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辦公樓裡加班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金家月辦公室裡的燈還亮著,把燈一關,這條走廊上的辦公室便黑完了。
走廊足夠寬,剛好夠三個人並排走。
金家月走在中間,左右分彆跟著陶光霽和江栩。
江栩一直沒有說話,還是金家月問了他幾句。
“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我看雪下大了,就想著過來接你。”江栩說,“我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出來走動一下。”
“你爸媽他們呢?”金家月問。
“在準備年夜飯呢。”畢竟還有一個陶光霽在,江栩不好意思說太親密的話,口吻中規中矩,“我們吃完晚飯還要回去,所以我爸說早點吃飯,到時候我們也好早點到家休息。”
金家月哦了一聲。
三個人走進電梯,陶光霽主動站到電梯後面,金家月和江栩就站在了電梯門前。
陶光霽默不作聲,但目光一直在金家月和江栩的背影之間打轉。
今天的金家月沒像往常一樣穿著西裝,但也沒穿得有多年輕,估計是要見江栩家長的緣故,他穿得頗為正式,外面是一件駝色的大衣,腰間係了一條同色的帶子,帶子收得有些緊,正好勾勒出腰身的弧度,裡面和下面都穿著白色,連鞋子也是白色的板鞋,整體色調正好和一身暗色的江栩形成鮮明對比。
金家月的背一向打得筆直,黑發往後梳著,隻有幾縷碎發落在額前,但遮不住飽滿的額頭和挺拔的鼻梁,哪怕隻從旁側看,也能感覺出金家月不管是年紀還是氣勢都比江栩高出不少。
再看江栩。
嗯……
標準男高一個,那股青澀味兒幾乎是從骨子裡滲出來的,掩都掩飾不住。
電梯裡沒有暖氣,金家月裡面隻穿了一件襯衣,連脖子都遮不住,剛才一直忍著,這會兒忍不住了,抬了一下肩膀。
江栩見狀,立即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二話不說裹到金家月的脖子上。
金家月微微一愣,扭頭看去。
“外面更冷。”江栩說,“你戴著。”
金家月噗嗤一笑:“我們又不去外面。”
江栩啊了一聲:“我們不是要回去嗎?”
金家月說:“我的車在停車場裡,我們從停車場走。”
“……”江栩默了一瞬,才說,“那也戴著。”
金家月嗯了一聲,他本來就沒有拒絕的意思。
於是金家月那一套淺色穿搭上多了一條不太相配的黑色圍巾。
後面的陶光霽看得牙酸,突然也感覺有些冷了,趕緊把手揣進衣兜裡。
他縮著脖子,吸了口氣,目光再落到金家月脖子上的那條圍巾上,不知怎的,一股深深的羨慕湧了上來。
*
從公司到家也就十來公裡的距離,開車隻用半個多小時,等金家月的車子駛進小區的停車場裡時,陰沉的天空已有逐
漸轉黑的趨勢。
停車場裡有很多公共車位空著,他們找到對應的單元樓下,把車停在空位上。
金家月熄了火,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江栩解開安全帶,正要開門下車,餘光瞥見金家月沒有動靜,又把已經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哥。”江栩歪過腦袋,可金家月把額頭搭到手背上,看不見表情,他隻好問,“你怎麼了?”
金家月悶聲回答:“我緊張。”
江栩有些驚訝,他見多了雲淡風輕、處理起事情來遊刃有餘的金家月,還是第一次見到金家月緊張的時候。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沒有用,安靜片刻,他伸手摟過金家月的肩膀,把自己的頭也靠了過去。
“哥。”江栩在金家月唯一露出來的耳朵上親了親,“沒事的。”
金家月深吸口氣,抬起頭來,也在江栩的嘴唇上親了一下:“後備廂裡放著我買給你爸媽他們的東西,你去拿出來吧。”
江栩應了一聲,下車繞到後備廂前,等金家月打開後備廂,他才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一共三個袋子,都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裡面裝著什麼,但每個袋子都頗有重量。
江栩一手拎著三個袋子,剛把車蓋放下,就聽到一道喇叭聲響。
扭頭一看,有車從右邊駛來,兩束明亮的車燈光打在黑暗的地下停車場裡,跟兩道光柱似的。
隨著車頭的轉彎,那兩道光柱也筆直地照到了江栩身上。
江栩本以為自己所站的位置擋著了對方的路,但低頭看去,他就站在車位線裡,根本沒有越界,便不為所動,站在原地打算等那輛車先開過去。
誰知那輛車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開到他面前時,車停下了。
副駕駛位的車窗降下,一張戴了黑色大框墨鏡的臉出現在江栩的視野裡。
是一個男omega,看著年紀不大。
當然肯定也不小。
不知道是不是江栩的錯覺,這張臉有點熟悉,可他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你好,這裡是二十一棟嗎?”男omega開口問道。
江栩聽得皺了皺眉。
這聲音也好熟悉。
可他真的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對。”江栩先回答道,“這裡就是。”
男omega又問:“你知道二單元的電梯在哪兒嗎?”
“那邊。”江栩伸手往右後方指了一下。
男omega順著江栩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電梯的入口,便說了一聲謝謝。
車窗緩緩升上。
江栩往後靠了一下,繼續等車開走,結果車輪胎隻是往前溜了幾厘米,車子猛然停住,這次車窗降下的速度極快。
“江栩?”男omega說著,抬手伸出一根食指,指尖扣住墨鏡中間往下一
按,眉眼露了出來。
江栩:“……”
他也認出對方了。
好像是——
“趙酌。”一道冷淡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金家月關上車門,走到江栩身旁,他的脖子上還圍著那條和他一身衣服格格不入的黑色圍巾,雙手揣在大衣兜裡,臉上的表情比他的語氣還要冷淡。
“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晦氣,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能碰到你。”
停車場裡光線昏暗,除了頭頂懸著一盞不怎麼亮的白熾燈,隻有那兩道光柱的餘光灑過來,但也足夠照清趙酌那張因驚訝至極而陣青陣白的臉。
“這話該我說才對!”
趙酌一看到金家月的臉就來氣,想到自己低聲下氣地求了對方那麼久,結果被對方一秒拉黑,關鍵是金家月都拉黑他好多次了!
趙酌解開安全帶,氣急敗壞地開門下車。
“趙酌!”駕駛位上的吳墨連忙喊了一聲,“你彆鬨了,我們是來辦正事的。”
可趙酌聽不進去,頭也不回地說:“你找個地方把車停了。”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趙酌臉色極冷,正要走到金家月面前,卻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愣了一下,抬頭看去,對上了江栩垂眼俯視下來的目光。
江栩個子很高,加上冬天穿得又厚,看著格外高大,往他們兩個omega中間一站,仿佛橫了一堵牆。
“趙先生,有話好好說。”江栩皺著眉頭開口。
“好好說?”趙酌又怒又有些害怕,不敢繼續上前,隻是瞪著江栩,“你還好意思讓我好好說?之前你騙了我的事,你都忘了?”
江栩被說得一頓。
“你不是徐子暉,你是徐子暉的室友對吧?你代替他和我們相親,把我們騙得團團轉。”這些話在趙酌的肚子裡憋了太久,此時終於說了出來,可他已經感覺不到太多的怨恨,更多的是委屈。
滔天的委屈像呼嘯而來的海水一樣,淹沒了他。
趙酌眨了眨眼,竟感覺眼睛有些發酸。
再看江栩下意識把金家月拉到身後的動作,眼睛酸得更厲害了。
江栩察覺到了趙酌的情緒變化,他自知理虧,他在那件事上犯了錯,甘願挨罵。
“對不起,趙先生。”江栩抱歉地說,“我騙了你。”
“你的對不起有什麼用?我才不要你的對不起!”趙酌粗聲粗氣地說,“我懶得和你計較,讓開,我和金家月之間的賬還沒算。”
江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酌繼續瞪他:“我叫你讓開啊!”
江栩搖了搖頭:“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趙酌氣得都要跺腳了:“江栩!”
還是金家月在後面推了江栩一下:“你拿著東西去電梯口等我,我很快就來。”
江栩有些猶豫:“可是……”
金家月打斷了他:“去吧。”
等江栩走遠,金家月才把目光轉到趙酌臉上,在趙酌出聲之前,他語氣冰冷地說:“趙酌,你拉小群在背後誹謗我們、傳播是非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了,但從今以後,你也不要再提起江栩之前騙你的事,我們和你兩清,如果你還想鬨下去,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趙酌被說得一愣一愣。
“還有——”金家月說,“我們之間隻有我對你的賬沒算,你算不了任何我的賬,鹿森的事,不是我說,你就是活該。”
趙酌的臉都黑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扯起一邊嘴角,嘲諷地笑:“話說回來,沒想到你對江栩那個窮小子還是真愛,大年三十都在一起,準備見家長了?”
金家月沒有回答,隻是冷冷盯著趙酌:“再笑得這麼惡心,信不信我又揍你?”
“……”趙酌瞬間收起假笑。
彆看金家月也是omega,可發起狠來真不是蓋的。
江栩探頭探腦地等了沒幾分鐘,就見金家月從那邊走了過來,他連忙迎上去:“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金家月表情平靜地接過江栩手裡的一個袋子,“走吧,我們上去了。”
三部電梯都停在高層,從上面下來需要一些時間,等電梯到達負一樓,後面的趙酌和吳墨也過來了。
他倆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看就是準備給誰拜年。
趙酌臉色陰沉,看也不看江栩和金家月一眼,電梯門一開,搶先踩著重步走了進去。
倒是吳墨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江栩好幾眼。
江栩和金家月跟在後面進去。
江栩生怕趙酌一個想不通對金家月做些什麼,進去後就把金家月擋在了自己身體的另一邊,還擋得嚴嚴實實,叫趙酌在餘光中都看不到一根金家月的頭發絲。
雖然趙酌有意不往他們那邊看,但是江栩的動作實在太明顯了,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一旦注意到了,氣就直往天靈蓋上衝。
趙酌忍著翻騰的怒意,眼神飄忽,飄到了左邊的電梯按鍵上,他這才發現什麼:“你們不按樓層嗎?”
江栩回答:“我們也去十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