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是……”張立平剛要追問, 周宇脖子一歪，暈了。

張立平：“？”

短短兩秒之後，周宇重新直起脖子, 睜開眼睛，困惑地回視張立平：“你看我乾啥？”

張立平瞪眼：“你玩我們是吧？你他媽……”說著就要從副駕寄過來揍他。

周宇趕緊往後躲：“啥啊你有病嗎！！！”

“坐下！”肖冷皺著眉拉了張立平一把，張立平這才忿忿不平地坐回去。

其實張立平自己也知道現在的“原版周宇”是無辜的, 不是那個委員會成員。

因為剛才那種“雙聲道說話模式”，是裝不出來的。

隻是線索還沒鬨清楚人就跑了讓他很憤怒, 很想打人！

周宇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精神病似的看著張立平，肖冷抬眼掃了眼後視鏡：“長興街，你肯定知道吧？”

“……那當然知道。”周宇說。

肖冷頷首：“長興街21號院, 是個體檢中心, 一會兒離開副本先去體檢。”

周宇：“啊？為什麼？”

“為了你的命。”肖冷不鹹不淡的口吻。

周宇當然是想追問，但聽他的語氣便意識到問不出什麼，費解地應了聲“哦”。

葉汐打量著周宇，矛盾再三，還是大方地拿出一瓶剛剛囤貨的【純淨水】遞給他：“給, 喝了。”

周宇從氣氛中感覺到一絲絲詭異, 知道自己菜，不敢不聽大佬們的話, 擰開瓶子就往下灌。體檢的事，他也打算出了怪談立刻就去。

葉汐其實原本沒打算用這瓶水, 是肖冷的話讓她緊張了起來。

長興街21號院隸屬於17號, 表面上隻是普通的體檢中心，其實專門隔離受汙染者。

不過在被怪談汙染的問題上，人類目前還沒有什麼有效的救治方法, 隔離在那裡隻能避免因為受汙染者爆炸而出現新的副本入口，並不能救當事人的命。

所以葉汐覺得還是讓他喝了這瓶水更保險。

幾分鐘後，車子開進收費站，收費站是全自動的，沒有NPC值班，隻有幾台機器放在那裡。

肖冷放下車窗，每個人往機器裡投入一枚銀幣，機器上的“不可通行”字樣立刻轉變為“可通行”，房車順利開過。

熟悉的白光終於降臨，葉汐的身體懸浮起來，面前浮現文字：“恭喜您順利通過‘服務區規則怪談’，獲得道具獎勵。您可以選擇對原有道具進行升級，也可以抽取新的道具。”

剛剛斥巨資買了【道具欄擴展包】的葉汐當前可持有道具數量+2，立刻豪氣地選擇了抽取新道具。

進入副本前剛剛賣掉一件舊道具的肖冷同樣選擇了抽取新道具。在那三天的黃沙階段裡，他的賭運氣行為不是抽盲盒，所以抽取道具的界面也不是盲盒，而是幾張背面朝上的撲克牌。

肖冷選擇了其中一張，撲克牌冒著金光翻過來，上面顯示：【傳送門（1級）】。

【傳送門（1級）】在副本中，你可以隨時將一名參與者送出副本。道具當前1級，可使用次數1次，用完即失效。

（注：該道具為特殊道具，使用次數歸零後將徹底消失，建議升至3級再進行使用。）

“還有這種東西。”肖冷自言自語。

葉汐點選的盲盒打開，光芒散去之後，浮現在眼前的是……一把重機槍。

【藍色火焰加特林（1級）】在副本中，你可以用它對一切生物發起無差彆攻擊，持續時間30秒。道具當前1級，可使用次數1次，用完即失效。

（注：該道具為特殊道具，使用次數歸零後將徹底消失，建議升至3級再進行使用。）

葉汐：？？？

什麼鬼！！！

不等她仔細研究這個離譜的新道具，新的字幕跳出來：

“恭喜您！遺留紀念幣6枚，獲得積分+60。”

然後白光瞬間消散，葉汐落回地上。肖冷也是在同一時間脫離的白光，不等他定睛看清眼前，車子咣地撞上了院牆。

“出來了！他們出來了！”外面有人喊起來。

葉汐看了看窗外，這才發現原來房車停在了17號的院子裡。

……想來應該是在他們進入怪談之後，17號就把遺留在高速上的房車拖了回來。沒想到這次怪談往外傳送不講基本法，直接把他們傳回了車上相應的位置上，肖冷還踩著油門，車子就一頭撞在了牆上。

一直被保護得很好的古建紅牆，頓時被撞塌了一大片。

不過現在是沒人顧得上心疼牆壁的，葉汐看到同事們從樓裡衝出來，把房車團團圍住。

肖冷扯了扯嘴角，回頭看了眼周宇：“這回方便了。”

周宇：“啊？”

葉汐笑了聲，下車跟最先迎上來的1隊隊長張昭交待了幾句，張昭點了點頭，就讓手下的隊員去取了黑布條，讓周宇蒙上眼睛，直接送到21號院去體檢。

周宇看對方人多勢眾，不敢反抗，但顯然很崩潰，一邊被蒙著布條往外送一邊嚷嚷：“不是……你們不會是綁架吧！！！這可是B市！C國首都！你們有沒有王法！！！”

“哈哈哈哈。”大家一片哄笑，倒黴蛋周宇在哄笑中被送走了。

張昭問肖冷：“楊隊她們呢？”

肖冷說：“應該快了。”

楊歌和任寧寧離開副本是大約十分鐘後，不過因為她們最後是和那對小情侶拚的車，出來就回到了布滿報廢車輛的高速上，還得打車往回趕。

彼時，回到辦公室的王心冉已經很有效率地上網查了未知線索的資料。

“豬、牛、羊是大三牲，豬、雞、魚是小三牲，鹿、麂、獐是道教三牲，都是祭祀用的。”

“怪不得是固定搭配。”葉汐嘖聲，“看來‘祂’真的有很努力地給出暗示線索……”

隻可惜現在的人都不太搞祭祀了，尤其是B市這種國際化大都市，了解這些東西的人更少。

但她緊跟著想起來：“靠，怪不得餐廳樓上的那個超市裡除了賣五花八門的水果，就是賣旺旺賣得最多！”

——對於很多普通家庭來說，祭掃親人最常規的祭品就是鮮花和水果。

至於旺旺，葉汐記得她在網上看到過小科普，說東南沿海一帶有些省份會把旺旺作為固定祭品，甚至當長輩的感慨某個小輩叛逆不孝順，都會歎氣說：“唉，那個誰誰誰，以後肯定不會給他爸爸買旺旺雪餅的。”

再有就是加油站提供的免費香煙，那股味道葉汐一直覺得熟悉，可又想不起是什麼。

直到她走進17號的衛生間，聞到保潔阿姨點的香才恍悟：原來是檀香！

副本裡免費香煙的味道是一種很淡的檀香味外加一些食物或者水果的香氣融合而成，所以不太好分辨。但現在直接聞到檀香的味道，葉汐就確定了。

所以吸煙才能平安離開加油站也是有道理的，因為亡者要“吃香火”過活。

離開怪談的第二天，王心冉在深度查閱資料的過程中，又發現一個他們在怪談中都不曾注意的細節。

旅店每一層都有一條規則說“7:01至7:15，請您不要出現在走廊裡”。

這種危機提醒規則在怪談裡平平無奇，可仔細分析，“01至15”這個時間設定得過於奇特。

王心冉猜測說：“會不會是在暗示中元節？”

陰曆7月15是中元節，但按照習俗，從7月1日開始陰氣就已經很盛了。

再講究一點的話，最好整個陰曆七月都不要在夜裡出門。

結合這個時間段內違反規則在走廊出現真的會被索命的結果，葉汐覺得王心冉分析得有道理。

這天晚上，3隊、7隊、8隊各提交了一份怪談報告。翌日清晨，周宇的體檢結果被反饋到17號。

結果顯示，經由各項指標檢測加三天的隔離觀察，可以確定周宇沒受汙染。

被怪談世界的高級成員附體卻沒受汙染，讓17號的近半成員都願意相信，那個所謂的委員會是真的在幫他們。

但是在全體會議上出現了分歧，有對此存疑的成員懷疑這是一個陷阱，還有人擔心這是個惡作劇。

這一切都很有道理，因為他們現在對那個世界的了解終歸太少。一直以來，其實都是怪談世界在對人類世界進行單方面虐打，他們這個由所謂精英組成的團隊，能做的也不過是從祂手底下多搶出兩條人命。

這種爭執在17號內部持續了近一星期，最後還是丁部長出面拍板，決定暫時接受那個怪談委員會的說法。

丁部長說：“我們現在對怪談世界的了解還很少，所以，我們更不能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至於這樣做會不會導致有人因此犧牲……

怪談模式持續到現在，其實誰都已經清楚，不論是妥協還是反抗、不論進行怎麼樣的嘗試，犧牲都是一直有的，而且數量都不少。

因此在丁部長敲定決策之後，17號內部的反對之聲就消失了，隊員們重新開始齊心協力地分析線索。

……不過“線索”，其實隻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去尋找那份能量吧，我的朋友。在遠離你們的地方、在遠離祂的地方，能量深藏在人跡罕至之地，得到它的幫助，你們就有一線生機。”

雖然經過了一個多星期，張立平想起這句話都還是很後悔自己當時沒直接給對方一拳。

這都啥啊！！！

經過近半個月緊鑼密鼓的分析，肖冷在春末的一個午後，被丁部長叫去了辦公室。

丁部長還有其他職務在身，平常很忙，並不大出現在17號的辦公室裡，這次兩個人卻在辦公室裡談了很久，

直到“啪”地一聲，是茶杯一類的東西被摔碎的聲音。清脆的聲響貫穿樓道，讓3隊和7隊共用的辦公室一下子就安靜了，包括葉汐在內的所有人都屏息望向辦公室門口，周圍的其他辦公室裡情況也差不多。

大概半分鐘後，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的是丁部長身邊的助理，很小心地告訴葉汐：“葉隊……請過來一下。”

葉汐跟著他出去，也被帶到了丁部長的辦公室，進門一看才發現屋裡原來不止肖冷。

前面六支隊伍的隊長外加七隊隊長楊歌都在。

再簡單點說就是，所有刑警出身的隊長都在這裡。

所有人都整齊地站成一排，雙手背在身後，壓迫感驚人。唯有肖冷在丁部長的辦公桌前，雙手支著桌子，從後面看不到他的臉色，卻能明顯感覺出他的情緒不對。

一隻白色的瓷質茶杯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葉汐看得心驚肉跳，下意識地開口：“怎麼了……”

肖冷聽到她的聲音，鐵青的臉色愈發難看。

丁部長看看她，平靜道：“小葉，坐。”說完又睇一眼肖冷，“你先冷靜，讓小葉自己選。”

然後就跟楊歌他們說：“韓遠留下，其他人先回吧。”

其他人正要走，肖冷切齒：“您明明知道，不非得是她！”

大家頓住腳，一時不知該不該走了。

丁部長歎息，緩緩搖頭：“你明明知道，必須是她。”

語畢他往肖冷身後睇了眼，幾位隊長心領神會，終於還是默默走了。

被留下的韓遠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沉沉地看著肖冷：“知道你自己一個人不容易，但這種事，咱們大局為重，好吧？”

肖冷惡狠狠地轉過頭：“閉嘴。”

這回葉汐看到了他的側臉，也隱隱看到他眼中滿布的血絲。

他冷冷地警告韓遠：“我說過，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你不要拖彆人下水。”

“我沒有拖彆人下水。”韓遠的臉色也冷下來，頓了頓，露出愧色，“葉隊面試時候的事，是我不好，但現在絕對沒有。如果她在新怪談裡遇到危險，我也會竭儘全力保護她。”

肖冷不屑地嗤笑：“你……”

“先彆吵了行嗎？”葉汐打斷他們的話，皺著眉，直接抓住重點詢問，“什麼新怪談？”

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怪談會讓他們覺得她是需要被保護的那一個，但同時又非要她去。

丁部長瞥了眼肖冷，拿起桌上的一個文件夾，遞給葉汐：“這是全部資料，你可以看完再做決定。”

葉汐上前接過，坐到韓遠旁邊的沙發上，翻開來看。

第一頁照例隻是基礎信息，她原本隻想大概掃一眼地點就翻過去，結果卻在地點一欄愣住了。

“地點：大西洋（摩洛哥以西，公海）”。

……？

葉汐懷著詫異往後翻，肖冷強自定住氣，開口解釋：“這是公海上的一搜遊輪，是一家移動的賭場。由黑bang控製，根據現有資料，是一個持續型怪談。”

持續型怪談，意思是在持續吸收參與者進入的那種。參與者完成任務就可以離開，一般沒有明確的時間限製，抑或時間限製很長。

葉汐薄唇微抿：“這艘船是這個怪談的唯一入口嗎？”

肖冷低下眼睛：“如果我們掌握的資料無誤，是的。”

……也就是說，所有進入這個怪談的參與者，都是從這艘船上進去的。

而這艘船，是黑bang控製的賭船。

葉汐瞬間明白肖冷為什麼堅決反對讓她進入怪談了，因為在這個怪談裡，她不僅要面對各種稀奇古怪的規則和充滿危險的怪談生物，還要面對窮凶極惡的黑bang。

而這些人，是她在現實世界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她的成長軌跡再普通不過，連小偷都沒遇到過，黑bang這兩個字對她來說，隻存在在電影裡。

肖冷坐到她身邊，神色焦灼，迫切地解釋：“我被派駐到國際刑警組織的時候和這些人打過交道，販--毒、拐賣人口、販賣人體器官，他們無惡不作。死在他們手裡的刑警數不勝數，你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不要去送死。”

葉汐手裡的資料翻過一頁，上面是幾個現在疑似在副本裡的黑bang成員的資料。

他們擁有不同的國籍、不同的膚色，卻都有很長的犯罪記錄和同樣凶神惡煞的面孔。

平心而論，葉汐確實不想招惹他們。

“要我給你講講他們是如何虐殺警察的嗎？”肖冷道，“他們有精神類藥物，可以讓你一直在極度清醒中受儘折磨，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你什麼都知道。”

“肖冷！”丁部長厲喝。

肖冷凜然：“她不該知道這些嗎？”

“她應該知道的是全部內容，而不是隻告訴她最凶險的部分。”丁部長強自緩了口氣，不再理會肖冷，看向葉汐，“小葉，我們希望你去是因為……”

“‘在遠離你們的地方、在遠離祂的地方，能量深藏在人跡罕至之地’。”葉汐緩緩念誦，抬起頭，替他說出了這個答案，“這個副本，符合那位委員會成員的全部描述，很有可能是怪談事件的轉折點。”

“是的。”丁部長點了點頭，定定地看著她，“但肖冷說得沒錯，這個副本在人員構成上，確實異常風險，你有權了解所有危險性。”

“你也有權拒絕進入。”肖冷提高聲音，很明顯地希望葉汐拒絕。

葉汐陷入沉默。

她希望自己夠勇敢，存著熱血動漫主角那種拯救世界的決心，毫不猶豫地接下這個任務。

但事實是，她害怕了。她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她的父母。

辦公室裡安靜得針落可聞，沒有人敢打擾她，直到她主動開口：“可以給我些時間，讓我想想嗎？”

“可以。”丁部長頷首，“這個任務不急於立刻執行，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考慮。”

“好。”葉汐站起身，“那我去想想。”

說罷她直接轉身出了門，肖冷緊跟著她出來，跟在她身側，小心地打量她：“回家看看？”

“不了吧。”葉汐頓了頓，搖頭。

這麼大的事情，讓她心裡都亂了。如果她這時候回家，會在父母面前暴露一切的。

“葉汐。”肖冷神色沉肅，她知道他想勸她，抬起眼睛：“你什麼都不要說，讓我自己想想。”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閉了口：“好。”

她沒有多作逗留，直接走出了17號的院子，回到對面的員工公寓。

她躺到床上怔怔地愣神，手機震了一下，是謝江發來的消息。

……她原本和謝江約好了，這周末要一起去看個電影。

不過現在，她沒心情了。

她草草地告訴謝江周末要加班，然後就放下手機，繼續愣神。

黑bang、毒--販……她覺得這些人比怪談更可怕，隻是這幾個字，她都想躲得遠遠的。

可是，萬一這真的是怪談模式的關鍵轉折呢？

葉汐煩躁地翻了個身。

如果真的是關鍵轉折，而肖冷他們因為她不在，就沒把握住呢？

……這麼說好像有點自大，但客觀事實就是的確有這個可能。

準確點說，任何一個人不去都有這個可能，因為怪談在很多時候都是要集思廣益的。

比如他們剛剛結束的服務區規則怪談，沒有王心冉他們就破解不了那些單詞、沒有她他們也找不到代金券數額和親戚數量的關聯，而在那之後，是肖冷進一步分析，才有了代金券和紙錢的推測。

甚至到了離開怪談前的最後一步，他們都差點走錯。倘若不是張立平注意到沒有白光，他們多半就一腳油門直接開過去了。

所以，不是說她有多重要，而是每個人都至關重要。

葉汐心亂如麻，從下午躺到天色全黑，還是拿不定主意。

最終，她拿起手機，撥通了肖冷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她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求：“放下個人感情，給我介紹一下那條船吧。”

電話那頭靜了靜：“從目前收集的資料來看，這個遊輪副本是……”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副本。”葉汐笑了笑，“是那條船，你當時打過交道的那條船，我想知道上面具體有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

這一回，電話那頭沉默了更長時間。

葉汐感受到他情緒中的低落卻不解原因，一時正在想他是不是有戰友死在那艘船上，聽到他說：“我的父母，死在那些人手裡。”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她聽得縹緲，卻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他們的生意，遍布全球。我的父母為了緝毒，盯上了他們在金三角的團夥，但那時沒人知道，那隻是他們犯罪版圖中很小的一塊。”

“畢業之後，我用了五年時間追查到那艘船，直到怪談開啟。”

“在被調到17號的前一晚，我都還在那艘船上。”

“我的上線暴露了。那場火拚，我們犧牲了二十多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