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那是感激,不是感情……(1 / 1)

世婚 希昀 8784 字 6個月前

暮色四合, 沈瑤擺好晚膳,遣人去請謝欽用膳,得知謝欽回了衙門。

她愣是吃了一驚, 該不會為了給她送藥油中途折回來, 現又回去當差?

碧雲見她面色古怪,憋了一肚子笑,待用完膳陪著沈瑤去園子消食時便道,

“看樣子侯爺對您生了情。”

沈瑤卻不敢苟同, “那是感激, 不是感情。”

說到底他是因感激她當年那份襄助,一直包容她, 袒護她, 沈瑤不會自作多情到以為謝欽對她心生愛慕。

至於今日,大約是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想負責。

沈瑤倍感壓力。

謝欽今日過於反常,在朝堂可是掀起了悍然大波。

先是告假不上朝, 這已經是聞所未聞,午膳一過又不見蹤影。

以至於鄭閣老不顧烈日灼灼在庭中往西邊張望,

“今日太陽莫非打西邊出來的?”

身旁的呂尚書攏著袖接話, “打沒打西邊出來的不知道,但老夫確定謝府今日風平浪靜。”

除了家裡夫人生孩子, 鄭閣老想象不到謝欽因何事不上朝。

“那可是個廢寢忘食的瘋子啊。”

諸位閣老聚在文華殿廊廡下喝茶吃冰瓜,話頭話尾均在議論謝欽。

“怕是與謝夫人有關, 上午謝大人入閣時, 我瞧見他嘴皮都破了,定是謝夫人的傑作。”

“嘿嘿嘿...彆看謝首輔沉穩老道,人家也才二十五, 正值血氣方剛,閨房熱切一些也在所難免。”一群老大人咧嘴直笑。

“清執也有今日。”

“那位謝夫人好生了得,是個人物。”

“我也聽說了,那溫家的房梁都差點被她給掀了。”

“我看哪,她不是沈大人與段夫人的義女,怕是親閨女,你們可記得薊州段家那位太夫人?當年敲登聞鼓替夫伸冤,鬨得滿城風雨,謝大人以後這日子喲...有的他受。”

呂尚書輕輕一哼,“堂堂首輔,回頭可彆成了個妻管嚴。”

鄭閣老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道,“妻管嚴也沒什麼不好。”

旁邊禮部侍郎輕輕推了推呂尚書,再悄悄往鄭閣老努努嘴,呂尚書頓時明悟,先是一陣赧然,旋即暗自不屑。

這內閣風水可不好,首輔與次輔均是妻管嚴,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活在女人淫威下可怎生了得。

呂尚書羞於與這些人為伍,背著手正打算離開衙門,前方穿堂跨進來一道修長身影,隻見他面如冷玉目不斜視朝北面正中那間堂屋去了。

臨近跨過門檻,投來一道冷肅的眼神。

大家慌忙作鳥獸散,各忙各的去了。

翌日晨起,沈瑤手腕不疼了,身上印子也消了大半,唯獨雙腿因前夜持續一個姿勢過久還有些發酸。

夏日燥熱,老太太夜裡睡得不安生,晨起總要補眠,大家夥並不敢去吵她,沈瑤照樣先去果圃查看樹苗,原先不大的空地,已是綠茵茵一片,嫁接後的樹枝與原先不同,有些苗長得快,已有了些花骨朵,到了來年該有成效了。

沈瑤雖嘗試了不同果子之間的嫁接,卻是將重心放在李桃上,她期待吃到光滑水嫩的油桃。

迎著朝暉忙活一個時辰,回正房沐浴,打算換身舒適的衣裳去上房給老太太請安。

碧雲還在園子裡澆肥,黎嬤嬤進來伺候她,神色戚戚,

“夫人,老奴方才去議事廳送采購的單子,裡頭吵了起來。”

沈瑤詫異,“發生什麼事了?”

黎嬤嬤替她梳發,“昨日咱們謝家在江南的莊子送了綢緞來,是預備著入秋給主子做衣裳用的,雖說都是上好的錦繡羅綺,卻也有高低等次之分,莊子的事從來都是二老爺掌管的,昨夜東西到了自然先給二老爺過目。”

“二夫人帶著二奶奶與四姑娘過去,念著二奶奶操勞家務,先挑了一匹湘妃色的綢緞給了她,再挑了一匹水紅的絲綢給了四姑娘,後來不知怎麼被四奶奶知道了,大約是四奶奶故意把事情透露出去,惹得大夫人十分不滿,大夫人清早坐在議事廳與二夫人理論,說是公家的東西,何以自個兒先挑了,二夫人十分沒臉,自然是推脫乾淨,後來是二老爺來了說是自個兒疏忽,請大夫人海涵,二夫人臉面才好看些。”

沈瑤聞言搖頭不語,二夫人有兩個嫡子,二爺謝文浩和四爺謝文興,二奶奶周氏平日殷勤能乾,四奶奶許氏便木鈍一些,同是一個婆婆的兒媳婦,私下難免有較量,許氏見二夫人偏疼周氏自然十分不滿,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意外。

“說句公道話,二嫂著實不該預先挑,不說長房那頭,上面還有個老太太呢。”

“可不是,掌家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這般丟臉,二夫人氣得不輕,大約私下要治四奶奶了。”

待沈瑤去了延齡堂,大夫人將事情鬨到老太太這裡來了,

“母親,二弟妹掌家這麼多年,雖說勞苦功高,卻不應該出這樣的岔子,闔家下人都看著呢,當家主母不敬年邁的婆婆,不體恤年幼的晚輩,反倒自個兒先挑了,說出去旁人隻道我們謝家沒規矩。”

老太太按著頭額沒吭聲,見沈瑤過來,招招手示意她過去,沈瑤其實並不想趟這趟渾水,是老太太遣人將她請來,說是來了好料子讓她去挑,才不得不來,這會兒便坐在老太太身邊,默不作聲聽著。

二夫人不甘示弱,“大嫂何必拿著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大做文章,都說是二老爺隨口一句玩笑話,料子都是一樣的,先挑後挑又有什麼打緊,大嫂這般愛計較,我們二房的都不要了,全部送到大房去,你們挑了剩下的給我們,我們絕無二話。”

反倒將大夫人給架了起來。

大夫人撫著茶盞冷笑,“二弟妹不必倒打一耙,咱們一碼歸一碼,你若真送過去,我自然領你的情,也心存感激,隻是昨夜的事,錯了規矩,必須給個說法。”

二人誰也不肯讓步。

二夫人並非眼皮子淺,一兩匹綢緞還入不了她的眼,當時隻是沒太當回事,不料出了這麼大簍子,看來是這麼多年春風得意,少了幾分警惕。

闔府媳婦均戰戰兢兢站成一排,幾位姑娘也不敢吱聲,三夫人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熱鬨,唯獨沈瑤這個局外人事不關己。

四奶奶許氏也沒料到事情鬨得這樣大,擔心婆婆秋後算賬,後背冷汗淋漓。

吵了一陣,二夫人猜到大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故意拿此事做筏子,便道,

“大嫂,您不必在母親面前搭台唱戲,要怎樣您才滿意,便直說吧。”

老太太這時也抬眼看了過去。

大夫人鬨了一早晨,自然是有目的的,她瞥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寧氏,

“說到出身家世,才識本事,闔府沒有幾個能趕得上太師府寧家的姑娘,二弟妹與老二媳婦這麼些年勞苦功勞我很感佩,隻是我們到底是謝家長房,大老爺還擔著國公的爵,家裡的事我們長房責無旁貸。”

“母親,兒媳的意思是今後由寧氏協同二弟妹持家,您看如何?”

不得不說大夫人很是聰明,她自個兒不攙和,卻是把嫡長媳寧氏推出去,誰也說不出個錯處,嫡長媳持中饋,本就是順理成章,若非大夫人與老太太不太相合,怕是早早就是寧氏在掌家了。

大奶奶寧氏捏著繡帕神色凝了幾分。

二夫人臉色一青,她早料到大夫人要摻和一腳,卻沒想到她獅子大開口,竟是要奪中饋之權,她沒立即接話,而是看了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陰沉地眯了眯眼。

大夫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隻是一旦應下,大夫人幫著寧氏得了中饋之權,而寧氏必定會將女兒謝京的婚事許給大夫人娘家,老太太咽不下這口氣。

老人家撐著小案緩緩坐直了身。

目光在屋子裡諸人掃了一圈,漆灰的眼閃爍幾分精芒,

“老二媳婦著實欠妥,可見必須得有個公正公允的人在一旁協助。”

二夫人倒是從善如流起身,“媳婦知錯了,任您懲罰。”

大奶奶寧氏出身京城閥門寧家,是京城唯二能與謝家比肩的門第,寧氏的祖父曾是當今聖上的老師,寧太師門生故吏遍天下,就連謝欽少時也在老太師門下受教過幾年,謝欽對這位恩師推崇備至。

寧家家風嚴謹,寧氏自小受世家閨範教養長大,說她是個公允人,也不會有人駁。

大家聽了老太太的話,以為就要定寧氏了。

不料老人家忽然笑眯眯抬起沈瑤的手,

“瑤兒今後是要當家的人,這樣吧,從今往後由她協助她二嫂執掌謝家。”

沈瑤仿佛被雷擊中,連著舌頭都僵住了。

當個閒散的太太不好嘛,為什麼非要把她推出來。

“母親...”她扭頭過來,笑得比哭還難看,“我...”

“不怕。”老太太和顏悅色安撫她,“待我過世後,你們必定是要分家的,屆時你與欽兒獨立門戶,整個侯府都要交在你手裡,此時不曆練更待何時?”

沈瑤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看來是推脫不過去了。

細細一想,她坐在一旁吃吃瓜子看看熱鬨,總歸做個沒心沒肺的活菩薩,再不濟幫著二夫人算算賬目,她今後要經營莊子,尋二夫人學學本事也未嘗不可。

老太太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沈瑤聽,也是說給所有謝家媳婦聽。

聰明人很快領悟了老太太的意思。

眼下因為老太太尚在,大家一屋子人窩裡鬥,無傷大雅,待將來她老人家過世,謝欽與沈瑤必定分府出去,屆時謝家其他幾房境遇便大為不同。

沈瑤是首輔夫人,將來大家都要看她臉色過活。

她嫁過來這數月,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待分了府,與各房自然也沒多少情義可言,與其等將來上杆子討好,還不如眼下讓沈瑤參與謝家家務,與各房來往密切些,也好攢些人情體面。

薑還是老的辣。

這句話一出,無一人敢置喙什麼。

二夫人飛快權衡一番,第一個附和,“甚好,有六弟妹幫襯我,是我之幸,還是母親想的周到,媳婦自愧不如。”

三夫人也緊接著起身施禮,“兒媳也看好六弟妹。”

大夫人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忍了半日,也勉強露出笑容,

“有六弟妹這個公道人,我也就放心了。”

老太太很滿意,她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沈瑤,自然也要替她鋪路,與二夫人道,

“老二媳婦,瑤兒年紀輕,諸務不熟,萬事還是你拿主意,你管內,她管外,小事你多盯著,大事讓她參詳參詳。”

二夫人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沈瑤是首輔夫人,外面的事多讓沈瑤出面,家裡閒雜小事便彆叫她費心,不得不說老太太終究是偏著小兒媳婦的。

老太太隨後又交待沈瑤,“黎嬤嬤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家裡各路門道沒有她不清楚的,讓她協助你,你不必擔心。”

沈瑤大大方方點了頭。

一樁大事落定,老太太吩咐下人將綢緞悉數抬上來。

二十多個箱子,琳琅滿目擺著各色綾羅綢緞,

老太太讓熟悉她喜好的嬤嬤象征性挑了幾匹,隨後讓大夫人先挑,大夫人謙讓,二夫人也謙讓,三夫人不好當出頭鳥,最後把沈瑤給推了出來。

十多條長案擺在敞亮的明間,各色布料分門彆類陳列,先挑的人反而有些束手束腳,不敢多挑,也不敢挑太好的,顯得沒有謙讓之心,沈瑤挑了幾匹素淨的提花綾,兩匹銀紅秋香的軟煙羅,又替謝欽挑了幾匹湛色或蒼青的提花緞。

老太太嫌她挑的過於素淨,親自上陣給她選了幾匹湘妃色和海棠紅的織錦,

“新媳婦不給自己裝扮的漂漂亮亮,打扮老氣橫秋作甚?”

最後塞了一匹極其柔軟舒適的雲霧綃紗給她,“這料子金貴,滿京城也沒幾匹,你拿一匹去。”

沈瑤捏在手裡果然軟得不可思議,就仿佛是有水浪在掌心拂過似的。

她從未用過這麼好的料子,想必價值不菲。

老太太悄悄告訴她,“這東西隻有三匹,我留一匹,給你一匹,餘下的隨他們去挑。”

拉著她回來時又道,“我那匹回頭也留給你們夫妻兩個,等將來有了孩子,給他做小衣裳最是柔軟不過。”

平心而論,老太太對她沒話說,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偏愛。

老太太惱火媳婦們爭強好勝,午膳獨獨留了沈瑤一人。

宴後指著那匹雲霧綃紗吩咐沈瑤,

“這料子做內裡的小衣最好,黎嬤嬤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欽兒那些行頭都合該你來置辦,再說,你也不好意思讓旁的丫鬟給你夫君做胯褲吧?”

“胯褲可不比旁的,得枕邊人親自縫製的方合適。”

老太太那眼神隻差沒說,欽兒什麼尺寸你是曉得的吧。

沈瑤耳根都紅透了,扶額道,“兒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