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衣裳尺寸不合(1 / 1)

世婚 希昀 11789 字 6個月前

午後歇了一會兒, 二夫人領著沈瑤到了議事廳,見了總管房,銀庫, 采辦,廚房等各處管事, 當日家務事,二夫人均問過沈瑤主意, 一來試探她的根底, 二來瞧瞧沈瑤有無爭權奪利之心,沈瑤大部分時候坐在一旁喝茶。

“二嫂有什麼事自個兒做主便是,我先在一旁學著,慢慢上手了再說。”

沈瑤恨不得明說,萬事彆來煩她。

二夫人心裡想, 這位六弟妹年紀輕, 卻頗有城府,也曉得以靜製動的道理。

在議事廳坐了半日,腚都給坐麻了,原來這掌家也跟衙門當差似的,不到點兒沒法兒離開,不過坐在這兒也聽得謝家不少八卦,譬如哪房小妾懷了孕, 哪房姑娘要嫁人。

就說這二夫人還有個幺女, 也就是四姑娘謝文敏,今年十八, 少時定了一門親,原本早該要出嫁,因對方祖父去世, 守喪耽擱了一年,依著婚期下半年也該出嫁了,隻是侄女卻不想嫁。

“那文家長房隻一子一女,家裡的產業不該都留給兒子麼,偏生我那未來婆婆將家業分了一半給小姑子,嫁妝本來夠豐厚了,還額外給了一個莊子,那莊子可大著呢,連著老家宅基,奴仆成群。我這還是頭一回聽說將祖宅分給女兒的,娘,我可是不想嫁了。”

二夫人自顧自看賬目沒搭理她。

沈瑤卻聽得明白,婚事是幼年定下的,現在謝家蒸蒸日上,謝文敏嫌棄對方家世不顯,覺著在謝家女兒裡頭抬不起頭來,一心想退掉婚事,另擇高門。

打聽過謝欽不回來用晚膳,沈瑤便在議事廳吃個便飯,聽了一耳朵瑣碎在日落時分回了房,隨後將那幾匹時新的料子擺在東次間。

黎嬤嬤,碧雲和杏兒三人,興高采烈拿著布料比對,琢磨著給她做什麼樣式的衣裳好,沈瑤卻看著那匹雲霧綃紗犯愁,老太太既然交待了,做肯定得做,原先她沒跟謝欽圓房,黎嬤嬤會替她遮掩,如今怕是難了,沈瑤也不想在黎嬤嬤面前露餡,一面交待黎嬤嬤收拾幾匹用不上的料子去庫房,又悄悄支使碧雲去一趟書房,

“去尋平陵,將爺舊衣裳拿幾身過來,”特意吩咐,“包括內裡的小衣。”

碧雲明白了,蹭蹭往書房跑。

過了一會兒,抱了幾身謝欽的舊衣回來,沈瑤拿了擱在內室,碧雲與杏兒在東次間內幫著她裁剪布料,沈瑤自個兒在內室給謝欽做小衣。

心裡沒拿謝欽當丈夫看,看見他的貼身衣物自然是臉紅的。

沒有嫁為人妻的心境,卻是什麼事都給做了。

沈瑤無比後悔當初一時衝動答應謝欽求婚,原先還動過嫁人的念頭,到了謝家,冷眼旁觀那一家子雜七雜八的家務事,她忽然覺得將來還不如與碧雲守著一個莊子終老。

誰說嫁人才是女人的出路。

給人相夫教子,打點後宅家務事,好不容易將孩子拉扯大,熬成了黃臉婆,這一生就這麼過去了。

沈瑤亂糟糟想著,渾然不覺身後靠近一道身影。

謝欽換了身鴉青直裰,瞧見沈瑤剪裁了一塊雪青的面料,正比對著他的胯褲在縫製,稍稍有些意外,他退到窗下炕床上坐下,順手便執起擱在旁邊一本書冊,隨口問道,

“忙什麼呢。”

沈瑤嚇了一跳,扭身來便見那俊逸的男人頗為閒適地盤著腿在看書,他頭也未抬,輪廓分明的五官浸在燈芒裡,也不知是不是沈瑤的錯覺,竟是覺得今日的謝欽眉目間頗有些清秀,一貫鋒芒畢露的人,驟然收斂光華,變得溫潤如玉。

沈瑤握著手中的衣褲,是扔也不是握著也不是,“您什麼時候回來的?用晚膳了嗎?”

“用過了。”謝欽淡聲回她,隨後掀起薄薄的眼瞼,他面部線條極為淩厲,偏生被光暈所覆,一雙清幽的眼隱隱浮動暗芒,像是一幅浸潤在時光裡的畫。

這男人哪,長得可真俊。

她隨意將衣料往旁邊羅漢床上一扔,起身道,“我給您倒茶。”

謝欽目光往那小衣上落了落,還不至於為這點小事去打趣她,而是溫聲道,

“府上有嬤嬤,怎麼自個兒動起針線來。”

他記得她那日的話,盼望著家裡事事由她做主,不必看人眼色之類。

尷尬久了也就變得尋常,沈瑤面不紅心不跳道,

“沒什麼,老太太吩咐我,我便做,受了您這麼多恩惠,不過一點小事而已,再說,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總這麼彆彆扭扭不是辦法。”

霽藍色的茶盞已遞到他眼前,茶水是青棕色的,她的身影由著在水波中浮動。

她這般磊落大方,反倒叫謝欽無話可說。

“辛苦你了。”

他接過茶盞,深幽的眼盯著面前的虛空,默了片刻將茶水飲儘。

隨後沈瑤繼續縫製他的小衣,謝欽坐在一旁看書。

偶爾沈瑤抬起頭來,看了看那端肅的男人,竟是生出幾分歲月靜好的錯覺。

尋常人家的夫妻也是這般?

大約是腦子混沌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她便納悶。

他為何待在這裡不走?

沈瑤自小針線活做得好,雖不如京城姑娘家弄得那麼多花裡胡哨,針腳卻十分緊實細密,做出的衣裳也耐穿,轉眼間便做好了一條,忍不住抖起來瞧一瞧,她自個兒還挺滿意,就在這時,斜對面的男人也抬起了眼。

二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那胯褲上。

沈瑤看了一眼那寬大的胯褲,再看了一眼謝欽冰冷的面容,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去。

默了一會兒,又掏出來瞧了幾眼。

這料子金貴,若不合尺寸,豈不浪費?

在努力回想那夜的情景與讓謝欽自個兒比對之間作了一番權衡。

若不讓他試,不是承認她記得那晚的事?

沈瑤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將胯褲往謝欽的方向一扔,

“爺自個兒瞧瞧,若是合尺寸我便繼續做,不行我再改。”

扔下這話,她轉身繼續裁剪布料,這綃紗如此柔軟,她也可以做兩身裡衣給自己穿。

雪青的胸兜再繡些花紋定十分好看。

謝欽看著那片衣裳飛到他眼前,他倒沒有猶豫,擰著小衣入內,不一會便出來,將之擱在沈瑤前面的寬案,

“再改一下。”

沈瑤:“......”

不可能是改小,隻可能是改大。

莫非碧雲拿的是他年少的舊衣?還是以前黎嬤嬤做的不好,謝欽湊合著用。

果然老太太說得對,這種衣物還是得枕邊人來。

沈瑤默默頷首,若無其事繼續給他縫,渾然不覺那耳垂已紅透。

謝欽就看著她歪頭歪腦在那裡嘀咕半日,又吭哧吭哧給他縫衣裳,嬌豔欲滴的耳垂跟一塊柔軟的寶石似的,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謝欽將視線挪回書冊。

六月天的夜暑氣最盛,屋子裡雖鎮了冰塊,偶有暖風吹進來,沈瑤額尖也冒出細汗,謝欽下了炕床,替她斟了一杯遞到她眼前,

“喝口水再忙。”

沈瑤注意力高度集中,手裡正忙活著,眼見那茶盞懸在眼前,便將小嘴送了過去。

這模樣像極了那一夜與他求憐。

謝欽眼神微深,茶盞貼著那紅豔的嘴慢慢抬高,將茶水喂進去。

待她喝完,又不動聲色地將茶盞給移開,轉身又在博古架旁擺著的長幾上尋到乾淨的手帕,折身過來遞給她,

“要擦汗嗎?”

謝欽實則是問她是自個兒擦,還是他來幫忙。

沈瑤卻回了個“好....”

以往她全神貫注忙針線活時,碧雲也是如此伺候她。

謝欽神色如常擰著繡帕將她額尖的汗拭去,大約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還有些不利索,他動作很輕柔,與那犀利的眉目形成鮮明對比。

拭完額尖的汗,順帶將她嘴角殘餘那點水漬給抹去,

待沈瑤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謝欽已轉過身回去了。

她愣了一會兒。

她剛剛是被謝欽給伺候了?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覺著自己合該伺候彆人,實在是謝欽其人,看起來極不好相處,竟也有體貼溫和的一面。

這世道於女子極為不利,丈夫在家裡個個跟大爺似的,讓他抬個手腳便是玷汙了人家老爺身份,更何況是擅首輔之位的謝欽。

看來這廝還在計較她那日說的話。

再這麼下去,假夫妻之間那碗平穩的水怕是要失衡了。

她該想個法子杜絕謝欽對她負責的念頭。

謝欽這人,明達通透,雖然不擅用言辭動人,卻能敏銳的窺出沈瑤的心思,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適可而止,於是起身道,

“彆熬壞了眼,早些休息,我回書房。”

說完便往外走。

他這一離開,就仿佛將炙熱的空氣都給抽離了,沈瑤深呼吸一口氣。

繼續縫縫補補,大約過了一盞茶功夫,猛地想起今日的事,她拔腿往外去追謝欽。

奔至廊廡外,皓月當空,月洞門外矗立一道身影,浩瀚的月芒傾瀉在他周身,他就這般磊落地立在那裡,有幾分霽月風光的氣度。

謝欽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扭過身來。

二人都有些意外。

他居然沒走。

謝欽神色不變問她,

“有事?”清峻的臉褪去那層冷硬,被月色覆著俊美地十分不真實,

沈瑤迎風而立,“忘了告訴您,今日老太太讓我幫著二夫人掌管中饋,您看該怎麼著?”

沈瑤穿著件水紅色的襦裙,外罩淺粉的短臂,腰間係著一道綢帶,將那飽滿的胸脯給烘托出來,她身上總有一股與養在深閨女子不一樣的氣質,沒有刻意去收斂什麼,也不會端著譜兒,就像是一朵自由散漫的花兒,大大方方展現她的美。

謝欽看著這樣的她,心裡那股躁意欲甚,他忽然能明白太子為何對她一見鐘情,

默了一下,回了她八字,

“虛與委蛇,敷衍了事。”

沈瑤回到屋子裡,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時,想起這八字方針,笑得前俯後仰,

謝欽果然深諳她的心思!

在沈瑤那裡耽擱了時辰,回到書房,謝欽忙到深夜,夜半蟬消,銀月光芒褪去隻剩一片薄薄的鋒刃,他枕著雙手睡在寬塌,難以入眠,後來實在熬不住,去浴室洗了一通冷水澡。

沈瑤次日親自將給謝欽做好的小衣全部搓洗乾淨,不一會上房那頭來了人,告訴她今日要收拾行裝,明日要隨陛下去燕山避暑。

陛下避暑原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實在是撞上各國使團入京朝貢,不得不壯大聲威。蒙兀與女真兩部均遣了皇族出使,意圖與大晉聯姻,皇帝乾脆讓臣僚隨行,大約是要在燕山舉辦一場盛會,聯絡邦交,定下和親人選。

邦國大事輪不到內宅女眷關心,姑娘們興致勃勃都想去燕山避暑,名額卻有限。

“我們謝家在燕山有彆墅,犯不著與旁家去爭搶名額,老祖宗您就許咱們多去幾人。”周氏建議道。

老太太擺擺手,“不成,平日裡咱們自家想去多少便去多少,這一回隨駕避暑,萬不可造次,皇城司給了咱們十個女眷名額,咱們至多多去三人。”主要是怕人多生事。

大夫人猜到老太太與平南王妃要給謝京相看,便做主道,

“既是名額有限,咱們長房乾脆不去了。”

五奶奶崔氏早就悶壞了,聽了這話,頓時傻眼,她央求地看著婆婆,

“母親,旁人可以不去,我是要去的呀,我還約了娘家人一塊出遊呢。”

上回崔氏頂撞了大夫人,大夫人懷恨在心,打算趁機給她立立規矩,故而置若罔聞,崔氏急得要哭。

謝京也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她曉得求祖母與母親沒戲,便悄悄朝沈瑤擠眉弄眼。

沈瑤也著實生了幾分心思,倒不是愛湊熱鬨,實在是近來被謝欽逼得喘不過氣來,她想趁機分開一段時日。

她問老太太,“母親,夫君會不會去?”

老太太想了想道,“這種事他從不摻和,陛下若帶著皇子們出行,定是留欽兒坐鎮朝堂,以往都是如此。”

沈瑤高興了,便搖著老太太胳膊,撒嬌道,“可是...兒媳想去。”

沈瑤從不撒嬌,大約是被老太太寵了這麼久,頭一回露出幾分嬌態,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就連眼尾都搖曳著春暉,老太太心裡想,這般千嬌百媚,她兒子怎麼受得了。

老太太被她迷得眉開眼笑,“去去。”

小彆勝新婚,也叫謝欽嘗嘗相思苦,往後更在意些。

老太太打著如意算盤。

沈瑤要去,謝京撲了過來摟著她胳膊,

“太婆婆,我也要去,我要陪著瑤瑤。”

外頭她恭恭敬敬喚一聲叔祖母,在家裡喊她瑤瑤。

老太太笑不可抑,“成,你也去。”

大夫人那頭臉色就難看了,正要發作,老太太又道,

“長房畢竟承著國公爵,這等盛會如何能缺席?”先是提點大夫人,莫要盯著後宅一畝三分地,還得看看外頭的世界,大夫人話到了嘴邊意識到輕重,不得不吞回去。

老太太緊接著又道,“論家世門楣,寧家堪稱高門貴胄,這樣的場合,義哥兒媳婦是無論如何要出席的。”

用上回大夫人的原話堵了大夫人的嘴,也抬舉了嫡長媳寧氏。

寧氏起身含笑施禮,

“孫兒媳謹遵教誨。”

崔氏見狀,當即乖巧地坐著,拚命朝老太太看,頗有些搖尾乞憐之狀,那模樣也實在是可笑可愛,老太太樂不可支,“得了得了,你娘家嫂嫂弟妹都惦記著你,你還真是非去不可。”

崔氏裝模作樣起身長拜,“還是老祖宗疼我。”

大夫人就這麼被孤立了。

餘下的名額給了二房與三房,這一次老太太沒有厚此薄彼,三房與二房的名額竟然是一樣的,這令三夫人很欣喜。

二夫人率領謝家女眷出行,大夫人在家裡伺候老太太,三夫人也想去,隻是念著底下媳婦姑娘多,將名額讓給了她們,私下還悄悄與沈瑤打了招呼,讓她多照看三房的人,沈瑤應下了。

午後沈瑤開始收拾行裝,謝欽忙著皇帝出巡事宜,這一晚沒回來。

沈瑤留下黎嬤嬤照顧謝欽,帶著杏兒與碧雲出遊。

到了六月初十這一日午後,闔家箱籠均上了馬車,準備要出發,謝欽都不曾露個臉,沈瑤越發確定他不會去,高高興興上了馬車。

“來了京城這麼久,總算能出城透個氣,碧雲,回頭咱們上山獵個鹿回來,做鹿脯吃。”

出遊總是令人愉快,就連路上的花兒草兒看著都招人稀罕,各家馬車陸陸續續在南城門聚集,等著帝駕出巡,下午申時,帝駕自南城門始,前往燕山。

燕山坐落在京郊西北,是一片綿延上百裡的雄偉山脈,幾條溪流環山而繞,青山遠黛,近水寒煙,到了晚邊烏金西垂,燕山如杳靄流玉,葳蕤蒼翠。

馬車駛入燕山地界,一片涼爽撲面而來,果然是避暑勝地。

大約暮色四合之時,車駕停在燕山行宮,燕山地勢雄偉,行宮依山而築,開間狹窄,殿宇並不寬闊,皇帝妃子多,皇室宗親更是數不勝數,壓根沒有官眷的地兒,好在京城各家在燕山也建了彆墅,拱衛行宮,彆墅之後還有幾片尋常的院子,便是給普通官宦住的。

皇家行宮尚且不算寬敞,遑論謝家彆墅,二夫人不敢不給沈瑤面子,到了彆墅讓沈瑤先挑地兒,沈瑤挑了靠邊的東苑,東苑主院隻有三間屋子,一間做待客或書房用,一間臥室,最後剩個浴室。

東苑外頭便是一處花園,夏日裡蚊蟲飛舞,好在謝家提前遣了管事來收拾,窗外全部蒙了紗窗,屋裡又熏了驅蚊的香,裡面均乾乾淨淨。

頭一日夜裡,大家舟車勞頓,無心走門串戶,就連晚膳也分去各房食用,沈瑤早早沐浴,便往床榻裡窩著,碧雲在外間替她準備明日上山的行裝。

眯了不到一會兒,外頭傳來男子的說話聲。

好像是謝欽的嗓音。

沈瑤一骨碌爬了起來。

他怎麼來了?

這裡屋子狹小,除了架子床外,隻有一個小小的羅漢床,上頭堆滿了箱籠首飾,還沒來得及收拾呢,他若夜宿此處,豈不得睡一個被窩?

與他成親不到四月,真正睡一起也就圓房那晚,原先應付太子,他也隻是在床上躺一躺便走,現在呢,他還會躺一躺就走嗎?

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定是謝欽在沐浴。

他若早透個準信,她也不至於長途跋涉來燕山躲他。

沈瑤氣得將身子裹入薄衾,滾到裡側臥著。

謝欽換上寢衣掀開簾帳,隔著那層薄薄的褥子,都能聞到她氣鼓鼓的呼吸。

他面色不變,壓實簾帳,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