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灰影來說,不論哪個世界，在它眼中都是嶄新的。

即便跟著黑雅一起見過了太多世間的陰暗面，但是它的渴望不減,特彆是在得到了黑雅的身體後，與剛剛學會走路的、迫切地想要去世界上的每個角落冒險的孩童沒什麼不同。

因為生於虛空中，從未體會過真正活著是什麼感覺。

還有幾個小時,太陽就會自地平線升起,新生就在眼前，而它卻選擇了——

“泉雅,與我簽訂契約吧。”

“於我而言的、最後的契約。”

“你……是他的異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對方些許渾濁的雙目緩緩肯定到，泉雅愈發警惕，抬高了聲音質問：“他在哪？”

即便早就從黑雅那裡得知，對方的異能與他的不同,一者可以愉快而又和諧地共處。可如今占用黑雅身體的這副場景，再加上對方似乎抱有著未知的目的，泉雅無法不對其產生懷疑。

灰影的表情始終沒有波動，面對泉雅的質問,它隻是歪了歪頭：“回去了。”

與五條悟相同的回答。

聽著這像是提前串通好一樣的答案,泉雅表情不太好,壓抑著什麼的聲音：“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很遺憾,時間到了。”灰影還在繼續朝泉雅走近，同時淡淡地補充說明：“他回去了,我們來時的那個世界。”

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天衣無縫。

黑雅突然地降臨,又突然地離開，與他本人如風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氣質相吻合。

可眼前的這番情景讓泉雅本能地覺得，不是這樣的。“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異能力應該會如影隨形才對。眼下,倒不如說是黑雅是被他的異能力奪舍了更加合理。

“……”默了瞬，灰影沒有正面回答，它走到離泉雅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下，對他抬起手，“這個不重要。”

同時餘光掃過逐漸呈包圍態勢緩緩走上前的眾人，“你隻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幫你們的。”

從五條和兩面宿儺周邊的戰場脫離後，高專的眾人漸漸聚集於此。由於無法插足那一人間的戰鬥，隻能在這裡等待一個結果。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從泉雅此時異常的表情裡敏銳地意識到了，“黑雅”現在不對勁。那麼，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隻要“黑雅”敢輕舉妄動，他們便會在第一時間出手。

異能灰影口中的話，泉雅當然不會輕易相信。

灰影不甚在意。接著，它用著隻有一人能夠聽得見的聲音，提出了契約的內容：

“我會複原你的左眼，代價是你會被我取走一次生命。”

聽著這奇怪的契約內容，泉雅感到莫名其妙起來。

他和黑雅的異能力，從本質上說都是算是掠奪的一方，代價通常會大於所得。而這次對方所提出的、即便被所謂的“取走一次生命”，他也依舊能夠複活，卻因此能被賦予完好的左眼？

奇怪又莫名其妙，這代價未免太輕了些。

而且，為什麼要提出看上去對對方毫無利益可言的契約？是附加了隱藏條件的陷阱嗎？

想不明白，泉雅決定先離對方遠一點，“你……”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到底有著什麼目的。

然而，就在他拉開距離的瞬間——

由於身體保留了黑雅所擁有的一部分能力，咒印於嘴邊浮現，灰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摁住了泉雅的後頸，同時湊近了對方的耳邊：

“說你同意。”

*

與此同時，澀穀最後的戰場上。

打得有來有回了一陣後，兩面宿儺開始漸漸落於下風，而反觀五條悟，看上去依舊意氣風發，遊刃有餘。

“……”在又一次交手後，兩面宿儺主動拉開了距離，他表情沉鬱，眼皮半耷著，發動反轉術式治療身上的傷。

現在，體內的手指共有18根，論本質上並沒有完全恢複力量重現世間，再加上那個小鬼的領域給他對現實的認知造成的影響還未消退，因此更敵不過五條。

而最後兩根手指的位置，一根在小咒靈的體內，是最開始時在橫濱吞下去的；另外一根則在泉雅的體內，由兩面宿儺在之前的八十八橋事件中讓其入腹。

接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兩面宿儺沉鬱的表情微動，詭異地笑了下，突然從某刻開始避戰，頭也不回地朝著某處極速移動，背影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想要逃嗎。”

看著對方在短時間內縮小為一點的背影，五條在原地自語了句。正當他準備乘勝追擊之時，察覺到了後方的異樣，眼眶放大猛地回頭看向遠方的一點。

下一秒。

幾乎是想都沒有想，五條沒有選擇立刻去追擊暫時逃走的兩面宿儺，而是在第一時間轉過身，朝著泉雅等人所在的位置衝刺。

*

“離他遠點！”

這邊，見“黑雅”貼近了泉雅低語著什麼，預感到情況不妙，高專的眾人紛紛按耐不住，想要上前阻止。

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

——契約成立。

接下來，趁著泉雅的眼睛還未完全恢複清明，已經達成了一半目的的灰影淡淡地道著“忍一下”，然後以最利落的手法令其失去了意識。

當寄存體死亡，體內的咒物便會析出、重現世間，吸引著其他人或是詛咒的到來和爭奪。

而自泉雅在八十八橋遭遇兩面宿儺以來，已經很久沒有死亡過了。

灰影像無事發生般扶住了泉雅的身體，將其平放在地面上。上方，原本於泉雅體內的、兩面宿儺的一根特級咒物手指被一點點地析出、成形。

緊接著，它面無表情地拿起那根手指，喉嚨滾動，吞入腹中。在做完這件事後，灰影皺了皺眉心，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大概是因為有被難吃到。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

當眾人終於反應過

來發生了什麼、忍無可忍地要對灰影出手之時，五條悟自半空降落在灰影和泉雅的近處，趕來了。

遠遠地便看到了在地上明顯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泉雅，到來後目光銳利地鎖定了灰影，即便如此，五條還是忍耐著、沉聲阻止眾人道：“等一下。”

五條知道它是誰。

吞下手指後，即便成為了眾矢之的，灰影都始終沒有任何其他舉動，也並不意外五條的到來。

在場的所有人中，沒有人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泉雅的死亡後還能保持無動於衷，五條也一樣，但是，事態有些反常。

似乎感覺不到此時的氣氛般，灰影表情淡漠地開口了：“感謝你們沒有出手。”

“我知道你們不相信我。不過我還是要說，我不得不如此。”

“我認識你們每一個人，也清楚所有的事。”環視一圈後，它看向五條，“即便這一次，結果是虎杖悠仁依舊可以像曾經一樣壓製住兩面宿儺的靈魂，但他後續也會一次次地複蘇，直到徹底在這個時代複活。”

世界線的既定走向。

“所以，我有一個想法。”灰影盯著五條的眼睛，“接下來的時間裡，請抱著連帶虎杖悠仁一起殺死的決心，全力將兩面宿儺逼上絕境。”

“然後，我會出現。”

五條看到，對方的左眼開始漸漸地發灰發暗，最終完全失去其原本的光澤。

“不過，在那之前，把那個東西交給泉雅。”眼前的世界暗下去了一片，可灰影仿佛毫無察覺般地繼續著。

那個東西。

聽到這，五條表情驟變。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灰影所指的“那個東西”是——

在地下時，黑雅交給他的獄門疆。

再結合對方說的話，難道說！？

這樣說來的話，對方吞下手指的行為也變得不再難以理解。意識到了什麼，驚訝於灰影的想法和它即將要去做的事，五條表情複雜了起來：“你莫非是要……”

雖然離譜，但是合理，可以一試。

隻是那結果……

灰影點了點頭。它蹲下身褪下泉雅的咒術長袍穿在身上，將拉鏈拉到最高，半高領若有若無地遮住了下半張臉。

此時的它，是真正的與泉雅彆無一異。

“一定要如此？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語氣罕見的嚴肅，五條試圖尋找一條其他的路。

雖然對方本質上是非人，但就對其的結果而言是否代價也太大了些？

聽懂了五條的委婉勸止，灰影隻是意味不明地道了句：“這個世界上不能同時存在兩個泉雅。”

而且，在剛剛吞下手指的那一刻，就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

事已至此，不再多說什麼，視線從五條身上移開，灰影踏上了最後的路。

在灰影的背影消失不見後，泉雅這才掙紮著醒來。儘管他已經用著最快的速度恢複意識，可對方還是不在這裡了。

而後抬頭，看見了五條

。

經由這次死亡和蘇醒前在精神領域中看到聽到的一切，泉雅隱隱地猜到了一點事實，他因為難以接受這個猜想而有些急促地喘息起來，同時向五條尋求著確認：“他真的回去了嗎？”

而且，那個異能力的意思是……

攥緊了胸前的衣襟，泉雅閉緊了眼，微微動容。

黑雅也好，黑雅的異能力也好，竟都是不顧他人的感受擅自做出決定的類型。

他要去找灰影當面問清楚！

然而，泉雅剛朝戰場的方向邁出一步，便被五條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將其攔腰截住，動彈不得。

掙紮著扭過頭，可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法撼動對方的力氣。上方，五條什麼都沒說，隻是朝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四周，同伴們的表情擔憂。

泉雅還未妥協，直到下一刻，微愣在了原地。

因為，他感受到體內，與小咒靈之間緊密束縛的聯係似乎消失了。

“……我知道了。②[]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聲音很輕，泉雅鬆懈了身體的力道，不再掙紮，低著頭朝五條伸出手來，最終選擇接受灰影的安排：

“把獄門疆……給我。”

*

澀穀之光大廈頂樓。

將第19根手指吞入腹中，兩面宿儺周身的氣息又暴漲了一圈，他滿意地舔了舔嘴角，俯瞰著夜幕下的城市。

看著腳下如螻蟻般的人類，他吟誦出聲：“舉頭望明月，低頭……嗬嗬。”

話音還未落下，兩面宿儺便抬手格擋住了樓邊自下而上迎面而來的一擊！

五條悟，重返戰場。

他們在互相嘲諷了幾句後，開啟了新一輪的交手。這次交手和以往不同，稱之為廝殺也不為過。

這一次，五條毫無保留地發揮了全部的實力，步步殺招，完全不給兩面宿儺一絲一毫的喘息，戰局的天平又開始傾倒。

預感不敵，兩面宿儺開始向五條的心理施加壓力：“五條悟，你難道想要連帶著虎杖這小鬼一起殺了嗎？”

“如果我說‘是’的話……又如何呢。”五條在話語上壓迫感與他本人的實力一樣無懈可擊。

聽著這個回答，兩面宿儺面色陰沉地扯了扯嘴角。知道不能繼續這樣耗下去，他開始分出心來，通過感應找尋著什麼。

現在，他離完全複活僅差一點，不甘心把身體的控製權還給虎杖，也不想被五條悟殺死，那麼當下最好的辦法隻有——

趁著戰鬥的間隙，兩面宿儺終於鎖定了最後一根手指的位置。

居然就在不遠處！

因為太過順利而不由得面露喜色，他在避開了五條的又一次攻擊後，開始朝向某處衝刺。

與此同時，用著黑雅的身體，灰影已經來到了澀穀中心戰場的邊緣地帶。

現在是萬聖節的夜晚。

明明隻要度過這個夜晚，隻要離開這裡，隻要再過幾個時辰，它就可以感受到長久以來在虛空中不曾感受過的一

切。

感受溫熱的陽光照耀在身上，感受一草一木……用指尖去觸摸，用鼻尖去嗅聞，再用生機蓬勃的心臟去親身體會這個世界。

——隻要變換樣貌，自那時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為黑雅的消失感到悲傷是真的，渴望作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真的。

而又是因為什麼，選擇了現在站在這個地方的呢。

很快——

“找到你了。”

兩面宿儺略顯刺耳的聲音自灰影的背後響起，仿佛敲響了最後的鐘聲。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你的身體最合適。”混亂又緊急的局勢中，並沒有發覺眼前之人已經並非泉雅，兩面宿儺朝年輕的術師伸出魔爪，“雖然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不過隻要有那個就夠了。你說呢？”

不死。

在任何意義上的、最完美的受肉`體。

明明一次都還沒有感受過陽光的滋味，灰影此時，卻露出了一個輕蔑的嘲笑，像看喪家之犬的般的眼神，它歪了歪頭故意激怒兩面宿儺道：

“原來如此，沒打過五條老師嗎？”

果然，話音一落，兩面宿儺青筋直跳，表情愈發猙獰了起來。

他不再作任何其他的考量，用力極大地製住了灰影身體的同時，集合虎杖體內的19根手指連帶著自己的靈魂一起，順著七竅鑽入了全新的身體。

於是，徹底受到解放的虎杖悠仁倒地、紅發藍眸的術師則在一陣痙攣過後，緩緩張開了四隻猩紅色的眼睛，黑色詭秘的紋路順著四肢逐漸攀爬上了脖頸，最後在臉上浮現出了暗紋。

至此。連帶著灰影體內的最後一根手指，兩面宿儺集齊了全部的20根手指。

詛咒之王，借由黑雅的身體，於世間再臨。

順利獲得了新生的兩面宿儺此時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竊喜，他甚至不去理會倒地不醒的虎杖悠仁，如彈簧般一躍而起去找五條悟算舊賬。

即便這具身體在他看來過分孱弱，也存在諸多不便，但……這可是不死之身！

不死、這也就意味著，就連五條悟也無可奈何！

自千年以來，兩面宿儺從未如此地感到暢快過。他在適應身體後的第一時間衝向了五條所在的位置，想看到對方因此會產生怎樣有趣的表情，想在精神和肉`體上均狠狠地予以打擊。

臨近了，兩面宿儺看見，五條正靜默地佇立在一處廢墟中，沒有動作，於是大笑著出現在了五條前方的不遠處。

然而，與預想中的不同，兩面宿儺發現，五條悟此時，隻是面無表情地繃著臉，眼神則冷冷地盯住了他。

此外，在五條的身邊，還好端端地站著另外一人。

身後束著的紅色長發已經有些散開了，正隨風微微飄蕩著，臉上沾了些灰塵，但不耽誤那雙海藍色的眸在這黑夜中煜煜生輝。

那個人是——

看清了的瞬間，兩面宿儺的大腦瞬間宕機，難以控製地睜圓了眼睛。由於此前一直在虎杖的體內沉睡，他並不知曉黑雅的存在。

兩面宿儺與泉雅的眼底，交相倒映著兩張相同的面容。

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兩個泉雅？如果說眼前之人才是真的，那麼他剛剛受肉的人又是誰？現在的這具身體又是什麼？眼前的是幻覺？不、沒有感受到對方領域的咒力波動！

那這究竟是……！？

趁兩面宿儺開始愣在原地的那刻起，泉雅張了張嘴，發動了封印。

話音落下，獄門疆自泉雅手中浮於半空，緩緩張大、開啟，正中央詭譎的圓目死死地鎖定了那具被兩面宿儺完全受肉了的、年輕的身體。

獄門疆封印的條件有一。

一是目標要在距離獄門疆一定的範圍內；一則是，目標要在這有效的範圍內足足停留一分鐘的時間。

其中，最難達到的條件便是這第一個。

然而，在灰影的精心編排下，讓這於各種條件彙合的結果場面對兩面宿儺如此地具有衝擊性。他像是被無量空處完全命中了般，一時間控製不住地愣在原地去思考各種可能性。

同時，距離達成封印條件、一分鐘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