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還裝麼(1 / 1)

世婚 希昀 18534 字 6個月前

架子床明顯往下一陷, 謝欽躺了進來,沈瑤默了一息,從薄衾裡翻出來, 故作驚訝狀,

“咦, 謝大人, 您怎麼來了?”

暗青的光色裡,他面容如覆著一層薄薄的清霜。

神色倒是尋常,辨不出喜怒。

這一聲“謝大人”已泄露了她的情緒, 一不高興就急著撇清關係。

謝欽原已躺了下去, 聞聲往上挪了挪,半躺著回,

“白日在內閣處理朝務, 夜裡會來行宮與陛下議事。”

“每天都是如此?”

“是。”

沈瑤心拔涼拔涼的。

她默默地翻睡回去,望著漆黑的床角心裡發堵。

這裡是行宮, 眼線甚多, 當然不可能與謝欽分床睡, 與他睡一起便罷, 都這樣了, 她也認命, 就是....她睡覺實在不老實, 萬一又冒犯他怎麼辦?

沈瑤方才眯了一會兒, 眼下沒了睡意, 山林裡的夜微有些涼, 她將薄衾搭在胸口,忍不住往謝欽望了一眼,他枕著雙手合衣睡下, 沈瑤也不知他睡沒睡著,慢慢挪了過去,將薄衾往他胸口搭上一角。

謝欽睜開眼。

四目相對。

他眼神清幽,如深潭似的,與他相處久了,沈瑤也不再懼他,衝他笑了笑,“怕你凍著。”

“我不冷,你自個兒蓋好。”

謝欽將薄衾扔回去。

沈瑤求之不得,平躺下來。

二人隔得甚遠,當中足足可再睡下兩人。

月色透過茂密的樹枝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樹枝隨風而晃,那片光影也跟著在搖曳。

兩個人誰也沒睡著。

沈瑤沒睡意,盯著窗欞的方向發怔,謝欽倒是累了,隻是一閉上眼,她甜軟的酥香便在鼻尖縈繞。

夜風繾綣,山林裡時不時有鳥語蟬鳴傳來,襯得夜越發寂靜,忽然間,低緩的風聲中,夾雜一道忽輕忽重的腳步聲,謝欽立即睜開眼。

聽著動靜,不大像練家子,謝欽正狐疑著,一牆之隔的院外響起一道壓低的女聲,

“你急什麼,這裡又沒人?”

“我怎麼不急?若非伴駕行宮,我哪有機會見著你的面,你平日可躲得我好苦。”

沈瑤石化了,不自禁拽緊了墊褥。

這是撞上一對偷情的野鴛鴦了?

外頭傳來寬衣解帶的聲音,也不知那野男人做了什麼,那女人嗓音忽然變得糜豔,綿長又柔細,如泣如訴,拉絲不止。

沈瑤叫苦不迭,這可是比上回□□還讓人難堪。

餘光往謝欽瞥了一眼,他高臥著一動不動,修長的身影幾無起伏。

真是好定力。

換做之前沈瑤定相信謝欽清心寡欲,經曆過上回,這廝人面獸心,折騰起她來毫不手軟。

她就不信初嘗滋味的男人能這般無動於衷,怕是煎熬得很。

那男子十分猴急,動作也格外激烈,不消片刻那女子便承受不住低低喚了幾聲求饒。

男子咧嘴直笑,“得了,你們女人哪,嘴裡喊著不要,身子比誰都誠實。”

沈瑤羞愧地閉上眼。

就連她這個聽客竟也無法反駁。

女人不滿地往他胸膛捶了一拳,“你們男人不也一樣?床上說的話從來就不算數。”

那男人低低訕笑。

在這聲訕笑裡,還夾雜著一道極低的冷哼。

等等,這道冷哼好像就在耳邊。

沈瑤往謝欽看了一眼,正對上他冷幽的眼,全身的神經全部繃在了腦門,沈瑤滿頭大汗,僵硬地把臉彆過去。

該死的,被他抓了個現行。

方才外頭動靜那般大,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聽了這話便憋不住了。

沈瑤白俏的小臉脹得通紅,她就是那個在床榻上說話不算數的人。

謝欽那道冷哼無情地鞭打著她,她如同被架在火上烤,連呼吸也透著一股灼熱的氣味。

大約是老天爺瞧她可憐,那男子沒多久就交了公糧,女人顯然不滿,

“喲,這是被家裡婆娘榨乾了?”

男人悻悻的,絞儘腦汁給自己找補,“哪裡,定是中午喝多了酒....”

“是嗎?我可沒瞧見你喝酒。”

男人輕咳,“其實嘛,也差不多了,你以為誰都能一兩個時辰?”

沈瑤聽了這話心情便複雜了。

“這不是擔心被發現嘛,自然得留力。”

“至少比你家裡那位強不是?”

那女人似乎不滿他提到自己丈夫,冷諷一聲,推開他揚長而去。

男人不願就這麼結束了,跟在她身後哎哎地喊。

待二人走遠,沈瑤總算是得到了喘息的空間,生怕謝欽趁機發作她,她背對著他開始裝死。

等了一會兒,身後的謝欽毫無動靜,甚至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沈瑤如釋重負,看來是熬過去了。

緊張卸去,困意襲來,沈瑤眼皮耷拉著漸漸睡熟。

夜半無聲,謝欽睡了許久,一隻軟膩的小手摸了過來,精準地越過他的胳膊,沿著他腰身堅實的紋理探到他腹部,停頓了片刻,大約是在猶豫往下還是往上,就在謝欽屏住呼吸生怕她亂來時,她倒是乖巧地繼續往另一側摸。

手臂太短,夠不著他整個腰腹,勉強扒住他腰身,隨後小腦袋靠了過來,在他懷裡尋到個舒適的姿勢繼續睡。

謝欽新婚與沈瑤同床時,就知道沈瑤不老實,她睡著後仿佛格外不安,總要抱著些什麼才能睡著,有的時候是個引枕,有的時候是被褥,還有一回她也是這般下意識往他身邊靠,他不想趁人之危,連夜避開了。

彆看她平日大大咧咧,她該是很沒安全感。

謝欽攏了攏胳膊,將她往懷裡摟得更緊了些。

這樣的代價是他壓根睡不著。

深夜的燕山刮著沁涼的風,薄衾被謝欽掀開,沈瑤貼著他毫無所覺,窩在他懷裡睡得格外踏實。

醒著時沒心沒肺,睡著了卻拚命往他懷裡鑽,往他心口鑽,軟若無骨的身貼得嚴實無縫,那兩抔雪白的綿軟堆在他胸口,偶爾調整睡姿時使勁往他懷裡磨蹭。

四肢五骸的熱浪悉數往那一處湧,謝欽實在受不了,忍不住俯身去親她,從她綿密的發絲往下,來到她額尖,溫軟的唇瓣剛落著,她便揚起嘴來迎合他,謝欽當仁不讓,叩開她的齒關,品嘗獨屬於他的芬芳,交纏的汁液裹挾欲來越重的呼吸,寬大的手掌也不自禁往她衣裳裡探,快要觸到時,他理智回防,終究是停了下來,閉眼平複呼吸,再去瞧她,她眼還是闔著的,眼尾卻泛著潮氣。

身子可比她的心誠實多了。

小小懲罰了她一下,謝欽輕輕放開她,去了浴室。

翌日沈瑤醒來時,身邊已沒了人,俯身一看,如上回那般睡到了謝欽的位置。

所以,這又是將他逼走了。

或許是撞上那等事,她昨夜竟然做了個春夢,夢到她與謝欽口齒交纏難舍難分,她被他吻得幾乎身心力竭,就連現在舌尖還有些發麻,這個夢可太真了。

沈瑤昨夜睡得不錯,今日起了個大早。

辰時山間雲霧繚繞,山頂浮沉在滔滔白浪當中。

待沐浴用了早膳,雲霧散開,晨陽萬丈。

清早,謝京與四姑娘謝文敏一道來給她請安,謝京像一隻放飛的雀鳥,穿著十分鮮豔亮麗,墮馬髻上插了一隻點翠金釵,額外再係了兩根紅色綢帶,越發活潑可愛。

謝文敏是謝京的堂姑,裝扮便穩妥多了,中規中矩。

沈瑤比謝京大兩歲,比謝文敏小一歲,位姑娘年紀相仿,輩分卻隔了幾代,謝文敏原先有些放不開,見謝京一口一個瑤瑤,她也不好意思喊嬸嬸,便乾脆跟著她喊瑤瑤。

“王妃清早送來請帖,請我們去天羽殿喝茶。”

這是預備著給謝京與李家二公子相看。

推肯定是推不掉的。

謝京搖著沈瑤的胳膊,“你陪我去。”

沈瑤知道她想拿自己當擋箭牌,罷了罷了,左右她誰也不怕得罪,由著性子高興就好。

“走。”

人去了正廳,二夫人與大奶奶寧氏在此處調度家務,初來乍到,總有些疏漏之處,二夫人見沈瑤人要外出拜訪,便推著寧氏道,

“你也去,王妃那裡怠慢不得。”

二夫人肯定是幫著老太太的。

寧氏暗中叫苦,來之前婆母可是耳提面命,生怕她被平南王妃說動,耳根子軟應下親事,大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謝京的庚帖拽在她手裡,老太太這廂想定謝京的婚事,還有些難。

寧氏不可能任由女兒出去相親,最終跟了去。

五奶奶崔氏與奶奶柳氏一早尋娘家人去了。

至於二房的兩個媳婦都沒有來,四奶奶許氏因得罪二夫人被徹底冷落,二奶奶周氏則留在家裡看顧家務,替二夫人留守後方。

總之,高門大戶,地兒不大,水卻深得很。

沈瑤當個甩手掌櫃,萬事不問,萬事不管,悠閒地帶著晚輩來到天羽殿。

進去時,大殿內坐了不少人,一眼望去,竟然看到了戚貴妃與太子妃。

戚貴妃目光一直落在沈瑤身上,甚至帶著前所未有的殷切。

大家相互見了禮,依次落座。

戚貴妃指著沈瑤與平南王妃道,

“前幾日宮宴,我見了六夫人便十分喜歡,世間竟有這麼標致的人,我在後宮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瞧見。”

平南王妃面上寒暄著,心裡卻有些犯怵,誰人不知這位戚貴妃眼高於頂,長子被立為太子,她在後宮幾乎是頤指氣使,就連皇後都得避她鋒芒,今日卻破天荒與沈瑤低頭,叫人摸不著頭腦。

平南王妃心裡不喜沈瑤,在外人面前卻得維護家裡弟妹,

“我這六弟妹生得好猶在其次,性子大方爛漫,我母親對她是愛得不得了。”

平南王妃並不想旁人過多讚譽沈瑤的美貌,這不是好事。

戚貴妃立即明白了意思,順著話頭道,

“謝夫人大方得體,哪個瞧見了不喜歡?”

戚貴妃在這裡寒暄了半日,見沈瑤無動於衷心裡不由叫苦。

前兩日她宮裡消失了兩人,那兩人恰恰是她與戚家聯絡的棋子,也是那日給酒裡下藥的知情者,太子至今一無所知,不可能對她的人下手,皇後一向不管宮務,若是李貴妃作祟,怕是早鬨去皇帝那頭,幾番思量,戚貴妃斷定謝欽是幕後主使。

謝欽是沈瑤的夫,如何能不知沈瑤被下了藥粉,這樁事鬨出去後果不堪想象,戚貴妃不敢跟兒子商量,獨獨苦撐,實在熬不住了,打算示好沈瑤,以求謝欽收手。

平南王妃今日還有要務,戚貴妃身份尊貴也趕不得,隻能陪著笑,殿內氣氛一直不尷不尬。

就在這時,殿後奔來一侍女,侍女神色慌張看著王妃,欲言又止,王妃也急了,顧不得戚貴妃在場,低聲問道,

“出什麼事了?”

侍女立即覆在她耳邊稟道,“李家二公子與鄧家公子在殿後的角門打起來了。”

平南王妃氣了個倒仰。

戚貴妃見她如此,也知是發生大事了,便體貼道,“你快些去忙,我還要去看望陛下,就不叨擾了。”

平南王妃萬分愧疚,連連屈膝告罪,“怠慢了娘娘,是我之過,回頭請您喝酒賠罪。”

戚貴妃看了一眼沈瑤,朝王妃露出大方一笑,“咱們也算姐妹,何須見外。”

平南王妃這廂送走戚貴妃與太子妃,緊趕著往後院去。

沈瑤等人也跟去看熱鬨。

至後殿,果然瞧見兩位公子面上掛了彩。

一人身著紫衫,生得豐神俊秀,個子也高大一些,眉宇有幾分傲氣,便是李家二公子李洵。

另一人個子矮壯,眼底含著幾分戾氣,瞧著不大好對付,便是鄧家公子鄧巍,鄧巍臉色再難看,瞧見謝京時,總算是緩了下來。

二人不是面頰破了塊皮,便是唇角含著血。

那模樣竟也滑稽。

謝京捂著嘴低笑。

沈瑤瞪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笑。”

謝京俏眼一飛,“關我什麼事,是他們自個兒打起來的,我也隻是個看客而已。”

沈瑤竟覺得有幾分道理,女孩子被人覬覦難道是錯,反而要大大方方的才好。

“彆管他們了,咱們出去玩。”

謝京早等著她這句話,“我帶你去玩。”

兩位姑娘手拉手提著裙擺往外溜,平南王妃與寧氏等人正在斷案,無暇顧及謝京,謝文敏倒是眼尖瞧見了,不忍她們棄了自個兒,趕忙追了過去,

“我也去,我也去。”

人從偏殿的角門溜了出來。

謝京來過行宮數次,對這一帶熟得很,帶著沈瑤與謝文敏,沿著西邊的遊廊繞去後山,待出了行宮又往東折去一處水泊。

水波往東彙入一條寬闊的河流,水波滔滔一路往京城方向奔騰而去。

“此河一直抵達京城北面的水關,皇宮裡的太液池便是發源於此,前方有一水榭,站在水榭可賞萬水奔騰之景。”謝京一面介紹,引著二人來到一片竹林,竹林裡有一座四角木亭,平直的木板橋一路延伸至水面,水泊與大河交界的高處,建了一處水榭,似有歡聲笑語傳來,謝京懊惱道,

“被人搶先占了地兒。”

丫鬟將木亭裡的木墩墊上錦帕,又將隨身攜帶的果子給擺上。

謝京怕蚊蟲,腰間還懸著一驅蟲的香草香囊,她來之前製了好幾個,給沈瑤與謝文敏一人贈了一個,她親自替沈瑤係上,瞥見她腰間懸著一小小的竹筒,竹筒成薑黃色有了一層厚厚的包漿,

“這是什麼?倒是雕得精美。”

這可是沈瑤的寶貝,等閒不叫人瞧,她連忙護著,

“沒什麼,不過是我獵鳥的玩物,彆傷了你的手。”

謝京是個聰慧人,瞥見沈瑤面頰害羞,嘖嘖幾聲,與謝文敏擠眉弄眼,

“我沒猜錯的話,必定是六叔爺給您的定情之物。”

沈瑤面紅耳赤,確實是謝欽所贈,定情卻是無稽之談,

“沒有的事,好啦,不是帶我們來瞧人嗎?”沈瑤轉移話題,

謝京當即便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很嚴肅的神情,“再等等。”緊張地額頭都在冒汗。

沈瑤與謝文敏均笑了起來。

人坐著喝茶,有一搭沒一搭聊天。

不消片刻,身後林子裡忽然傳來一道簫聲。

“來了來了。”謝京神色激動又害怯,“陛下每回出巡,都要在國子監挑出色弟子隨駕,他去年來過,最愛在此處竹林吹簫垂釣,”謝京想了想,起身與沈瑤告罪,

“瑤瑤,擇日不如撞日,我想見他一面,若他有意求親,我便鼓起勇氣試一試,若是他不願意,我也死心了。”

沈瑤面露猶豫,謝文敏在一旁勸道,“您就答應她吧,左右您在場,也算得上父母之命,相看相看也無傷大雅。”

這年頭流行女子婚前相看,算不得事。

沈瑤定了主意,“我們陪你去。”

謝京道了謝,先一步提著裙擺引路,沈瑤與謝文敏落後她兩步,原來水泊往竹林裡還凹進去一處,竹林茂密,隱約可見一亭台懸在水面上,

二人踵跡謝京進了林道,穿過竹林便上了亭台後廊,待繞過去,便見拱橋一側立著一白衣男子。

他長身玉立,背對著沈瑤瞧不清面容,從背影看氣質飄逸出塵,頗有幾分人間謫仙之氣暈。

沈瑤大約是看慣了謝欽那張臉,對著這所謂的美男子不甚有興趣。

“他是誰?”

謝文敏倒是認出了人來,“他呀...出身如何我不知,隻知他是嵩山書院舉薦入國子監的魁首,當年在嵩山書院以一己之力舌辯群儒,名聲大噪,後來入了京,在鴻福樓做過一首賦,氣勢渾然,悲天憫人,實在是令人驚豔。”

“旁人都說,他有狀元之才,明年下場科考,不出意外便是榜首。”

沈瑤撫了撫額,“原來如此,年輕的小姑娘瞧著這種長相俊美,有才華的男子便走不動路。”

謝文敏在一旁輕笑,“說得好像您七老八十似的。”眼見沈瑤要反駁,她連忙哦了一聲,“也對,您有了六叔,眼裡還能看得上誰?”

沈瑤竟是無話可說。

沈瑤與謝文敏站在廊廡,謝京立在橋下,與那男子隔著五步遠說話。

然而就在這時,廊後林子裡傳來一片嗡嗡聲,大約是謝家守在那裡的婆子丫鬟與人吵了起來,沈瑤待要去瞧,卻見一夥人衝出謝家人的包圍,來到水閣處,那為首的婦人,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目光一下掃到謝京身上,露出冷笑,

“喲,這可是京城名門謝家的大小姐呢,竟是不顧長輩臉面,與男人私會。”

謝京瞬間變了臉,又怒又氣,“你胡說什麼,我與他不過是偶遇。”

那白衣男子,磊磊落落朝來人施了一禮,

“這位夫人,可不興白口空牙來誣陷人,謝姑娘在此賞景,在下在此垂釣,無意偶遇,何來私會一說?”

那婦人並不吃這一套,她叉著腰道,

“你敢說你們倆不識?”

那男子負手而立,含笑回道,

“識得,去年皇城司舉辦詩詞歌會,謝姑娘一展才藝,博得帝後讚譽,天下誰人不識?”旋即她朝謝京躬身一禮,鄭重道,

“是在下唐突,還請姑娘恕罪。”

謝京咬著牙面帶愧色。

那婦人不識得沈瑤,隻當是謝家幾個不經事的小姑娘在此遊玩,

“京兒,不管怎麼說,你今日名譽受損,你可要再糊塗下去?”

沈瑤聽了這話,面色鐵青,她問謝文敏道,“她是何人?”

謝文敏忐忑道,“她是鄧家的二夫人,就是她兒子欲娶咱們京京,如果我沒猜錯,他們鄧家定是早猜到京京心有所屬,故意在此處守株待兔,好以此要挾她,逼她下嫁鄧家。”

“無恥!”

那頭謝京氣得眼底迸了淚花,

“舅母,我不過是無意間偶遇了一男子,也值得你興師動眾?好啊,有本事你就嚷嚷出去,我謝京剪了頭發去做姑子!”

沈瑤十分惱恨,姑娘家遇見喜歡的男子見一面怎麼了?這世道對女兒家的便是如此束手束腳,她臉色一寒,緩緩步出,眉宇間的英氣頗為攝人,

“喲,這位夫人姓甚名誰?”

那鄧夫人方才打量了沈瑤一眼,隻道這小婦人生得貌美,沒太當回事,指著謝京道,“我乃府上國公夫人的侄媳,也算得京兒舅母,這孩子行徑無狀,故而代她的長輩管教她。”

沈瑤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面含嘲諷,

“謝家長輩在此,還輪不到外人越俎代庖,方才是我領著家裡侄女侄孫女來此處賞景,這位公子我也識得,算是我夫君的門生之一,大家不過是說了幾句客套話,正打算作彆,卻被你胡攪蠻纏安上私會的罪名,”

“既如此,鄧夫人以後可要小心了,萬不可行錯一步,決不能見任何外男,否則我也要學著你的架勢,給你安個私通的名聲。”

“你.....”

鄧夫人被沈瑤這番話給氣壞了,指著她問身側的鄧家眾人,“她...她是何人哪。”

鄧家來了數位女眷,其中一年輕的媳婦從沈瑤的言辭間已辨得她身份,

“嫂嫂,這位乃謝家六夫人,謝首輔的新婚夫人。”

鄧夫人雙腿一軟,差點栽下去,眼珠兒亂撞,連著雙唇也在打顫,琢磨著該如何圓過去。

這個空檔,謝京已來到沈瑤身後,垂眸不語,沈瑤也淡淡瞥了一眼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看在他方才還算敢作敢當的份上,沈瑤勉強壓住怒色,那男子大約曉得惹怒了謝家長輩,伏低身子不敢吭聲。

沈瑤閒閒地看著鄧二夫人,“鄧夫人,睜開你的眼再瞧瞧,這裡有人私會嗎?”

狐假虎威嘛,她在行。

那鄧夫人隻差沒跪下,悄悄瞥了一眼沈瑤,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與謝欽像了個十成十這大約是夫妻相,她將腰彎的極低,沒了半分方才的咄咄逼人,陪著笑道,

“是我看走眼了,誤會了親家夫人,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則個。”

沈瑤理了理衣袖,“不計較是不成的,我這人眼底揉不進沙子,鄧夫人瞧著該怎麼辦吧。”

鄧夫人沒料到沈瑤如此難纏,求救似的看向身邊的嫂嫂弟妹侄女之類,鄧家也並非鐵桶一塊,關鍵時刻誰也不願意被鄧二夫人拖下水,一個個果斷往沈瑤身側一挪,最後竟然隻剩下鄧夫人與一陌生的小廝。

沈瑤指了指鄧夫人身後直挺挺立著的小廝,噗嗤一笑,

“喲,鄧夫人,瞧著這架勢,您是在跟府上家丁私通嗎?”

那小廝聞言撲通一聲跪下,“夫人誤會了,小的陪著少爺在此處垂釣,無意中撞見夫人與府上小姐在此賞景,在下沒有覬覦鄧夫人啊。”

鄧夫人一張臉腫成了豬肝。

一場鬨劇就這麼收了尾。

沈瑤出來時,瞧見原先在水榭裡遊玩的夫人小姐都擠在竹林外,顯然是聽到動靜都來看熱鬨,幸在那男子從另外一處離開了,這裡出來的均是女眷。

大家看見打頭一人氣勢淩厲,風華絕代,正是沈瑤,而在她身後則跟著灰溜溜的鄧二夫人。

那群女眷中便有謝文玲與婆婆溫夫人,婆媳倆二人連忙迎了過來,與沈瑤好一通寒暄。

沈瑤看著謝文玲氣色大好,便知她在溫家過得還不錯,也就放心了,她沒功夫與眾人嘮嗑,帶著謝京與謝文敏回了彆墅,徑直尋到大奶奶寧氏。

她一進去,便自顧自坐在了主位上,彆看沈瑤年紀小,長輩就是長輩,輩分高便可壓著旁人,她與寧氏道,

“這些事原不歸我管,我也無心插手,隻是今日鄧家差點毀了京兒清白,這樣的人家還要不要,大侄媳自個兒掂量。”

謝京可是寧氏的嫡長女,若名聲受損,連帶她這個母親也沒法做人,今日若非沈瑤,還不知是要出多大的亂子,寧氏感恩戴德朝沈瑤磕了一個頭,

“侄媳感激嬸嬸恩德,今後京兒婚事一定慎重考慮。”

心裡越發意識到,不能得罪了沈瑤。

謝京跪在寧氏身後朝沈瑤吐了吐舌,沈瑤瞪了她一眼回了房。

午後歇了一覺,主仆二人悄悄入林子裡獵了兩隻野兔回來,這一夜便烤兔子肉吃,吃完在院子裡消食踱步,大約是戌時刻回了房。

累了一日,沈瑤困頓不堪,看著寬大的架子床她心生怯意,權衡一番,決定窩在在羅漢床上躺著,隻是睡了不到片刻,被蚊蟲咬了幾口,實在忍不住,眼巴巴換去了床上睡。

這一覺熟的睡。

燕山涼爽,碧雲怕她受涼,屋子裡沒有鎮冰塊,偏生今夜無風,沈瑤給熱醒了,睜開眼入目的是熟悉的下頜,一截喉骨杵在她眼前,喉結來回滾動。

沈瑤木木定了片刻,身下的熱度源源不斷傳遞在她胸口,猛然驚醒,彈跳似的往後退去。

謝欽被她一驚一乍給弄醒了,他撫了撫額起身,抬眸看向她。

沈瑤羞憤難當胸口劇烈起伏著,“對不起。”

謝欽倒是見怪不怪,隻是沈瑤方才躲開時,不小心踹了他一下,踹的位置不太好,他有些忍痛難當,沉著臉沒吭聲。

沈瑤卻有些埋怨他,“您怎麼沒把我推開?”

方才的姿勢如果沒記錯,她好像被他摟在懷裡。

太曖昧了。

謝欽無心與她分辨,面不改色道,“我也睡著了。”

沈瑤無言以對。

被這麼一鬨,內裡的衣兜已濕透。

黏糊糊的貼在前胸後背可難受了。

“謝大人,麻煩您讓一讓,我想去換衣裳。”

謝欽也出了一身汗,先一步掀簾出了架子床。

沈瑤跟了過去。

意識到謝欽可能要夜宿此處,沈瑤今日特地讓碧雲將浴室用屏風隔開。

左右各有一個浴桶。

一人在東,一個在西。

嘩啦啦的水聲交迭,誰也沒做聲。

沈瑤怕透光,將長案上的風燈給吹滅了,謝欽倒是沒避諱,留著那盞壁燈,沈瑤可清晰瞧見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屏風處,甚至.....

沈瑤嚇得背過身去。

這廝...可恨!

謝欽先擦完身回了房,沈瑤洗的慢,洗完又喚來守夜的杏兒去尋冰塊來鎮著,待回到架子床,

謝欽無聲地躺在床外一側,看樣子睡著了。

沈瑤輕手輕腳,從他身側摸過去。

回到裡側,她將方才備好的一件舊衣兜給掏出來,先將自己手腕縛了一圈,隨後往角落的床欄給套去,謝欽聽到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側眸望去,卻見那虎丫頭不知在折騰什麼,他不大放心,湊過去瞧了一眼,借著外頭的燈色瞧見她將自己左手手腕給綁在床欄。

一股怒火竄至眉心,謝欽抬手將那未扯勞的結給一掀,將她手腕給拽過來,欺身而上,直勾勾盯著她,寒聲道,

“防誰呢。”

沈瑤委屈,避開他鋒刃般的目光,“防我自個兒。”

他灼熱的呼吸幾乎傾軋下來,她面頰交疊著熱浪。

謝欽懸在她身上,手肘緩緩往下彎,雙手去解她手腕上的衣兜,

“沈瑤,我若想要你,你逃得了嗎?”

目光再度與她相交,沈瑤下意識避開,

謝欽卻不給她機會,“還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