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燈-瀑布鎮 “舊約,雅各書。”……(1 / 1)

從盒而來 顏涼雨 8774 字 6個月前

羅漾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吊墜投射,因為這意味著信息屏消失時會再度轉換場景,鬼知道又要轉到幾年後,他還想跟這個方遙多說幾句話呢!

沙漠還是消失了。

吊墜光芒湮滅,腳下的灼熱沙礫變成冰冷地面,堅硬平整,連引力重量都回歸熟悉。

羅漾茫然四顧,筆直的監獄走廊,一模一樣的無數牢房,沒有“下一場景”,他真真切切回到了記憶迷宮。可眼前的透視窗裡一片空蕩,再沒有躲牆角嗚嗚哭的雪白團子,亦不見大殺四方卻仍乖乖讓他捂耳朵的漂亮青年。

——方遙的記憶牢房不見了。

明明支線進度才85%,為什麼?

不願相信就這麼結束的羅漾呆愣在空空的牢房面前,濕透衣裳上不斷滴落的雨水在他腳邊彙成一圈小小水窪。

如果說他曾在支線裡的某個間隙,害怕過這僅僅是一場用真實記憶搭建背景的遊戲,懷疑過自己投入真情實感的意義,那麼在這一刻,所有動搖都不複存在。

旅程可以跳躍,光影可以快進,但曾淋過的雨是真實的。

雨中的人也是。

突如其來的歌聲打破寂靜空氣,配著鑼鼓喧天的鞭炮聲,在仿佛沒有儘頭的記憶監獄裡,喜慶得近乎詭異——

“我恭喜你解鎖,我恭喜你收獲~最好的旅行者,成就會載滿車~旅途不坎坷~~”

……忽然感覺要過年了是怎麼回事??

旅途沒讓羅漾迷惑太久,歌聲裡,一張金元寶形狀的信箋飛到羅漾眼前,大紅底,燙金字,仿佛過年財神來敲門——

致羅漾:

時光回溯,點亮又一個莫比烏斯環。

恭喜你解鎖成就【時光旅客】

落款:高速公鹿(鹿蹄印)

元寶信箋似能感應到羅漾完畢,悠然飛高,在走廊上空碎成點點金粉,漫天灑落。

吊墜同時投射旅途更新提示——

成就【時光旅客】:你將在這場旅途中擁有隨機看到非旅行者過去時光的能力。

主線行程:【煤氣燈探戈】(當前進度5%)

當前累積成就:1/7

主線行程:【瀑布鎮的陰影】(當前進度0%)

當前累積成就:0/5

……

同一時間,教堂,懺悔室。

“你又回來了。”細密窗格內傳出溫和聲音,明明看不到彼此,落座的旅行者也沒說話,但窗格之內似乎清楚每一次的來者身份。

“鎮裡轉了一圈,煤氣燈主線不動。”方遙對於去而複返的原因完全坦誠。

溫和聲音染上笑意:“所以你終於想通,要來與我好好聊天了?”

方遙挑眉:“不是懺悔麼。”

窗格之內:“深感有罪者才會虔誠懺悔,你不是。”

方遙:“那還聊什麼?”

窗格之內:“你們中間有受苦的呢,他就該禱告,有喜樂的呢,他就該歌頌。”

方遙:“舊約,雅各書。”

窗格之內:“你也讀《聖經》?”

方遙:“不知道,我失憶了。”

窗格之內:“但你記得與神有關的一切。”

方遙:“你的神是你的信仰,但隻是我繁雜知識體係裡一個普通分類。”

窗格之內:“失憶沒有帶走你的知識,你該感恩。”

方遙:“向誰感恩?你?”

窗格之內:“隻有我能讓你的煤氣燈主線有所進展。”

方遙笑了,輕蔑上揚的尾調,毫不掩飾的不屑與挑釁:“你想說你是這一場奇怪旅途的主宰者?”

窗格之內安靜下來,卻並不平靜,似乎有一雙眼睛正透過細密孔洞,窺視著不馴的懺悔者,醞釀著殘酷的神罰。

方遙不喜歡對方在暗處,自己卻在明處,但如果這是旅途的必然設定,他不介意再誠實一些:“煤氣燈探戈,不過是‘煤氣燈操縱’另一種更美麗的說法,本質是情感虐待和操控。”

窗格之內:“你了解得很多。”

方遙:“怕彆人知道,就應該在給主線命名的時候低調一點。”

窗格之內:“也許這恰恰是因為我不在乎。”

方遙:“你對自己設計的旅途這麼有信心?”

窗格之內:“你沒發現,你已經相信我是旅途的主宰者了嗎。”

方遙:“……”

窗格之內的聲音低沉下來,穩重而不失嚴厲,像父在批評子,像神在啟示凡民:“你要專心仰賴我,不可倚靠自己的聰明,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都要認定我,我必指引你的路。”

一牆之隔的懺悔室外,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個身影等待在門板後的幾步之遙,在安靜教堂裡,身材最嬌小的女生始終低著頭,另兩個高個子男生不時看看,互相交談。

“他進去多長時間了?”

“十幾分鐘了吧。”

“我怎麼感覺快半小時了。”

“這教堂裡也不說放個落地鐘,又能看時間又有氛圍感,多合適。”

兩個男生,其中一個一米八八,身材骨架漂亮但略單薄,立體的五官英俊而憂鬱,當模特倒是合適,另一個矮了幾公分,但身形勻稱,帶點奶膘的一張臉,笑起來人畜無害。

兩位兄弟是在教堂門口不期而遇的,也就是剛剛才相識,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一見如故。如果非要給這段迅速升溫的友情找個功臣……

不久之前,教堂門口。

人畜無害:“啊,你……”

一米八八:“你也是看見主線行程提示來的?”

人畜無害:“你也失憶了?”

一米八八:“可算讓我找到難兄難弟了——”

人畜無害:“不容易!”

真情擁抱,熱淚盈眶。

人畜無害:“剛才進去那個你看見沒?”

一米八八:“我在鎮上就看見他了,還跟他說過話呢,那叫一個高冷,根本不搭理我。”

人畜無害:“我也在鎮上碰見過他,也是不理人,連個正眼都不給。”

一米八八:“靠,咱倆也太有緣了吧!”

人畜無害:“命中注定。”

一米八八:“再抱一個?”

人畜無害:“兄弟——”

當天真遇見天真,友誼就是這麼簡單。另外,功臣可能是方遙。

雖然他倆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高冷者的姓名。

但彼此姓名還是可以通報的。

懺悔室外,一八八再次拿起聖誕襪小吊墜查看,確認己方身份:“咱倆光聊那些有的沒的,差點把最基本的忘了,我應該叫於天雷,旅途信息裡這麼寫的。”

他說得大大方方,不僅讓身邊的人畜無害聽得到,也沒躲著不遠處一直低頭獨處的安靜女生。

“信息裡寫我叫陳爍,”人畜無害同樣誠實相告,但說完又有點困擾,“就是不知道旅途列表這十一個ID裡,有沒有我的?”

“應該有吧,”於天雷說,“我都在呢。”

陳爍詫異:“你能找到自己是哪個?”

“天罡地煞風雷陣啊,”於天雷毫不猶豫,“有天又有雷,誰敢跟我搶。”

陳爍:“……”好有道理。

“所以說以後你再起ID,就得起這種有身份印記的,下一次就算什麼都忘了,也能一眼把自己找出來。”於天雷語重心長給兄弟傳授經驗。

陳爍一言難儘看他:“你還想有下次?”

於天雷瞬間懊悔:“說錯話,我自罰杯。”

句式太過熟練,聽得陳爍愣住。

於天雷說完自己也茫然,但幾秒後臉上就有了快活的神采:“這麼看,我失憶前很可能是個酒鬼!”

陳爍:“……”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反倒是那邊一直低著頭,卻仔細聽著周圍動靜的女生,理解這種冒著傻氣的快樂,因為在失憶的時候,任何一點身份線索都會令人振奮。

武笑笑其實在教堂門口就看見這倆人了,這是繼鎮中央小廣場遇見那個叫做“漾漾得意”的人之後,第二次遇見可能與自己類似的旅行者。她原本還想像在小廣場上一樣躲開,因為她本來對於要不要進教堂就遊移不定,一會兒看看主線行程,提示明明白白寫著要到教堂懺悔,一會兒又看看從照顧自己蘇醒的人家那裡拿到的旅行指南,第五條清晰寫著看見教堂立即離開,不要進入。

她不太想嘗試有風險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失憶前的自己是什麼性格,但現在她肯定是能躲就躲,能穩妥就絕不冒進,在小廣場的時候因為怕漾漾得意違反指南出事,她才一時情急上前勸阻,不然可能會一直躲起來不出聲。

就在她幾乎已經決定放棄教堂,回到小鎮上重新老老實實待著時候,門口那二位開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世紀擁抱,兄弟情深。

男生的友誼如此簡單,又如此……好笑,是那種會讓人不自覺鬆懈防備的好笑,透著一絲天真無邪,和很多很多的鐵憨憨。

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跟在這倆後面進了教堂。

事實就是違反指南並沒有發生什麼,她好端端站在教堂裡,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把彼此當外人,也好像沒把她這個外人當外人。

隨著兩人交談增多,武笑笑也聽明白了,大家都一樣,一樣的困境,一樣的茫然,一樣的不知為何就到了這裡的倒黴蛋。

她有點後悔在小廣場就那麼跑掉,現在回想,那叫做漾漾得意的男生明明也帶著善意。

陷在自己思緒裡太久,等她發現有人靠近時,自己已經被籠罩在陰影裡,嚇得她猛然後退一步,慌張抬頭。

於天雷站在距離她兩米開外的地方,並沒有繼續逼近的意思,隻是教堂牆壁上的斜光將他影子拉得很長,正好罩在武笑笑方向:“你彆害怕,我倆不是壞人。”

跟在於天雷身後,離得更遠的陳爍無語歎息:“你這話聽著就很像壞人。”

“大家都在一個教堂裡待這麼半天了,不打個招呼多尷尬,”於天雷說著看向女生,“對吧?”

武笑笑:“……”

“你彆總低著頭啊,”陳爍也開始沒話找話,“我倆比你高這麼多,你要再低著頭,這還怎麼唔……”

後半句被於天雷捂在嘴裡:“陳爍,你絕對是注孤生!”捂住兄弟,再友善一笑,“我叫於天雷,旅途列表裡的天罡地煞風雷陣,你要是不想告訴我們名字和ID,隨便起個昵稱也行,咱們並肩作戰,至少讓我倆知道怎麼喊你。”

莫名其妙就被“並肩作戰”了,但武笑笑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一點……燃?

可能這個叫做於天雷的莫名散發一種很容易受騙的感覺,也可能後面那個叫做陳爍的長得沒什麼攻擊性,連兩人身高上本該帶來的壓迫感,都被他們的個人氣質消解了,她最終邁出了“並肩作戰”的第一步:“我在旅途信息裡的名字是,武笑笑,旅途列表ID的話,可能……十年少?”

“笑一笑,十年少,”於天雷一秒篤定,“絕對是你!”

武笑笑抿了抿嘴角,自從在小鎮上醒來,每次她想笑時,都會這樣不自覺克製住,她想自己失憶前可能不習慣笑。

陳爍總算把於天雷的手掰開,重獲說話自由:“你是天罡地煞風雷陣,你是十年少,為什麼就我沒ID??”

明明是個人的旅行,他卻沒有姓名。

“那你就在旅途列表裡選一個唄,”於天雷查看旅途信息,“這還剩九個,你隨便選,我看這個Smoke就不錯,英文,多洋氣。”

陳爍果斷搖頭:“一看就是抽煙喝酒,不像好人。”

於天雷:“那就這個,我是一匹好人,完全滿足你需求。”

陳爍:“……”

於天雷:“不喜歡?”

武笑笑觀察一會兒,覺得好像正相反。

果然,陳爍露出滿足笑容:“這個ID起到我心縫兒裡了。”

“OK,就這麼愉快決定了,”於天雷一擊掌,“那咱們現在就是人組……”

可能是旅途對這個人數不滿意,他這話還沒說完,教堂外面就傳來激烈聲響,像是有人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