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 68 章 瓊瑤和鑽石(1 / 1)

第68章玫瑰和鑽石

孟硯青打探了打探, 很快便明白了,原來這羅戰鬆竟然和一家國有珠寶公司合作,想借他們的殼子來經營珠寶。

他沒有貨源, 就看上了香港珠寶的貨源, 想撮合兩家從中牟利。

孟硯青不得不說,這個人和他竟然想到了一處。

她是打算先利用首都飯店東櫃台的機會積累原始資金,同時再搜羅一家尋常的商場作為自己的殼子, 之後開始經營黃金製品。

顯然,兩個人的想法異曲同工,現在就看誰先下手為強, 抓住這鴻運珠寶的機會了。

陸緒章的消息自然是最靈通的, 當天晚上,他就得到消息, 說是鴻運珠寶少東家謝敦彥趕來大陸考察市場,聽說他第一站是深圳, 會在三天後趕過來北京。

孟硯青頓時有了想法。

當年謝承誌在迎娶了鴻運大老板的女兒後, 便接管了鴻運,可惜這位大老板的女兒一直不曾孕育,於是謝承誌娶了一房小的,連生二子。

這時候, 那發妻卻突然懷孕,這個孩子便是謝敦彥,之後沒幾年,發妻去世。

其實如果按照過去傳統的嫡庶來說,謝敦彥是唯一的嫡生子,他自然應該是鴻運繼承人,不過可惜他上面兩個哥哥, 一個比他大十歲,一個比他大八歲,兩個哥哥一個比一個能乾,早早進入鴻運,已經在鴻運執掌重權。

這麼一來,謝敦彥這個嫡生子的繼承可能就岌岌可危。

其實這謝敦彥也算是優秀,二十八歲,畢業於倫敦商學院。這次謝敦彥被派往大陸,應該也是他那父親給他的一次機會,在鴻運奠定太子爺地位的機會。

以這個人在鴻運珠寶的地位,自然掌握著這次鴻運在大陸發展的大權,如果能說服這個人,那所謂大陸的負責人,都得聽他指揮,等於直接把羅戰鬆的路子給斷了。

陸緒章:“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找人把你引薦給他。”

他頓了頓,道:“也隻是引薦,我覺得以你的三寸不爛之舌,你可以自己說服他吧。”

孟硯青聽著便笑:“什麼三寸不爛之舌,分明是我遊說六國的雄才偉略。”

陸緒章:“那我找人給你引薦?”

孟硯青略想了想:“如果你找人引薦的話,那多少是借你的勢,事情成不成的,萬一傳出去,我怕對你名聲不利。”

陸緒章卻道:“你想這麼周全乾什麼?這種事我心裡有數,我既然能做的,那就是能做的,彆擔心這個,還是說——”

他淡聲問:“你現在要和彆人談對象了,就趕緊遠著我了?生怕沾我一點光了?”

孟硯青笑道:“你不用激將法,我是天底下第一厚臉皮,還不至於在乎這個,該讓你給我衝鋒陷陣的時候,我肯定不會手軟,不過這種小事,真犯不著,我自己能辦妥。你回頭打聽下他的班機,我直接去機場堵他就行了。”

陸緒章略默了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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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緒章很快便拿到了對方的行程安排,孟硯青大致查了這班機的時間,於是那天,她略做打扮,直接趕過去機場。

到了機場後,她憑著以前的經驗,很快找到了那趟班級,之後便等在謝敦彥必經的出口處。

她也知道,這種貿然出現的搭訕很可能碰壁,所以隻能儘可能讓自己的腹稿更為完善,爭取一舉拿下這謝敦彥。

誰知道她等了半晌,看著陸陸續續有拉著行李的客人出來,唯獨沒見那謝敦彥。

首都飯店大廳裡會擺放國外以及中國港澳地區的財經報紙,那些報紙過期被淘汰後,都由服務員收在儲存室裡,會被她們拿回家貼窗戶或者什麼的。

孟硯青特意翻過那些舊報紙,曾經翻到過謝敦彥的樣子,她過目不忘,自然知道他的長相,就算他戴了墨鏡,按說自己也不會錯過。

再說他那樣的人物必然有保安和秘書跟隨著,那氣派自然和普通人不同,不至於大活人從她眼跟前經過她都沒看到。

難道臨時改了班機?

如果這樣,那自己不是白折騰一遭了。

孟硯青抱著一絲希望往裡走,誰知道剛走沒多遠,就見前面機場壁畫前,站著幾個人,為首的那個正是謝敦彥。

謝敦彥西裝筆挺,外面輕搭了一層薄大衣,手裡拿著墨鏡,正抬眼看旁邊的壁畫。

孟硯青看過去,那幅壁畫是以潑水節為主題的少數民族壁畫,名字叫《生命的讚歌》。

她心裡一動,便明白怎麼回事,同時也找到了自己開啟話題的切入點。

這可真是天賜良機了。

當下她笑著走上前:“改革開放後,幾位知名藝術家在機場創造了七幅壁畫,這隻是其中一幅,是中央美院教授袁運生先生的作品。”

謝敦彥聽到這聲音,轉首看過去。

當他看到孟硯青的時候,眸中瞬間激起一抹驚豔,眼前年輕女子的風姿是他走遍世界都未曾見過的。

孟硯青自然感覺到了,她明白自己的優勢,曾經也是在這種目光包圍中長大的,不過這並不是重點,今天她要做的不是征服一個男人,而是說服一個企業家,一個商人。

在這種男人的心裡,美麗的女人和商業合作者是兩碼事。

於是她笑著說:“這幅畫叫做《潑水節,生命的讚歌》,一經畫出後,便引起大陸美術界軒然大波,也因為各方爭議。”

謝敦彥:“對於大陸人來說,這是不是臉紅耳赤的存在?”

孟硯青:“那是自然,他們認為,實在不行就撤掉,不然至少應該讓姑娘穿上褲衩。”

謝敦彥聽這話,便笑了了。

孟硯青繼續道:“不過好在,這幅畫終究留在這裡了。”

謝敦彥頷首:“其實我也看到過國外的一些報道,春江水暖鴨先知,首都國際機場這樣一個特殊場所,竟然有這樣一幅壁畫,這也反映了內地改革開放的決心和力度了。”

孟硯青讚許地笑道:“先生對政策的敏銳讓人佩服。”

謝敦彥打量著孟硯青:“那這位小姐,你呢?”

他笑著說:“從何而來,所來為何?”

他這樣的人自然明白,在這個場合突然出現一個侃侃而談的女性,對方絕對不是偶爾經過,她必是衝著自己來的。

孟硯青便伸出手,笑著道:“謝先生,你好,我叫孟硯青,我確實特意為你而來,希望有機會能和你談談合作。”

謝敦彥微眯起眸子,看著眼前的孟硯青。

一般來說,對於這種不請自來的所謂“合作者”,他都是不屑一顧的,讓秘書隨便就打發了,這種人他見過太多。

但是眼前的女子不一樣。

這個年輕女性,看第一眼,他隻覺得這是脫離於大陸背景的風華,是哪怕走在最時尚的巴黎街頭也會引人矚目的存在。

可是等她開口,便又覺得,她有一種讓人折服的風姿,這些是超脫於皮囊之外的。

他笑望著孟硯青:“美麗的事物總是讓人心生愉悅,孟小姐,我對你提起的合作並不感興趣,不過你的美貌和勇氣讓我欣賞,我可以給你五分鐘的時間。”

孟硯青笑道:“五分鐘足夠了。”

她笑望著他,道:“聽聞鴻運珠寶有意進軍大陸市場,想來謝先生已經有所籌劃?”

謝敦彥頷首:“是。”

孟硯青:“這次大陸在首都飯店舉行珠寶展,可以說是高檔珠寶雲集,便是港澳品牌中,也有寶瑞這樣的競爭對手,請問鴻運珠寶憑什麼想在大陸站穩腳跟?”

謝敦彥笑了,他望著孟硯青:“你既然要說服我,卻在問我為什麼?”

孟硯青:“那我做個假設吧,前兩年鴻運珠寶在南非收購了一家公司,那家公司擁有DeBeers鑽石石胚牌照,所以謝先生的籌劃應該是鑽石開道吧?”

這句話裡信息含量很大,DeBeers是南非壟斷鑽石開采公司,而收購了擁有DeBeers鑽石石胚牌照的公司,那必然是要大規模進軍鑽石市場了。

謝敦彥聽這話,微怔,深深地打量著孟硯青,半晌後才道:“你說吧。”

孟硯青知道自己猜對了,她便繼續道:“就這點來說,謝先生已經擺脫了一部分外商和港澳商人的傲慢和偏見,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中國大陸這一塊市場是巨大的潛在市場,謝先生野心勃勃,想在這片市場上生根發芽,這也是我找上你,而不是找上寶瑞或者其它珠寶大企業的原因。”

謝敦彥挽唇,淺淡一笑,看著孟硯青道:“孟小姐真會說話,到目前為止,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恰好切中我的心思,你可以繼續說。”

孟硯青卻微側首,看向一旁的機場鐘表,那裡有全球重要城市的時區時間。

她看了下時間後,笑道:“謝先生給我五分鐘的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分鐘,接下來兩分鐘,我們就說說重點吧。”

謝敦彥挑眉,實在是有些好奇,她浪費了三分鐘後,卻告訴他,最後兩分鐘才是重點?

孟硯青卻道:“我可以直白地告訴謝先生,你如果想用鑽石撬開中國珠寶市場的大門,那你注定血本無歸慘淡離場。”

她笑望著謝敦彥:“傳聞謝家有三子,謝先生兩位兄長都已經進入鴻運珠寶,擔任要職,如果謝先生開拓大陸市場慘遭滑鐵盧,不知道是什麼後果?”

謝敦彥聽這話,眸光陡然銳利。

他審視著她:“你到底是什麼人,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認為我必會敗北於大陸!”

孟硯青:“謝先生,你看,我隻是說說而已,假如我隻是胡說八道,謝先生何必為我一女流之輩的放肆言辭而羞惱成怒?”

謝敦彥微吸口氣,道:“你可以繼續說了。”

孟硯青:“五分鐘已經到了,我看我們還是下次再說吧。”

謝敦彥冷笑一聲:“孟小姐,你既有備而來,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倒是也不必藏藏掖掖。”

孟硯青聽此,笑道:“既如此,那謝先生可以請我這個美麗的女士喝一杯咖啡嗎,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謝敦彥愣了下,之後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孟硯青。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這女人就不是一般人,他最開始用一個看待美麗女性的眼光去審視她,到底是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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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坐在了機場咖啡廳,謝敦彥看著對面的孟硯青,目光落在她發間的發夾上。

烏黑長發散發著綢緞般的光澤,上面彆著一個玫瑰紫發夾,那玫瑰紫晶瑩剔透流光溢彩,襯得眼前女子雍容豔美。

孟硯青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淡聲道:“謝先生喜歡玫瑰紫?”

謝敦彥一語雙關:“很漂亮,也很浪漫。畢竟在西方,玫瑰花本就是愛情的象征。”

孟硯青淺淺地品了口咖啡,卻是道:“不過那是在西方,在我們中國,玫瑰原不是花,它本就是玉石。”

謝敦彥:“哦?”

孟硯青:“謝先生沒發現,玫瑰二字,明明是花,卻是從王字旁嗎?”

謝敦彥疑惑:“確實是從王,從王字旁的,一般是珠寶一類吧。”

孟硯青哈獸:“《說文解字》提到,玫,火齊,玫瑰也,一曰石之美者,南朝時的《梁書》也曾經提到這火齊,說是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耀,這就是紅寶石嘛。”

謝敦彥聽得疑惑,他確實從未想到這一出:“那後來玫瑰又怎麼成了花?”

孟硯青:“漢唐時候,玫瑰便不再專指寶石,或者籠統美玉的代稱,或者開始指向某種植物,等到特意指某個花卉,中國曆史上出現玫瑰花的記載,那都得是宋朝以後了。”

謝敦彥聽這個,恍然,恍然之後便笑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隻知紅寶石名玫瑰紫,以為是這寶玉色澤肖似玫瑰花,卻不知道原來先有玫瑰寶石,再有玫瑰花。”

孟硯青也笑道:“謝先生,這些不過是咬文嚼字罷了,謝先生公務繁忙,自然更沒有我這種閒情逸致。其實說起來,現代人也不會太去關注這些曆史典故,畢竟人嘛,還是得先顧好眼下。”

這話題一下子扯到了眼跟前,謝敦彥望著眼前的女人,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小看了對方。

他神情間也多了幾分佩服:“孟小姐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孟硯青見他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我之所以敢下這種斷言,是因為這次鴻運進軍大陸市場,竟然試圖用鑽石打開市場,這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謝敦彥:“為什麼?”

孟硯青笑道:“所以謝先生選定鑽石的原因是?”

謝敦彥:“因為浪漫。”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咖啡杯,開口道:“在說鑽石之前,我們可以先說瓊瑤。”

孟硯青:“請講。”

謝敦彥笑道:“瓊瑤小說紅遍港澳台後,如今已經流入大陸,我曾經想過為什麼瓊瑤小說會這麼瘋狂流行,大陸人就這麼喜歡瓊瑤小說?我認為,這是因為改革開放之前的大陸一直處於運動中,理性統治著人們的生活,社會文化和個人情感一直處於一個壓抑狀態,這裡是消遣娛樂的沙漠,他們需要浪漫主義的愛情來為他們的生活增添色彩。”

“所以從這點來說,我也認為,鑽石就如同瓊瑤的愛情小說一樣,可以橫空出世,在中國大陸這片土地上,再次創造出一個銷售奇跡。”

謝敦彥歎道:“五十年代,戴比爾斯推出了喪心病狂的廣告,A DIAMOND IS FOREVER,從此後,閃耀的鑽石就被賦予了遠超它實際價值的愛情內涵,我相信中國大陸的人們也會被這種閃耀著白光的浪漫愛情所征服。”

說著這話,他隔著咖啡館的玻璃望向窗外,遠遠地還能看到那巨大的潑水節壁畫。

他緩緩地道:“這就像大陸人也希望把一張帶有裸女的壁畫高高地掛在機場上一樣!”

孟硯青聽到這話,笑道:“謝先生,我聽你說了這番話,不得不承認謝先生深思遠慮。”

謝敦彥聽到她的誇讚,卻是道:“可是孟小姐並不讚同,是不是?”

孟硯青頷首:“確實,我並不讚同。”

謝敦彥:“願聞其詳。”

孟硯青:“首先,鑽石這種東西,本就是一場人為造就的稀缺。”

當年南非發現巨大的鑽石礦,產量為幾千萬克拉,這些鑽石流入市場,鑽石的價格體係必然土崩瓦解,因為再也不能稱之為稀缺。

但是奧本海默家族所控股的DeBeers買下了南非鑽石礦的開采權,取得了壟斷地位,之後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每年的產量,又把愛情和鑽石掛鉤。

從三十年代開始,他們花費巨額廣告打造鑽石文化,號稱鑽石象征堅貞不渝的愛情,求婚必須用鑽戒,他不買鑽戒就是不夠愛你,仿佛鑽石就是愛情和幸福的象征。

沒有女人能經受這種誘惑,於是所有的人都落入了這種窠臼。

更不要說後來那個喪心病狂的廣告語,A DIAMOND IS FOREVER。

這種營銷廣告甚至完全杜絕了二手流通的可能,黃金飾品是可以買賣的,可以融化再製造,沒有人會在意是不是二手。

但是鑽石不行,二手鑽石就仿佛二手愛情——這是瘋狂廣告費用狠狠植入人們心中的理念,也是讓DeBeers瘋狂賺錢的訣竅。

她笑歎道:“這種營銷的大坑,中國內地的老百姓早晚會主動跳進來的,但絕對不是現在,至少現階段,還沒發展到那個水準。”

謝敦彥挑眉:“為什麼?”

孟硯青道:“要知道,在如今這個階段,那些能夠購買珠寶的應該多是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出生的,他們有他們的思維方式,他們經曆過風雨,也知道生存不易,一輩子節儉習慣了,要想從他們兜裡掏錢讓他們為浪漫買單,那並不容易。”

她笑道:“年輕人可以花八分錢去租書店看瓊瑤小說,這就是他們對浪漫愛情的付出,但是要讓他們花幾百甚至更多去為一個美好的愛情買單,他們兜裡真沒錢,家裡長輩也不會允許他們這樣揮灑父母輩辛苦攢下的積蓄。”

謝敦彥微皺眉,過了一會,才道:“那你認為呢?”

孟硯青笑看著謝敦彥,緩緩地道:“現階段,能打動大陸老百姓的,隻有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