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獄門疆正中央的圓目緊鎖,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兩面宿儺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想要動身。然而體內，兩股未徹底沉寂的意識開始乾擾他的大腦,令其暫時性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眼神在短暫地產生波動後，終於，在距離封印條件的一分鐘時長隻差短短幾秒的時候,兩面宿儺重新掌控了這具全新的身體,就要脫離獄門疆的範圍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五條悟出手了。

他瞬間便來到了兩面宿儺的頭頂上空,自上而下地使出了術式反轉“赫”，將輸出點縮小的同時、輸出量擴大到極致。

於是，在這幾近恐怖的排斥力的壓製下，兩面宿儺被這股向下的力死死地定在原地難以移動分毫，腳下,地面寸寸崩裂。

泰山壓頂般的力下，時間即將進入最後的倒計時。

……58、59、60。

倒計時結束的霎那，敞開的獄門疆中央，巨大的圓目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其死死鎖定了一分鐘的兩面宿儺。

在獄門疆的全方位封鎖中,目標的咒力會被無底洞般瞬間抽取殆儘,使不出力來。咒力與肉`體,變得與普通人無異。

兩面宿儺還在掙紮，目眥欲裂地盯著泉雅,“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隻見那與泉雅相同的容顏上，詭秘的黑色紋路恍恍惚惚地閃爍了幾下後漸漸退散，因兩面宿儺而猙獰的表情也歸於最初的恬靜。

見此,趁著獄門疆還未徹底閉合，泉雅試探性地開口了：“你……還在嗎。”

“……在。”重新睜開眼睛，這次，瞳孔不再是一片猩紅。

灰影無法離開這具身體。

咒力被獄門疆完全限製，現在黑雅的身體內，灰影的意識和力量則更勝一籌。它將兩面宿儺壓製了下去，短暫地拿回了身體的控製權。

這一次，沒有再問起黑雅的下落，泉雅將置於身體兩側一直死死攥著的雙拳鬆開了些，在眼下抹了一把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最後……有什麼想說的嗎。”

“泉雅。”灰影輕喚著，即使等待著它的是又一片無窮無儘的虛空，它的聲音聽上去依舊平靜，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能不能告訴我，陽光照在身上是什麼感覺的？”

在得到了身體後，它沒有走到第二天的陽光下，沒有去開啟新生，而是選擇與黑雅一起留在了今夜。

聞言，喉嚨有些乾澀得難以發出聲音來，泉雅努力地開口回答：“……溫暖的。”

“很溫暖。”語氣更加堅定地補充。

並不明白什麼是溫暖，灰影輕輕歪了下頭，表情如白紙般茫然，喃喃出聲：“溫暖……是什麼樣的感覺？”

於是，不顧五條和已經趕來此地的同伴們的勸阻，泉雅徑直上前，來到了正孤零零地被獄門疆所困的灰影面前。

兩面宿儺隨時都有可能重

新奪取身體的主權，在徹底被封印前再反撲一口。然而即便如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泉雅依舊選擇朝對方伸出了雙手。

下一刻。灰影感覺臉頰上傳來了溫熱的觸感，這讓它微微愣住了。

泉雅正輕輕托著它的臉，手心的溫度傳到了冰涼的皮膚上，很快，不再感到寒冷。

“……噢。”閉上眼感受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灰影露出了它第一個發自內心的、了然的微笑，“謝謝你。”

現在，它好像明白了。關於為什麼黑雅會被吸引這件事。

——對方的身邊，終究會出現越來越多的人。

在最後的溫存中，灰影滿足地闔上眼。

他們都不曾後悔，那便足夠了。

泉雅手下一空。

時間到了。獄門疆，徹底閉合，於半空中落下，叮叮鐺鐺地滾落在腳邊。

結束了。

【記錄。】

【20xx年10月31日晚23:47，兩面宿儺的靈魂、連帶著世間全部的20根手指一起於澀穀被獄門疆永久性封印，澀穀之戰勝利。】

【附：澀穀事變開始前後，高層要員在緊急會議上遭遇不明人士襲擊，無一幸免，死因不詳。】

【……】

【自此，開啟了嶄新的咒術時代。】

【以上。】

由於黑雅和灰影存在的特殊性，二者不會被記錄在案。

*

獄門疆閉合後，自半空跌落在地面上，發出鐺鐺的鈍響。

即便落幕了，可放眼望去，澀穀廢墟遍地，傷亡慘重，一片衰敗之景。

當戰鬥的聲音平息後，周圍，各種代表著苦難的聲音漸起，生者哭號，死者不甘。今夜過後，若是置之不理，必定會以此為坩堝誕生出更多的詛咒。

“打掃戰場就交給我們。”五條來到了久久停留在原地沒有動作的泉雅身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勸道：“你先跟著伊地知他們一起回去，好嗎？”

泉雅抬頭。

他看到，五條的眼中也已出現了血絲。

最強的五條悟尚且如此，更彆提其他人。

所有人，都已經十分疲憊了。

他也一樣。為了對抗兩面宿儺而發動領域那時已經消耗了太多太多，更彆提後續發生的事情。

在精神和咒力都已竭儘的情況下，現在，若是強行發動淨化術式，不僅會吃不消，還會遭受反噬。

咒術也是十分講究代價平衡的。

面對五條的話，泉雅沒說什麼，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見此，五條正奇怪著這一次的泉雅怎麼就如此聽話地答應了下來，下一刻，在近處感受到自對方體內強行調動起的咒力波動，意識到了什麼，五條趕忙想要阻止——

“喂、小雅——”

然而術式已經發動，來不及了！

緊接著，明亮卻不耀眼的光芒以泉雅為中心開始擴散向四周，迅速覆蓋了整個澀穀！

澀穀事變末尾。泉雅，發動了面積足以覆蓋整個澀穀的、超大範圍的強力淨化術式。

代價是——

眼前，場景瞬息變幻，不過是眨了眨眼的功夫，泉雅發現自己竟來到了一處陽光明媚的海邊。

腳下是金黃又綿密的沙灘，海風徐徐，浪花的聲音清脆悅耳。

“啊、”一個正在坐在前方的海岸邊、面朝大海方向的背影緩緩回過頭來，語氣和表情都很無奈：“你果然還是那樣做了啊。”

泉雅微微愣住了。

那個人，很熟悉，特彆熟悉，那是和他有著相似容顏的——

泉雅跑來對方身邊，“……你騙了我。”

很想質問為什麼，可終究還是將情緒壓了下去。

“哎，還是被你猜到了啊。”歎了口氣，黑雅托著下巴，然後有些沒好氣地嚷嚷起來：“都怪五條悟！那個白癡羽毛球腦袋編造不出更像樣的話了嗎！”

泉雅還是沒忍住：“為什麼……擅作主張這種事情。”

“是啊。”平複下來，事到如今，黑雅有些無所謂地自語著，“我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呢。”

他不是應該沒有情感、還最討厭死亡了嗎？

對他而言，想要在自己的世界裡永生極樂直到世界儘頭，並不是什麼難事。

想不通，黑雅乾脆轉移話題：“我還想問問它呢。”

他的異能力，灰影。

“它一直以來最渴望的就是作為真正的‘人’活下去，怎麼到了最後，還做出了那樣的事情來呢？”

得到了他的身體後，明明直接走掉就好了，卻還是返回了戰場，選擇和兩面宿儺一起永遠地被困於獄門疆的方寸之間，直到世界儘頭。

真是奇怪。

“真是奇怪。”又是一件想不通的事，黑雅一邊嘟囔出聲，一邊手腳在不停歇地來回劃著海水玩。

究竟是什麼，才讓他和他的異能灰影做出了如此違背自己本能和理念的事？

自私者付出，貪生者赴死，無心者交付真心。

即便最後什麼都不會剩下，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黑雅乾脆擺爛不想了，將一切都拋之腦後：“哎呀，就這樣吧！”

說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似是準備走了。

最後，上前虛虛地擁抱了泉雅。

泉雅抬起手，手臂卻穿過了黑雅的身體。

“不管怎麼說，我很開心，這樣的你存在於這個世界裡。”注視著對方的眼睛，黑雅罕見地表情認真，“至少對我來說是件意義非凡的事。”

至此，黑雅轉過身，面朝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步步地踏入海中。

“我……”泉雅想跟上去。

然而前方，好像存在著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阻隔在外，無法再向前一步。

“還有想說的？”海水已經沒過了一半，側身回頭，黑雅表情和聲音柔和

。

“我一定會讓你回來的。”堅定著，泉雅的聲音第一次聽上去有些激動，“等我得到了「書」，我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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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不要做出承諾來。”黑雅打斷了他的話，搖了搖頭，“這會成為你施加給自己的詛咒。”

“而且，得到「書」這件事情真的有那麼重要？”

泉雅回道：“我缺失的記憶……”

聞言，黑雅繼續打斷了他的話：“即便找回那份記憶後會讓你感到迷茫和痛苦、你也要執著於此嗎？”

聽著，表情細微地糾結起來，泉雅一時間沒有回答。

“要不要試試看接受這個世界呢。”黑雅提議著，見對方依舊停在原地不肯回頭，哄勸道：“好了，回去吧，有一些家夥們還在等著你哦？不要讓他們等太久。”

說完，最後看了泉雅一眼，黑雅重新轉身沒入海水，身體輪廓和容顏漸漸被明媚的陽光和波光粼粼的海面模糊了。

“不用再打打殺殺，就這麼一直休息下去，也蠻不錯的……”

最後的最後，他擁抱了泉雅，擁抱了自己，也擁抱了在他心底裡一直被塵封住的、哭泣的小孩。

這一刻，徹底將一切釋懷。

黑雅，殘念消失。

*

泉雅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視野不再逼仄，窗外正午的陽光刺得他雙目有些痛，於是不得不眯起眼適應了一會兒。

接著，他發現自己正身處高專療養間的病床上，身上插著用於輸送營養物質的導管。

過了不久，療養間的門被拉開。

照例每日來給泉雅護理的家入硝子，在今日進門後被狠狠地嚇到了。她站在門口，與好不容易從病床上坐起上半身來的泉雅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回過神來趕緊掏手機撥出了號碼——

“悟、快過來！！”

“……”

很快，高專的幾乎所有人都來到了這間屋子探望泉雅。

一時間，本就不太寬敞的房間更加擁擠了。

奇怪的是，泉雅發現，大家的面孔雖然依舊親切熟悉，但不知為何都帶上了點陌生的年齡感。

就好像……在短短的一夜之間突然成熟起來了一樣。

隻當是剛醒來腦袋還不太清醒，沒太在意，接過不知是誰遞來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嗓子還是有點乾啞，泉雅在輕輕咳嗽後開口了：

“澀穀……現在怎麼樣了？”

然後，泉雅看到，原本開心吵鬨著的同伴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看向他的表情有些沉重起來。

泉雅對這種反應疑惑不解：“你們這是怎麼了。”

他剛剛問的問題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小雅。”最終，還是五條開口了：

“已經……過去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