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頭便察覺到了後方有人正在接近,“泉雅”單手提著夢野久作頸部的力道不減。
但由於興致被打斷了些許,它張揚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微微蹙眉,就這麼提著不斷求救掙紮著的夢野久作側過身,瞳孔滑向眼角。
在看到那被“泉雅”踩在腳下的已經被從中間撕開了的詭異玩偶,和對方沒有一絲高光的霧霾藍的雙眸對視上的瞬間,太宰立刻在腦中推演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之所以將夢野久作關入監`禁室嚴加看管,不僅僅是因為在中了異能後會扭曲精神,磨滅神誌,不分目標地攻擊他人,還因為這個異能在發動後無法自主停止。
看著“泉雅”暗沉的雙目和一臉興致被打攪到了的不悅表情,太宰隻覺得非常陌生。隔空對視了幾秒,目光下滑到對方衣領大敞下遍布抓痕的胸口,太宰收回視線,斂眸一步步地踏上總部大樓前的階梯。
對方的狀態有點奇怪。
在中了腦髓地獄之後居然攻擊向了異能的施發者,而且,從目前的表現看來有些鎮靜過頭了,似乎還可以思考。
沒有人能在中了腦髓地獄後還擁有觀察和思考的能力。
不像是精神錯亂,倒像……換了另外一個人。
“泉雅”不屑地睥睨著階梯下方正閒庭信步走上來的太宰,久久沒有動作。
在它看來,這些人類都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除非它有興致,不然不值得浪費目光。
想著,“泉雅”回過頭,不再理會背後正在接近的太宰,重新揚起了笑容,準備先解決了手中這個礙眼的小鬼再說。
夢野久作的臉上已經因為窒息而呈青紫色,臉上深黑色的紋路愈加深邃,一隻眼睛也被汙染成了黑灰色,他已無法發出聲音,艱難地朝太宰的方向顫抖著伸出手。
太宰接近了。
他淺淺地抬眼瞟了一眼夢野久作,很快便錯開視線,無視了對方的求救,在來到“泉雅”身側時腳步停了下來。
“你是誰?”淡淡道,太宰目視前方,沒去看旁邊的“泉雅”。
“泉雅”也無視了太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打算先把手裡的解決了再考慮要不要陪對方玩。
“你看起來比他愚蠢多了。”很快,太宰的下一句話便跟了上來,帶著些許嘲諷的意味。
聞言,“泉雅”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它眼眶陡然張大,扭過頭,面無表情地將手中已經不知死活的夢野久作猛地扔向太宰,同時攥緊拳頭揮了過去。
太宰早預判到會如此,他雙手揣在兜裡,向後閃身跳開堪堪避開攻擊,同時雲淡風輕地分析道:“容易被激怒,還有如此原始的攻擊方式,你果然不是他。”
【還真敢說啊。】
目前的身體還無法開口說話,“泉雅”試圖將自己的意思傳達到對方的識海裡。
然而竟失敗了。
意識到了這點,“泉雅”終於即將接觸到太宰的拳頭遲疑了一瞬,
然後努力刹住車。
它向來輕視人類,所以這才剛想起來對方是無效化異能的擁有者,雖然這個bug般的能力讓它愈加不爽了,但果然還是不能不謹慎對待。
之前在虛空之中接觸不到也就罷了,現在它霸占了泉雅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若是碰到對方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事。
“泉雅”的拳頭最終停滯在了太宰的鼻尖前,拳風將太宰的衣服和褲腳吹得簌簌作響,頭發也愈加淩亂了。
太宰將眯起的眼睛睜開,意識到了對方突如其來的反常,在對方向後拉開距離之前,快速出手試探性地抓住了“泉雅”的手腕。
在觸碰到的瞬間,“泉雅”像是突然死機了一樣在原地卡頓了幾秒,片刻後瞳孔開始抖動,眼底蒙塵的黑霧明暗閃爍。
它猛地推開太宰,抱著頭蹲下,感覺到自己意識的一部分被迫抽離出了這具身體,回到了虛空。
可惡的無效化異能者!必須……得殺了他!
不能直接接觸對方,“泉雅”忍著頭痛,剛準備從衣服裡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槍,下一刻就被太宰一個膝擊撂倒在地,隨後雙手雙腿都被對方欺身而上壓製住了。
太宰見他的無效化起效,在上方禁錮住“泉雅”的行動後,觀察著對方眼底的變換。
在無效化的不斷作用下,“泉雅”渾身使不上力氣,意識一點點返回虛空。它不甘地開始做最後的掙紮,不管這具身體是否能承受得住,強行調動出自己龐大的能量,身體的骨骼咯咯作響,皮膚迸裂出血紋。
然而能量每當在充盈的瞬間就被太宰無效化了。
於此同時,太宰的腦海中突然流進了一些零星的記憶碎片,填補在了許久以前記憶斷裂模糊的地方。那是他曾在事件結束返回總部後寫工作報告時,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細節的地方。
現在,那段像被一筆帶過一樣的記憶中,細節逐漸豐富起來。
破碎的遊輪、夕陽、人們神態各異的視線,以及在那暴風眼中心的、眼眶泛紅的泉雅。
最後一片記憶碎片歸位,填補在了畫面中泉雅身下被重點模糊了的地方——
一條漂亮的尾巴。
感受著身下不斷傳來的能量波動,瀏覽著腦內恢複了的記憶畫面,太宰的震撼程度不亞於當時,他手下的力道差點就鬆開了。
“你……”
大部分的意識都流回了虛空,僅存著剩下的一點意識,“泉雅”死死地盯著上方的太宰,在某一刻突然抬頭湊近對方,在太宰難得錯愕的目光下張開嘴,照著那近在咫尺的咽喉處咬去。
沉浸在過去的記憶畫面中,太宰的反應變得遲鈍,他來不及躲避,隻感覺喉嚨一痛,回過神後看到對方眼底的黑霧退卻了大半,於是隱忍著堅持了下去。
最終,“泉雅”嘴下的力道鬆開,身體徹底癱軟了下來,一動不動了。
喉嚨差點被咬斷,太宰的臉因為疼痛而微微扭曲了,他鬆開對方,捂著脖子上流血的傷口脫力
般地坐到了階梯上,沉思。
半晌後,太宰遠眺向在日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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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
*
泉雅的意識被困在了那和他擁有相同容貌的孩子的記憶中。
那是對權琊來說一如既往辛苦的一天。
為了能在這個月的最後期限到來之前還上對方規定的額度,權琊坐在桌前奮筆疾書寫稿件,他已經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合眼。
燈一直徹夜亮到第二天上午。
臥室門被敲響了,權琊從桌上驚醒,他臉上印著星星點點的油墨,精神很差地跟著母親來到廚房,好幾次因為頭暈差點摔倒。
今天,到母親一反常態地做了一頓對他們來說十分豐盛的飯菜,權琊的眼睛亮了起來,二人吃完飯後,母親擁抱了他。
權琊很久沒有感受到母親的懷抱,怔愣後抬手環住母親瘦弱的後背,滿足地閉上眼睛。
可能因為缺乏休息精神太差的緣故,他沒有注意到家門口的行李箱和包裹。
權琊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一覺睡到了傍晚,當他在客廳的沙發中醒來時,發現家裡很暗,沒開燈。
母親不在家,母親的衣物和一些物品也不在家。
很多天後,他從外面買吃的回來的路上,街坊鄰居家裡的小孩們正在路邊玩耍,看到權琊後笑嘻嘻地嘲諷他。
“你媽不要你了!”
“她會回來的!”權琊憤怒地扔下手中的吃的,衝上去和那些小孩扭打做一團,最後因為營養不良吃了虧。
後來,幾年過去了,母親真的沒有回來過。
這些年寫作行業愈加不景氣了。權琊因為有幾個月沒還上固定的額度,房子被債主收走。
“彆想著跑啊,小子。”翻箱倒櫃著,男人斜著眼看他,“不然我們就隻好去找你媽了。”
知道對方清楚自己母親的所在地,可權琊最終沒有問出口。
那天是冬天,天寒地凍,他將好幾件衣服套在身上禦寒,隻背了一個包,裡面放著稿紙和筆,向往常一樣從家門口走出去,沒有回頭。
泉雅默默地陪著記憶場景中的權琊,對方在寫作時他就坐在旁邊,對方去到哪裡他就跟去哪裡。
一方面,他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另一方面,他感覺對方就是平行世界裡的自己。
【*在我周圍,環繞著一個影影綽綽、亦幻亦真、嗡嗡作響的世界,我在這個世界中儘可能獨處,這樣就沒有人會待我好或待我壞。】
泉雅看著對方在便簽上認真摘抄下這這句話,貼在了桌邊。
“會有人待你好的,即便現在沒有。”站在權琊身邊,泉雅忍不住出言道,隨後感覺自己的意識傳來一陣拉扯感。
權琊正在埋頭寫作,他似乎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什麼聲音,抬頭環顧了室內一圈。
“是出現幻覺了嗎,該休息了呢……”
*
醫院的單間病房中,太宰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用水果刀削著蘋果,察覺到床上之人的異動,他手中的動作一滯。
摁鈴叫來了醫生和護士,幾人合力摁住了病床上正在無意識地掙紮著的人。
“鎮定劑!加大鎮定劑用量!”
幾個小時後,泉雅終於醒來。
意識歸位的瞬間,他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否還處在虛幻中,由於起身的動作幅度過大扯掉了身上的針管。
隨即感覺複原,泉雅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樣,骨骼之間的縫隙也在隱隱作痛,他警覺了看了看四周,確認四下的環境是安全的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一旁,太宰將削好的蘋果整齊地擺放在盤子裡,放到了泉雅手邊。
泉雅順著對方的動作看了過去,那是一盤俏皮的兔子蘋果。
“看來是不得了的噩夢。”太宰看向泉雅的臉。
聞言,泉雅這才察覺到了臉上絲絲縷縷的涼意,伸手去觸摸。
他居然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