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
不自覺喃喃出聲,泉雅愣愣地抬手撩起了自己耳邊的一縷頭發。
果然,經過兩年的肆意生長,頭發已經長到不行。
努力接受著事實,抬眼看向同伴們,目光重新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掠過。
原來,並不是他所認為的剛醒來腦袋還沒有清醒,大家也不是在短短的一夜之間成熟了起來。那陌生的年齡感並非錯覺。
——是大家都已長大了。
泉雅於澀穀事變末尾發動的範圍極大、用於治療澀穀內所有人的淨化術式,代價除了死亡以外,隨之而來的還有長眠不醒。
兩年間,眾人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可無論如何也無法將其喚醒。呼吸微弱,心臟緩慢地跳動著,複活後,泉雅始終如同人偶那般靜靜地闔著雙眼。
反轉術式無用,家入硝子看著醫療儀器上那標示著一切正常的生命體征歎了口氣,似乎隻剩下了一種可能:“他是不是……不願意醒來啊。”
所有人無計可施,隻好一邊重建著咒術界的秩序,一邊期待著泉雅在哪天睜開眼睛。
一開始,是一天、兩天。
然後是一周、兩周。後來,等待的時間增加到了一個月、兩個月……直到現在。
整整兩年的時間。
雖然於泉雅而言,兩年如一瞬,澀穀之戰發生的一切還如昨日般曆曆在目。可對於其他人來說,在這漫長而又痛苦的等待時長裡——
“太狡猾了吧。”
“太久了。”
“我們都快要以為你不會再醒來了。”
“把五條老師的頭發都愁白了。”
“……”
“等等,有沒有種可能,他的頭發顏色本來就是白的?”
“喂。”
東一句西一句,屋子裡重新熱鬨起來。即便有著千言萬語的嗔怪,最後都隻彙成無奈又欣慰的一句:
“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
某刻,“嘰。”
耳朵捕捉到了熟悉的聲音,卻到處也不見那抹身影,還以為是由於思念而出現了幻聽,泉雅肉眼可見地沮喪起來。
接著,他感覺身下的被褥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把被子頂出了一個圓敦敦的凸起。
意識到了什麼,泉雅有些難以置信地將手伸進被子裡,摸到了熟悉觸感的同時,感覺對方舔了舔自己的手心。
一把將被子掀開,小咒靈配合地跳了出來,“嘰!”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泉雅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確認對方是真實存在的之後,才雙手將其撈起。
他還以為小咒靈被兩面宿儺殺死了。
“大概是怕你會傷心吧,很頑強地活了下來呢。”
“從某些方面上說,也算是個奇跡了。”
當體內沒了特級咒物手指後,小咒靈的體型又回到了幼犬般大小
,與之相當的,等級也不再是特級。
一如初見那時。
太好了。泉雅的眉眼舒展開來。
太好了。見泉雅終於露出了笑容,眾人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身體沉寂了太久,泉雅在醒後又繼續在療養室的床上調養了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身體的力氣才漸漸恢複,開始下床走路。
與其他人不同,現在的他與兩年前相比,身體和容貌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時間並沒有在泉雅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大概是因為永生的緣故,他的身體年齡停留在了最好的時期。
這兩年間,發生了很多很多事。
臥床的那段時間裡,泉雅聽他們從澀穀事變那時開始詳細地娓娓道來:
獄門疆被強力的結界術層層封鎖,現保管於高專內最隱蔽的地方;五條找到並重新安葬了夏油的遺體,著手帶領高層及咒術界的大換血,成功穩定了局勢;伏黑惠被確立為下一屆的禪院家家主……原本二年級的學長學姐們已經畢業一年,現在均成為了咒術界的中堅力量,以高專為基地開展著咒術行動。
兩年來,高專也有了新鮮血液的注入,現在,泉雅、虎杖、伏黑和釘崎已經是三年級的前輩了。
此外,還有著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瑣事。
比如五條悟因為即將奔三被家族催婚,但他本人依舊逍遙自在,數次鴿了家族安排的相親聯姻,比如有高中時期的女孩子來找虎杖,又比如在清算了曆史中最惡詛咒師羂索的罪行和事跡後,脹相和虎杖兄弟間相認。
“……即便如此,你也依舊是我的弟弟。”在講述完兄弟間的相認故事後,脹相在最後朝泉雅強調補充道。
同時,手中的魚竿動了動,脹相起身收竿,順利將一條巴掌大的魚收入桶中。
身體恢複後,泉雅正在與脹相和虎杖一起在河邊釣魚。
聽著脹相的補充說明,泉雅閉了閉眼有些汗顏,“……”這人到底是有多喜歡當哥哥。
不過,這回他沒有再像前兩次一樣反駁。
河邊,帶著用於遮陽的草帽排排坐著,三人在午後的陽光中昏昏欲睡,某刻,泉雅手中的魚竿開始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被驚醒,泉雅在第一時間起身收竿,奈何河中之物的力氣太大,他被拖著向前滑行了數十厘米,後面,在虎杖和脹相的搭手下才將魚從水中拉出。
足有大半條手臂長的魚被從河中甩到半空,連帶著河水的水珠一起在陽光下色散成五彩斑斕的顏色。
泉雅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躺倒在柔軟的草坪上,大魚直接摔進了他的懷裡,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跳來跳去。
“好厲害!”虎杖瞪大了眼睛驚歎道。
接下來,泉雅和虎杖開始試著徒手將其抓住,避免它蹦跳回河中。
大魚的鱗片滑膩,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泉雅乾脆撲了上去,用身體把魚壓在下面,抬起腦袋:“我抓住它了!”
脹相從附近的地上撿起
一根長短適中的樹枝,寵溺地看著兩個弟弟?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看來今天的晚飯有著落了。”
傍晚,三人在河邊燃起了小小的篝火,在用樹枝搭成的簡易烤架上,被串成串的魚被炙烤得劈啪作響,香味很快四溢到遠方。
“我說在哪裡都找不到你們呢,原來跑到這裡偷吃!”
眾人聞香趕來,靜謐的夜晚很快染上了吵吵鬨鬨的聲音,“你們背著我們吃什麼呢!我也要吃!”
人太多了,幾條魚根本不夠。
第二年初春,泉雅跟著五條一同來到高專的陵園掃墓。
他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遠遠望去,碑林漫山遍野,竟一眼看不到儘頭。
蹲在夏油傑的碑前,五條向泉雅講起了他的青春,不亞於帶著苦味的汽水。
泉雅靜靜地聽到故事的末尾,將手中的花放下,雙手合十。
故事講完,也快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好了,我們走吧。”
“嗯。”泉雅轉身走在前面。
“嘶……腿蹲麻了。”五條站起身後,因為蹲了太久險些沒站穩,他單腳站立,不斷拍打著自己懸空的那條腿,抬眼發現泉雅已經走出去好遠,於是在後面呼喚:
“喂——小雅,就不能過來扶我一把嗎!”
泉雅頭也不回,腳步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不要,你肯定會故意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沉死了。”
一些成年人的幼稚行徑。無數次的教訓後,泉雅徹底參透了五條悟的本質,現在已經與真希和惠他們一樣,練就了一顆鐵打的心。
“這次不會了!喂、等等我啊!”
似乎每個人的青春都帶著點意難平的遺憾。
泉雅沒有給黑雅和灰影立碑或是衣冠塚,更不會去紀念他們。“紀念”是生者對逝去之人獨有的儀式,可泉雅不接受這樣的結局,他們的結局不該如此。
說好的萬聖節過後要一起去海裡遊泳,還要一起找中也喝酒,要好好地遵守約定才行。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很快,盛夏來臨,震天的蟬鳴中,泉雅、虎杖、伏黑和釘崎也即將迎來畢業的時刻。
畢業的前一天,五條帶他們去了東京迪士尼,度過了難忘的一天。
晚間,花火大會開始了。第一束火光垂直升空,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在夜空裡盛開了花。
揚著頭,儘情地將瞬息萬變的顏色收入眼底,這一刻,好像從心底也跟著蓬勃升起了什麼東西,泉雅不自覺地發出了感歎:“真好看……”
“是呢。”旁邊,五條身體前傾將雙手搭在欄杆上,姿勢隨意地拄著下巴,微微朝泉雅這邊偏著頭,嘴邊始終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隻是,不知道他的目光是不是全程都落在煙火上就是了。
畢業當天。
“恭喜畢業。”在宴會正式開始前,五條鼓著掌出現,“我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們的了。”
“你們已經是能
夠與我並肩的咒術師了。”
“恭喜你們成為真正的大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七海建人在一旁抱著手臂,“雖然這件事情好像沒什麼可恭喜的。”
“彆擔心,七海海。”聽出了七海的言外之意,五條一把攬住七海的肩膀,自信道:“畢竟是由我親自指導出來的。”
七海推了推眼鏡。
……怎麼感覺更令人擔心了。
宴會的末尾。
“泉雅,今後你打算留下嗎。”終於有人問出了這個問題。
霎時間,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過去的目光隱隱帶著期許。
被大家的目光包圍著,泉雅知道,到了不得不告彆的時候了。
十分清楚接下來的回答一定會讓大家失望,他將手中的酒杯倒滿,準備先自罰一杯。
正當泉雅準備一飲而儘之時——
“算了算了,原諒你了。”
有人出聲阻止,有人奪走他的酒杯,有人從後面環住他的肩,有人拍了拍他的腦袋,唯獨沒有人責怪。
“常與我聯係。”五條說。
“常與我們聯係。”大家都說。
後面幾天,將最後的事情處理完畢、好好地與每個人告彆後,泉雅踏上了駛向橫濱的列車。
自從這次蘇醒以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黑雅的影響,他不再用發繩將頭發規規矩矩地束在腦後,而是學作黑雅那樣,任其自由地散落於周身。
似乎隻有這樣,在每次路過鏡子的時候才能提醒到自己,將一切銘記在心。
重回橫濱。踏上最初登陸的土地,走過最初走過的街道。
短短幾年的時間對於一座城市而言短暫到產生不了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對於城市中的人來說卻並非如此。
與最初那時相比,泉雅已然徹底褪去了少年的稚氣,舉手投足間增添了嘗遍冷暖與經曆心理轉變後的灑脫和坦然。
以前在黑手黨那時的公寓是不能回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一處新的住所落腳。
穿梭在熟悉的市區裡,他打算先找家房產中介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前方需要過河。
誰知剛走到橋中央,泉雅就被上遊河水中的異物吸引了目光。有什麼東西正在順流而下,即將漂流到他所在的橋底。
那是——
看清楚的瞬間,泉雅表情有些難以形容地微妙起來。
“太宰?”橋上,看著那河中的“異物”漸漸接近,泉雅試探性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原本安詳地在河中閉著雙眼漂流而下的太宰,在聽到上方的聲音後瞬間睜開了眼。
“……啊。”目不轉睛地盯著橋上的泉雅,許久後,太宰才發出了聲音,“啊啊,真是不可思議……”
不知是在驚歎時間在泉雅身上的停走,還是因為發現泉雅的左眼已經複明,還是說從如今對方的身上看出來了彆的什麼。
一直從河流的上遊盯到了下遊,由
於過於專心,太宰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正在入水,然後猝不及防地被河中央的石頭卡住了腰。
泉雅穿過橋,下到岸邊,在地上撿了一根長度適中的竹竿,把太宰從河中央給拖了上來。
“真的是好久不見,小雅。”上岸後,全然不提自己的自殺癖,太宰嫻熟地脫下吸滿河水的沙色風衣擰起水來,自然又熟絡地微笑著,視線全程落在泉雅身上:“眼睛已經沒事了嗎?”
泉雅確信,太宰很不對勁。
與黑手黨時期相比,如今的太宰和記憶中的相比反差過於巨大。對方的聲音熟悉,但神情和語氣都不熟悉,此外還有許多違和的地方。而且,這個輕浮的稱呼是怎麼回事?他不記得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槽點過於密集了,泉雅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太宰現在這副市民模樣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他已經從地下洗白出來了?
那織田作是不是也……?
將外套擰至半乾,濕答答的太宰抬腳走近。泉雅發現,兩年間,對方沒少長,看上去比以前更高了。
“是說你現在……”在泉雅面前站定,太宰似乎還想繼續問些什麼,然而——
然而這時,從側方突然竄出了另一個人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隨之而來的吼聲震破天際:“找到你了,太宰!!!”
黃色頭發在後腦紮著一個小辮,穿著體面坎肩西裝的男人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對著太宰就是一頓恨鐵不成鋼的輸出:“給我回去好好工作,我今天必須要盯著你做完報告!!”
“這個啊,是說敦君已經在寫了。”聽到工作,表情一下子萎靡不振了起來,太宰毫無道德壓力地理所當然道。
“給我自己寫!”國木田獨步氣衝衝地將太宰拉到一邊指指點點,“不好好工作,又出來撩妹子是吧,哪有你這麼隨便的男人!!”
由於上來就直奔逃班的太宰,沒有仔細看過泉雅,隻餘光瞥見了對方披散在周身的長發,下意識地以為太宰又在搭訕女孩子,國木田才如此說著。
“等等、請等一下啊國木田君!”聞言,愣了瞬,太宰連忙擺手,下意識地想要解釋:“那個不是……”
“不是什麼?什麼不是?”恨鐵不成鋼,國木田扼住太宰命運的脖頸前後搖晃著他的身體,“這次不管你再解釋什麼來逃避工作我都不會再相信了!給我、回去、工作!”
“真的不是啦!”太宰邊掙紮邊喊:“是認識的人,他是我以前的——”
說到一半,太宰的聲音戛然而止。關於他們以前在港口黑手黨時的經曆是不能夠說出口的。
“以前的什麼?”根據太宰話語的留白,國木田已經自動腦補出了一整套渣男始亂終棄的故事,“好啊,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糾纏人家是吧!”
看熱鬨不嫌事大,又繼續靜靜地圍觀了一會兒二人間鬨劇,眼看事情愈來愈離譜了起來,泉雅這才終於出聲替太宰脫罪:“太宰是我以前的上司。”
“……誒?”聽見泉雅的聲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冒犯的話,國木田一點一點地回過頭去,因為過於尷尬而石化在了原地。
太宰趁機掙脫了桎梏,一臉幽怨地看著泉雅,“真是的,早點說啊。”
這時,從上方的河堤傳來了少年的聲音:“太宰先生,國木田先生,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
銀發、斜劉海,身穿白襯衫和背帶褲,中島敦自上而下地看了過來。
中島少年身邊,還有一人。
“咦,織田先生,你怎麼了。”察覺到身邊之人在面對槍林彈雨時都不曾紊亂的氣息此時卻忽的淩亂了,感到奇怪,敦順著織田的目光看了過去,“唔……那是誰,是織田先生你認識的人嗎?”
紅色的長發,清晰的側臉,微微上揚的明目。
是與曾經完全不同的感覺。太陽光下,即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裡,也耀眼到令人難以忽視。
感應到了目光,泉雅回過頭,慢慢地抬眼朝那上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