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雲中雪(五)(1 / 1)

冷月高懸在夜色中,陰兵鐵騎踏在大戈壁的沙石上,碎子飛揚,塵煙滾滾。

鐘知意打眼一望,見此處地勢頗高,想來從早到晚不會有一抹陰霾,應當是方圓十裡陽氣最盛的地方,便腳步急停,一轉身將流雲傘甩了出去。

流雲傘很有靈性,又非常護主,可以暫時抵擋住陰兵的追殺,三人趁此機會分頭逃跑了。

鬱潤青還算身手敏捷,從石山頂一躍而下,那麼高,那麼陡,隻是在地上打了滾就一骨碌爬了起來,然而這短短一瞬的停滯,便有陰兵提刀從她背後殺來。

心知這會烏仁圖婭無暇分神救自己,鬱潤青察覺到不對,急忙側身閃躲,眼見纏繞著黑氣的偃月刀從自己耳邊擦過,鬱潤青不由地睜大了雙眼,趕忙往後退,可這一退,腳下不知踩了什麼奇形怪狀的石頭,害得整個身體都向後仰去,一下子便跌坐在地。

死定了!

這念頭剛剛一動,偃月刀就迎面砍了下來,鬱潤青根本來不及躲避,隻是下意識的抬手遮擋,而電光石火間,有個人提劍擋在了她身前。

鬱潤青不自覺喚了一聲:“師姐……”

烏仁圖婭一劍劈開陰兵的頭顱,偏過臉來瞥了她一眼,冷嗤著道:“還不趕緊起來。”

烏仁圖婭的眼神,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輕視,在鬱潤青看來完全是鄙夷。她從地上爬起來,眉頭皺得很緊了,不明白烏仁圖婭為什麼突然這樣對她。

可當下也沒有閒暇細想,那煞將已經從後面趕來,一路追擊似乎讓他意識到這是一出請君入甕的戲碼,既不屑又憤怒,隻見他將手中的鬼頭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刀光似是劃破了冷硬的戈壁,現出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就在這裂痕裡,數不儘的陰兵從地底深處掙紮著爬了出來,是一具具身穿著殘破鎧甲的白骨。

鬱潤青看著那些陰兵,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了上來,不禁感到脊背發涼。

烏仁圖婭用冰魄針擊退了幾名陰兵,隨手將劍拋給她,乾脆利落地說道:“叫你來是幫我忙的,不是給我拖後腿的。”

鬱潤青在外門這幾個月,偷奸耍滑是有,可在練劍這件事上也算勤奮刻苦,她握住劍柄,習慣性的挽個劍花,刹那之間,寒鋒爆射,雪亮的劍光將圍繞四周的陰兵打退出近一箭之遙。

鬱潤青看著那把銀白色的寶劍,面露錯愕,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如今是元嬰期的大修士,身體裡有著數十年的修為。

這感覺,簡直像天上掉餡餅。

鬱潤青忍不住翹起嘴角,隨意一揮劍,輕易便劈開了鐵騎陰兵的甲胄。雖然料到會是這樣,但親眼見到自己這麼厲害,她還是有點不可思議的挑了下眉,心想怪不得烏仁圖婭會帶她來陵城。

劍法自然,大道天成,縱使鬱潤青不善運用體內的修為,也能通過這把劍將靈力引出,一招一式實在稱得上如魚得水,而有她相助,烏仁圖婭終於可以騰出手來一心一意對付煞將。

當中曲折暫

且不提,天色將亮時,幾人總算有驚無險的鎮壓了煞將,煞將被鎮壓,群龍無首的陰兵就成了俎上魚肉,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月色稀薄,星辰暗淡,陣陣不甘的哀嚎後,大戈壁上歸於了往日平靜,空氣很清澈。

瑤貞早已耗儘力氣,手中的劍“當啷”一聲跌落在地,她自己也頹然倒地。鐘知意以為她受傷了,急忙跑過去查看,卻發現她順勢躺在地上看起了星星。

“大戈壁上的星星真低呀。”瑤貞伸出手在虛空中抓了兩下:“好像離我特彆近。”

她那樣天真的神情,令鐘知意覺得無奈又有一點想笑:“快起來了,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回去。”

瑤貞當然也清楚鬱潤青必須在天亮之前回到神山之境,可她實在太累了,難得任性的晃了晃腦袋說:“我不想動,一動都不想動……”

鐘知意正要俯身拉她起來,就見烏仁圖婭和鬱潤青並肩走到了跟前。

烏仁圖婭十分善解人意道:“瑤貞累了,讓她歇一歇吧,橫豎你們並不急著回去,等天亮之後在陵城轉轉也好。”

鬱潤青手裡還握著烏仁圖婭的佩劍,黑漆漆的眼珠盯著烏仁圖婭說:“我也想轉轉!”那是很孩子氣又親近的口吻,有這樣一遭將性命完全交給對方的經曆,鬱潤青明顯放下了防備與隔閡,開始發自內心的信任烏仁圖婭了。

烏仁圖婭則恰恰相反,她待鬱潤青是一種很突兀的冷淡和生硬:“你想死我不會攔著。”

鬱潤青一抿唇,眼睛裡波光粼粼的,是真委屈了。

烏仁圖婭視若無睹,對瑤貞和鐘知意交代了幾句便招呼鬱潤青回神山之境。

鬱潤青也不是悶聲受委屈的個性,她深吸了口氣,攔在烏仁圖婭身前問:“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烏仁圖婭的呼吸微不可察的加重了。

她並不是那麼小肚雞腸的人啊,明明早就已經放下了,釋懷了,為什麼還會因為那一聲師姐而慪氣呢?

人心難以琢磨,何況自己的心,烏仁圖婭琢磨不透,看著鬱潤青那雙明亮且純淨的眼睛,又著實咽不下這口氣。

“把劍還給我。”

“還你就還你,誰稀罕!”

少年潤青,無人不愛,怎麼能忍受被自己視作好友的人所討厭,她一猶豫,終究還是放軟了聲調,嘟囔著說:“是你找我幫忙的……”

此話一出,烏仁圖婭頓時理虧了,偏鬱潤青又望著她很乖順的笑道:“看在我幫你忙的份上,你原諒我好不好?”

烏仁圖婭沉默片刻,輕聲說:“走吧,天就要亮了。”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鐘知意才醒過神來,非常篤定的對瑤貞道:“依我看,烏仁圖婭和我師父的關係一定不簡單。”

“啊?”瑤貞怔怔道:“什麼不簡單?”

鐘知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笨蛋啊,你怎麼這麼不開竅,這不是明擺著嗎,烏仁圖婭和我師父之間,過去一定有一段難以啟齒的愛恨情仇。”

瑤貞眼睛瞪圓了:“啊?”

鐘知意想到烏仁圖婭方才看鬱潤青的眼神,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回踱步,半響才自顧自地說:“這樣下去可不太妙,也不知道沈硯前輩幾時能把那滴心頭血帶回來。”

“啊……”瑤貞慢半拍的抬起頭,震驚道:“你的意思是,怕潤青師姐喜歡上烏仁圖婭,辜負了我師姐!”

“不然呢?”鐘知意俯身捧著她的臉,晃了兩下她的腦袋:“你這裡是不是進水了?快點給我倒出來。”

瑤貞蹙起眉頭,想了一想,也面露愁容:“那怎麼辦呢。”

鐘知意歎了口氣:“為今之計,隻有等了,老天保佑宗主和師娘能儘快將那滴心頭血從玹嬰身體裡取出來,這要是拖個三年五載……”

瑤貞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來道:“我有個辦法。”

鐘知意看向她,問:“什麼辦法?”

瑤貞臉紅撲撲的說:“你覺得烏仁圖婭會不會喜歡我呢?”

“……”

“我也是很喜歡她的。”

“……”

“你怎麼不說話呀?”

雖然心裡清楚瑤貞的喜歡完全是另一回事,但鐘知意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憋了好一會,才自我安慰似的道:“興許過兩日沈硯前輩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離開這了。”

話至此處,天亮了,一望無際的戈壁逐漸被曦光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