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闖山門(六)(1 / 1)

少年人多是純粹真摯的,豁達坦率的,即便被驕縱慣了的鐘知意,一旦放下她的傲慢,也是個如朝陽般熱烈明媚的孩子。

一行人在洞中遇到危險,她第一個上前相助:“小心!”

趙雪風看著被軟劍釘在石壁上的巨大彩色蜘蛛,竟然一時怔愣在了原地。

趙春陽回過神,戳了他一下道:“還不快同鐘小姐道謝,你可知這東西叫萬鬼毒,以天下毒蟲為食,是毒蟲之中的毒王,那對毒牙方才若落在你身上,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

趙雪風聞言忙道:“多謝鐘小姐救命之恩。”

鐘知意拔出軟劍,拭去軟劍上惡心的黏液,扭過頭說:“小事一樁。不過你們可得注意點,這鬼車鳥洞穴裡不隻有鬼車鳥。”

“這洞裡實在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又不能點火把……”

“是啊,還有股子血腥味……”

趙春陽看了眼那兩個隨他進來的少年:“鐘小姐還沒說話呢,你們倒先抱怨起來。”

鐘知意瞪他:“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本不如他們?”

“不不不。”趙春陽急忙擺手道:“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

“哼,罷了罷了,等從這出去我再同你們算賬。”鐘知意將軟劍“嗖”的一下送回傘柄裡,又對幾人道:“你們若看不清就跟著我好了,金樽夜長,我從小就學著在夜裡射獵。”

“讓你走在最前邊?不行,絕對不行。”

“就是啊,這樣我們怎麼好意思呢。”

“有什麼不好意思。”鐘知意驕傲的仰起頭道:“我們金樽鐘氏的家訓是心憂天下,敢為人先!”

好一個敢為人先。

鬱潤青越看鐘知意越覺得順眼。

不過,照他們這顫顫巍巍盲人摸象的架勢,得哪百年才能找到出口啊……本來六個時辰已經算很寬裕了,現在看來竟是勉勉強強的。

鬱潤青心裡還惦記著小鱖魚,急得不行,卻又不好催促,隻好深吸一口氣,儘力忍耐著。

如此過去兩個時辰,幾個少年仍然在迷宮裡兜兜轉轉,都轉餓了,不得不尋一個安全的地方填飽肚子。

趙春陽很懂人情世故,這時候才走過來對鬱潤青道:“仙長可要吃些糕點,這是我母親親手做的,我們蘭亭獨有的糕點。”

鬱潤青早就餓的腦袋發昏,一聞見糕點香甜的味道,手就全然不聽使喚了,很有主見的伸出去,在糕點盒子裡捏了一小塊:“……多謝。”

方才那兩個時辰,鬱潤青一直不遠不近的跟隨在他們身後,雖然沒有刻意擺出考官的冷酷威嚴,但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令人望之儼然,一眾少年根本不敢回頭向後看。

可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一塊糕點讓鬱潤青犯了兩項大忌,一眾少年在她面前立刻放鬆下來,尤其是本就膽子大的鐘知意。

鐘知意湊上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好奇的看著她:“問心宗以劍修聞名天下

,為何你會修習天師道?”

鐘知意那眼神令鬱潤青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用同樣的眼神凝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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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我在問你呢。”

“誰是欸?”

“仙長,這樣可以吧,快說說,為何會修習天師道?”

鬱潤青靠在石壁上,思忖了片刻,垂眸道:“有人修劍,有人修醫,有人驅鬼,有人降魔,若論為何,不過是順其自然。”

“我不信。”鐘知意道:“我祖父說過,自古以來人間修士以天師為大,所以我問他,既然如此為何不修習天師道?祖父又說,修劍者以一劍破蒼穹,心中大多自然純粹,若遇事不決,亦唯有問劍,不生雜念,故而可以道途坦蕩。而天師則是修心,道心正一,方能以天地正氣號令天地,然世間萬千紛擾,有幾人敢說道心永不變?一旦生出心魔,必將死無葬身之地,甚至於魂飛魄散。你修習天師道,是不怕死嗎?”

“死有何懼。”鬱潤青笑笑:“敢為人先,不是你家家訓嗎?”

“好!說的很好,我鐘知意服你!我長這麼大還沒有服過幾個人呢,一個是我祖父,再一個就是你!”

“啊……多謝,多謝。”

“不用謝,這有什麼好謝的。”鐘知意攥緊拳頭,煞有其事道:“我決定了,待我成了內門弟子,便拜你為師,同你修習天師道!”

鬱潤青:“……”

鐘知意:“你不願意啊?”

鬱潤青:“總要你先考入內門再說,況且,此事並非我能做主的。”

鐘知意:“我自是能考入內門,可你收徒,為何你不能做主?那誰能做主?”

鐘知意這一問倒是把鬱潤青給問住了。

按說待到明年,她是有收徒的資格了,也該從這批弟子中選出一兩個合乎眼緣的做徒弟,為之傳道,授業,解惑。旁的且不提,好歹算給師門開枝散葉。

這樣一想,收鐘知意為徒倒也不賴,一則鐘知意資質最高,二則鐘知意道心最誠,有這兩點足以做她的徒弟……倘若鐘知意願意,她是可以做主的。

鬱潤青不禁笑了笑。她一向對師姐言聽計從,根本沒想過收徒這樣至關重要的事可以自己做主。

“你笑什麼?”

“我笑,你若再聊下去,恐怕連外門弟子都做不成了。”

“啊!我們進來多久了?還有多久呀?”

鬱潤青看幾個少年都一臉茫然,稍稍用了點小心機:“還有大概,兩個時辰。”

少年們睜大雙眼,異口同聲:“什麼!怎麼可能!”

“我何苦騙你們,你們不覺得這會比剛進來時要冷得多嗎?外面早已入夜。”

鬼車鳥洞穴冬暖夏涼,溫差甚小,如今方才初秋,根本不會冷到哪裡去,可鬱潤青這樣一說,少年們便有些瑟瑟了,自然信了她的鬼話,一下子就慌了神,再沒閒工夫耽誤,緊鑼密鼓的尋找起出口。

這一路可謂危險重重,心驚肉跳,好幾次都

險些喪命。

謝天謝地。讓鬱潤青趕在子時前從鬼車鳥洞穴裡逃了出來。

“欸?”鐘知意小臉灰撲撲,狼狽不堪的抬頭望月,又看向手中羅盤,滿心疑惑道:“這怎麼才亥時三刻?”

“你們幾個自己去第四輪試煉的考場吧,在月岐山半山腰的瀑布那裡。”

“仙長你……”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鬱潤青指尖掐著道傳送符,很難為情的抿唇一笑,隨即便消失在了一眾少年面前。

趙雪風沉默半響,到底把自己後半句話吐出來了:“你怎麼騙人……”

於天師而言,傳送符消耗是極大的,鬱潤青今日又沒怎麼吃東西,回到小拂嶺時已然雙腿發軟了,幾乎是扶著牆走回自己的仙府。

說是仙府,其實與農家小院並無兩樣,畢竟小佛嶺在鬱潤青祖師爺那輩就是最窮的一脈,後來傳到鴻禧這裡,又碰上鴻禧這麼個不著家的,鬱潤青沒入門之前小拂嶺的仙府就荒廢多年了,說家徒四壁一點都不過分。

鴻禧當年自己也說,他收鬱潤青為徒,多是看中鬱潤青身上視金錢如糞土的氣質,肯定不會嫌小拂嶺窮。

而那之後,鬱潤青要麼在窮鄉僻壤的瞭望台輪值督長,要麼隨師兄師姐下山斬妖除魔,大多是賣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一直沒機會賺到什麼大錢,精打細算的好不容易攢了一些,也全都拿去起鼎煉化冰魄石了。

以至於這仙府還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

鬱潤青走進院裡,見房門敞開著,燭燈也亮著,心知陸師姐還沒走,不由長舒了一口氣,而正當這時,屋子裡卻傳來“她”略有些稚嫩的聲音。

“喂!你是不是耍賴呀!這個棋子原來是在這的嗎!”

“怎麼不是?就在這呀。”

“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你欺負人!紙人也是人呀!啊啊啊啊我不管!你讓一讓我嘛!乾嘛總是我輸!”

鬱潤青終於想起那壞脾氣的小紙人,臉霎時漲紅了,忙快步走進裡屋,果不其然,一進屋便見小紙人趴在棋盤旁哭天搶地,撒潑打滾,一整個輸不起的無賴樣子。

再看陸輕舟,眼睛都笑彎了。

鬱潤青簡直無地自容:“陸師姐……”

陸輕舟偏過頭看她,仍是笑逐顏開:“你回來了。”

鬱潤青道:“讓你等久了吧,今日實在是事出有因。”

陸輕舟自然不會計較,隻溫聲細語道:“還好,雖等得有些久,但知道你早晚會回來,也就不覺得久了,何況……”她話至此處,多了調侃的意味:“有這麼能言善道的小潤青陪我呢。”

替身符上附著的靈力並不多,按常理半個時辰內便會失去效力,可這張替身符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顯然是有人在符紙上注入了新的靈力。除了陸輕舟,再不會是旁人。

鬱潤青實在沒想到陸輕舟會留著這張替身符,看小紙人死性不改,還要耍賴,趁陸輕舟不注意,撅著屁股在那裡偷偷的搬棋子,鬱潤青就曉得它今日肯定沒少出醜,也難怪陸輕舟會笑得這麼開心。

鬱潤青紅著臉,輕輕打了個響指,正賣力挪動棋子的小紙人頓時被火光裹挾,瞬間便灰飛煙滅。

陸輕舟微怔,嘴角笑意還沒來得及收起就僵在了臉上,顯現出些許似笑非笑的滯澀。

鬱潤青毫無所覺,坐到原本小紙人那一方的棋盤旁,先是吹開了棋盤上殘餘的紙灰,而後抬眸看向陸輕舟,雙目依舊澄澈明亮,隻是摻雜了一點害羞:“小舟,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吧。”!