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找了家餐廳一起吃了晚飯才散。
江栩直接回了金家月的住處, 家裡的燈關著,金家月還沒回來。
三月的天雖在回暖,但還未到脫下羽絨服的時候,室內沒開暖氣, 一地冰涼。
江栩打開暖氣, 把背包扔到沙發上, 回臥室洗了澡並換了身衣服後, 他坐到沙發上給金家月打電話。
嘟聲響了很久, 金家月才接。
“哥,你還沒下班嗎?”
“我這兒還有些工作沒忙完, 可能要等一個多小時。”金家月的語速很快,估計很忙,不過也沒急著掛電話, “你吃飯了嗎?”
“我吃過了才回來。”江栩問, “你呢?”
“我還沒……”金家月說,“忙完了再吃。”
江栩知道金家月忙起來顧不上吃飯, 隔著電話勸也不一定管用, 便說:“你忙完直接回來吧,我給你煮餃子。”
金家月說了聲好。
掛斷電話,江栩從背包裡摸出裝了領帶的長方形盒子,他挑來挑去,最後挑了一條暗紅打底帶花紋的領帶,金家月的領帶多是淺色, 但西裝顏色深淺都有,還差一條豔色的領帶。
江栩把打開的盒子舉到半空,盯著走了半天的神,突然彈坐起來。
他設想了下把禮物送給金家月的場景, 好像不管怎麼送都有些乾巴。
隻送禮物會不會不太好?
可今天又不是什麼節日,他也單純是拿了獎金想給金家月買一個禮物而已。
想是這麼想,江栩還是起身在家裡兜了一圈。
他先把禮物放到金家月那邊的床頭櫃上,但轉念一想,放在這裡不一定能被金家月第一時間門注意到。
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呢?
似乎太隨便了。
江栩糾結得兩條眉毛都擰了起來,他站到玄關,試圖模仿金家月回來的路徑。
好像放在鞋櫃上就可以,至少能保證金家月在回來的第一時間門看到禮物。
隻是這更隨便了。
哪兒有把禮物放在鞋櫃上的?
江栩找來找去,還是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索性把禮物放到茶幾上,從背包裡摸出作業開始寫。
這一寫就是一個多小時,看時間門差不多了,他又給金家月打了一個電話,得知金家月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便趕緊進廚房煮餃子。
餃子是他自己包完帶過來的,和抄手一起裝滿了整個抽屜,之前他包得不熟練,把餃子皮捏得五花八門,還沒捏緊,放水裡煮著煮著就開了,如今包的時間門久了,他的技術越來越好,每個餃子的大小和形狀都基本一致。
一共煮了十二個餃子,白白胖胖的餃子在煮沸的鍋裡翻滾。
江栩正調著蘸料,忽然聽見開門聲響,他從廚房裡探出一個腦袋,隔著餐廳看到了金家月走進客廳的身影。
“哥。”江栩喊,“回來了?”
金家月踩著拖鞋走過來,腳步有些沉重,臉上帶著疲憊之色,他往廚房裡看了一眼:“在煮餃子嗎?”
“快煮好了。”江栩說,“你坐一會兒,我馬上端出來。”
金家月應了一聲,走進廚房洗了手,又站在邊上看江栩忙碌一會兒,轉身走了。
江栩端著餃子和蘸料出去,金家月已經坐在餐桌前等著了,他把外套脫了,就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帶扯得鬆鬆垮垮。
“十二個餃子。”江栩說。
金家月一如既往地皺起眉頭:“又是這麼多。”
江栩把碗筷放到金家月面前:“剩下的我吃。”
金家月說:“你不是吃過了嗎?”
江栩點頭:“對啊。”
“沒吃飽?”
“吃飽了。”江栩撓了下頭,“但你沒吃完的話,也不好剩在那兒。”
趁著金家月吃餃子的功夫,江栩把作業拿到餐桌上繼續寫,等他寫完一科的作業,金家月也差不多吃完了。
抬頭一看,盤子裡隻剩一個餃子。
金家月說:“我真的吃不下了。”
江栩收起作業,起身拿起金家月用過的那雙筷子夾起餃子放進嘴裡,三兩下地咀嚼完,他擦了嘴湊過去親了親金家月的唇。
“十一個餃子,有進步了。”
金家月被親了也沒反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滿嘴餃子味。”
“我去洗碗了。”江栩說,“你要不要起來走會兒?”
金家月知道江栩不會用洗碗機,一般隻有一兩個碗的話,江栩懶得打開洗碗機。
“我跟你一起。”金家月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
江栩在水池前洗碗,金家月在邊上看著,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最近的工作量好像很大。”江栩說。
“公司新創了一個項目,現在還是開荒階段,很多事都要我親力親為,等項目走上正軌了,我才會輕鬆很多。”金家月雙手抱臂地靠在流理台上,歪頭望著江栩,“就是讓你爸入夥的那個項目。”
江栩哦了一聲,他聽薑霍提過幾嘴。
剛把洗好的碗放到碗架上,一雙手從身後摟了上來。
金家月扯了扯他身前的圍裙,聲音裡帶著笑意:“我怎麼感覺我走了後門。”
江栩脫了圍裙掛到門後,金家月貼在他身後,他走路不方便,隻能小步小步地邁出廚房。
“你走什麼後門了?”
“本來你爸沒想和我合作,他是看在你的面上,才答應了我。”
江栩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作業,拽住金家月的手,把人從自己身後拽到身前,推著對方來到客廳茶幾前。
他把作業放回茶幾上:“其實和我沒有太大的關係,關鍵還是在你,如果是其他人的話,估計我爸要考慮到天荒地老了。”
金家月被逗得噗嗤一笑。
“好了。”江栩說,“我還有一張試卷沒寫。”
金家月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臉上,他眼裡浮出一抹名為不可思議的情緒:“你還要寫試卷?”
“就一張。”江栩說,“寫完了,我明天才好接著忙剩下的事。”
金家月:“……”
江栩感覺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平時他和金家月就是這種相處模式,先一起把各自的事做完才膩歪其他的。
他正琢磨著,金家月已經把頭扭了過去:“寫吧寫吧,我也來加班好了。”
說完,金家月從書房裡抱出筆記本電腦,連衣服褲子都懶得換,往沙發上一癱,表情麻木,有些生無可戀的樣子。
江栩坐到茶幾前,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可他實在想不起來了。
牆上的掛鐘從晚上八點走到晚上九點,江栩開始寫最後一道生物大題,筆尖剛落到試卷上,腰間門忽然被什麼東西踢了一下。
江栩回頭看去。
金家月盤著雙腿坐在沙發上,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正一臉沉思地盯著電腦屏幕。
察覺到他的目光後,金家月下巴微抬:“嗯?”
“沒事。”江栩轉回去繼續寫題。
寫到一半,腰間門又被踢了一下。
這次江栩早有準備,搭在膝蓋上的左手猛地往腰後一伸,一把抓住了那隻搗亂的腳。
金家月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迅速,驚呼一聲,想抽回腳,無奈他抓得十分用力。
江栩回頭看向金家月。
金家月使壞被逮個正著,一張白皙的臉都紅透了,他雙手緊緊抓著筆記本電腦的兩邊:“鬆手。”
江栩沒有鬆手的意思,他放下筆,摸了摸金家月的腳。
不知怎的,明明室內開著暖氣,可金家月的腳還是很涼。
“腳這麼涼,你很冷嗎?”江栩說著要摸金家月的手。
金家月嚇了一跳,趕緊抬高電腦躲開:“你摸了腳又來摸我的手。”
江栩的手僵在半空,無語地說:“你自己的腳,你還嫌棄。”
金家月說:“我回來又沒洗腳,怎麼不能嫌棄了?”
江栩:“……”
怎麼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了……
收回手,他掀開自己身上的毛衣把金家月的腳放進去。
金家月的腳碰到他毛衣下的皮膚,腳趾蜷縮了下,想要收回。
江栩直接把腳按住,想了一下,他換了個坐姿,然後抓起金家月的另一隻腳一起放進自己的毛衣裡。
金家月的腳很冷,貼在他的皮膚上,跟貼了兩個冰塊似的。
“好些了嗎?”江栩問。
金家月沉默許久,點了點頭,又重複道:“我回來還沒洗腳。”
江栩說:“我又不嫌棄你。”
這下金家月老實了,直到江栩寫完試卷,他都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江栩把作業收進背包裡,拉上背包拉鏈,這個抓著背包的熟悉動作讓他腦子裡靈光一閃。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
禮物!
他居然把禮物給忘了!
江栩心頭一跳,呼吸都跟著緊了起來,連忙看向茶幾。
禮物盒子還好端端地躺在茶幾一側。
他卡在喉管裡的一口氣剛要鬆下去,又陡然意識到了什麼,準備伸手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向金家月。
金家月也看著他,白襯衫上面的兩顆紐扣都解開了,露出大片的脖頸和鎖骨,帶有花紋的暗紅色領帶要掉不掉地繞在衣領間門。
江栩:“……”
這條領帶……
好眼熟。
金家月扯下領帶,修長的指尖卷起領帶一頭,他問:“在找這個?”
江栩伸手想拿領帶。
金家月立即把手抬高,等江栩放下手,他又將領帶往江栩的脖子上一繞,本想打上領結,可他不會替彆人打,於是打了個活結。
領帶勒住江栩的脖子,他咳嗽了聲,剛抓上金家月的手,金家月就從沙發上跪到了地毯上,正好坐在了他的身上。
江栩往後倒去,一副放棄掙紮的模樣,隻是窒息感還在,讓他說話有些艱難:“你什麼時候戴上的?”
“剛回來就戴上了。”金家月也沒客氣,全部重量都壓到了江栩身上,他低頭碰了碰江栩的唇,“你放的地方太明顯了,我不想看到都難。”
江栩說:“這是給你的禮物,我用獎金買的。”
“比賽的獎金?”
“嗯。”江栩又咳嗽兩聲,從脖子到臉頰都在發燙。
金家月坐得筆直,垂眸俯視著他,笑了起來:“這個禮物好,我喜歡。”
然而不用半個小時,禮物就從江栩的脖子上轉移到了金家月的手腕上,又是兩三個小時過去,禮物被丟在了臥室裡的地板上。
第二天早上,禮物被江栩撿起,拿到衛生間門裡擦掉了濺在上面的東西。
不多時,熨燙過後的禮物和洗好烘乾的床單被褥一起被放進了衣櫃裡。
從那之後,禮物掛在衣櫃裡,時不時地拿出來戴上一下,卻從未被金家月帶出門過。
夏天一過,江栩升上高四,金家月也開始重點忙碌新項目的事,兩人的空餘時間門都少,但還是保持著每天互發幾條消息的頻率。
臨近年末,鄧老師買來一個倒計時的本子掛在黑板的右上角,隨著時間門的流逝,本子上的數字越來越小。
當本子上的兩位數變成一位數時,班裡的氣氛反而鬆弛了些。
六月初的窗外已經有蟬鳴聲了,太陽曬著外面的草地,教室裡的空調呼呼響著,冷風拂過每一個人的臉。
高中四年的最後一堂自習課,大家都沒有自習的心思,各自交頭接耳。
江栩也難得沒有看書,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
費淼轉頭看他一眼,一臉驚奇:“你居然沒看書?”
江栩渙散的目光逐漸在費淼臉上聚焦,他說:“今天想休息。”
費淼喲嗬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也有不看書不寫作業的時候!”
段傾聞言,連忙轉了過來,對著江栩一番打量:“原來你不是機器人啊。”
江栩沒有說話,沉默地盯著費淼和段傾。
前面兩人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費淼忍不住伸手在江栩眼前晃了晃:“你今天怎麼了?怪怪的。”
江栩歎了口氣:“高中生活又要結束了。”
“結束了不好嗎?我早就受夠這苦日子了。”費淼說,“你還舍不得?”
“倒不是。”江栩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的複雜心情,他頓了許久,突然說,“能認識你們,其實我感覺自己挺幸運的。”
費淼和段傾同時一愣。
“哎呀。”費淼臉上一紅,捂著臉,不好意思地說,“怎麼還突然煽起情了?”
說完,他話鋒一轉,表情嚴肅:“江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怪嚇人的,你的高冷人設呢?”
江栩:“……”
是他嘴欠。
下課鈴聲一響,鄧老師走進教室進行最後的叮囑,半個小時後,大家一起打掃完教室的衛生便各自散了。
江栩早收拾好了東西,裝了一個行李箱和兩個行李袋,曾雲和杜泉早放假了,宿舍裡就剩他和徐子暉。
畢竟做了三年室友,江栩還是向徐子暉道了彆。
徐子暉一反常態地沒有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機,他起身拍了一下江栩的肩膀。
“祝你考上心儀的大學。”
“你也是。”
“你和金家月要好好的啊。”
江栩點了下頭,回想一遍徐子暉和詹懷軒的感情線,似乎已經奔著無cp的方向去了,也沒什麼好祝福的。
他沉默了下,隻說:“再見。”
薑霍和溫月寧來學校接了江栩,回到家裡,李娟已經在準備晚飯了,收拾好東西,正好開飯。
明天江栩考試,餐桌上的另外三個人卻表現得比他還緊張,一會兒七嘴八舌地說著考試的事,一會兒相互阻攔說不要給他壓力。
最後,薑霍一錘定音:“好了,不說這個話題了。”
吃完飯,等薑霍和溫月寧離開,江栩洗了澡躺到床上。
金家月已經發來消息。
【金家月:緊張嗎?】
江栩靠在床頭回消息。
【江栩:不緊張】
【金家月:明天加油】
【江栩:好】
翌日又是一個豔陽天,李娟早起給江栩煮了一碗面,面上臥了兩個黃澄澄的荷包蛋。
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李娟執意要把江栩送到考場,薑霍和溫月寧也來了,一車四個人,又是除了江栩外,另外三個人的緊張都肉眼可見。
來到考試學校,校門外擠滿了家長。
江栩跟隨其他考生排隊進入學校,走了一段路後,回頭望去,李娟三人還在鐵門外站著,眼巴巴地望著他的方向。
見他回頭,李娟連忙衝他招了招手。
江栩對李娟笑了一下,也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了站在李娟後面的一道熟悉身影。
金家月不知何時來的,應該是要去上班,他穿了一身深色西裝,脖子上係了一條帶花紋的暗紅色領帶。
李娟的手落下,金家月那張漂亮的臉更清晰地露了出來。
金家月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安靜地望著江栩。
江栩愣了半晌,直到金家月摸出手機。
很快,他拿在手裡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有一條微信消息進來。
【金家月:還不走?】
【江栩:馬上走了】
【金家月:加油】
【金家月:等你考完,我還是在這裡等你】
江栩盯著最後一條消息反複看了半天,翹起的嘴角壓不住,他轉身迎著初升的太陽大步走進學校。
兩天的考試時間門一晃即逝,下課鈴聲響起,高考結束。
鄧老師在班級群裡發了好幾個文檔,群消息已經99+,大多數人都很興奮,連@江栩的消息都一條接一條。
江栩沒看手機,拎著背包大步流星地走向校門口。
校門口依然擠滿了翹首以盼的學生家長。
江栩一眼找到了李娟幾人的身影。
還有站在李娟前面的金家月。
這次金家月對他揮了下手。
江栩的腳步越來越快,從慢走到快走,從快走到小跑,他穿過前面的一個個學生,最後變為奔跑。
一共六年的高中生活。
一共兩次的高考。
他終是走上了不一樣的人生。
能夠重來一次,他想他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