅終於得到了「書」。】

【……泉雅從頭開始翻看著「書」，起裡面記載著他一切經曆的文字，一切的謎團與疑問到此都隻化作一個想法：他究竟是誰？】

【空白頁所剩無幾，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了。】

文字的顯現似乎在「書」中有一定的時間延遲，“記錄”到這就停了下來，後續的花邊文字暫時不再洇出了。

泉雅合上書，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的呼吸。

是的，他究竟是誰？

不知又過了多久，熟悉的機械音自上方響起了，回蕩在這片空間中：“唯有此「書」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現實，才能夠讓你合理地容身於此。”

“這個世界本無你。”至此，祂不再打啞謎，徹底告知了泉雅真相。

這個世界本無他。聽著，泉雅緩緩睜開眼。

“是此「書」的存在，以及「書」上日複一日源源不斷浮現的文字才得以讓你合理地存在於此。”

他每在這個世界多存在一天，「書」中就會同時多浮現幾行文字。

“我和西格瑪一樣……也是禰創造出來的嗎？”

魔幻照進現實，泉雅垂下手臂，他已經準備好接受任何事實。

事情到了現在，感覺不論最終真相究竟如何，他都不會再感到驚訝了。

“不。你和他不一樣。”未曾想，祂否定了，“我捏造了「書」，為的就是讓你能夠在這個世界‘合理’的存在，西格瑪隻是一次實驗。”

“但，我的力量不是萬能的。”

泉雅表情靜謐地抬眼。

“「書」並不是無限的，它是存在厚度的。最多隻有你剛剛看到的那麼多頁。”祂做著補充。

泉雅又翻開「書」到後面看了看。再次確認沒剩下幾頁空白了，喃喃說：“選擇……”

“沒錯。”祂讚同著，“它不是無限的，也就是說你的‘不死’隻是在相對合理範圍內的一個偽命題。”“一旦「書」被你的經曆徹底填滿、用完，無法再在裡面書寫你的‘存在’，這個世界便會再也容不下你。”

“我不屬於這裡。”泉雅捏著「書」的手緊了緊，“……我究竟是誰？”

“你知道你忘記了很多。為什麼不試著在裡面寫下什麼呢？”祂說。

然後，隨著話音落下，在泉雅眼前憑空出現了一支白色羽毛筆。泉雅抬手握筆，原地坐下，將「書」翻到空白的位置。

他盯著大片的空白，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開始肖想今天的場景。他想要寫下的東西很多、非常多。

現在，他終於可以恢複最初在港口黑手黨那時失去的記憶了嗎？

空白處所剩無幾。文字必須要精煉，組織好語言，仔細想好才能落筆。

接下來，泉雅用小而清晰的字跡緩緩寫下了一段話，畫下句號後，他神情終於產生了變化，眼底有微光浮現，靜靜地等待著。

“哦？”看到泉雅寫下的文字，祂感到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會首先寫下讓自己記憶恢複的文字。為什麼？”

泉雅沒說話，他永遠都忘不了冬日澀穀的那晚。他們雖然贏了，但是也失去了黑雅。記憶什麼的，哪裡比得上讓重要的人複活更重要？

“請回來吧。”想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還有對方的異能、在最後選擇自我犧牲的灰影。泉雅沒有理會祂的疑問，隻是雙手交叉握住，小聲地自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無事發生。

“……也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祂緩慢道，“「書」的確可以改變現實，但是前提條件是必須要有完整的前因後果並且合理。”

“其中，它最不能夠改變的，就是逆轉生與死。”

「書」的確有著巨大的威力，但是不能夠逆轉天罡，隻能以已有的現實為基礎進行篡改。

“……”聽著，泉雅並沒有很意外。他不意外，是因為之前在被迫和果戈裡一起行動時，對方已經和他講過有關「書」的類似的規則了。

但即便如此，當「書」就順從地擺在自己眼前時，他還是想要嘗試。

“「書」不能做到，那禰可以做到嗎。”始終持著筆，泉雅平靜地問，同時繼續落筆在空白上寫下了什麼。

祂沉默了一秒，“理論上可以。”

寫到一半，聽此，泉雅仰頭。

但是不出所料：“但是我為什麼要那麼做？”祂又說出了那句話。

泉雅沒再說什麼，垂眸繼續書寫。這一次，在再次畫上句號那刻，現實陡然發生了變化，他眼眶倏地放大，很快有了反應。

羽毛筆掉落在地。

記憶爭先恐後地湧進了腦海。這個世界的、不是這個世界的；快樂的、但大部分是痛苦的。

“原來如此。”全部接收完畢，泉雅半閉著眼睛微微流著汗，很多事情在這一刻全部明了了，“是這麼一回事。”

“我……是……”

他是泉雅，也不止是泉雅。他是籍籍無名的二流家，也是自己筆下的主角。

“終於想起來了嗎？”祂觀望著道。

“我會讓你想那麼做的。”調整好狀態，泉雅緩慢地一點點起身，眼神定定地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我會讓你看到你想看到的故事的結局。但是作為交換，你要將我的同位體，”也就是黑雅，“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