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冠軍實力(1 / 1)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16815 字 6個月前

紀和玉下意識勳章聲音的方向望去, 就見雲澈神色淡然,依舊是那副無波無瀾的樣子,唯獨望向自己的目光, 稍有一絲緩和。

“哥……”紀和玉雖自認為與奧古斯塔那個不會說話的家夥相比, 自己的口才簡直相當不錯, 平日裡也稱得上健談,然而眼下大腦尚未完全回神, 也隻能定定地望著雲澈逐漸靠近的身影, 卻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 看傻了?”雲澈難得地玩笑了一句,“和玉, 怎麼不恭喜我,嗯?”

雲澈嗓音低沉喑啞, 與紀和玉這種介於少年和青年間的清澈完全不同,加之他平日裡一向是平靜到沒有一絲起伏的語氣, 眼下難得地尾音上揚,聽得紀和玉耳根微微一熱,隻能硬著頭皮搖了搖頭。

並非是他不恭喜雲澈, 而是剛才看得太入神,這會兒雲澈叫了他一聲才勉強回過神來,都還沒來得及看雲澈的成績,不過,雲澈現在這麼輕鬆,應該……還行吧?

雲澈輕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紀和玉的發頂,在他身邊坐下,接著不動聲色地試了試紀和玉手背的溫度, 淡淡道:“不錯,沒有很冷。”

雲澈這些舉動原本也是朋友之間能做的,隻是因為方才目睹了亞當斯和斯蒂芬之間的互動,紀和玉隻覺自己渾身上下哪哪都不適應,雲澈才剛碰到他的手背,紀和玉就條件反射地猛地一縮手,甚至還下意識向邊上坐了坐,和雲澈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

雲澈望向紀和玉的目光微微一沉。

紀和玉訕訕一笑,這才望向計分板的方向,大屏幕裡,雲澈赫然以1分42秒49的高分排在第一,比第二名的斯蒂芬快出來一秒多!

要知道,1秒在這樣的競速項目裡,已經是很大的差距了。

紀和玉雖然對高山滑雪並沒有多少研究,但這幾天為了能夠看懂比賽也惡補了不少知識,知道1分42秒49這個成績,哪怕是放在冬奧的賽場上也相當有競爭力,至少已經鎖定了一枚銀牌,甚至紀和玉都覺得,雲澈很有可能能夠憑借這個不錯的成績拿到他本人的第一塊冬奧金牌,而這,又隻是高山滑雪項目的開始!

因為性子冷淡,家世又十分貴重的緣故,雲澈極少出現在公眾面前,雖然一直有華國滑雪天王之名,但路人緣並不算好,甚至不乏各種黑粉因為雲澈四年前沒能拿到冬奧的獎牌而不斷攻訐雲澈,但今日,倘若他有了冬奧會的金牌傍身,雲澈在圈內的地位無疑會更加穩固。

作為雲澈的好朋友,紀和玉由衷地為雲澈感到高興。

“恭喜啊雲哥!”紀和玉再三確認了一下雲澈的成績,這才展顏一笑道。

周遭雖是一派白雪皚皚,而少年姿容勝雪,完全就是一尊精致豔麗的玉器,明媚的日光灑在少年含笑的眉眼間,卻是不如少年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萬分之一的耀眼。沒有人能抵禦這樣的姝色,饒是雲澈“見多識廣”也不行。

雲澈喉頭微動,靜靜地與紀和玉對視,眼底氤氳著一團深不見底的墨色,有如實質的目光落在紀和玉身上,看得紀和玉脊背微僵,來自上位者的不容拒絕的壓迫感再度將他包裹,甚至令紀和玉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然而,這樣古怪的感覺轉瞬即逝,短到紀和玉幾乎要以為這隻是自己的錯覺,雲澈很快就收斂了周身冷冽的氣息,望向紀和玉的目光也漸漸溫和。

“哥……?”雲澈的態度令紀和玉有些不知所措。

接著,就見雲澈站起身來,走到了蔣一清的旁邊,向他張開雙臂,似是在所要一個擁抱。

蔣一清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給了雲澈一個擁抱,笑道:“恭喜啊阿澈,要是拿了金牌可得請客啊。”

與蔣一清的擁抱隻是好友間一觸即離的禮節性擁抱,雲澈很快回到了紀和玉的身邊,同樣向紀和玉張開了雙臂。

紀和玉並未遲疑,爽快地回抱住了雲澈,卻是錯過了雲澈唇角漸漸勾起的一抹笑意。

方才雲澈和蔣一清的擁抱不過幾秒的時間,紀和玉也正準備“如法炮製”地鬆開手,然而雲澈的懷抱似乎格外有力,僅靠他自己鬆手根本就脫不開身。

少年微涼的體溫和好聞的發香,令雲澈的大腦有一瞬的暈眩,但久經賽場和商場磨練出來的良好自製力,又令雲澈很快冷靜下來,在紀和玉心生疑竇之前放開了懷裡的人。

一旁的亞當斯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笑得若有所思。

嘖嘖,看起來Heyu雖然完全沒有開竅,但是意外地乖巧聽話呢,說要“抱一下”竟然就真的任Yun抱了一下還不撒手。

“哥,真的很恭喜你,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場看高山滑雪的比賽呢,真的太震撼了,這簡直比自己比賽還要刺激。”紀和玉笑道。

“之前和你說過了,要是想滑雪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雲澈淡淡道,“我對你說過話,會一直都作數的。”

“好,不過到時候哥不要嫌棄我菜呀,我是肯定沒有哥身邊的朋友們這麼厲害的滑雪技術的,多半隻能跟著教練隨便滑一下,上回雲哥你教我的我可不保證還記得,”紀和玉打趣道。

“既然有我在,要教練做什麼呢?”雲澈也笑了,顯然是回憶起了之前在R國的高山滑雪場上自己與紀和玉相處的那兩天。

嘖嘖,還說他和斯蒂芬總在大庭廣眾之下過於親密旁若無人呢,明明這兩人自己交流的時候,狀態和他倆也差不離嘛!

亞當斯托著下巴想到。

“哥今天的發揮真的太完美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基本上持平了哥之前滑降項目的個人最好成績了吧?”

為了能看懂雲澈的比賽,同時也能更好地給雲澈加油,紀和玉這幾天不僅惡補了一番高山滑雪的知識,也回去考古了一下雲澈此前的比賽,雖然還稱不上對這個項目的理論多麼“擅長”,但也能輕易說出雲澈以前在每個分項上的個人最好成績。

“你居然知道,”雲澈微訝道,“我還以為你隻對花滑感興趣。”

“怎麼可能,”紀和玉有些尷尬地擺了擺手,雖然從某種角度來說,雲澈說的的確是實話,但此時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爭辯道,“這可是哥你的比賽,我自然會認真對待的。”

說這話時,少年的神色很是認真,眼底也流露出些“信誓旦旦”的光,雲澈喉頭有些發緊,忍不住在心裡長歎口氣——

紀和玉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什麼叫“這可是哥你的比賽”,他這話一說出口,究竟哪一個人能頂得住?

“今天的狀態確實不錯,”雲澈生硬地解釋道,“今天抽到的這個出場次序實在非常好,我上場的時候,差不多是今天至目前為止天氣條件最好的幾分鐘,風向基本順風,風力也不大,風阻小,對速度和方向的乾擾自然也小。17這個位次是真的很不錯。”

紀和玉本以為“出場位次=生日日期”這一茬已然過去,沒想到雲澈又一次提起,紀和玉隻覺自己本就熱度未退的面頰更是發燙,然而這還沒完,雲澈接著又道:“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的心態挺好的,多虧了你和一清都在這裡,尤其……多虧了你比賽前給我的那個擁抱,和玉,它讓我毫無後顧之憂,能夠全身心地投入比賽。”

雲澈極少說這麼長一串話,因此,也就顯得此時的他格外真誠想,像是在發自內心地感謝他與蔣一清的到來,弄得紀和玉愈發不好意思起來。

如果沒有亞當斯和斯蒂芬的關係在前,紀和玉肯定會很高興地認下這份“功勞”,但現在紀和玉總覺得,不管自己怎麼說怎麼做,都有那麼一點逾越了朋友關係的“不合時宜”。

紀和玉偷偷瞥了一眼雲澈的神色,就見對方面色淡然一如往昔,紀和玉這才鬆了口氣。

還好雲哥沒有因為亞當斯和斯蒂芬的事情,連帶著對自己也產生一點微妙的“偏見”。

“這都不算什麼,哥,你之前也幫了我很多,而我也隻是坐在這裡看比賽而已。”紀和玉輕咳一聲,尷尬道。

“你……你們和我一起在這裡,就已經幫了很多了。”雲澈語氣平靜,仿佛他所說的話也沒什麼特彆的,反倒叫紀和玉隻覺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聯想是對雲澈的不尊重,隻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身旁的雲澈一身冷冽逼人的霜雪氣息,若是放在往日,紀和玉隻會覺得這樣的氣息既熟悉又舒服,然而也不知為什麼,今天卻是令紀和玉愈發如坐針氈,隻能在心底默默祈求這場比賽趕緊過去。

殊不知,坐在他身側的“罪魁禍首”雲澈,見紀和玉這般坐立不安的模樣,反而唇角微微勾起,望向紀和玉的目光也滿是笑意。

接下來上場的這些選手,都沒能打破雲澈和斯蒂芬取得的成績,兩人仍舊牢牢占據了排行榜上的前兩名,不過,雲澈和斯蒂芬倒也沒有鬆懈,畢竟,還有一個最大的對手,M國選手艾德蒙沒有上場,今天雲澈與斯蒂芬兩人能得到的名次,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排在28號出場的艾德蒙的發揮。

“Yun,你要是不爭氣被艾德蒙那家夥比下去了,我會很生氣的,”斯蒂芬撇了撇嘴,“你如果敢被他比下去,那下次你這個名次就我來拿好了。”

“不會,今天抽到的序號很不錯,”雲澈平靜地說,“山裡一天中也難得有我上場的時候那麼好的風力條件。”

“希望如此。艾德蒙要是拿了比你還高的成績,我肯定第一個先揍你一頓,叫你滑的時候沒有全神貫注而是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著,斯蒂芬有意無意地看了一邊的紀和玉一眼。

“沒有。”雲澈言簡意賅道,也不知這句“沒有”究竟是在說紀和玉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在說他滑雪的時候沒有分心。

斯蒂芬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紀和玉的好奇心被他們這番對話完全勾了起來,斯蒂芬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大大咧咧直來直往的性格,這樣的人是很少會去討厭什麼人的,而比賽又是靠成績說話,如果那位M國選手艾德蒙當真超過了雲澈,雲澈跟斯蒂芬自然會不高興,但也不會到生氣的程度吧?畢竟這個項目靠實力說話,最終排名嚴格地由完賽時長決定,如果艾德蒙拿到第一,也隻是因為他發揮得不錯。

而且,雲澈就更不用說了,雲澈除了高山滑雪運動員這個身份之外,同時也是華國頂尖世家未來的掌權人,是在商場上見慣了風雨的,按理說沒什麼陰私不曾見過,沒道理莫名其妙去討厭一個彆國的選手。

“你們都不喜歡那位M國選手嗎?”紀和玉疑惑道。

斯蒂芬忿忿地點了點頭,就連亞當斯都忍不住嗤鼻了一聲。

“一清和葉甫蓋尼應該都很討厭M國的那位奧本海默吧。”雲澈並未直接回答紀和玉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那是,奧本海默雖然每次得分都很高,但是分數水得很,平時也很不會做人,在比賽之外從來不給我們面子的,而且總是把他那大到爆棚的國籍自豪感掛在嘴邊,對葉甫蓋尼稍微還好一點,對我和藤原野瑤兩個東方面孔簡直是看不起的程度,我們幾個都不喜歡他,”蔣一清頓了頓,壓低聲音道,“而且,他們M國不是到處使用興奮劑的嗎,隻不過一直查不出來,哪怕能查出來的那幾個,也都是因為什麼哮喘之類的合理嗑藥,一直沒個官方說法就是了。”

“總之,M國基本上沒什麼好人,奧本海默是這樣,你在青年組的時候,那個好幾次找你麻煩、還害你受傷的邢宇·李也是這樣,像斯坦利那樣的小天使,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的M國國家隊!總之,現在你也進了成年組了,離奧本海默遠一點就是了,沒事千萬彆去找他,平白無故惹一身晦氣罷了。”

畢竟這是圈內選手的陰私之事,不好叫外人知道,因此說這話時,蔣一清講的是華文,斯蒂芬和亞當斯並不能聽懂,但這並不表示他們不能和蔣一清一起義憤填膺,實在是蔣一清語氣裡的不忿之意幾乎要凝成實質,給人的感覺就是和他們討厭艾德蒙差不多。

因此,斯蒂芬也跟著罵了一句:“就是,M國運動員就是沒有什麼好人,他們整個隊伍基本上都是這樣的,不管什麼項目!”

紀和玉有些哭笑不得地望向了雲澈。

雲澈點了點頭,解釋道:“艾德蒙和奧本海默的性格差不多。雖然高山滑雪並不像花滑那樣,裁判的打分影響著比賽的成績,這個M國的國籍看上去沒多大用處,但卻也發揮了最大的用處。”

接著,雲澈頓了一下,向四周望了一圈,確信這附近沒有M國的人,這才低聲道:“他就是幾個所謂的‘哮喘患者’之一,是可以在比賽時合理使用藥物的。”

紀和玉張了張嘴,到底沒再說些什麼。

他雖然才剛升組,對那些M國的選手以及賽場上的陰私之事並不熟悉,但上輩子他也是這麼過來的,沒少見那些投機取巧的醃臢手段,很能理解眾人對M國選手的厭惡。

“那雲哥……”紀和玉有些擔心道。

雖然雲澈今天的發揮非常不錯,但也隻是基於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而言的。在高速的滑降中想要保持平衡、控製方向,是需要大量的體力的,但人體器官的舒張功能是有限的,能夠進入肺內的氧氣也是有限的,因此,對比賽選手來說,這一分多鐘的賽程是基本上完全處於缺氧狀態的,而這樣的缺氧,又會因為高原高海拔的環境無比放大,哪怕選手已經做到了極致,也始終受製於人體的極限,不可能真的變成時速遠超高速汽車的獵豹。

但如果是“哮喘”患者卻又不同,他們能在比賽前光明正大地使用支氣管舒張劑,從而將人體的攝氧能力進一步提升,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有可能達到超越人體極限的水平。這對靠實力比賽,靠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訓練來提升自己的體能與肺活量的選手而言實在太不公平。

見紀和玉神色遲疑,雲澈反而笑了。

“怎麼,擔心我?”

紀和玉被他說得微微臉紅,但還是實誠地點了點頭。

今天雲澈的發揮非常出色,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輸給艾德蒙,沒能拿到金牌……

紀和玉隻是這麼一想,都覺得這種假設給他的感覺,簡直比自己在賽場上被壓分,沒能拿到好成績還難受!

“放心。”雲澈伸手揉了揉紀和玉的發頂,失笑道。

“雖然有外力幫助,但這個項目歸根結底還是得靠實力說話,這可和你們花滑比賽上,隻要裁判有心,就能直接改變很多人的排名不同,”雲澈不緊不慢道,“如果基礎實力不夠過硬,再多外力也隻是無濟於事。”

接著,雲澈又輕笑一聲,道:“再說了,他今天的運氣肯定沒有我好。”

見紀和玉仍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雲澈難得地語氣有些促狹,向紀和玉解釋道:“畢竟,我抽中了今天唯一一個17號啊,這可是全場最好的號次了,和玉。”

雲澈的話令紀和玉恍惚間以為對方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是17號,隻是一直都沒有說罷了。

紀和玉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能問出口。

算了算了,還是繼續自欺欺人地認定雲澈不知道這一茬吧。

滑降比賽的進度非常快,雖然那位飽受詬病的M國選手艾德蒙已經是倒數幾號,也很快就輪到了他的上場。

雖然艾德蒙在圈子內的風評非常糟糕,但觀眾們可不會知道這些事情,加之艾德蒙的確是世界排名頂尖的明星選手,長相在運動員裡也算不錯的了,因此,艾德蒙出場後觀眾的掌聲異常熱烈,而艾德蒙本人,也是風度翩翩地向歡呼的人群鞠躬致意,簡直刷滿了好感。

紀和玉眉頭微皺,如果不是雲澈他們對他說了剛剛那番話,他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艾德蒙背地裡竟是那樣的。

“彆緊張,和玉,”雲澈伸手在紀和玉蹙起的眉峰間輕輕一揉,撫平了紀和玉那下意識擰起的弧度,好笑道,”也許,你可以多相信我一點。”

粗糲的指腹抵在眉心,那是與自己的指尖完全不同的觸感,是與自己周身完全不同的氣息,紀和玉的神情當即就有一瞬間的恍惚,下意識就點了點頭。

而一旁的亞當斯更是看得“嘖嘖稱奇”——

冰場上的少年,一向是那副強大自信、光芒萬丈的模樣;而在面對記者的提問甚至是刁難時,少年也一直從容不迫、對答如流,他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年少早慧、驚才絕豔的天才少年,私下裡還能有這麼乖軟的模樣。

可惡,Yun今天滑降比賽的成績還超過了Steve,怎麼好處全讓這家夥給占了,這世界可真不公平!

此時,艾德蒙的比賽即將開始,全場觀眾以及選手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就連一直懶洋洋沒個坐相的斯蒂芬都認真了起來,眉頭一皺,坐得筆直。

饒是雲澈再三保證了自己絕不會輸給艾德蒙,紀和玉還是覺得心中頗為不安,比自己參加比賽等成績的時候都還緊張,尤其是此時全場的氣氛都有些凝重,受到這樣的情緒感染,紀和玉的掌心不知什麼時候都被冷汗浸濕,不過,他自己倒是恍若未覺。

雲澈看出了他的異樣,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住了紀和玉藏在袖中的手。

少年手心溫度偏低,此時竟滲出了細密的汗,一想到少年竟然緊張到掌心冒汗,雲澈便不由地有些心疼。

他的少年哪怕是在國際大賽的賽場上、哪怕是在面對許許多多頂尖選手、哪怕是在接受記者和媒體的攻訐刁難的時候,也一向都是信心滿滿的樣子。

這樣緊張不安的情緒,不該出現在他的少年身上。

哪怕是為了他……

也不行。

雲澈輕輕握了一下紀和玉的手,低聲道:“不用緊張,和玉,沒能給你安全感,這可不是我的本意。”

紀和玉眨了眨眼,掌心不屬於他自己的觸感令他猛然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下意識就猛地縮回了手,仿佛那是什麼“燙手山芋”一樣。

見狀,雲澈悶笑了一聲。

紀和玉又開始發散思維地想到,最近雲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感覺笑得比平常頻繁了好多。

不過,還沒能他想明白問題所在,裁判就已然吹響了哨子,雪道上,艾德蒙的比賽已然開始,紀和玉與雲澈都將注意力轉移了回來。

雖然雲澈和斯蒂芬並不喜歡艾德蒙,認為他實力也就那樣,但不可否認的是,艾德蒙好歹是一位頂尖選手,哪怕在冬奧的賽場上,與其他選手相比也很是出彩,單看他聽到哨聲時的反應與雲澈差不多迅速就知道了。幾乎是在哨聲響起的同一瞬間,艾德蒙就雪杖一揚,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開始加速,直至肉眼難以看清他的身形。

“對了哥,你們是怎麼做到反應那麼快的?我幾乎感覺不出來滑行與哨聲之間的時間間隔。”紀和玉沒能忘記在雲澈的比賽開始前,他看自己的那一眼以及即便看向了自己,也格外驚人的反應速度,於是這樣問道。

“那你呢?你是怎麼做到每一個跳躍的起跳和落冰都卡上節奏的?”雲澈失笑道。

“靠熟練度?”紀和玉遲疑了一下,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答案,搖了搖頭。

不斷的訓練、不斷的積累熟練度,是所有選手都能做到的事情,雖然這麼說很殘酷,但的確,努力是一種最“不值錢”的品質,不是所有選手,都能通過日複一日的努力,達到這樣驚人的節奏掌控力的。

“好像……是靠感覺。”紀和玉輕聲道。

“對,靠感覺,”雲澈笑了,“這是頂尖選手和普通一線選手最大的、也是最難克服的區彆。”

“雖然我和一清認識很久了,這麼說他不太好,但我還是要實話實說,這點感覺,就是你與他最大的差彆,”說著,雲澈看了一臉無奈的蔣一清一眼,就見對方並無任何勉強的神色,而是認命地點了點頭,看得很開地承認了這一點,“也是你能在剛剛升組就躋身一線的資本,同時也給了你達到、甚至是超越頂尖選手的層級的可能。”

雲澈甚少用這樣“說教”的口吻跟彆人說話,眼下跟紀和玉之間,完全就是“推心置腹”的坦誠。

“藤原野瑤也好,葉甫蓋尼也罷,”雲澈的目光從雪道上轉移至紀和玉身上,神色認真地凝視著紀和玉清澈的眉眼,“你隻會比他們做得更好,和玉。”

紀和玉根本就沒想到,話題兜兜轉轉竟然回到了自己身上,更沒想到雲澈對他竟然有那麼高的期望,就連每天陪著自己訓練的駱溫明,以及十分了解紀和玉訓練進展的蔣一清都不敢對他這麼說。

畢竟,他與葉甫蓋尼那個級彆的選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然而,雲澈口吻中的篤定和果決,令紀和玉下意識就點了點頭。

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

“好了,看比賽吧。”雲澈輕聲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艾德蒙的“運氣”確實不算好,在他出場的時候,山間的風大了些,風向也並不利於滑降,這也就意味著,艾德蒙在比賽過程中需要更加注重方向的把控和速度的調整,對頂尖的選手來說,天氣對比賽的影響可以說是巨大的。

“嘖嘖,艾德蒙還是不行啊,”斯蒂芬尖刻地評價道,“Yun,果然,靠嗑藥磕出來的實力還是不頂用的。”

斯蒂芬有些刻薄的語言令雲澈頗為無奈,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顯然也很讚同斯蒂芬的看法。

紀和玉雖然通過這幾天的惡補完成了高山滑雪的掃盲,但眼力與這些頂尖選手還是沒得比,並不知道斯蒂芬這個評價從何而來,但斯蒂芬這樣一說,估計艾德蒙今天是真的有點崩盤,紀和玉倒也放心了不少。

雲澈和斯蒂芬都知道,艾德蒙雖然也算是一位頂尖選手,實力雖然很強,實則有著一個並不算明顯、但對頂尖選手來說足以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雖然擅長競速項目,但在技術項目上稍遜一籌,他過於仰賴“體能”上的優勢,而在調整方向、抵禦風力的技巧上,並不如滑行的技巧出色。

“體能”的優勢是可以通過合適的飲食以及各種“藥物”來培養的,但各種技巧的優勢卻必須依靠運動員大量的訓練、體悟和總結才能取得,而艾德蒙在這個方面所花的心思,肯定不如雲澈和斯蒂芬他們兩個多。

事實證明,雲澈和斯蒂芬的判斷是正確的。在比賽的前半段,紀和玉尚未看出什麼問題,但到了後半段,選手速度增加到了極致的情況下,哪怕紀和玉是個十足十的“外行”,也看出了一點門道。

在高山滑雪中,最主要的滑降姿勢有犁式滑降和直滑降兩種,二者最主要的區彆就是滑行時兩塊雪板之間的角度。

其中,直滑降需要在滑行過程中持續保持雙板的平行狀態,雙腿不能有角度變化,在重力的作用下,滑行速度會持續加快;而犁式滑降時,滑雪板的角度是控製速度的關鍵,滑雪板夾角越小,速度越快,角度越大,速度越慢①。

之前雲澈和斯蒂芬在滑行的時候,主要采用的就是持續加速的直滑降,哪怕滑行已經進行到雪道的下半段,速度和方向均難以控製的時候,也仍能保持高速前進的狀態。

在這樣高速的狀態下,風阻對滑行方向和速度的影響也會被放大到極致,需要選手有很強的調節能力才能克服這種問題,否則將很容易偏航,甚至是摔倒。

然而,艾德蒙在滑行到了後半段的時候,卻不自覺地由直滑降轉為了雪板夾角較大的犁式滑降姿態,滑行穩定性得到了提高,但速度下降了不少。

這樣的姿勢轉變說明,艾德蒙沒能扛住風阻對雪板方向的影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采取更穩妥的滑行方式,畢竟,比賽成績雖然重要,選手的安全還是更加重要的。

“依我看,他能走到今天純屬是因為運氣還算不錯,”斯蒂芬嗤笑了一聲,“運氣好的時候他抽到的出場順序好,不需要考慮風阻的問題,比賽就能順利得要命,運氣不好的時候嘛……就像今天,嘖嘖。”

“這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是了,”雲澈眉心微蹙,提醒道,“艾德蒙的粉絲不少,M國那幾個人更是沒有省油的燈。要是他們真的想找你麻煩,那可就是真的麻煩了。”

斯蒂芬雖然仍舊不滿,但事實也的確如此,隻能悻悻地歎了口氣,等待工作人員宣布艾德蒙的比賽成績。

“1分43秒89。”

排行榜上很快顯示出了艾德蒙的得分,同時排行榜上的位次也發生了變化,除了雲澈和斯蒂芬外的所有選手,名次都向後挪了一位,這也就意味著,艾德蒙是目前排行榜上的第三名。

“Ydams my dear!我就知道你的生日數字會帶給我好運的!哈哈哈哈,我這0.02秒的優勢全是你帶給我的,Ydams my dear,你真的是我的幸運星!”斯蒂芬興奮道,“艾德蒙那家夥,這回可終於是吃癟了!也該讓他好好認清自己的實力。”

雖然還剩下兩名選手沒有上場,但此時最終的勝局也已經基本確定了,紀和玉的心跳不自覺地又開始加速,下意識看向了身旁的雲澈,就見男人仍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若非眼神中罕見地流露出一點笑意,紀和玉幾乎要以為,哪怕是一枚奧運金牌,都不足以敲開雲澈的心房了。

“哥,提前說聲恭喜了,”紀和玉笑道,“你果然沒問題的,剛才是我不好。”

雲澈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紀和玉一眼,這才啞聲道:“是我沒能讓你有信心,是我不好才對,和玉。”

最後兩位選手的比賽也很快結束,並沒有出現能夠打破前三格局的“黑馬”選手,這也意味著今天的比賽排名最終確定下來,取得了冬奧高山滑雪第一個小項滑降前三名的選手,正是雲澈、斯蒂芬以及艾德蒙,而華國滑雪天王雲澈,終於在他參加的第二屆冬奧會上,拿到了金牌。

三位選手都是頂尖選手,粉絲數量龐大,因此,在最終的位次確定下來的那一刻,現場就爆發出了極為熱烈的掌聲,而雲澈一舉奪得金牌,更是令所有華國的粉絲們頓時沸騰了起來。

“冬奧高山滑雪滑降項目的金牌屬於——華國選手雲澈!屬於以一己之力為華國高山滑雪項目開創了一個大好局面的華國選手雲澈!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迎接華國高山滑雪第一塊冬奧金牌的到來,在未來,華國也必將在這個項目上走得更遠更好!”

今日在現場報導這場比賽的,正是紀和玉的老熟人穆婷婷。在結果出來以後,她第一時間就向選手席的方向走來,準備采訪一下拿到了金牌的雲澈。

“這實在是太棒了,哥,恭喜得償所願!”

穆婷婷來到華國選手席附近的時候,恰好聽見了這麼一句,不由心中微訝——

怎麼紀和玉也在這裡?

雲澈望著紀和玉言笑晏晏的眉眼,心中微微一癢,將少年口中那“得償所願”四個字反複咀嚼了幾遍。

得償所願麼……

看來,他的少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心之所願,究竟是什麼啊。

“謝謝,我也很高興,”雲澈強壓下將少年擁入懷裡的衝動,伸手揉亂了紀和玉的發頂,“算是沒讓你失望吧,和玉。”

“哢嚓”的快門聲響起,紀和玉與雲澈都下意識向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就見穆婷婷面上有些尷尬地和他們打招呼。

雖然拍攝照片、編寫報道是記者的職責,但穆婷婷拍下剛剛那張照片,更多的還是因為那幅畫面實在太過美好,一貫面色冷峻的男人罕見地唇角微勾,而容貌昳麗的少年目光清澈,笑意盎然,出於審美的本能,穆婷婷下意識地按下了快門。

“雲神,小玉,”穆婷婷向他們倆點了點頭,接著又看見了坐在一旁的蔣一清,趕忙接著招呼道,“蔣神。”

“好久不見啦婷婷姐,你是來采訪雲哥的嗎?”紀和玉笑道。

“啊,是的,放心,剛剛那張照片如果你們不願意,我會刪掉不往外發的,”雲澈在圈內的評價一向是冰冷不近人情,穆婷婷並不像讓對方不快,解釋道,“我不是有意在偷拍的,很抱歉。”

“沒事,可以發,”紀和玉正要讓穆婷婷刪掉照片,就聽雲澈語氣平靜地說道,“我與和玉是好朋友,他出現在我的采訪記錄裡挺正常的。”

接著,雲澈又向蔣一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還有一清也是,他們專門來看我的比賽,你可以一起拍進去。”

“哦,那好,那我補拍幾張。”穆婷婷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乾脆也不去糾結,直接依言補拍了幾張雲澈與蔣一清的合照。

“雲神,現在距離頒獎儀式大概還要十幾分鐘的布置時間,現在方便接受一下我們的采訪嗎?”穆婷婷拍完照片後問道。

雲澈輕輕點了點頭。

“首先恭喜您拿到了您職業生涯裡第一塊冬奧會的金牌,這第一個問題是代表我們的粉絲們問的,雲神,請問您拿到冬奧金牌以後,最想做的是什麼呢?”

聞言,雲澈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身側正“側耳傾聽”,顯然對自己的采訪內容很感興趣的少年身上。

雲澈的腦海中莫名浮現了紀和玉在恭喜自己時說的“得償所願”四個字。

最想做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