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太的造作日子沒過兩天,就接到了大孫子的電話,說實話她還是有些心虛的,雖然對兒媳婦不滿,但對這個孫子她一向很疼愛。
無奈兒子保證了以後和周純結婚再給她生兩個更聽話更孝順的孫子,她隻能答應兒子,暫時放棄這個大孫子了。
聽大孫子事無巨細的關心,想起這幾個月對大孫子的冷待,梁老太心裡怪不是滋味兒。
電話另一頭,秋東面無表情說著孝順關懷的話,桌上是剛到手的親子鑒定報告,他很快聽出梁老太語氣裡的鬆動,於是更加熱情邀請:
“自從我和媽媽搬了家,奶奶您還沒來過呢,這周末奶奶您有時間的話就來我們這邊吃飯吧,我最近學會了做菜,前幾天鹵了排骨和豬耳朵,都是您喜歡吃的。”
梁老太聽林安安那邊都窮到讓她大孫子動手做飯了,心底罵了兩句林安安沒用,嘴上卻道:
“哎喲好不容易放個周末,東東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可彆折騰你媽做飯了,奶奶這兒什麼都不缺,你就彆操心啦!”
“現在離上晚自習還有四十分鐘,我直接給您送過去吧,專門給您做的呢,您不嘗嘗多可惜呀!”
梁老太聽了多少有點心酸,她親兒子都沒這麼關心過她呢,可轉念一想,是兒子要拿孫子的生活費和學業逼林安安離婚,這要是孫子在她面前演苦肉計哭窮,她扛不住偷偷給他錢,被兒子知道了不定要鬨什麼幺蛾子呢?
兒子和孫子之間,她堅定的選擇兒子。
“不用啦不用啦,奶奶這會兒在青湖公園跳廣場舞呢,一來一回耽誤你上晚自習,你的心意奶奶都知道,改天你上奶家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
秋東掛了電話,戴上鴨舌帽和口罩,穿了件馮唐前天落這兒的外套,在鏡子前打量一番,架上一副黑框眼鏡,下單了一個同城跑腿。
拿起親子鑒定報告,順手拎走一早擱在廚房的食盒出門。
走出兩條街,在一個不甚熟悉的小區門口停下,和正好趕來的跑腿彙合。
“送到這個地方,這是地址和聯係人信息,麻煩您了。”
跑腿見他大熱天的穿這麼多,聲音都啞了,好心提醒兩句:
“兄弟你不是中暑了吧?”
“昨晚空調開一整夜,感冒,渾身發冷,這就要去診所打吊瓶,要不然這幾步路我就自己去送了。”
跑腿小哥見他心裡有數也不囉嗦,騎上小摩托一溜煙兒離開。
秋東走出小區門口,脫了外套,摘掉帽子口罩眼鏡一股腦兒塞包裡,打個出租車直通青湖公園。
梁老太那僵硬的身段兒,笨拙的舞姿,以及一開口就是標誌性的大嗓門,在人群裡十分顯眼,秋東幾乎是一眼就鎖定了人。
梁老太見他專門給自個兒送鹵肉,心虛一瞬後剩下的便是滿滿的自得與驕傲,和周圍老姐妹炫耀:
“我都說不要來了,耽擱他上晚自習,這孩子非不聽就要跑這一趟,咱缺的不是這口吃食,就是缺這麼一個貼心的好孩子呢!”
一群老太太即便看不上梁老太的為人,但對秋東這個瞧著就招人喜歡的好孩子還是很和氣的,跟著打趣了幾句。
聽的梁老太眉毛都快飛起來了,整個人像是三伏天喝冰水,爽到家了。
秋東適時提出要去上晚自習:“再不走就遲到了。”
在一群老太太“下回來奶奶家玩兒”的挽留中,秋東抬腿。
沒走兩步,就見半小時前才分手的跑腿小哥,風一般從他身邊掠過,在人群裡大聲道:
“葛秋花,葛秋花葛大娘是哪位,有您的快遞,麻煩來簽收一下!”
像梁老太這種,不熟的人都管她叫“梁大家的”“梁高他媽”,幾十年了就連親近的娘家人也甚少有人喊她“葛秋花”的,也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納悶兒的和跑腿小哥核對了電話號和個人信息後,好奇詢問:
“這是誰送的?甚麼東西?我沒叫人給我送啊!再說我也玩不轉年輕人網上那些甚麼愛屁屁。”
這小哥也是個熱心腸,見老太太實在想知道,熱心道:
“富民小區,男的,二十七八,可能是您家甚麼親戚吧,您自個兒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我還要送下一單,先走一步了!”
風一樣離開,看都沒看秋東一眼。
梁老太人生第一回收到不知名人士送來的快遞,好奇心都快按捺不住了,老姐妹們還在一旁慫恿:
“快打開瞧瞧,說不定是什麼驚喜呢,我外孫上回和他媽媽去上海旅遊,就大老遠讓快遞給我送了張明信片,可漂亮啦!”
“哎喲,那更得瞧瞧了,大嫂子,快打開叫咱們一起瞧瞧稀罕!”
梁老太在眾人的起哄下帶著幾分期待的打開包裝,見裡面是個文件袋,心下納悶兒,拆開瞧見是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字的紙,隻覺眼暈,張口便喊留在旁邊湊熱鬨的大孫子:
“東東你來給奶奶念念這到底是啥,奶奶識不得幾個字,瞅的頭疼!”
秋東聽話的接過紙張,隻一眼便面色古怪,將東西藏在身後,著急道:
“奶奶,這肯定是送錯了,您還是彆看了,我這就幫您丟了吧!”
梁老太心下隻覺古怪,語氣多了幾分嚴肅:
“怎麼會送錯?剛那小哥報的電話和姓名就是奶奶的,這肯定是有人專門送給奶奶的呀,我還沒老糊塗呢,輪不找你來糊弄我!到底是什麼東西,你不給念,奶奶找其他人來念!”
其他人見狀更加好奇了,不動聲色的催促:
“就是,東東你趕快念了去上晚自習,要不然給劉阿姨也行,劉阿姨當年還是大專畢業的高材生呢!”
梁老太隻用冷淡的眼神瞧著秋東,越瞧越沒耐心,覺得這大孫子眉眼和兒媳婦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算了,連這討人厭的性子也像了十成十。
秋東小心的看了一眼梁老太,滿眼的為難,湊近梁老太,用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念:
“dna親子鑒定書,舟山市醫學鑒定中心,關於梁國柱與杜家棟親權關係的鑒定。
一,基本情況。被鑒定人1姓名,梁國柱,性彆,男,出生年月……
被鑒定人2姓名,杜家棟,性彆,男,出生年月……
綜上檢驗結果分析,杜家棟基因型符合作為梁國柱的遺傳基因條件。梁國柱的基因型符合作為杜家棟親生父係的遺傳基因條件,經計算,親權概率為99.9991%”。
秋東話音落,周遭一片死寂,不遠處的老年散裝藝術團還在咿咿呀呀拉二胡,正是一曲應景的《二泉映月》,老姐妹們一句話不敢說,默默退後幾步。
梁老太好半晌雙手顫抖的接過那張薄薄的紙,嗓子乾啞道:
“啥意思?東東你給奶奶說,這上面說的啥意思?”
秋東心疼的抱住奶奶顫抖的身軀,恨聲道:
“奶奶,爺爺他在外面有其他孩子了,照這上面說,那孩子今年都十二歲了,爺爺這麼做太可恨了,他壓根就不尊重您也不尊重爸爸!”
梁老太還是回不過神,喃喃:
“這怎麼可能呢?梁國柱這王八蛋怎麼敢的?幾十年了我把他當祖宗一樣伺候啊,他還有沒有良心?”
秋東輕輕拍梁老太後背,連聲附和道:
“對對,說不定是個誤會呢,爺爺就不是那種三心二意和外面女人胡搞的人,萬一這是誰的惡作劇呢,您要心裡憋得慌,咱們這就找爺爺說清楚,叫爺爺和那什麼杜家棟再做一次親子鑒定也行啊!
再說這杜家棟是誰啊?咱梁家村兒就沒個姓杜的,爺爺成天在您眼皮子底下轉悠,有沒有和外人胡搞您心裡還沒數嘛,肯定是惡作劇啦!”
梁老太突然身子一僵,似是受了什麼啟發,恨恨道:
“梁家村沒有,上水村可大半兒都是姓杜的,離梁家村三裡地,一天能走幾個來回了都!”
如此一想,梁老太突然覺得渾噩的腦袋瞬間清醒過來,關於那老不死的常年打牌輸錢,基本上沒贏過一個子兒回家,關於她回娘家十天半個月,老不死身上穿的乾乾淨淨,還圓潤了一圈兒,關於這十來年老不死再也不提她沒給梁高添個兄弟,一切的一切,好似一下都有了解釋。
梁老太眼中怒火熊熊燃燒。
秋東好似沒發現一般,還在絮絮叨叨的勸解:
“再說了爺爺沒理由這麼做啊,他老人家不是經常念叨要把全部財產留給爸爸嘛,他再生一個就是私生子,會分走他一半兒財產,他舍不得爸爸受這委屈的!
還有做了這種事被您知道,花在外面女人身上的錢,您可是有權利追回來的,到時候情分也沒了,錢也沒了,也沒意思呀對不對?”
梁老太好似受到什麼啟發似的,哆哆嗦嗦拿出手機就給梁高打電話,第一次梁高沒接,梁老太鍥而不舍,又打了兩次,那邊才不耐煩的接了。
“媽我正忙著……”
梁高抱怨還沒說完,梁老太直接劈裡啪啦一頓輸出:
“你知道梁國棟那老東西在外面有私生子的事兒嗎?”
“啊?!”
梁高完全不知道啊,他隻知道他爸一直和隔壁村的杜家寡婦不清不楚,偶爾給那女人花點小錢罷了。要不是抓住了他爸的這個把柄,也不能輕易說服他爸在離婚的事上站他這邊。
男人在外面玩的花一點梁高能理解,可有了孩子就完全不一樣,尤其是和他擁有同樣繼承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